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杀我——马卡西
时间:2019-10-30 08:24:22

  鼓乐齐鸣是属于楼下的,楼上是冷冷清清的,陵游款款走上阶梯,拐了个弯,在最里头的一间房瞧停下,抬手敲了敲门。
  “谁呀?”波罗稚嫩的小嗓门提起。
  陵游道:“我。”
  波罗没好气,“进来。”
  陵游笑嘻嘻地推门而入,径直向前,将手中的仙客来献给了气色不大好的阿殷。
  阿殷没接,懒懒地掀了下眼皮,斜了他一眼,翻过身。
  波罗在一旁幸灾乐祸道:“欸,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怕我又用锁仙绳把你绑了?”
  陵游心安理得地接受了阿殷的白眼,转身将仙客来放进了矮桌上的花瓶里,笑道:“我来看看我妹妹,见她安好,我就放心了。”
  “妹妹”波罗挠着下巴奇道:“你是阿殷的哥哥?怎么看起来不大像啊。”
  阿殷虽口不能言,但心里已用最粗俗的言语把这乱认妹妹的江湖术士给骂了个狗血淋头。
  陵游拍了拍波罗的小脑袋,不正经道:“不止是她,你也是我的小妹妹啊。”
  波罗瞬间拉下脸,她抓住陵游的手臂,勾住他的小腿,一把将他掀翻在地。
  陵游下巴磕到青石板,发出连连惨叫,“啊!我的脸啊!”
  波罗心虚地蹲下身,查看他的伤势,见他并无大碍,嘴硬道:“谁让你乱说话的。”
  陵游眼眶里蕴藏着点点泪花,瞪了她一眼,“小鬼,信不信我拿云烟,烧得你——”
  “魂飞魄散。”又是这句话,波罗撇撇嘴,脖子往前探去,“烧烧烧,你赶紧烧死我吧,免得夜长梦多。”
  陵游见她四肢纤细,脸蛋还没自己的一个巴掌大,除了脾气坏点,完全是小鬼头的模样,若是跟她太过计较,那真是有失风度,他“哼”了一声,不屑道:“我那云烟可是花了大把时间制成的,浪费在你身上,我舍不得。”
  陵游两手撑地,一跃而起,揉着下巴,迫不及待地走到梳妆台前,梳妆台上有面大铜镜,他弯下腰,对着镜子,仔细检查起自己的脸蛋,见没一处落下伤疤,这才长舒了口气。
  波罗嗤之以鼻地摇了摇头,懒得出言挖苦他了。
  门外忽然响起了三下敲门声,波罗不用问也知道是谁,她下意识看了眼阿殷,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心里风生水起地敲起了如意算盘,她勾着坏笑,走到陵游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哥哥,我们现在一块出去玩,好不好?”
  陵游猛的僵硬住了,避她如避蛇蝎,上半身拼命往后退去,他毛骨悚然地瞧着她,“你、你想干嘛!”
  波罗一派天真,她摇摇头,发出清脆的声音,“没有呀,就是好久没来阴界了,想出去逛逛,可是没人陪,你陪我去好不好?”
  陵游全身都在抗拒,“不好!”
  波罗拖长声音,附在他耳边道:“我知道个好地方,那里美人无数,美酒尽饮,怎么样?去不去?”
  陵游沉默了片刻,大义凛然地拉起她的手,走了几步,纵身从窗台上跳了下去。
  耳边嘈杂的谈话声突然消失了,阿殷纳闷地转过身,但见窗户大开,不见两人的踪影。
  敲门声愈发紧急,怀瑾在外头沉声道:“波罗!发生了何事!”
  阿殷“唔”了两声。
  须臾,怀瑾见没人应答,直接破门而入。
 
 
第35章 消失
  怀瑾略带急色进屋,他一面掀开帘子,一面道:“波罗?”
  阿殷半靠着玉枕,伸手指了指窗边。
  怀瑾当即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她从那里跳下去了?”
  阿殷点点头。
  “她去做什么?”
  阿殷摇了摇头。
  怀瑾见她眼窝深陷,面色苍白,仿佛一夜之间就变成了副骨瘦如柴的模样,不由放低了声音,“你怎么了?”
  阿殷察觉到了他的注视,缓缓仰起头,左眼不知害了什么毛病,看人有些不大清晰,所以透着迷茫的光彩,她指着自己的脖子,摇了摇头。
  怀瑾停在了她面前,不容置疑道:“我看看。”
  阿殷犹豫了下,依言张开了嘴。
  怀瑾俯下身,半眯起眼,认认真真地当起了郎中来,他捏着她的下颚,翻来覆去地看了看,半晌,轻声道:“可能是金丹性烈,烫到了,等波罗回来了,我让她拿几粒清音丸给你服下,明日应该就能好了。”
  阿殷眨了下眼睛,两人的距离太近了,他的呼吸似有若无地飘在她的脖颈处,飘得她不禁绷直了身子。她僵硬无声地望着房顶上挂着的那串风铃,然后视线缓缓向下,盯着怀瑾的鼻梁。
  怀瑾微微颔首,正对上她的目光,愣了愣,有了片刻的失神。
  阿殷最先反应过来,她一把推开了他,眼珠四处乱转,心虚地看向别处。
  怀瑾垂眸,勾了勾嘴角。
  两人漠然了半晌,阿殷闻着他身上清淡的皂角香,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好像不久前,他们俩也是这么坐着,只不过位置对调,她端着碗,心猿意马地给躺在床上的他喂药。
  阿殷思及往昔,对怀瑾的心绪愈加复杂了起来。李家村一别,她真以为两人永远不会再见了,毕竟天下那么大,若非一方有心寻觅,又怎会重逢?况且她还刻意躲着他。可谁又能想到,半个月后,他们不仅相遇了,还莫名其妙牵扯出了一些事,原先他想杀她没杀成,现在反倒还救了她两次,那这笔帐该怎么算?
  阿殷脑子乱糟糟的,思绪乱飞,一会想起金雅阁,一会又想起襄汾,然后忽然就想到怀瑾身上的伤,那血淋淋的模样,还历历在目,他的胸口可是被长.□□了一刀,就像梦境里的那个红衣女一样。
  阿殷眼皮不由一跳,下意识地看向怀瑾,指着他的胸口,比划了几下。
  怀瑾不言不语,抬手慢慢解开衣带,边解边欲拒还迎地看了她一眼。
  这是什么情况?阿殷忙止住了他接下来的动作,恶狠狠地瞪着他。
  怀瑾柔声道:“你不是想让我跟你一块睡吗?”
  阿殷给了他一记刀眼。
  怀瑾微不可闻地笑了下,忽然话锋一转,“你饿吗?”
  本来是没什么感觉的,被他这么一问,阿殷便觉得腹中好似被掏空了一般,咕咕作响,她“嗯”了一声。原以为怀瑾会派人给她准备些吃食,却听见他慢条斯理地说了句,“饿着吧,你现在也吃不下。”
  果然——阿殷咽下一口恶气,瞬间饱了,三番两次,他一待她好,她就快要忘记这人的真面目了。
  怀瑾看着她要吃人的眼神,并不害怕,只是闲闲地笑了一下,“怎么?又想朝我脸上打几拳?”
  阿殷舔了舔后槽牙,直挺挺地躺回了床上,将被子蒙过脑袋。
  怀瑾不做声了,伸手摸了摸被子,冰冰凉凉的,阴界就是如此,即便烧了碳火,这屋子也暖不起来。
  他起身走到窗边,就在即将合上窗户的那一刻,怀瑾瞧见了巷子里游荡的几个黑盔甲的影子,目光黯了黯。
  “咔哒——”窗户紧闭,隔绝了不断涌入的寒风。
  怀瑾从柜子里抱了床绒被,轻手轻脚叠加在了阿殷身上。
  阿殷感觉到了动静,往上一挪,露出了一双探究的眼睛。
  怀瑾笑了笑,道:“你再睡会儿,天亮以后,就没得休息了。”
  阿殷面露不解。
  怀瑾继续道:“等波罗回来了,你和她一块回去,她不能见到太阳,你顾着她些。你们一直往南走,路上遇到任何人同你说话,你都不要理会,走到一间叫‘驻忘’的客栈。”说着,他从腰间拿了个玉雕状的牌子,放在了枕边,“把这东西给看门人,他就会带你们回人间。”
  阿殷听了,把整张脸露了出来,她张了张嘴,说了个无声的“你”字。
  怀瑾轻描淡写道:“我还有些事要办。回去之后,你是想留在我殿里,还是想去别处,都随你,魑什那,你不用担心,我会解决。”
  阿殷怔了怔,瞧着他眼角的那颗痣,觉得他是在交待后事,交待完后马上就要死了,死之前又恢复了第一次见面时的温柔清润样。
  怀瑾问:“你冷吗?”
  阿殷摇了摇头。
  怀瑾没再说什么,慢慢放下床帘,不声不响地出了屋。
  下楼时,小厮正在勤奋地擦洗楼道间的每一块木板,怀瑾叫了他一声,他立马放下抹布,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公子,有何吩咐?”
  怀瑾漫不经心地问道:“这里可有活人能吃的东西?”
  “有。”小厮解释道:“来这的恩客偶尔也会想尝点人间的食物,所以阁主每次出去,都会带些东西回来。不过这次阁主离去时日有些长久,厨房就里只剩下些米面了。”
  怀瑾道:“那煮些清粥,放凉了以后,给三楼的姑娘送去。”
  小厮回道:“是。”
  怀瑾绕过他,一路进了庭院,正厅内丝竹管弦之乐仍旧高昂不休,琵琶声停,又来了二胡、月琴……
  房梁上的乌鸦听见开门的动静,低头瞄了一眼,又百无聊赖地挠起了屁股。
  怀瑾合上门,慢悠悠地往前走,直到消失在了阴暗的小巷中。
 
 
第36章 图南
  随着一阵鸡鸣狗吠后,整座城陷入了诡异的寂静,在这份寂静之中,阿殷醒了过来。
  天蒙蒙亮,微弱的光线顺着窗纸爬了进来。
  阿殷动了动手臂,感觉上边压着个什么东西,侧头一看,看见了个小人。
  波罗不知何时回来的,缩在阿殷的右侧,抱着她的手臂,似乎睡得正香,只是嘴里不停念叨着个名字,声音细如蚊鸣,阿殷听不清楚,觉得她是在做噩梦。
  阿殷拍了拍波罗的肩膀,将她从噩梦中唤醒。
  波罗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虚弱道:“天亮了?”
  “嗯。”
  “你喉咙好点了吗?”
  “好多了。”阿殷下意识回了句,惊奇地发现自己可以说话了。
  “怀瑾给我留了字条,让我喂你几粒清音丸,我怕你不能说话难受,又加了副灵罗根。”波罗揉着眼睛爬了起来,往角落里躲藏,不让阳光落在自己身上,她小声道:“灵罗根虽然见效快,但容易流鼻血。”
  “无碍。”阿殷满不在乎,她掀开两床棉被,趿拉着鞋走到窗边,推开窗子看了看,外头静悄悄的,竟连个人影都没有。
  真是奇也怪哉,半夜沸反盈天,到了白日,反倒变得死气沉沉了。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瞧着和人间无异,却处处透着古怪。
  阿殷挠着下巴琢磨着,波罗在后头道:“陵游醉死在千忧楼里,我实在拉不回来了。”
  阿殷转过身,无所谓道:“别管他,醉死才好。”
  波罗抬起双手,遮住头脸,语气焦急道:“那我们现在就回去吧,你一个活人待在这,万一被他们发现了,那就惨了。”
  阿殷想起了夜里怀瑾交待的事,二话不说拉上帘子,将波罗从床上捞了起来背在身后,随即在屋里翻翻找找,最后从柜子里翻出了件黑色大斗篷,她系在身上,严严实实地把后背的小孩遮了起来。
  离屋之前,阿殷像头大水牛似的,咕噜噜地喝下了一整壶水,还顺带把桌上吃剩的半碗粥给解决了。她隐约有些不详的预感,觉得接下来的路途不会太平,怕另生变数,有了这顿没下顿,所以提前往肚子塞满东西,毕竟挨饿的滋味可不好受。
  来时热热闹闹,走时却冷冷清清,阿殷背着波罗出了风月楼,惴惴不安地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天光明亮,寒风凛冽,那风急一阵缓一阵的,时不时将她身上的大斗篷吹得哗啦啦地飞扬起舞。
  阿殷只好一手捂住斗篷,一手用油纸伞去挡风,慢吞吞地前进。
  波罗趴在她的身上,没有什么重量,甚至好像压根不存在似的。阿殷在异文里看过,说鬼一遇着太阳就会灰飞烟灭,她怕波罗突然没了她都感觉不到,便时不时地侧头问一句,“你还好吗?”
  波罗总是闷声闷气地“嗯”一声,然后紧紧抱住她的脖子。
  “阿殷,你回去以后,还在怀瑾的殿里待着吗?”波罗忽然问道。
  阿殷愣了片刻,平静地答道:“不,我要回襄汾。”
  “襄汾是哪?”由于身体限制,波罗十几年来都在青宵殿内的那只大柜子里待着,鲜少外出,外出也只是夜里出去装神弄鬼,吓吓幽会的情人们,然后再索然无味地回来。所以对于人间的地名人名,她都不甚了解,是个孤陋寡闻的存在。
  “我家。”阿殷笑了笑,“一个穷乡僻壤的地方。”
  波罗古怪道:“那你还要回去?”
  “至少我在那里不用每天担心有人想杀我。”阿殷顿了顿,“况且我还有个亲人在那。”
  说起李元英,阿殷就想到了他那双为了救她而盲了的眼睛,这些年来,她四处游历,遍访名医,花了不少钱财,却都无人能治。
  阿殷抱着一丝希望,问道:“你会治眼疾吗?”
  “我不会,不过怀瑾应该会,他很厉害的。”波罗憋着一肚子坏水,“不如你在殿内多待几日,等他回来,问问他?”
  阿殷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没说什么。
  波罗拉着她一路闲聊,津津有味地听着阿殷讲述人间的趣事。
  出了城门没多久,阿殷忽然刹住了脚步,不动了。
  波罗闷在斗篷里,疑惑道:“怎么了?”
  阿殷盯着城楼附近的一草一木,许久,呐呐道:“原来不是梦啊,真的有这个地方。”
  “什么?”波罗刚探出脑袋,炙热的太阳就烫得她立马缩了回去,她唉声叹气了几声,忙又问:“发生了何事?”
  阿殷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她道:“我夜里做了个梦,梦里动魄惊心,跌宕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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