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三对他这态度很满意,微微颔首,“那就好。我要找胡宝山。胡满村的胡宝山。宋管事,可别跟我说不认识他?”说话的时候,他眼睛一直盯着宋升看。
听胡满村的里正说,胡宝山家早年以走镖为生,光良田就有几百顷,家产早已过万两。可自打胡宝山沾上赌瘾,全输给了四海赌坊。从某种程度来说,这胡宝山也是四海赌坊的大主顾。宋升不可能不认识他。
宋升任他打量,面色丝毫未变,双掌相击。
门从外面被人推开,一个穿着短打的壮实汉子进来,冲着宋升拱手,“宋管事,您有何吩咐?”
宋升拿起茶碗,随意地看了他一眼,“顾捕头想知道胡宝山的下落,你可曾见过他?”
壮实汉子作认真思考状,好一会儿方道,“十几天前好像见过。他来咱们赌坊还之前欠的银子,手头还有几两碎银,就又赌了几回,全输光了,还倒欠了赌坊五两银子,被我们撵走了。这些日子都不曾来过。我还让手下去过他家呢,大门锁得死死地,后来听人说他连祖宅都卖了。不知道人跑哪了。”
宋升挥了挥手,壮实汉子立刻转身出去。
门重新关上,老三却根本不信,敲了敲桌面,“这世人都知道你们赌坊不做亏本的买卖,你们会放过他?”
宋升脸上露出浅浅一笑,“实不相瞒,胡家原先万贯家资都入了我们赌坊,大头都已经拿到,至于那几两银子,估计他也筹不到,要不要又有什么要紧。毕竟得饶人处且饶人嘛。”
这话把自己说得跟圣人一样,老三嗤之以鼻,怪不得他娘说,像他这样表面厉害的,根本不算厉害。那些读书人害人,才是真正的杀人不眨眼,他现在可算是见识到了,忍不住出言讥讽,“害了两条人命,宋管事还能给自己脸上添金,这脸皮跟城墙一样厚了。也不知你以后到了阴曹地府能下十几层地狱。”
宋升依旧面色不改,甚至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向老三拱手,“多谢顾捕头谬赞。”
得不到有用线索,老三起身,“告辞了!”
宋升收了笑脸,起身相送,老三走到门口,手放在门把上,回头瞧了他一眼,“宋管事,我也不说积德行善这种无用的话。但是请你务必小心,若有一日,你栽到我手里,我定不饶你。”
宋升朝他露出浅浅一笑,一副生畜无害的模样。
老三一拳打到棉花上,别提多憋气了,他打开房门,气势汹汹往外走,拨开人群还未走到外面,就听到有个男声嚷嚷开了,“这人一定是抽老千。要不然他怎么次次赢?我明明摇出的是三个六,怎么会变成五点了?”
老三回头,就见刚刚那个庄家正揪着他有些面熟的青年。
那青年也是个混人,跳到赌桌上,冲着他劈头盖脸就是一通骂,“我连你的色盅都没碰到,如何作假?怎么着?就兴你们赌坊赢客人的钱?不兴客人赢钱吗?”
此言一出可算是捅了马蜂窝,许多输急眼了的赌徒纷纷举手,“就是!我看你们赌坊才作假糊弄人呢。快还我银子!”
场面一度混乱起来,那青年在里面煽风点火,场面越发乱了,许多打手上前拉架,那个青年见火候已到,跳下赌桌抱着包袱从围观群众的腿缝中钻出来。
他暗自偷笑正要溜出门外,却被守在门旁的门卫拦住。
老三走过来,“怎么着?难不成你们赌坊还真只能输不能赢?”
刚刚那个门卫不敢跟老三对呛,立刻去请管事。
另一个门卫好声好气解释,“顾捕头,他确实是抽老千。”
谁成想,陆时秋躲到老三身后,朝那门卫色厉内荏喊了一句,“你放屁!我今天出来可是找算命先生算过的,他说我今天手气特别好,逢赌必赢!所以我才进赌坊来的。要不然我脑子抽风了,来这里赌钱?谁不知道这赌坊是世上最黑心的地方?我又不傻!”
那门卫气得脸色铁青,拳头被他捏得咯吱作响,却碍于捕头在这儿,硬是不敢动手。
宋升从两人身后绕到前面,听到陆时秋这话,来了兴致,“当真是逢赌必赢?”
陆时秋仰着脖子,“那当然!不信,咱们只管来一局。看看我是不是有好运气?”
宋升点头,“那成!若这位小兄弟果真逢赌必赢。那不如来一局,若真是如此,我们赌坊必定放小兄弟离开。再不为难。”
陆时秋怀疑地看着他身后的门卫,“当真?”
宋升伸手,“当然。不信的话,咱们可以请顾捕头做个见证。”
老三见宋升自信满满,将身后的陆时秋拖出来,低声提醒他,“你真的能行吗?可别瞎吹牛。”
运气这种东西怎么能作数呢,可别阴沟里翻船。
可谁知陆时秋拍着胸口爽快答应下来,冲着宋升抬手,“行!就听你的!”
宋升让底下人清了一桌,许多赌徒围在四周看热闹。
“一局定输赢!我将银子都押上,赔率一比二。”陆时秋将怀里揣的银子全部推到桌上,抬了抬下巴,示意宋升摇色子。
宋升将手里的扇子别到腰带中间,接过旁边打手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手,准备完毕后,不慌不忙表演他的技能。
老三以前赌钱的也会摇两下,花里胡哨的技能一概不会。
可是宋升居然可以将色盅从头左手臂轮到右手臂,而后抛起来转了几圈,又在额头上转了几圈,又在手掌转了个无数个圈,期间这色子一直发出清脆的转动声,最后宋升将色盅扣到桌面上,“押吧!”
陆时秋额头滴汗,抿了抿嘴,似是不确定,动作缓慢将银子全推到小的那边。
宋升微微眯了眯眼睛,打开色盅,只见三个色子叠在一起,最上面是个六点。
“这是大还是小?”
只看到一个,无法辨别大小。
大家跟着着急,老三将最上面一颗色子移开,下面是个一点,众人瞧着手心直冒汗。
已经是七点了,剩下这个,四点以下为小,三点以上为大。
待老三移开,有人发出一声惊呼,“是一点!”
众人一脸佩服看着陆时秋,他抹了把额头上的汗,讪讪笑了,“侥幸而已。”
宋升冷着脸,随意挥了挥手,手下人端着一盘银子上来,“小兄弟,你赢了,这些银子都是你的。”
宋时秋抿了抿嘴,将银子往自己怀里揣,冲着宋升傻笑,“我先家去,等我给媳妇买了好吃的,回头再来!”
说完,他拉着老三的袖子往外拽。
两人出了门就往旁边的巷子跑,一步三回头。陆时秋生怕后头有人跟着,直到绕了好几个弯才停下来,背靠在墙上,一副气喘吁吁的模样。
老三倒是没觉得累,抱着宝刀,眼珠子紧盯着陆时秋不放,下巴抬了抬,“哎,小兄弟,你这本事跟谁学的?”
刚刚他可是一直待在他旁边,并没有看到他有什么动作,又不是有透视眼能看到底下的点数,居然真的赌赢了。这可真是太稀奇了。
陆时秋抚了抚额头上的汗,不服气道,“我都跟你说了,我今天出门算过命。逢赌必赢!”
老三舔了舔牙花子,我信了你的邪!当我傻啊!
陆时秋见他不信,也没解释,从怀里掏出个银锭子扔过去,“这次要不是有你,我都未必能全身而退。这银子谢你的。”
老三接过银子,却又给他抛回去,“算了吧。我好歹也是捕头,保护百姓是我的职责。”
陆时秋捏着银子笑了,“对了,老夫人最近怎么样?”
老三怔了怔,打量了他好几眼,他居然认识他娘?
陆时秋见他居然忘了自己,提醒他,“你忘了吗?去年八月,你,你娘和你弟弟一起到红树村赶海。还是我教你们怎么找蛤蜊的呢。你们还在我家吃了一顿。记起来了吗?”
老三这才想起来,猛拍额头,“是你啊!”他拍了拍陆时秋的肩膀,“这些银子不是踏实银子,你以后还是别去赌坊吧。那种地方可是吃人不眨眼的。”
陆时秋尴尬得直挠头,“我以前只跟我们村的朋友们小赌。这次也是运气好,我才来城里的。你说得对,这些人太狠了。以后不来了。”
老三见他听话,满脸欣慰,“那好,你快些回家吧。”
陆时秋有些不放心,拿了一块银子放到他手里,“我能不能请你送我回家?咱们也算是认识,就当我请你护送我回去。”
一天路程就能得一两银子,比他走镖还划算,老三瞧着他怕成这样,啼笑皆非,“就这点胆子,你也敢来赌坊?你还真是无知者无畏啊。”
陆时秋讪笑两声,眼巴巴看着他。
还别说,老三怕他真出事,抬头看了眼天,“天色已经晚了,先在我们家住着,明儿我派衙役送你回去。”
陆时秋点头说好,由着管家带他去客房。
老三进了前衙,却没看到二哥和小四,问了衙役才知,老家来人了,他们都到后院去了。
老三大踏步往后走,进了后院,看到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正在院里揪花,虎子站在她面前伸长双臂阻止,“这花可是四嫂栽的,不能揪。”
小姑娘嘟着嘴,冲着他可怜兮兮道,“我就摘一朵,这花太好看了,我想摘一朵戴在头上,虎子哥,好不好?”
虎子一脸为难。
老三进来,虎子上前跟他打招呼,小姑娘也上前叫人,“三叔。”
老三点点头,心里纳闷这姑娘是谁家的。
正纳闷时,林云舒从大堂出来,旁边跟着顾守庭,老三立刻上前行礼,“大伯父。”
顾守庭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错!还是那样健壮!”
老三摸着头,嘿嘿直笑。
顾守庭冲小姑娘招手,给老三介绍,“这是我孙女,大名顾灵雪,小名雪儿。自打他姑姑进了宫,这孩子陪着我,倒是让我心宽不少。”
这是找到寄托了,林云舒问,“春玉一直没有消息吗?”
顾守庭摇头,“去年年底接过一回信,说在宫里过得挺好。可是在那种地方怎么会过得好呢?”
顾守庭鼻头一酸,眼眶瞬间红了,年纪越大,他越想念春玉,也不知他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她。
林云舒也知道他的心结,暗自算了算,春玉今年已经十八,再过七年就能出宫了。
“爷爷,你别不高兴了。有我陪着你呀。”雪儿捧着自己的小脸,冲着顾守庭眨了眨眼,可爱又灵动。
顾守庭摸摸她的双丫髻,“好,雪儿乖!爷爷不哭了。”
林云舒叹了口气,对小四使了个眼色。
小四上前扶着顾守庭到大堂坐下,岔开话题,“明日,我就带大伯父到郊外看咱们族里的田,长势好着呢。福管事说再过一年,这田就能彻底养好。”
顾守庭乐得直点头,“那就好。”他搓着手,“哎,二弟就是太自责了。自打他当了族长,咱们族里日子过得越发好了。丢了一万两银子也不能全怪到他一个人头上。他呀,自己过不去那个坎儿。非要将族长位子让出来。”
四兄弟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林云舒笑了笑,“话不能这么说。如果执意让二弟干下去,他自己心里也不痛快。咱们族里能人辈出,个个都是为族里谋福祉的公正人。族里选你来当这个族长,也是看中你的品行,你别有心理负担,好好干下去吧。”
顾守庭好似松一口气,讪讪一笑,“让你见笑了。”
林云舒见他面露疲态,吩咐老大,“你大伯父累了,你带他到客房歇息,叮嘱灶房准备吃食,切莫怠慢。”
老大站起来应是。
顾守庭牵着雪儿的手往外院去了。
第93章
等人走远了,老二摇着扇子,啼笑皆非,“大伯父这是怕咱们有情绪呢。”
老三扔了颗花生米在嘴里,“不就是一个族长吗?谁爱当谁当呗。”
小四抽了抽嘴角,“三哥,咱们顾家今非昔比。咱娘每年光从族里得到的分红就有这个数。”他做了个手指。
老三嘴里的花生米直接掉到地上,他眼巴巴盯着母亲瞧,“真的假的?”
林云舒点头,示意知雪将族长带来的水果端出来,“这些水果可都是跟着海船一块回来的。你大伯父说我们的那些零食卖得可好啦。比顾家纸卖得还要火。”
出海的商品都是丝绸,纸,瓷器,茶叶,中药等等。
还是头一回运零食过去的,外国人头一回吃,用惊为天人来形容也不为过。
老三指着一个怪模怪样,上面全是软茎刺的水果问,“娘,这是什么水果?”
林云舒好久没吃过这些水果了,“听你大伯父说这叫火龙果,又酸又甜,味道可好了。可惜这东西只能在南方长,咱们这是北方,要不然我就让你大伯父遣人从外国移栽过来了。”
老二却道,“那有什么,咱们在南边置几百亩地,让人专种这些水果,等它熟了再运到北方来。总比大老远从西风运过来要好吧?听大伯父说从西风运到这边,有一小半水果都坏了。”
林云舒让丫鬟去请严春娘,凌凌和崔宛毓来品尝水果。
待人到了后,老二献宝似的将每样水果都说一遍。
凌凌馋的直流口水,“那快些吃吧。我还从来没吃过这些水果呢。”
林云舒亲自剥开一个水龙果,拿着刀子给每人分了一块,“老二这法子倒是可行。到时候让他多种几株,成活率也能高些。”
林云舒咬了一个,味道不似她前世吃的那样甜,属于清淡的甜,带着点香味。
她约莫记得后世的火龙果都是经过改良,才变甜的。
吃完这个,他们又吃了山竹,蛇果,车厘子,蓝莓,牛油果等等。
大家将所有水果都品了一遍,虽说各人口味不一样,但是这次品水果,多数人认为蛇果和车厘子的口感最好。
老三咬着吃了一半的山竹,皱着脸嫌恶得不行,“这什么味儿呀?跟棉花似的,一点也不甜,不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