睁着眼睛说瞎话。“你不是认识玄渐师兄吗?”而且看玄渐的样子,对他的尊敬甚至超过了师傅,一定会对他言听计从的。
“正因为陈兄力有未逮,我才斗胆上山求医。”玄渐姓陈,谢时雨还是头一回知道。
“玄渐师兄都做不到的事情,我估计也不行。”这话不假,谷主十一位弟子中,她和玄渐的医术最佳,并且二人相差无几。
“时雨姑娘太过谦虚了,连重伤将死的我你都救回来了,医术高明令人心悦诚服。而且……”沈恪看了她一眼,眼含深意:“连陈兄都治不好的病,姑娘就没有一点好奇之心?”
这是拿话激她了?
即使看清他眼底的兴味,谢时雨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有几分心动了。
天下疑难杂症数不胜数,她亲眼见过的,医书上学到的,以及谢蕴口中说的,加起来恐怕都不到半数。她有一个梦想,就是有朝一日,自己能写一本医书,上面记载的全是她亲手医治的病例,流传下去,供后人瞻仰。算是满足了她一点虚荣心,也是为了更多的病人能够得到救治。
沈恪口中所说,确实打动了她。
“好,我跟你去。”
沈恪气定神闲,似乎料定了她会答应。
“时雨姑娘早些休息吧,晋地遥远,明天一早我们就要上路了。”
晋国,军事实力最强大的国家,隐隐有着一统天下之势。是谢时雨从未踏过的一片土地。
这一晚,她罕见的失眠了。
第二天清晨,下了一晚的大雨已经停了。空气格外清新,伴随着虫鸣鸟叫,谢时雨顶着两个黑眼圈走出了屋子,同时背上还背了个巨大的包裹。
前来送行的叶度夸张地道了一句:“时雨你不会一夜未睡在整理行装吧?这是打算一去不回了吗?”一张娃娃脸上写满了惊讶。
包裹太大,连吊篮都装不下,为了方便下山,谢时雨只好放回一部分东西。其实里面都是药材,医书,工具之类,当然还有她的衣物粮食。
玄渐鄙夷地看了一眼:“晋国什么没有,你还准备这些东西做什么?”身为贵族的他,大概是看不上她的穷酸样。
只有沈恪上前搭了把手,一把将沉重的包裹扛在自己身上。
谢时雨不放心地道了一句:“小心点,别给我弄坏了。”有些药材十分易碎。
看的一旁的玄渐目露责备。
叶度悄悄附到谢蕴耳边说了一声:“我怎么觉得时雨丫头和这世子很熟悉呢?”看他们两个人站在一起的样子,总有种莫名的亲密感,像是熟稔已久的老朋友了。
谢蕴平静地道:“之前见过面,有什么奇怪的。”
“什么时候见的面?我怎么不知道。”
谢蕴没有回他。他走到沈恪面前,说:“此次还要劳烦世子殿下照顾我这个徒儿了。”
拜托,她已经十六了,根本不用人照顾好不好。
沈恪看着她面上的不满,笑了一笑:“前辈放心,在下一定奉谢姑娘为晋国的座上宾,会小心翼翼地对待,不让她感到一丝不适。”
谢时雨现在就已经感到不适了。她走到二人中间,隔开他们的谈话:“师父快回吧,记得把我房里的蛇毒酒拿出来,放到通风的地方。还有里面的药田,每日别忘了浇水。”
谢蕴笑着点了点头,一旁的叶度探出个头来:“我呢我呢?时雨有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的?”
谢时雨瞥了他一眼:“师叔好好照顾三师姐就行了。”梁浅今日甚至没来送她,估计是昨夜淋了雨,身子不太舒服。
叶度噎了一噎,有些不自在地偏过头去。
“你还是赶紧上路吧。”
山脚下,谢时雨有些愣愣的看着一字排开的十数辆马车。终于明白了玄渐口中的“晋国什么没有”是何意思。
真是财大气粗,世子出行都这么大的排场。他们一共三个人,一辆马车都绰绰有余了。
沈恪将背上包裹拿下来,吩咐随从拿去马车里装好,又叫了两个侍女伺候她。谢时雨本想拒绝,却在侍女如沐春风的笑容里不由自主地登上了马车,啧,真是美色惑人。
一连三日,车队都平安无事的行进着。按理说他们此行异常高调,应该会引起山贼的注意,勒索敲诈,杀人越货什么的,居然一次都没有出现过。前几天,谢时雨还打着一万分的精神,到了后几日,她干脆睡了起来,不分白天黑夜。因为除了睡觉,似乎找不出什么打发时间的东西。
沈恪倒是有几次请她去前面的马车下棋聊天,但谢时雨在玄渐杀人般的目光中拒绝了。而且她的棋艺不如沈恪,曾经在越国宛城就深有体会,赢不了就没什么意思了。
一路向北,空气渐渐干燥起来,远山的线条也从柔和变得深邃,脚下的土地厚重又坚实,肥沃的土壤上更是生长着许多南方不能种植的草木。谢时雨觉得十分惊奇,路过的树木她都会细细看上一眼,观察它们的生长,在心里盘算起可以带回黄泉谷种植的品种。
马车走了一个多月,终于来到晋国的都城连尹。车马喧嚣,人声鼎沸,比之她去过的宛城更加富饶热闹。马车行驶在长安街上,原本喧闹的人群自动分开了一条道路,训练有素的士兵守在道路两旁,无需维持秩序,马车便能顺畅的通过。
人群中“殿下”“世子”的叫唤声不绝于耳,不用人说,谢时雨也能看出沈恪在晋国的超然地位。沈恪掀开帘子,微笑着向道路两旁的百姓们挥手致意,尖叫声几乎捅破了谢时雨的耳膜。
下一个街角转弯处,马车停了下来。玄渐从上面走下来,来到谢时雨的马车前,脸色不冷不热地道:“陈府到了,下来吧。”
谢时雨动了动身子,刚要下去,前面就传来一声:“陈兄。”
玄渐转过头去,沈恪慢悠悠走了过来:“让谢姑娘住在世子府吧。”
玄渐大惊:“殿下,这怎么可以?于理不合,还是让师妹住进陈府吧。”
沈恪淡淡道:“没什么不可以的,医圣前辈让我照顾她,住的近些比较方便。”
玄渐还是觉得不妥:“殿下……”
“若是陈兄担心师妹,随时都可以来世子府探望。”
玄渐怎么可能会担心她。谢时雨默默腹诽。
寥寥数语间沈恪已经定下了她在晋国的居所。马车重新行驶起来,路过城东一片世家贵族林立的府邸之后,终于到了世子府。
不同于世家府邸的华丽清贵,世子府占地宽广,更加巍峨宏伟,宫阙众多,殿宇连绵,幽房曲室,玉栏朱榍皆互相连属,回环四合,牖户自通。建筑楼阁无不刻有金虬玉兽,壁砌生光,琐窗曜日,工巧至极。谢时雨虽没见过王宫,但想来也是相差不了多少的。
早就得到世子归来的消息,世子府的中年管家丁宿领着一众侍女仆从在门外恭迎,双袖垂落,目不斜视,神情举止无不恭敬。
“恭迎世子回府——”
谢时雨迈下马车的腿抖了一抖,被这洪钟一般的声量给震到了。沈恪上前扶了扶她的手:“到家了,时雨姑娘。”
此言一出,不仅是中年管家,还有低着头的侍女仆从都睁大了眼睛,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难以置信。
即便好奇的要死,世子未发话前,他们也不敢开口。
谢时雨站稳了脚步,看着乌压压一群人挡在门前,略有不解:“你每次回府都是这么大的排场吗?”
众人一惊,这姑娘说话真是没有一点轻重。
不等世子说话,那姑娘又道:“不觉得麻烦?”
沈恪笑了笑:“是有一点。”随即向众人摆了摆手,“你们都退下吧。丁总管留一下,找人将谢姑娘的行李都搬到清辉殿去。”
清辉殿?丁宿又吃了一惊,在心中重新评估了这个谢姑娘的地位。殿下让她住进清辉殿,等于是当着众人的面提醒了,他们应该拿什么样的态度对待这位贵客。
“谢姑娘请随我来。”他伏了伏身子,声音变得恭敬无比。
“一路奔波,姑娘早点休息吧。晚一点我会吩咐下人将饭食送到清辉殿里。有什么缺的东西,尽管跟丁总管提,他会为你准备的。”沈恪举步走向大门,留给谢时雨一个修长雅致的背影。
不到一个时辰,整个世子府的人都知道了,殿下从外面带回来一个姑娘,还让她住进了未来世子妃居住的宫殿。消息传开,立即引起了轰动,谢时雨一下子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论对象。一时之间,关于世子要娶妻的传闻也开始甚嚣尘上。
而话题中心的谢时雨,在十二个侍女的簇拥下,来到清辉殿内奢侈华丽的暖泉池边,被迫褪下了自己的衣衫。
“你们可以出去了。”
十二个侍女低垂着眉眼,不肯退去。
谢时雨头一回知道沐浴还要被人围观,心中生出几分不适:“我去和你们世子说。”说着就要跨出浴池。
为首的侍女立刻跪了下来:“姑娘息怒,若是不喜,我们便在屏风后候着,有什么需要,就唤一声。”
十二个侍女迤逦而出,谢时雨终于松了口气,缓缓沉入水池。
但愿世子府的生活能像黄泉谷一样,简单清静。
作者有话要说: 同居生活开始了。
感谢“楚舒月”的地雷,谢谢支持!
今晚试试看我能不能码出第三章。
第44章
北方的夏天,夜晚清冷而幽静,没有了白天的狂躁不已的热流,空气格外清新而又舒爽。笼罩在夜色下的世子府有一种宁静而又神秘的气息。清辉殿内灯火辉煌,明黄的宫灯晕散下来,多了一种朦胧迷离的幽静。
世子府很安静,从谢时雨进府的一瞬间她就发觉了,无论是道路上往来的仆人,还是宫殿前候立的侍者,皆静默不语。她甫一进入清辉殿,就有十二个侍女领着她去暖池沐浴,既不问她的事情,也不说自己的名姓,静静地站在那里,既沉默又恭敬,却有着不可忽视的存在感,令她不得不注意。
就好比此刻,她沐浴完毕,回到寝殿内收拾行李,十二个侍女就站在她身后,两边排开,眼神清澈,好像在无声的询问,需不需要她们的帮忙。
谢时雨顿感如芒在背,和十二个人同处一室让她有一种窒息般的感觉,哪怕清辉殿大到足够容纳上百人。
她决定回头跟沈恪说一声,自己实在不需要这么多人伺候。想到这里,她干脆顺口问了一句:“沈恪住在哪儿?”一边停下手中的动作回头。
殊不知侍女听她直呼世子的名字时,脸上露出的震惊之色。
“世子殿下住在九华殿内,就在清辉殿旁边。”
清辉殿是距离九华殿最近的一座宫室。世子第一次带女子回府就让她住进了清辉殿,这其中的深意不得不令人深想。
谢时雨没觉得不对劲,只是道:“那就去九华殿吧,你们来个人带路,我有事找他。”
暮色四合,府内到处点着宫灯,谢时雨跟在侍女身后,走过一道道长廊,穿过不知多少条小径,终于到了九华殿,原来这就是侍女们口中所说的旁边。和她理解的有些不一样。
侍女停在殿外,躬身执了一礼,道:“寝殿重地,未经通传,任何人不得入内,请姑娘稍等……”
“时雨姑娘?”
谢时雨抬头望去,玉阶之上,沈恪着典雅的宝蓝色对襟银扣锦袍,玉冠束发,面带笑意,缓缓从上面走了下来。
“你怎么来了?可是下人有什么地方怠慢了?”
此言一出,谢时雨身旁的侍女就跪了下去。
她额角一跳,“没什么怠慢的,我找你有正事。”
正事,当然是治病救人之事。
沈恪将她领进九华殿内,殿中弥散着不知名的熏香,清淡又绵长。殿内的紫檀桌案上摆放着一册卷宗,旁边列了一盏茶,似乎已经凉透。
谢时雨猜,他刚刚应该就在这里处理政务,他这个世子,绝不像表面上那样清闲。
沈恪站在桌案后,从身后的书架上取出一卷厚厚的帛书,放到谢时雨的面前。
“这是什么?”
沈恪道:“这就是姑娘此次诊治的对象。上面记载的是他生病之后,身体出现过的所有状况以及服用过的药物。”
居然有这么厚。谢时雨吃了一惊,这是吃过多少药看过多少大夫才累积下来的记录啊。
谢时雨小心地翻开,一行小字映入眼帘。
楚源,年二十,双腿残废,身染奇毒。楚泉,年十八,盲一目,经脉俱损。
竟是一对兄妹。
谢时雨又翻了翻帛书,后面的字迹渐渐变得不一样了,看得出来是经过不同人的书写。想必这些人就是医治过他们的大夫。谢时雨翻到最后一页,果然看到了师兄玄渐的字迹,他只留了一句话:不治之症,无药可医。
谢时雨心中一动,抬头看了沈恪一眼:“只看这些记载不能轻易判断,我需要见一见他们的面。”
沈恪道:“今日已晚,恐怕不行,明日一早我带你去见他们。”
“这些东西我可以拿走吗?”她想要带回去好好研究一下。
沈恪注视着她的眉眼,像是找到了心爱玩具的孩童,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兴奋。这些东西,似乎比珠宝玉器,脂粉香薰更能引起她的兴趣。
他点了点头,又道:“不要看得太晚了,对眼睛不好。”
谢时雨拿起帛书站了起来,显然是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走到殿门口,她又想起了一件事,回头看他:“对了,我不习惯人贴身伺候,那十二个侍女,你还是叫她们回去吧。”
沈恪瞧着她,琥珀色的眸子微微动了一下。
“好。”
……
第二天清晨,当谢时雨睁开眼睛,一声惊叫险些溢出喉咙。
头顶上一张带着戏谑笑意的脸,离她不过一寸,呼吸相闻,她的额角强烈的抽了一抽。克制住自己的惊怒,她伸手拉了拉被角,哑着嗓音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沈恪笑了笑,环着手臂靠在床柱边:“刚来一会儿。你不要别人伺候,我只好亲自来叫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