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着脑袋看大家忙,她眼神不知不觉放了空。
顾寅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两日,桑萸尽量用旁观者的视角去剖析他。
品行端正,自律克制,才华横溢,独立果断,孝顺有担当。
极优秀的人,极善良的人。
顾寅眠提出同她以结婚的前提培养感情时,尚且不知裴云月已退婚的事吧?
如今知晓了,顾寅眠会违背对她的承诺吗?还是“将错就错”,与她继续下去。
可那么好的顾寅眠,她怎能忍心看他勉强自己?
或许她应该放顾寅眠自由,她应该放他走出道德的束缚,她应该放他追求真爱。
不必再拖延。
桑萸酝酿半晌,在屏幕键盘敲字:【哥哥,你重新做回我哥哥,好吗?】
看着发送成功的提示,桑萸露出个难看的笑容。
心底重石卸下,桑萸以为自己会感到轻松。
但并没有。
她还是有些难过,就像脚踝被鞋磨破,那点疼痛说深不深,说浅不浅,只是教人无法忽视。
不过她脚踝伤口已经结疤了,想必身体的其他部位也一样,会好的。
桑萸静静趴在桌上,她在等顾寅眠的回复。
可等来的却是林嘉树的微信消息。
她没有心情查看。
算了吧,别等了。
桑萸蔫蔫地把提起垃圾袋出门。
冷风吹得人清明几分,桑萸突然有些想笑,她现在算是失恋了吗?
室友林宜先前因为失恋哭得半死不活,暴饮暴食外加操场狂跑圈之后,便痊愈了。
要试试吗?跑圈?
桑萸在附近篮球场跑了几个轮回,喘息着回寝室。
跑完步的她脸颊粉红,眼瞳含水,惹得与她擦肩而过的两个男生不由愣了愣。
清纯的妩媚最为动人。
两个男生不约而同红了脸。
等他们缓神再去看,女孩已没入无边夜色,她就像是一阵缠绵的风拂过,转眼便失了痕迹。
缓缓走到宿舍楼,桑萸已停了喘息。
风吹干她额头的汗,好像也真的吹走了她莫名其妙的焦躁。
不过是一切回到原点。
她可以的。
要错开与顾寅眠见面的时间,很容易,幸好除去他们,顾家旁的人都不知情。
瞧,真没她之前想的那般严重,又不是天要塌了。
桑萸不断地安慰自己。
目视前方,桑萸认真走着路,从停靠在宿舍楼底的汽车旁绕过。
怎知岿然不动的车忽地竟从内打开门。
一只戴着名贵石英表的手迅雷不及地伸出来,它精准拽住桑萸,用劲往车里带。
来不及惊呼,桑萸被动地扑入某个滚烫坚硬的胸膛。
那手箍住她的腰肢,强烈的雄性气息扑面而来。
天与地仿佛都在旋转,桑萸心跳的好快。
明明是熟悉的味道,畏惧却不能轻而易举的消逝。
惊魂未定地盯着眼前那张熟悉的脸,桑萸眼底映出男人不苟言笑的脸,是顾寅眠。
他深棕色的瞳被夜染成恐怖的黑色。
里面交织着深浅不一的波光。
顾寅眠把桑萸抱着坐在他膝上,视线紧盯着她软绵的一点红唇。
他全身似乎都在燃烧,顾寅眠尽力压制,不愿让怒火弥漫到她身上。可怒火可以克制,但他对她的占有与欲望却不能。
重新做哥哥吗?
好啊——梓
反正他们永远做不成亲的兄妹。
桑萸还没反应过来,便被顾寅眠铺天盖地的吻夺去思绪,她绷紧了足尖,像是飓风下的一片落叶,在骇浪中起伏。
“轰”的一声,桑萸脑中仿佛炸开了烟花。
先前桑萸并未感受到那么强烈的攻击性。
现在的顾寅眠,像是要活生生吃了她。
桑萸艰难地呼吸着。
比方才跑步后都剧烈得多。
她撑不住了,缺氧的大脑开始无法思考。
不知过了多久,顾寅眠终于离开桑萸的唇。
路灯下,她杏眸化成了蜜水,眼尾透着浅浅的粉,眉色缱绻得让人难以把持。
他只好将她抱得更紧了些,以纾解最原始的渴望。
桑萸全身疲软,根本说不出话,只能被顾寅眠拥在怀里。
意识一点点回归。
桑萸知道这样不对,不该是这样的。
她仰起头,看到黯淡光线下,顾寅眠那仿佛失去理智的被烧得火红的眸。
他脸颊透出绯色,深红的唇泛着激吻后的水光。
那样迷乱的气色,令桑萸顿觉危险,她试图推开他,身体软绵绵的,使不出力气。
顾寅眠眼底沉了沉,他不悦地用指腹抚摸桑萸脸颊,哂笑说:“怕我?不是说做哥哥吗?做妹妹的怎么怕哥哥?”他尾音刻意慢了半拍,咬字很重。
桑萸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眼前的顾寅眠颠覆了她对他所有的想象。
“落子无悔。”顾寅眠忽然低低在桑萸耳边道,“你既入了我的棋局,就该同我好好地将这盘棋走完,不准半途而废。”
火热的气息惹得桑萸一阵战栗,她愣愣听着这番话,疑心自己是否在做梦。
这不是顾寅眠。
语气太邪恶了。
难道是生病了吗?
想起方才缠绵时他的异样,桑萸伸出右手,覆住顾寅眠的额头。
好烫,竟烫到桑萸下意识想收回手。
原来顾寅眠真的发烧了,高烧。
桑萸挣扎着从顾寅眠腿上起身,此时她心底就算有再多的气,也没了去处。
一想到他居然顶着高烧开车来学校,桑萸就一阵阵心慌,他疯了吗?
“我们下车。”桑萸慌手慌脚抚平裙摆,又替顾寅眠系好纽扣。她搀着不肯配合的顾寅眠,焦切地一边安抚他,一边解他腰间的安全带,几近哀求道,“哥哥你听话好吗?”
顾寅眠喉口溢出低浅的笑,他捏着桑萸的脸说:“好,哥哥听你的话。”
许是手感好,顾寅眠另只手也捏了捏桑萸的脸,眉眼透着满足。
桑萸被捏得彻底没了脾气,她无语地望着顾寅眠,好吧,她不该同神志不清的人一般见识的。
第32章
桑萸扶着顾寅眠走得跌跌撞撞, 路灯下, 小飞虫嗡嗡挥动着翅膀。
男女体型存在天生差异, 顾寅眠虽瘦,却很高,身躯沉沉如座山。
细碎汗渍从额头渗出来,桑萸艰难带他前行。
暮色下, 两个跑完步的男生与他们擦身而过。
左边男生似有所觉,用胳膊肘撞了撞身旁低头玩手机的男生。
原来是方才被桑萸惊艳到的两个学生。
初秋天微凉,空中浸着蜜糖般的桂花香。
女孩濡湿的发贴在粉红脸颊,更显得娇艳,那樱粉色的唇微微有些肿胀,像是才被无情地蹂/躏过。
偏偏佳人还如此乖巧软糯,她扶着男人, 更像是软香温玉送入怀。
他们偎依而行的身影已然远去。
两个男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读到了羡慕嫉妒之意。
*
校外顺利拦了辆出租, 桑萸将顾寅眠带到最近的医院看诊。
他高烧40.6度,几近超高热。
男人脸都被烧红了。
眉心曲折不平, 似是难受。
多想为他抚平所有的痛苦,桑萸抓住顾寅眠的手,帮助护士为他做皮试。
顾寅眠却不配合。
护士接连出错,他手臂多出好几个针孔, 瞧着叫人心疼。
桑萸心急如焚,也顾不上他能否听见,糯声央他:“你能不能乖一点呀?”
顾寅眠薄唇嗫嚅。
凑近细听, 断断续续说的竟是“你叫我哥哥,我就乖乖听你的话”。
桑萸脸腾地红了,她赧然地偷偷看护士。
护士也很紧张,似乎并未听见。
桑萸忍住羞窘:“哥哥你别乱动,忍一下就好,很快的。”
顾寅眠果然听话。
一动不动似乖宝宝。
桑萸递给护士一个眼神,护士连忙将针孔刺入顾寅眠皮肤。
谢天谢地。
护士露出个终于完事儿的表情。
桑萸跟着松了口气。
护士紧接着取来药水,足足几罐吊瓶。
许是药水逐渐发挥作用,躺在病床的顾寅眠趋于平静。
他漂亮的眼睛紧阖,睡着的样子很是安详。
桑萸坐在床边静静看着顾寅眠,伸手替他掩好薄毯。
出门急,桑萸未带手机,此时联系不上室友,想必今晚她是赶不回宿舍了。
抿唇看顾寅眠一眼,桑萸到外面给家里打电话,是伯母苏小灿接听的。
把顾寅眠的情况如实以告,桑萸拜托她来照看顾寅眠。
毕竟打完点滴已凌晨两三点。
她明早得赶去学校集合,实在没有办法好好照顾高烧的顾寅眠。
挂断电话,桑萸回到顾寅眠身边。
他身体仍旧滚烫,面颊透着股不正常的红润。
目光描绘着他出类拔萃的相貌,桑萸忍不住用指腹抚了抚顾寅眠眉心。
方才车里的他像团熊熊燃烧的烈火,仿佛要拉着她共燃。
是生病的原因吗?
他还充满恶意地让她唤他哥哥,一声声的唤。
此时想来,桑萸都不敢再正视“哥哥”这个词,它不像是字面上的意思了,反而像是一种……调情和蛊惑。
不能再想。
桑萸制止自己蔓延的思绪。
顾寅眠生病了。
所作所说全当不得真的。
桑萸强硬地将目光转至窗外那片无垠的墨色,在心底将今晚的一切用橡皮擦抹去。
夜色更深了些,苏小灿急匆匆赶来,眉眼染着疲惫与担忧。
看了眼昏睡的儿子,苏小灿揉了揉太阳穴:“麻烦你了桑桑,现在宿舍还回的去吗?”
桑萸:“我待会在学校附近找家酒店住。”
苏小灿从包里拿出手机,查找联系方式:“你两手空空的,我给认识的人打个电话,你打车去他家酒店入住,可以免去证件,待会报我名字就行。”
桑萸迟疑地望向床榻,顾寅眠依然沉浸在睡眠里:“谢谢伯母,那大哥就麻烦您了。”
苏小灿不经意地观察着桑萸神色,笑道:“他是我儿子,有什么好麻烦。这么晚了,你们怎么在一起?”
桑萸愣了愣:“哥哥给我送忘在家的美术用品。”
“原来如此。”苏小灿恍然。
“伯母,我先走了。”
“路上注意安全。”
“好的。”
桑萸没有回头地走出病房。
医院外的世界坠在黑暗之中,霓虹凋零几盏,散发出暮色黄昏般的黄光。
她沿着笔直的人行道往前,灯晕拖长她的影子,边侧破碎的地砖长出了细嫩嫩的一根青草。
漫无目的地走了很久,桑萸仍旧走不出顾寅眠带给她的影响。
那条简讯,他看了吧。
他赶来学校找她,是什么意思呢?
顾寅眠同意她重新叫他哥哥。
但哥哥是不该同妹妹做那些亲密的事的。
桑萸神色迷惘,秋夜里的一颗心有点凉。
路上一辆空出租迎面而来,桑萸伸手拦下,去往酒店。
将就半晚,清晨五点,桑萸回到学校。
简单洗漱,她与醒来的室友们解释了昨晚发生的事情,便背着画架下楼集合。
晨光笼罩着朝气蓬勃的学生们,笑闹声都是清爽的。
桑萸在同班男生的帮助下放置好行李,上车寻了个靠窗的位置坐好。
迟疑地握着手机,桑萸盯着电话簿的顾寅眠三字,久久不动。
直至身旁陈露盈递来包山楂糕:“桑桑吃吗?”
桑萸放回手机,拿了两块山楂糕,酸酸的食物能让旅途好受些。
两个工作室加起来的学生不多,坐的是同辆车。
后来的林嘉树坐在桑萸前面的空位上,很阳光地同两个女生打招呼:“学姐好。”
陈露盈转了转眼珠,略有深意问:“你叫我们哪位呢?”
林嘉树露出洁白的牙齿:“两位都是好学姐。”
陈露盈:“哟,小学弟嘴挺乖的嘛,吃山楂糕不?”
林嘉树不客气地拿了一包,很快从背包里翻出坚果与田园蔬菜干,一股脑儿塞给桑萸和陈露盈。
桑萸推辞不过,同陈露盈一起道了声谢。
旅途枯燥,桑萸担心林嘉树找她说话,全程都闭着眼睛。
昨夜虽未睡好,她却没有困意。
桑萸满脑子都是躺在病床上的顾寅眠,想他躺在病床上的痛苦模样,想他吻她时缠绕在车里的那股气息……
*
日头渐高。
顾寅眠睡到将近11点方醒。
他迟钝地掀开眼皮,看到睡在他床边的苏小灿,眉头微蹙。
意识缓慢回笼,画面如潮水般涌来。
昨晚收到桑萸简讯时,顾寅眠正准备去医院。
他知道自己发了烧,助理秘书们接连感冒,他一时不察便被感染。
但小姑娘那条简讯改变了顾寅眠的安排,顾不上身体,他驱车赶去西锦美院。
他心如刀割,带着怒意而去。
高烧似能影响情绪,他理智全无,只余兽性。
同时又莫名生出些委屈。
原来他对她而言,说不要就能不要了吗?
她以为他另有对象,便急着脱手,甚至都不曾问问那人是否真实存在,传言又是否属实。
她都没有半点留念。
顾寅眠,你未免太过失败。
苏小灿醒来便见顾寅眠躺在病床上不言不语,神色颇为苍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