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救的人全死了——迦陵频伽儿
时间:2019-10-27 08:33:44

  替容叶植皮那日,谷中所有弟子几乎都聚集在了谢时雨的小小竹舍前。
  连为了躲避梁浅而终日不见身影的叶度也出现了。
  毕竟谢蕴亲自坐镇,谢时雨动手,浦深从旁协助这样大的阵仗还是头一回见。
  容叶躺在竹塌上,险些被眼前白花花的一群弟子服晃花了眼。
  “你们黄泉谷治病之时都是如此兴师动众的么?”
  谢时雨拿出所有诊具,一一放在案前:“你是头一个。”
  容叶笑了笑:“这么说还是我的荣幸了。”
  见她神色平静并无不安,谢时雨禁不住想替她鼓个掌了,江湖儿女,果真不畏疼痛。
  但她还是好心的提醒了一句:“会很疼的。”并在烛火下磨了磨刀。
  容叶笑容一缓,看了眼她手中锋利的刀刃,调转过头:“不行,我有些晕冷兵器。”
  谢时雨:“......”
  她听说过晕血、晕针,晕冷兵器是什么鬼。
  “而且你们江湖儿女平日里难道不是舞刀弄枪,你来我往的拼杀吗?”晕冷兵器还怎么威风的打架。
  想象一下,打架前还问一声,你带刀了吗?我晕兵器,不如咱们改成拳脚比划?
  对方还不分分钟就要砍过来。
  容叶古怪的看了她一眼,道:“你话本看多了吧,我们江湖儿女都是有组织有纪律的守法良民,一言不合就亮出兵器的那是匪类。”
  谢时雨沉默了。
  见她默然,容叶还加了一句:“你对我们江湖儿女偏见太深了。”那眼神说不出的谴责。
  谢时雨:“......”她继续手中动作,细细磨了磨刀。
  容叶果然立即转头,“不行,我开始晕了,快点开始吧。”
  谢时雨眯着眼睛笑了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等你晕过去了,正好省了我一剂麻沸散,用省下来的银子替你添一件趁手的武器。”
  容叶:“你是魔鬼吗?”
  谢时雨舔了舔唇:“说起来我确实还有一个女魔头的称号呢。”
  众弟子默默地退开几步,离她远了些。
  ......
  浦深哭笑不得地看着这一番唇枪舌战,他看着谢时雨微抖的手,就明白她心中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样淡定,这位容姑娘不过是为了帮她缓解紧张心情。
  病人还替医者担心起来,也是头一回见了。
  浦深取来麻沸散,以酒化开,递给容叶。
  容叶一饮而尽,回味一番,道:“这玩意味道竟还不错。”便一头栽了过去。
  谢蕴坐在一旁,淡淡瞥了一眼过来:“开始吧。”
  众弟子又纷纷围拢过来。
  谢时雨深吸了口气,下刀。
  植皮的过程比想象中顺利,一旦沉浸到治疗中去,谢时雨刚开始担心的一切东西就不存在了,也因为师父谢蕴坐镇,她格外放心,刀也使得稳稳当当。
  等到一切都结束后,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众人专心致志,不觉时间已过,等回过神来,也有了疲倦之色。
  偏偏谢蕴还在这时开口。
  “回去写一篇八千字的感想,明日这个时候交上来。”
  谢时雨呵呵笑了一声。
  比起她来,谢蕴才是魔鬼吧。
  谢蕴瞥见她置身事外的样子,抿了抿唇:“你也要写,今日累了,便后日交。”
  谢时雨:“......”视线扫向老好人浦深。
  浦深用眼神告诉她:你死了这条心吧,我是不会帮你写的。
  于是谢时雨在忙忙碌碌一天之后,又忿忿坐在灯下提笔,洋洋洒洒回忆起那些年被感想心得支配的日子来,神伤不已。
  ......
  容叶恢复的很不错,左脸上只余淡淡的痕迹,用脂粉轻轻遮一下,便看不清了。
  又继续观察了几天,确定没有出现任何后遗症后,容叶便打算动身离开了。
  谢时雨讶异:“你不同我们一起走?”
  冷星河与盈盈还在谷中呢。
  容叶摇了摇头:“马上就是爹娘的忌日了,我再晚就赶不上了。”
  其实比起她那个弟弟,谢时雨更想和容叶一起回沧州,至少一路同行也不至于无话可说了。
  谢时雨只好惋惜地道:“我们便在冷家再见吧。”
  容叶笑了笑,心中却在想,以后可能都没有机会再去冷家了。
  一旦回了沧州,她同冷星河的婚约大概就要终止了。只是有些可惜,不能和谢时雨做亲戚了。
  三天后,谢时雨的案几上出现了一封信,容叶悄悄离开了黄泉谷,没有惊动一个人,就像她来时一样,一人一马,行走天涯。
  谢时雨展开信,上面只有四个字。
  珍重,勿念。
  谢时雨扯了扯唇角,江湖女子连告别都是这么不拘一格、短小精悍的嘛。
  反正自己不日也要去沧州了,谢时雨也不觉可惜,开始收拾起行囊。
  她发现自己收拾行囊的次数越来越多,似乎每次回到谷中,待不了很长时日就要下山,以至于她用来打包行李的布料都磨损了。
  谷中唯一擅长女红的梁浅替她重新缝了一个新的,上面缀有淡蓝色的花纹,手艺精巧极了。
  谢时雨忍不住抱住夸她:“师姐如此贤惠,以后谁娶了你可就有福气了。”
  梁浅的笑意慢慢淡了。
  谢时雨恨不得给自己脑门上扎个几针,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梁浅任她抱着,过了很久,才长叹一声,道:“我放弃了。”
  嗯?
  谢时雨抬眸。
  “其实等你离谷后,我也要回魏国老家了,毕竟到了这个岁数,家里父母都在催了,我已经没有那样的时间去等一个人了。”梁浅怔怔望着屋中角落处的一盆绿植,声音像是浮在尘埃里:“我在叶度身上耗费了太多时间,我不知道值不值得,我只知道,我等不起了。”
  谢时雨松开双手,看着梁浅的眼睛,如一汪死水,再无波澜了。
  她以前不是这样的,虽然饱经挫折,但提起叶度的时候,眼里总是带着融融笑意。如今这个样子,看来是真的打算放弃了。
  “发生了什么?”如果不是叶度说了什么,谢时雨相信梁浅是不会放弃的,毕竟她一路追在叶度身后,已经这么多年了。
  梁浅入谷有多久,这场单相思就持续了多久。
  梁浅原以为她自玄火归来,了解了叶度的过去,弄明白了叶度不愿意接受她的原因。当她再次站在他面前的时候,叶度还是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她。
  梁浅嘴唇发白:“他说,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喜欢上一个女人了。”
  他只喜欢过一个女人,而那个女人背叛了他,又救下他,最后却死在自己手上。
  梁浅没忍住落下一行清泪,忙以袖子擦泪,却越擦越多,像是断线的珍珠,怎么也止不住。
  谢时雨小心翼翼地递上一块帕子。
  梁浅没接,失控地伏在谢时雨肩头啜泣。
  “他叫我不要浪费时间了,他从来都没喜欢过我。”
  谢时雨轻叹了一口气,小师叔叶度流连花丛、游戏人间,从来没有说过一句伤姑娘心的话,如今对梁浅却如此不留情面,怕是彻底伤了师姐的心。
  梁浅吸吸鼻子,眼睛红红的。
  “我也不是没有自尊心,放弃就放弃好了,等我回去了就找个人立马成亲,决不再想他!”
  谢时雨知道她是一时气话,随意附和了一声:“是是是,天下好男人这么多,也不差他叶度一个!咱们随便挑一个......师姐!”谢时雨眼前一亮,摇了摇梁浅的肩,突发奇想:“我想到一个法子可以帮你试探小师叔的真心。”
  梁浅愣了一下,长长的睫毛上落下一颗泪珠。
  ......
  每个月的十五,是谢蕴为谷中弟子授课解惑的日子。谢时雨起了个大早,在众人聚在御机宫前将梁浅拉了出来,替她上妆。梁浅今日一身盛装,着鲜绿色长裙,胸前搭宽片锦缎,袖口上绣着牡丹,以银丝线勾勒出花瓣纹样,长裙散开,修短合度,腰如约素。
  梁浅扯一扯裙子,微微脸红:“这样真的行么?”
  谢时雨肯定的点点头:“行不行,一试便知。”
  她决定给梁浅相亲。她认识的青年才俊虽不多,但谷中大把大把的男弟子,除去谢蕴亲传的十一位,还有不少外谷弟子,这些弟子平日不住在山上,只有在每月十五谢蕴授课之时出现。
  谢时雨便在御机宫内的浮云殿里,搭了个台子,摆了相亲宴。浮云殿正是出御机宫的必经之地,只要弟子们听完课,便能看见谢时雨精心布置的台子。
  万事俱备,还差一阵东风。
  未免梁浅害羞,谢时雨还叫来了晴衣。示意她俩先入浮云殿就坐,自己则混到弟子里面去听谢蕴讲课。
  这样的场合叶度必然是会在的,他负责镇场子。
  谢蕴一眼扫到幽幽弟子间的谢时雨,还欣慰地摸了把胡子。身为亲传弟子的谢时雨很少出现在这种场合,看来是即将离谷,不舍得他了。谢蕴顿时跟打了鸡血似的,滔滔不绝起来。
  谢时雨只觉得这场讲演格外漫长,漫长到身边一个男弟子都垂下了头,打起了哈欠。
  谢时雨悄悄看了一眼,凑到他边上开口:“这位小兄弟,如此无聊不如我们出去相个亲啊?”
  “啊?”
  小兄弟的耳朵刹那间就红了。
  谢时雨压低了声音,道:“浮云殿,等你。”
  趁谢蕴没注意,悄悄溜出去了。
  一刻钟后,终于下了课。
  男弟子们路过浮云殿,果然驻足不前。
  谢时雨站在殿门前把关:“排队排队,只限前三名啊。”
  人群喧闹,很快就吸引来了叶度。
  叶度挤不进人群,只得在外围对她疯狂地使眼色。
  谢时雨以口型回复:“相亲呢。”
  叶度抽了抽嘴角,这小丫头又搞什么事了。
  谢时雨又向他喊了一声:“快点过来替我看场子啊!”
  有叶度维持秩序,人群果然安静了不少,最先站出来的一个男弟子得以进到殿内,又留下两位靠前的,让其余弟子都回去了。
  叶度看了一眼,奇道:“你怎么不进去?”
  谢时雨眨了眨眼睛:“又不是我相亲。”
  “那是谁?”
  “三师姐和十一师妹。”
  叶度眼眸闪了闪,淡淡哦了一声。
  她又装模作样道:“也不知道他们在里面聊得怎么样了,真好奇啊。”
  叶度垂着眼,没说话。
  很快,第一个进去的人就出来了。
  谢时雨故意拦住他,当着叶度的面问:“怎么样?两位师姐漂亮吧?”
  那人不好意思的点点头,“师姐端庄,师妹活泼。同二位聊天很愉快。”
  叶度始终无动于衷,只耐着性子将第二个人放进去。
  谢时雨不信邪的想在他脸上找出一丝称得上是嫉妒和吃醋的情绪。然而那张娃娃脸上只有坦然和平静,连一丝不满都没有,谢时雨沉默了,难道叶度真的对梁浅没有一丝感觉吗?
  谢时雨咬一咬牙,击了击掌,向里头发送信号。
  没一会儿,梁浅就出来了,身边还跟着一个白面清秀的少年郎。两人聊得开心,时不时相视一笑。看上去很是相配。路过她时,梁浅有些羞涩地道:“我同师弟去前头走走。”
  这是要深入发展的意思了。
  谢时雨朝她挤眉弄眼:“师姐慢走。”
  梁浅克制住自己不让视线飘向叶度,淡淡点了点头,往右前方去了。
  谢时雨望着他们的背影,感慨一声:“真是一双璧人,师姐看起来很满意啊。”
  叶度悠悠望了她一眼,不置可否。
  谢时雨朝他笑了笑,目光却阴恻恻的:“听说师姐过几日便要回魏国了,若是顺便带了心上人回去,也算是喜事一桩了。”
  叶度眼皮也不抬:“那我要提前道一声恭喜了。”
  谢时雨索性不装了,冷着脸道:“师姐如果要成亲了呢?”
  “祝她幸福。”
  四个字秒杀一切,尚未走远的梁浅顿了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那原本跟在她身边的白面少年郎愣在原地,傻了眼。
  “怎么走了?方才还聊得好好的,唉,师姐,你去哪儿?”
  谢时雨摸了摸鼻子:“你真狠心。”
  叶度眼色沉沉,满脸肃然:“我一开始就说过了,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又无奈地叹了口气:“小丫头别总是操心别人的事了,你三师姐她是个聪明人,会明白的。”
  谢时雨微微一怔,心知自己这次帮了倒忙,有些泄气。
  叶度揉揉她的脑袋,转身离开了。
  谢时雨一个人呆呆的留在原地。
  良久,身后响起一个羞涩的声音:“师姐?”
  谢时雨回过头,方才同处一殿的小兄弟正腼腆的望着她,脸上一片潮红。
  “我来赴约相......相亲了。”
  “相你个大头鬼。”
  小兄弟满脸错愕,看着恶狠狠离开的少女,心中一片失落。
  ......
  本想在离开前办成一件大事的谢时雨,只余满腔懊恼,几乎没脸去见梁浅。
  几日之后得知梁浅回了魏国,谢时雨心中更是愧疚不已,三师姐走之前都没有同她打声招呼,是不是生她的气了。
  晴衣也和她抱着同样的疑惑。原来梁浅是夜里一个人静悄悄的走的,谁也没知会一声。
  晴衣止不住的叹气:“三师姐走了,马上你也要去沧州了,看来我要孤独终老了。”
  谢时雨双眼眯起,情绪依旧不是很高涨。
  “你不是看上了冷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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