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抗抗腾出手给剩下的两个人剪完头发,几个人都说好看,满意的付了钱,张抗抗剪了五个人的头发,收到五毛钱。
张抗抗只觉得自己手腕酸,喊大福帮忙从屋里把那个记账的小本本拿出来。
大福见过好几次张抗抗在那个小本本上写东西,听到张抗抗叫他,连忙找出来,给张抗抗送去。
张抗抗揉着自己的手腕,对大福说:“你帮我写行不行?我手腕酸。”
大福无奈的看一眼张抗抗,可张抗抗压根没注意到大福无奈的表情,低着头揉她的手腕,说:“你就记上今天的时间,9月23日,5毛,就可以了。”
张抗抗余光看见大福迟迟没动,便抬起头看着大福问:“怎么了大福,写完了?”
大福很为难。
他不好意思的低着头,不说话。
张抗抗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只见张大福手里拿着铅笔,本子也翻开了,却不肯下笔。
张抗抗突然想起大福以前的那个小本子,她记得上面大福歪歪扭扭写着的几个数字,1234。
就这四个。
张抗抗突然就明白了,不敢相信的问大福:“你是不是不会写?”
大福看向张抗抗,点点头说:“我只会写到4。”
是的,张抗抗让他写的第一个数字9,就把他难住了。
张抗抗没想到大福已经八岁多了,马上就要九岁了,数字才会写到4,往后别说写了,数估计都数不顺。
张抗抗知道这不是大福的错,是这个时代的错,是大人没有教,是老师没有教。
张抗抗看着大福那涨红的脸说:“没事,大福,不会写,我们慢慢学。”
她看着大福问:“那你会数数吗?从一到一百。”
大福道:“这个我会。只是不会写。”
张抗抗点点头,又问:“那二福呢。”
二福听到问他,便喊一声:“123……10,我能数到10。”
张抗抗就问他:“那你会写吗?”
二福在屋里喊:“不会!”
张抗抗看着大福,心想,孩子们的功课,看起来要提上日程了。
张抗抗便拉过来本子,在上面写了一个9。
“大福,来,这就是9。你现在大了,学写的话肯定很快,你试试。”
大福点点头,转身就去找小树枝。
张抗抗连忙拉他一把,“大福,在本子上写,给你笔。以后咱不在地上写了,写不清楚,容易写错,我也看不出来。以后我们都在本子上写。”
大福低头道:“那太浪费了。”
张抗抗笑着晃一晃手里的五毛钱:“不浪费,学习没有浪费的,你看,今天我就赚了五毛钱,够你们买本子和笔了,而且咱们也攒了很多鸡蛋,也可以换笔和本子,从今天起,你们要用多少本子就买多少,不过,有一个条件就是要好好学习。”
大福用力点点头,对张抗抗说:“我知道了。”
三福突然从屋里探出一个小脑袋问:“那我也可以买吗?我想画画。”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咖啡里爱放什么?
我想喝甜的时,就喜欢放蜂蜜。
感觉黑咖和蜂蜜还有冰块真的是绝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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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张抗抗听见三福问他,便说:“怎么不可以?”
张抗抗手里还拿着那五毛钱,仔细想了想,便把孩子们都叫过来,说:“来,你们站好。”
张抗抗想了想她之前去供销社看的物价,五分钱可以买五颗水果糖,两颗奶糖,一张大饼,也可以买两支铅笔,或者是一本作业本,夏天的话还能卖一支冰棍。张抗抗就知道,这一毛钱的话对于孩子们来说用处可大了。
四个孩子站在张抗抗面前,老老实实的抬着小脸看张抗抗。便听见张抗抗说:“这样吧,从今天开始,我每个月给你们一次零花钱,一人一毛,你们自己想怎么花怎么花,想买糖的买糖吃,想买本子和笔的就买本子和笔。但是我有一个要求,已经上学的大福和二福,我会去检查你们的本子,如果我发现你们好久不在本子上写字,或者本子用完了,你们不去买,拿着钱买了别的。那么我就不再发给你们零花钱了。”
张抗抗看着四个人说:“懂了吗?”
二福第一个不相信,眼珠子都要瞪着瞪出来了,立刻问:“每个月都给一毛?真的?”
张抗抗点头:“真的。当然,你们可以全部花掉,也可以攒起来,说不定什么时候你们突然需要一大笔钱呢。反正就是支配全凭你们。好好不好?”
四个孩子猛点头,“好好。”
张抗抗拿着手里的五毛钱,每人发了一毛。最后剩下一张说:“这一毛是五福的。既然我们要发,那五福也要发,她的钱我给她攒着。”
四个孩子每人拿着一毛钱,脸上都带着笑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但又的确是真的,至少这一毛钱是拿到手了。
张抗抗转念又怕自己别突然不赚钱了,那每个月都发零花钱这一说法下个月可能就要打自己的脸,她虽然有信心带着孩子过好日子,但这个时代毕竟不是她说了算,有太多的禁锢在里面。可张抗抗话都已经说出来了,自己打肿脸充的胖子,想再瘦回去,那也得等肿自己消了。张抗抗实在不想看到孩子们失望,想着不管怎么样也要逼一逼自己,就想上辈子,她决定贷款买房子之前,她就怕那么多的房款自己还不了,来来回回折腾了好久,直到有一天她下决心逼自己一把,才狠心买了一个小户型。可后来她发现,如果不还房款她每个月也是月光,还了房款,虽然月光,但她至少有了自己的家。
张抗抗想到这里,就暗自给自己打气,不就是四毛钱吗,她如果连四毛钱都赚不来,以后怎么养这些孩子?她决定拿着四毛钱当成自己的房贷,逼也要逼自己一把。
然后张抗抗又意识到,她少算了一毛,还有一个五福呢,四毛变成了五毛。
几个孩子已经在那里开始打算要怎么花这一毛钱了。
三福最简单,周励上次给她的糖她还有呢,她的一毛钱她准备去买一个本子,两支铅笔。
四福脑子里想了很多,他最想要的是供销社里的那张大饼。
二福和四福不谋而和,他也想尝尝那大饼的滋味。
大福想了许久,想着要把一毛钱攒起来,就像张抗抗说的那样,万一有什么事需要用钱呢。就算他没有,他的弟弟妹妹需要的话,他作为大哥,也要未雨绸缪。
大福想好了,就跑到卧室里,把他的一毛钱塞进了他的枕头套里。
大福使劲拍一拍自己的枕头,高兴死了。
看看时间,他和二福也要去上学了。
张抗抗在外面叫他们一声,说让大福帮个忙。
大福连忙跑过去,就看见二福手里拿着一个小布袋。
“这是什么?”大福问。
二福回答:“是药。”
张抗抗从屋里走出来,对大福说:“你们上学的路上顺路给你们周励叔叔把药带着吧,他早起走的时候没拿药,万一再烧起来就坏了。”
张大福记得张抗抗之前说的那句在一个屋檐下住着就是一家人的话,他也不推了,点点头说声好,就和二福走了。
周励中午照例躺在地上休息,只不过这次不是他自己,赵永红和冯坤都来了,两个人怕他不舒服,下了工就来找他,又不让他动,去给他打来饭,三个人坐在一起吃。
冯坤吃着饭,把手往周励额头一搭,试试体温道:“感觉还是有一点热啊。”
周励摇一下头:“不热了,好了。”
赵永红看他穿着的军绿色的背心,右边肩膀上还是青紫一块块的,上面的血痕还很明显,就问:“药是不是没带?”
周励扒拉一口饭,搪塞一句:“用不着。”
赵永红就想在他后脑勺给他一巴掌,可赵永红不太敢,她敢随时给冯坤一巴掌,可不敢这么对周励。周励这个人,赵永红总是有那么一点怵。
周励只吃了几口就吃不下了,他看着那碗里的大锅菜觉得实在没什么滋味,是的,他是有那么一点点馋,可是这菜也太没有滋味了。说是炖的大锅菜,用什么炖的就不知道了,周励觉得大队为了省钱,肯定一点油也没舍得放,就拿白水煮了煮菜,最后撒上一把盐拉倒了。
而且这才炖的吧,都烂了,一筷子夹起来,菜叶子立刻滑了下去。
周励拿着筷子划拉几下,就不想吃了,心里想的都是张抗抗做的那些饭的滋味。
赵永红看出来周励胃口不好,便说:“随便吃点吧,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晚上回去再做你想吃的。”
周励想了想只能这样了,只能又咬一口窝头。
三个人吃完饭正休息着,就看见大福和二福找来了。
二福跑的快,跑到周励跟前时,周励还愣了一下问:“你怎么来了?”
二福指指后面的大福说:“我大哥也来了。”
周励看一眼大福,见大福远远的停下了脚步,就站在那里看,于是问二福:“你来干什么呢?”
“哦,对了,我师傅说让把药给你拿来。”二福道。
周励把药接过来,这才想起来张抗抗让他们叫她师傅的事,笑着说:“谢谢你了。”
二福眼睛看一下周励的小腹道:“不用谢,你教给我怎么练那条条肉就行了。”
周励摸一下二福的头笑道:“行,等你长大了,我就教你。”
二福眼睛转的很快,想了想便说:“你骗人。”
周励道:“我什么时候骗你了?”
二福便说:“我听人说你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走了呢,还说我长大了再教我,那时候你们早就离开打渔张了。”
二福一句话,把三个人都说的愣住了。
周励叹口气,道:“那你放心,我走之前也会把这个都教给你再走的。”
二福便伸出手,“那拉钩。”
周励只能把自己的小手指挂在二福的手指上,“好,拉钩。”
然后拍一下二福说:“快走吧,别迟到了。”
二福听了,离开跑去找他哥了。
二福走了,三个人眼睛都看向远方,心思也沉了下去。
是啊,他们一起来的知青,已经有不少通过各种关系回城了,他们至今没有任何机会回去。
尤其是赵永红,她家里的条件根本让她无法选择,不要说回去了机会了,就算有机会回去,她都想多在这里呆一段时间,至少给家里省了口粮不是。
赵永红看看冯坤,又看向周励,无奈的问一句:“你说,我们还能回去吗?”
周励目视前方,他的目光沉重,显然一副不会回答的表情。冯坤则是啧了一声,忽地站了起来,眼神一暗,然后又转向赵永红问:“回去能怎么样,不回去又能怎么样?”
赵永红说:“每个人都想回城的吧。谁愿意在这里待一辈子?”
赵永红说着话,就看向冯坤的眼睛看向了她身后,赵永红顺着冯坤的目光看过去,就看见张店向这边走来。
冯坤有点不太高兴,盯着张店说:“或者有人就想让你留下,一辈子待在打渔张呢。”
张店在地头人休息的地方已经转了一大圈了,最后再找到这里来,就看见他们三个又聚在了一起。
张店手里拿一个西红柿,洗的干干净净的。
他朝赵永红走了过来,毫不在意冯坤和周励看他,就把西红柿递给赵永红说:“给。”
赵永红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接,张店便弯一下腰把西红柿放在了赵永红的碗里,然后又看了冯坤一眼,才转身离开。
张店每天下了工几乎都会给赵永红送点什么东西,有时是一杯浓茶,有时是一两块糖,有时是一杯凉凉的白糖水,有时就是各种洗干净的果子,各种不同的果子。
张店每次找到赵永红时,也从不多说什么,给赵永红她不接的话,就直接放在她身边,转头就走。
赵永红也和他谈了多少次,可张店就一副要不要是你的事,送不送是我自己的事的态度,坚持了很久。
一开始赵永红还不习惯,觉得这周围的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他,可时间长了,不要说她,就是赵永红身边的人都已经习惯张店的存在,有一天稍稍来的晚了,大家还都会惦记着,今天张店怎么还没来。
这种习惯其实是很可怕的东西。
时间长了,连赵永红都怕了。
她自己明白自己的处境。她虽是城里来的,可在那个大城市,几乎没有她可以站的住脚的可能。她自小就守着常年患病的父亲,一家人全靠母亲一个人在工厂做工。
赵永红下面还有一个妹妹和一个弟弟,她是亲眼看着她妈的背是怎么一点一点弯下去就再也挺不直的。
她极度渴望着回城,又害怕回城。
赵永红收到她妹妹写来的信,在她下乡后,她弟弟顺利去了她妈的工厂上班,妹妹还闲在家。
赵永红妹妹年龄比她弟弟大,若按年龄顺序,去工作的也应该是她妹妹,可在预料之内,她弟弟拿下了去工厂工作的唯一名额。
赵永红的妹妹为此还写了信给赵永红,说她也想下乡了,她只有这条路可走。
赵永红知道,即使她回了城,工作的事情也是过眼云烟,她家没人没钱,就这一个名额也是争取了多久,厂子看她家可怜才给的。
赵永红有时就想,那样的家,她其实不回去,也是挺好的。
所以,在她慢慢习惯张店对她好的那一刻,她就走进了一个自我挣扎的怪圈。
她不甘心这辈子就待在打渔张了,又对自己回去后的日子更加恐惧。
赵永红低头看一眼那碗里的西红柿,只觉得红彤彤的诱人。张店好像是怕她嫌不干净,又刚刚洗过了,上面还带着点水珠。赵永红把手伸过去,拿手指轻轻一点,那水珠就变成了一个长长的小水条,顺着那光滑的果皮滑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