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四和严春娘一边一个扶着林云舒起来。
林云舒原先还想自己走,但没想到她站起身便发觉自己腿脚发麻,如针扎一般的疼。
到了家,严春娘去灶房烧热水,小四蹲在她腿边给她按摩。
林云舒见他一直不说话,小脸绷得紧紧的,揶揄道,“怎么了?”
小四死死抿着唇,“娘,我不想读书了。”
林云舒有些诧异,他明明很喜欢读书的,他五岁就启蒙,别的孩子像他这么大年纪普遍坐不住,唯独他嗜书如命。可他偏偏不想读了,怎么想都觉得诡异。林云舒扶他起来,“怎么突然不想读书了?”
小四低着头,眼眶微红,“孩儿不想你再被人冤枉。都是孩儿没用。若是我能考上进士,当了官,你也不至于……”
原来是这事!林云舒拉他坐到旁边,语重心长道,“傻孩子。做什么事都是有风险的。你大哥种地,靠天吃饭,若是天气不好,还有可能颗粒无收。你二哥和三哥走镖,可能会遇到山匪。你呢?你也有可能会被骄纵跋扈的公子哥欺负。一味害怕是没用的,你要勇于面对它,战胜它。只要你成了强者,就再也不会惧怕这些意外。”
自打进了县城,小四的进步是显而易见的。以前的他属于瞎子过河,对文章总有种摸不着边的感觉。可自打拜了米秀才为师,他整个人化身为海绵,孜孜不倦吸取淅知识。米秀才人也好,非常喜爱勤学好问的学生,从来都是有问必答,就算问到他不会的问题,他也不会斥责小四,反而会向更有学识的人讨教。连他带着他自己也进步不少。
原先米秀才是碍于县令大人的情面,才勉强收下小四。但接触过后,那三分不情愿消失殆尽,反倒对他越发满意了。
小四握紧拳头,小脸绷得紧紧的,“娘,我一定努力考上进士,让您过上舒舒服服的好日子。”
林云舒怔了怔,她让小四拜米秀才为师,其实对他的要求并不高,就是让他考个秀才。
家里有个秀才,在西风县这种小地方,绝对够用了。
但是考进士吗?林云舒捏着下巴,一言难尽起来,“可这挺难的呀?”
顾守庭考了二三十年才考上个童生。范进也是年过四十才中了举。可见科举一途有多难。
小四亮晶晶的眼睛像是蒙上一层雾,黯淡无光,“娘是不相信我吗?”
林云舒一怔,心里暗叹,该不会是打击到他的自信心了吧?
林云舒爱怜地摸摸他的小脑袋,“娘不是不相信你。娘是心疼你。数九寒天,你手都长冻疮了还要读书。太辛苦了。”
小四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娘,我不怕。只要能让您过上好日子,再苦再累我都不觉得疼。”
林云舒笑眯眯道,“好,娘等着你。”
哎呀妈呀,这孩子真是太乖了!
当初她这个年纪可没他这么乖。那时她正跟父母撒娇不要去少年宫学素描呢。
谋杀案后,林云舒的名声比以前更大。
没几天,林云舒的门槛都快要踏破了。前来找她接生的络绎不绝,远的近的都有,甚至就连外县的也有。严春娘和林云舒应接不暇。
林云舒不想当劳碌命。再说了,除了剖腹,她不比其他稳婆强多少。个个都来找她,还不把她累死。当天就在门前挂个牌子,“接生一次一两银”。
稳婆这行当收入很不稳定,穷苦人家没钱,可能只给一篮子鸡蛋当谢礼。富裕人家可能会给几两银子。像李瑾萱这样一次就给百两的,其实是非常少见的。大多时候都在两百文以下。
林云舒接生一次就要一两银,无异于狮子大开口,成功吓退许多人。
只有少部分家境殷实的人家依旧来找她,当然还包括那些胎相不好,不得不来的穷苦人家。
一般遇到这种情况,林云舒都是意思意思,并不真的要人家一两银子。
好在她没再遇到李瑾萱那样凶险的产妇。
城外的饭馆终于在五个月后盖好了。中间因为秋收,停了大半个月。好在即时完工了。
她租的这块地虽有三亩多,但她手里钱不多,所以只盖了两进院子。
林云舒一家挑了个吉日搬了进去。
这些日子,严春娘跟着林云舒学做菜,她本就是伶俐人,对做菜一道很有悟性,又很勤奋,已经学会了三十几道菜,刀工也很有长进。
第一天开张,老二老三不放心,特地请了假留在家里帮忙。
小四原本也想请假,但林云舒不同意。因为二月份他就要下场考试了。这孩子恨不得一天只睡两个时辰,林云舒好几次起夜,都瞧见他房里亮着灯。怎么劝他都不听。
林云舒不想耽误他学习。只说已经找了族人帮忙。
小四见到几位堂兄真的过来帮忙,这才安心去上课了。
为了大家能早日知晓顾家饭馆的名头,林云舒早在开业之前,就在县城周遭传了消息。
纸太贵,而族中的纸还没造好,她专门找了些爱八卦的人给他们十文钱,请他们到处传。此时农忙已过,地里的麦种都已种下,没有旁的休闲余乐,客人说城外十里的那个路口开了家饭馆,一传十,十传百,没几天就传遍城中大街小巷。
林云舒新盖的房子是根据两世的记忆杂糅的。
一进门就是饭馆大堂,专门用来招待客人。想进内院可以从大堂穿堂而过,也可以从右侧门进入。
厨师已经有了,林云舒特地从族里叫了三个十六七岁的青年帮忙。其中有一个还是族长的三儿子顾永辉。这小子瞧着就很机灵。之前在镇上一家客栈当过店小二。接待人很有一手。
原先林云舒也没想让他跳槽过来帮她的。可族长不放心,担心他们一家不知道怎么应付泼皮无赖,就将这个最机灵的三儿子派过来。
小二和厨师都有了。只剩下酒水了,林云舒搜罗了附近几个镇子的美酒。每样取些过来,供客人挑选。
这些酒家都是长期跟饭店客栈合作的,价格倒也公道。
腊月初一这天,林云舒的饭馆正式开业。
她之前就给县衙里认识的人都下了帖子。
李瑾萱是县令夫人自然不好亲自上门,但她早已请夫君在这日送上重礼。
师爷,张二猛带着几位同僚前来送礼,而后又很给面子留下吃饭。
书院放假,书生们途经此处,闻到里面香气扑鼻的饭菜,纷纷驻足。
一张四方桌,热辣滚烫的羊肉锅子摆在桌子正中间,中间有个碗口大的圆形竹管将热气浓烟吸进去,直通屋顶,锅子底下跟桌子相嵌的地方是灶台,时不时有人在下面添火,其他三面坐着客人,自己动手添些新鲜蔬菜。
沾着酱,吃进嘴里,什么寒风冷气都消散了,只余下过瘾二字。
顾永辉笑眯眯地上前招呼,“几位客人是一起还是分开座?”
这里的桌子有大有小。最大的可以坐十二人。
“我们一起。”其中一人指着那锅子道,“给我们也上这样一个锅子。也跟他一样要两样汤。”
原来那锅中间用个阴阳八卦隔开。一红一白,红的那个上面飘着茱萸,显然是辛辣口味。白的那个还有几根骨头,汤水浓稠,显然是清淡口味。
顾永辉朝后面喊了一嗓子,“十号台要鸳鸯锅。”
话落,将单子递给他们。
这年代纸太过昂贵,林云舒自然不能像前世火锅店那样浪费,采用还是点餐形式。
客人报菜名和数量,顾永辉记下,而后跟他们一一合对。
虽是腊月,但蔬菜还是有的。
林云舒盖房子就让他们挖了一间地窖。里面储存各种新鲜蔬菜。不过也仅限于萝卜,白菜之类的。
像小青菜都是将灶房里的热气通往隔壁房间充当地龙,在土炕上摆上几个花盆,洒些青菜种子,长到一尺长就拔掉。
一开始,小青菜总是长不到一尺长叶子就开始发黄,但经过老大的不断实验,只要每隔两个时辰吸一回热气,就能长成最鲜嫩的小青菜。
除了小青菜,老大还种了芹菜、西芹、菠菜、香菜、茼蒿之类的蔬菜。这些反季蔬菜还有个名字叫洞子货。
不过只靠这些蔬菜是远远不够的。林云舒还发了些黄豆芽和绿豆芽,又做了些豆制品,甚至有猪血鸡血鸭血之类的。
当然各种肉类也是必不可少的。
虽然这个年代不允许吃牛肉,但是老牛年老干不动了经过官府瞧过之后,还是允许宰杀的。
林云舒就赶巧买了一头。这种老牛,肉很紧,不好做成肥牛卷,她只好用大料卤了做卤味。卤牛肉味道更劲道,客人要多少切多少。
这样冷的天,十几个同窗围在热气腾腾的锅子边,涮着自己喜欢吃的菜,比什么都舒坦。
第15章
除去锅子,饭店还提供各种炒菜,价格也是相当实惠。菜式大部分都是北方口味,偶尔也夹杂着几道南方菜。这些都没什么特别的。
最妙的是套餐饭。十文就可以吃到两素一荤外加两个馒头和一碗素汤。
十五文就可以吃到三素两荤外加两个馒头和一碗素汤。要是想吃米饭只需再加一文即可。怎么都比点菜划算。
那些单独过来吃饭的书生瞧见这搭配,相当是满意。当场就有人说以后的午饭再也不用将就了。
除了吃食,饭店还提供住宿。第一进共有十二间房,全是提供给客人住的。
东侧六间房通了地龙,西侧六间房没有。里面布置倒是没甚差别。东侧一晚上两百文,西侧一晚上收一百文。这定价是比照城中客栈来的。他们开店时间比自己长,价格一定是经过反复核算才定下来的,必定是稳赚不赔的。她也没必要为了跟他们抢客源,就将价格定太低。
而且打价格战只会是两败俱伤,反倒不如一开始就定同等价格。
同样的价格,比的是服务。
林云舒给饭馆的定位对象是书生以及过往客商。这些人的消费水平属于中等偏上,所以房间一定要舒爽干净,配的东西也要有一定的档次,不能太寒酸也不能太奢侈。
像棉被都是今年的新棉花,外面的被套也都是细棉布。桌椅板凳更是请老木匠定做的。当然,房内还专门熏了淡雅的香味。
热水更是刚入住就会送到。一进院和二进院之间还专门设立了一间澡堂。左边是男间,右侧是女间。每到戊时准时提供热水。如果不放心,也可以将木桶抬入房中。
为了建这两进院子,林云舒不仅将手头的银子花得一干二净,还向族长借了十两。
亏本赚噱头,她是办不到了。但她开业前三天还是给了优惠,消费满一两银子,住宿即可享受半价优惠。
那十几个书生吃一顿就花了三两银子,可以有三间房子打半折。
正巧有几个书生嫌书院伙食不够好,出来打打牙祭。听到这里房费有优惠,当晚便在这边歇下了。
鹿山书院的宿舍都是两人一间,条件极为简朴。那些住不惯的少爷们就会选择住在城中。这样一来,就得耽误不少时间。现在有这么一家饭馆,离书院仅二里远,条件不输城中客栈。不到几日功夫,那六间通了地龙的房间就被定完。
林云舒寻思着要不要再盖些房子。不过也只是想想,她现在手头很紧,还真不好冒然做这个决定。
饭店在开到第十天,生意彻底红火起来。
比起锅子和客房,最先火起来的居然是他们特地为书生们推出来的套餐。许多书生吃着都觉得好。
林云舒瞧见里面的商机,当即就让老大编几款样式不同的食盒,然后她选一个最好看的作为模子,送回族里,让族人帮着编。
鹿山书院一共有三百多个学生。大部分都是秀才,最低也是童生。
当然也不是绝对的,由于它是由富户、学者筹款,朝廷赐敕额、书籍,委派教官,是半民半官性质的地方教育组织。所以也有些家境富裕的商人之子进来读书。
书院的伙食都是教官家眷帮着做的,使尽浑身解数,做出来的味道也仅仅只是凑合,哪里比得上林云舒开的这饭馆。
书生们在这边吃好,回去跟别的同伴们说,一来二去,几乎所有书生都知道两里外的十字路口开了家饭馆,味美价廉。
有的好奇,有的嘴馋,有的想打打牙祭。总之每到饭点,这饭馆就挤得人山人海。
虽然不至于打起来,但不免有些口舌之争,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林云舒就想到外卖,提供送货上门服务。
她让顾永辉找食客登记,可以免费送上门。当然如果包月,十文钱的盒饭只要两百七十文,相当于便宜了三十文。
十五文的盒饭只要四百文,便宜了整整五十文。
许多书生都心动了。当即跟顾永辉定餐,交了伙食费。林云舒接过名册一瞧,居然有两百人。
这么多人,只靠店里这几个人手根本不够用。林云舒又回族里,招了几个大娘帮严春娘打下手。她们手脚勤快,在家都是做惯了洗菜、择菜、切菜这等活计。
教过一遍,很快就上手了。做完两顿饭,就有驴车送她们回去。村里也没什么人说闲话。
每日到了饭点,饭馆的几个伙计就会将盒饭拉到书院门口,按照名册上定的名字核对规格送到各人手上。当然这么多人也记不住。
饭馆就给所有定饭的人发放自己做的牌子,上面都有编号,甲乙丙丁之类的。伙计就根据牌子发盒饭。
吃完饭,书生们将食盒送到门口,让伙计们带回来。
就这么送了十天,刨除人工费,食材费,光盒饭就净赚六两银子。这样一个月就能有十八两。要是过往客商前来吃饭和十二间房子的住宿费,一个月纯利也有四十多两。一年算下来就有五百两。去掉三成税,还能有三百五十两。足够他们一家子过极好的生活了。
只是生意好了,人手却严重不足。
别的倒还好说,只是厨子和掌柜却是必不可少的。
现在灶房里只有严春娘一个厨子,其余都是帮厨。纵使不用她切菜,可掌勺是她。
只干了十天,她就有些撑不住了。林云舒只能从牙婆手里买了两个四十来岁的婆子。
这两人家境都不好,一因为因为丈夫烂赌,另一个婆家嫌弃她克死儿子,身世都很可怜。
林云舒让严春娘教她们几样家常菜。学成后,帮忙做盒饭。严春娘身上的担子倒是轻了不少。
厨子容易搞定。掌柜却是难寻。
原本以林云舒的能力能担任掌柜,可她天生不喜欢弄这些烦杂事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