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可恶。她学着他那样,敲了敲他的额头。她步步为营,自从他出现,就总充满意外。
她怕他胳膊发酸,便离开他翻身睡到另一边枕头,还不等闭眼,他的怀抱紧随而来。她看着他将她的小手裹进掌心,开心得偷笑起来。
一直到上午钮度醒来,司零都没有再睡着。
听到他闷哼,司零收回缠在他身上的手。她不太习惯,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样的亲密。
“醒了?”司零先说,声音很乖。
钮度睁眼,看她这么精神,有些诧异:“什么时候醒的?”
“……不知道。”
“睡不着?”他低下头看她。
两人稍微分开的身体让被子腾了空,司零下意识压了压被子,遮挡自己。清醒的司零,可是很怂的。
钮度主动说:“我们没有……”
“我知道,”平时满嘴跑火车的司零,却突然害怕听到任何暧昧的词语,心虚地重复一遍,“我知道。”
他以为她急于划清界限,便不再多言。
钮度翻身起来,进了卫生间。
司零看着他的方向,有些失望。多美好的早晨啊,她还想就这么安静地躺着,跟他说说话。
趁他洗漱的功夫,司零换上衣服。昨晚根本没精神细看,她现在才发觉,他给她买的裙子竟是这么好看。
钮度剃胡子时,司零蹿进去,在他面前转圈,问:“好看吗?”
“你昨晚问过了。”他看都不看。
“我忘了,你再说一遍。”
钮度不耐烦地瞥她一眼:“不好看。”
“喂,这可是你买的裙子啊?”
“我是说人。”
“你——”她气得砸了他一把。
“嗞”一声,剃刀在他下颚拉了道口,他皱起眉。
司零惊呼着跳过去,踮脚尖捧他的脸,白色泡沫里溢出丝丝的红,她着急得快哭了:“疼不疼?我错了……疼不疼?”
看她可怜巴巴的模样,他只想逗她,冷冷地说:“让开。”
“你让我看看嘛。”司零拨开泡沫。
钮度不咸不淡道:“我嫌你嘴臭。”
司零猛地瞪他,狠推一把,他却像堵厚墙,纹丝不动。
司零低头气鼓鼓地找牙具,趁她看不见,钮度偷笑了一下。她赌气地耍性子:“叶佐呢?住隔壁吗?这条裙子我不喜欢,让他给我买件换洗的来。”
“在以色列。”
司零着实吃惊:“你一个人来的?”
钮度迟了一瞬,说:“我有我的私人时间。”
他的私人时间,全是她。
司零忍不住又笑。她踮脚凑近他,他才说“嘴臭,滚远点”,话音未落,她张大嘴,冲他用力“哈”了口气。钮度差点没把她扔出去!
念及他不远万里,不顾形象,她的心软得像棉花糖,哪里还得空生气。
司零主动说:“那天……费励送我回家,是他接的电话。”
钮度知道她在说什么,但逻辑不太通。他简单理了理,问:“你在外面睡着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就困了,他就把我背回去了。”
钮度动作一顿,重复一遍:“他背你回家?”
司零“啊”一声,算是答应。接着她觉得他眼神不太对了:“男朋友?”
“不是,就是……朋友。”迟疑的时间里,司零在想,要是那家伙知道她这样轻描淡写地称他为朋友,他一定很生气。
她与费励是不分你我、紧密无间的袍泽情谊,她可以把命交给他,没了他,等于斩断她一条臂膀。
可这犹豫落到钮度眼里,就不太正常了。昨晚在巷子里,他认出费励了,他的声音还颇有辨识度。他可没忘记费励那双充满敌意的眼神。
钮度:“知道了。”
司零:“你知道什么了?”
他不再理她,专心刮胡子。
赶上早餐时间的尾巴,餐厅里剩的不多。她跟他一起吃过很多次早餐,但总觉得这次不一样。
“吃完我带你去买衣服。”司零说。
钮度:“为什么?”
“你总不能这几天都穿这件吧?”
钮度慢慢抬头看她:“你凭什么以为,我会在北京再待几天?”
“那你要去哪里?”她迫切地看着他,似乎怕他马上要走。
钮度立马没了脾气:“回香港,看看妈妈。”
每次他念“妈妈”,她总觉得他像个没长大的男孩。他一定很爱他妈妈。
“哦,”司零拿叉子乱戳面包,“什么时候走?”
“明天。”他答得干脆利落,没一点不舍。
“可是我还有一周多才开学呢。”且这次朱蕙子也去,她得和她商量时间。
钮度本来想说“关我什么事”,还是作罢:“你可以到香港待几天,阿星会很高兴见你。”
“算了,不打扰你们一家相聚。”那块面包快被司零戳得不成样子了。
他们真像一对闹脾气的小情侣。
司零说:“吃完饭,你先送我回趟家。”
“干嘛?”
“化妆嘛。”
钮度抬头,她连口红都没上,看着气色是有些差。他微讶:“你什么时候开始这么注意形象了?”
“……”还不是为了你。
吃完早餐,退房,然后送她回家化妆,之后逛街。
陪钮度买衣服,简直是看一场他的时装秀。他倒三角的好身材,肌肉健硕,比例完美,进一家店引一片店员围观。
对于着装,钮度相当比司零讲究,他挑挑拣拣,她却觉得他穿什么都好看。
她真的是这么认为的。
之后他们到咖啡店小憩,碰见了同样来逛街的朱蕙子和肖瀚。
看着相当熟络的两人,钮度问了句:“他们昨天才认识的吧?”
司零悄悄告诉他:“阿瀚是我好闺蜜,他不喜欢女生。”
两人买好咖啡过来坐,朱蕙子挑着眉对司零说:“起得早啊,我还以为下午才能联系上你。”
司零不适应这种有深意的玩笑,吓得一呛。肖瀚笑出声,钮度也礼貌地跟着笑。
“帅哥大老远跑一趟不容易,晚上我开局,大家一起过来玩儿怎么样?”朱蕙子很热情。
司零面露难色:“我爸晚上回到,我得在家。”
“那就明晚?”
“……他明天就要走了。”
“啊?去哪?这么快就回去了?”
钮度一笑,客气答:“回香港那边。”
“再待两天嘛,你这大老远的,我们都没好好招待,这多不好意思啊。”朱蕙子说。生意人家出来的孩子,总是比较能说会道。
“蕙子。”司零挤眉,小声叫她。
钮度大概还是头一回见到对他这么随便的小姑娘,但他的表情显然很愉悦。不等他开口,司零帮他把话说了:“他回去陪家人。”
“噢,那很遗憾了。”
司零看向钮度:“明天几点走?”
他扫了眼手表:“大概中午。”
司零看了他好一会儿没说话,朱蕙子从她眼中读出了不舍。她脑子一转,开口道:“说到这个,司零,我们到香港转机吧。”
司零回头:“什么?”
“北京飞特拉维夫只有单周,时间不太好,我查了查,香港每天都有直飞,而且还有两班,”朱蕙子说,“而且,听你吐槽以色列的商场和物价一年了,我都有了阴影,想着去香港屯点货再过去。”
司零不知道该说什么:“……太麻烦了吧。”
“我可以去接你。”她转头,钮度正认真地看着她。
朱蕙子赶忙一锤定音:“那,就这么说定啦?”
作者有话要说: 度叔口音参考吴彦祖,络腮胡参考高以翔。
第24章 Chapter24
钮度的车开到附中附近,司零往前面路口一指:“就停这吧。”
钮度稍稍减速,问:“到了?”
“……还有点儿距离,我自己走,家属院老师都认识我……”她声音渐小。
钮度笑了声:“我有这么拿不出手?”
“不是,”司零当即否认,“是你这车……”她可不想有人到司自清那说闲话。
钮度没接话,也没停车,转了很久才找到停车点,火一熄,解安全带:“走吧。”
司零还没反应过来,他人已下了车。她快步跟上,与他错开些距离,朝前走去。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这样一起走路,有点怪怪的。在他海拔一米八八的压制下,她果然很娇小啊,把脖子仰得老高才能看见他的眼睛。
司零原本走在钮度左侧,等红灯时她低头看了眼手机,一抬头,人不见了,再往左看,才见到他。他换了个边,挡着来车的方向。
明明是个很温柔的男人啊。
绿灯到了,钮度说:“走了。”她晃着神没注意,一只大手直接盖住她头顶,推着她往前走。
马路一过,便进了大学校园。乔木与路灯为伴,将道路延伸,背书包的学生来来往往,或三三两两,或成双成对。多人行都是朋友,双人行都是情侣,或挽手,或十指紧扣。
除了那对高个混血和矮个萝莉。
偏偏他们回头率还很高,阵阵说笑声近了他们周围明显转为悄悄话,有的走远了还在回头。
“好帅啊,是研究生?”
“别逗了,气质一看就很商务,你知道他那双鞋多少钱吗?八万。”
“女朋友也特漂亮,艺术学院的吧?”
“诶?我刚没注意看。”
这不怪他们,今天的气场全是钮度的,即便他只穿了件最普通的白色短袖,也挡不住风度卓然。而司零呢,她现在很怂,一路耷拉脑袋。
明明她跟费励都要把这条路走穿了,碰上爱开玩笑的邻居还会被问“男朋友啊”,他俩永远回答“是是是,我家上门女婿”——可今天,格外心虚。
“在这里住很久了吗?”钮度忽然问。司零抬头,他正看着那些老旧的楼房。
“是啊,”司零说,“从小就在这,小学、初中、高中、大学,来来回回这两里地在绕。”
“还有学生也在住?”
“很多老师搬走了,把房子租给了学生,研究生宿舍也在这里。”
“那你爸爸怎么不搬?”
司零一笑:“反正家里人少,住哪都一样。”
钮度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他没有再婚吗?”
“他很爱我妈妈,”司零吐了口气,“死脑筋,怪不得教政治。”
司自清和颜双,青梅竹马。司自清幼时,母亲给颜双家里做工,把他带到颜家。他穷于上学,颜家小姐见他好学,便将自己的书借于他,后来他考上当地最好的学校,读书全靠颜家资助。
两人朝夕相处,他怎会不对这样一个温婉善良、知书达理的女孩心生爱慕?碍于家世相差悬殊,她便成了他年少最美好的秘密。
后来,颜家破产,颜双随父母四处躲债,自此与司自清失去联络。多年后她带着一个孩子出现在他面前,他不问过往,毅然爱她如初。
颜双在隔离区直至死去,没能陪伴她照顾她,司自清抱憾终生。
她苦口婆心劝他在她离去后另寻她人,护士却给她传回他的一纸答复:年少时,是你教我读,“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
那时司零还太小,这些,都是后来她从司自清珍藏的信件中知道的。
守着一方老宅?不过是守着有她的回忆罢了。
钮度没再就这个话题继续。
后方有自行车铃传来:“同学同学——让一下!都让一下!”
司零转头,一时不知往哪边退,钮度抓紧她的手,往里一拉,自行车擦着她肩膀过去。
“毛毛躁躁的,一看就是大一小屁孩儿。”司零吐槽。
有力道带着她向前走,她低头一看,手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牢牢扣上了,且他没有再放开的打算。
人来人往之中,他们总算看起来正常了。
司零扭扭捏捏地跟着,没什么话。黄调的路灯,藏住她绯红的脸。
她想起来,大学时室友们聊起恋爱,开头也是这般懵懂。
“到了。”走到路口,司零说。
钮度停下来,顺势看去:“几楼?”
“三楼,就是有根粗树枝戳到窗子的那间,”司零给他指,而后笑,“有一年我生日,费励在那上边儿挂满了彩灯,然后在树上叫我,之后被一个教授看到了,追着他骂,哈哈哈……”
司零没看到钮度变臭的脸。
她提醒:“我要走啦。”他才意识到要放手。
司零主动说:“明天几点,我送你。”
钮度:“到时我过来接你。”
“好啊。”
似乎没什么话了,却没人先挪动脚步。
良久,钮度先开了口:“回去吧,外面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