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杀我——马卡西
时间:2019-10-30 08:24:22

  怀瑾不动声色地向右挪了两步,将阿殷完完全全遮了起来,他嘴角噙着一丝笑意,道:“王兄此行可是要去霍将军府上?”
  世子的神情恢复如常,“是啊,不如我们一道前去?”
  “也好。”说罢,怀瑾抬手揽过阿殷的肩膀,泰然自若地往前走。
  阿殷吓了一跳,瞬间绷直了身子,拿伞的手极其僵硬,脚步也踉踉跄跄的,整个人要多奇怪有多奇怪。
  世子见状,冷冷一笑,口中命道:“文茵,过来。”
  文茵一向畏惧王兄的威严,只好垂头丧气地回到他身边。
  阿殷两眼盯着白花花的大雪地发呆,心里把仅记的一点佛经反复念了几遍,这才把那冒头的邪念压下。
  怀瑾拢了拢她的肩,微微侧过头,同她耳语道:“别怕。”
  阿殷镇定自若,莞尔道:“我连你都不怕,会怕他?”
  “我有什么好怕的?”怀瑾不明含义地笑了下,“人人都说这祁国郡王是活佛转世,心善得很。”
  阿殷暗“啐”了一声,压低声道:“你这假狸猫可得藏好了尾巴,莫要坏了人家真郡王的名声。”
  怀瑾拍了拍她的脑袋,哂笑道:“他早已投胎转世去了,不会计较这些的。”
  阿殷恍了恍神,她忽然记起,自己在九岁时曾见过真“怀瑾”一面。
  那日好像是上元佳节,宫里设宴,他随秋将军一同入宫。在大殿上,父皇好生夸奖了他一番,说他聪慧有胆识,他日必成大才。阿殷贪玩,早就埋伏在了那里,她偷偷躲在柱子后面,瞧了眼他一眼,他站在板着脸的大人堆里,回望了她,并冲她笑了笑。
  这是他们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面,后来,阿殷渐渐忘了这个口吐莲花,令人如沐春风的少年。
  阿殷呐呐道:“他怎么死的?”
  “病死的。”怀瑾垂眸打量起她的脸色,“他自幼体弱,大多数时间都寄养在嘉恩寺里,前些年城里闹天花,他没挺过去。”
  阿殷轻飘飘地“哦”了声,没再说话。
  在世子看来,前方的两人宛如一对交颈鸳鸯,亲亲|热热,真是大煞风景,他阴恻恻地笑了一下,重重地说道:“怀瑾,你何时这么不忌口了,什么粗俗野味也下得去嘴,偶尔想尝个鲜倒也无所谓,就怕吃多了坏身子,得不偿失啊。”
  阿殷闻言,差点没气吐血,不过她再气也不能怎样,只能一声不吭,硬着头皮往前走。
  怀瑾却突然停下脚步,他转头,意味深长地笑道:“个中滋味,唯有自知。”
  世子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好半天,才勉强扯出了个笑,“你喜欢就好。”
  波罗抱着双臂,凑热闹地吹了声口哨。
  他人皆未闻此音,唯有阿殷听了,一张白面倏地蹿红。
  她想,这次该念什么经呢?
  ***
  行至霍府,天已全黑,里里外外都点上了油灯和蜡烛,朦朦胧胧的,看起来很是热闹。
  霍将军在门口安排事宜,远远就瞧见怀瑾同世子,赶忙跑上前来迎接。三人你一言我一语,愣是在台阶上客套了将近一盏茶的时光。
  进了霍府后,阿殷和文茵被下人引向西边的阁楼,而怀瑾他们则是由霍钰带往正厅。
  阁楼里谈笑正欢的小姐,皆是朝里有头有脸的大臣之女,她们一见文茵上来,纷纷起身请安。文茵慌乱不已,拽着阿殷的手,忙不迭地点了点头。
  小姐们娇俏可人,各自带了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哄小孩似的逗笑文茵,不多时,就把她勾进了人堆。
  阿殷啧啧称叹,还真是风水轮流转啊,想当年她也是那众星捧着的月,如今转眼一变,她却成了路边飘散的沙。
  阿殷唉声叹气,捧着壶茶水,抱着包瓜子点心,趴在窗口,看着下边来来往往的宾客,自怜自艾。未几,等她吃饱喝足,那点失落感也就飘散走了。
  波罗轻飘飘地坐在窗沿上,两条腿来回晃荡,她百无聊赖道:“阿殷,我们去逛逛吧,别待在这儿待着了,这些小姑娘唧唧喳喳的,闹得我脑仁疼。”
  “去哪啊?”阿殷抖了抖,去掉手上的细屑。
  “咱们也别走远了,就在这霍将军府里溜达溜达,等差不多开饭了我们再回来。”话音刚落,波罗便一跃而下,她在下头冲阿殷招手,“快来,快来。”
  阿殷伸了个懒腰,抬脚一跨,也消失在了窗边。
  这一举动惹得在座女眷大呼小叫,面面相觑。
  “你瞧见没有?”
  “瞧见了!”
  “来人啊,有人跳楼啦!”
  ……
  “人没死,活蹦乱跳地走了。”与阿殷临座的那位女眷抚抚心口,转身道:“你们可认得这女子?”
  众人摇头如打拨浪鼓,“不认得。”
  邻座女眷神秘兮兮道:“你们猜,她是谁带来的?”
  “谁?”
  “郡王。”
  众人唏嘘不已,其中有人忙道:“郡王来了?你可瞧见他长什么模样了?是不是同传言那样,面若冠玉,英俊貌美得很?”
  邻座女眷羞涩一笑,“是。”
  席中忽然雀跃了起来。
  有人又言,“他个子有多高?今日穿得什么衣裳?”
  文茵不想知道怀瑾有多高,也不想知道他今天穿了什么,见阿殷走了,她也一门心思的想走,于是趁着女眷们满目放光之际,钻出人群,噔噔噔地跑下了楼。
  ***
  波罗仗着没有人能看得见她,大摇大摆地在府中乱蹿。反观阿殷,她可就没那么大能耐了,时不时观望下周遭的情况,以免不小心得罪人,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波罗玩心大起,没打声招呼就自顾自的溜进了烟熏火燎的厨房里,想感受最直接的人间气。而阿殷则误打误撞,进了个萧瑟冷清的庭院,那院子弯弯绕绕,她不知不觉就迷失在了里头。
  庭院里很静,偶尔能听见风拂过枯叶堆的声音,阿殷踩在沙沙作响的白雪上,平白无故地生出冷汗,她的眼睛不敢望向别处,只盯着湖中心冒出了一点光,这也是院子里唯一的光亮。
  阿殷裹紧裘衣,往灯源处靠近,脱离了团团树影,她终于看清楚了,那湖中屹立着个亭子,亭子里站着个人。
  那人似乎是听到了动静,摸索着一旁的栏杆,慢慢转过了身。
  阿殷登时瞪大了眼睛。
  霍钰?
  不对,不是他。
  那人张着双失焦的眼睛,茫茫然道:“何人?”
  阿殷迈开腿,跑过长长的木桥,冲进院子,将他撞了个满怀。
  “李元英!”
 
 
第42章 凉薄
  李元英被撞得一趔趄,险些摔入湖中,阿殷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往前一带,她看着对方的眼睛,恶狠狠道:“大晚上的,你跑到湖边来做什么?要是不小心掉下去了,谁来救你?”
  李元英只顾着笑,伸出手,细细摸了摸她的脸,所触之地是一层薄薄的皮肉,额角还有几条隐蔽的伤疤。由此可见,分开的这段日子里,阿殷受了不少罪。
  李元英蹙起眉头,“你受伤了?”
  阿殷偏了偏身,避开他的手,反斥道:“你为何会在霍府!”
  李元英看不见她,有些焦急,直至碰到她的手背,这才安定下来,他说:“我来找你。”
  “找我?”阿殷奇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李元英抿了抿嘴,几乎是有点哽咽道:“你留给我那么多银子,还让张叔带走小红马,是打算不回来了?”
  阿殷哑口无言,噎了一下,随即凶道:“你先回答我,你怎么会在这里?”
  “张叔送我来的。”
  阿殷见他拐弯抹角的,就是不肯直接告诉她待在霍府的原因,甩开手,往后退了几步。
  “阿殷,阿殷。”李元英慌里慌张,探出手摸索,却摸得一场空,他苦涩道:“我听说你来蓟北了,四处无门,眼睛也瞧不见,只好请大哥帮我找你。”
  阿殷显然是一怔,“大哥?你哪来的大哥?”说完,她骤然反应过来,“霍钰?”
  “嗯。”
  阿殷默然半晌,冷冷道:“你不是说你父母兄长皆已亡故,你孤身一人,无处可去。你、为何要骗我?”
  李元英听出了她话里的恼意,踉跄了两步,不偏不倚地握住了她纤细的腕子,颤声道:“阿殷,我虽有私心,但绝不会害你。”
  阿殷凝视着李元英的那双盲睛,一肚子的火骤然就湮灭了,她软了语气,“你的事,不能同我说吗?”
  四周沉寂无比,唯有李元英清润的声音在此缓缓响起,他道:“霍家历代以来都是独苗,结果到了我爹这里,却得了对双生子,爷爷认为这是不详之兆,想除去一个,我爹不舍,力保二子。待我平平安安长到七岁时,魑什突然来到我家,他同我爹说要带走我,否则我和大哥都将死于非命。我爹无奈之下只好将我转托给了他,我便随他四处游走,没多久,皇上下令召魑什入宫,我也随他一块去了。”
  长定宫发生大火之前,阿殷根本不记得宫里有李元英这号人物,她只知道那时灵瑶坊里来了位邋里邋遢的老神仙,父皇赐与他良田百亩金银无数,他一概不收,专挑些稀奇古怪的花花草草回去煮药。宫里有人找他算命,他心情好了,便算上一卦,好的坏的,后来统统都印证了。
  祭祀大典上,这位老神仙被人从酒缸里拖了出来,他望着朗朗乾坤,癫头癫脑地道出了四个字“大命将泛”。父皇又怒又惧,命人割了他的舌头,将他关进了冶狱。
  谁曾想,“大命将泛”来得如此之快,当天夜里,阜丘被破,长定宫走水。老神仙的话再一次灵验。
  阿殷被压在房梁木下,被烟熏得快要昏死过去时,她瞧见了从长廊尽头飞奔而来的李元英。
  等她醒来时,就已经在癞大师的破草庐里了。
  李元英坐在床边,两眼空洞,紧紧握着她的手。阿殷不知道他是怎么瞎的,问他,他也不说。但她知道,这其中和她脱不了干系。
  李元英顺着腕子往下滑,拉住阿殷了的手,捏了捏,另一只手探到柱子旁的一根盲杖,急切道:“既然找到你了,那我们便一块回襄汾吧。”
  阿殷的目光落在那根乌黑发亮盲杖上,淡淡道:“我先带你去见个人。”
  “谁?”李元英有点敏感。
  “反正就有那么一个人。”阿殷说:“他会些奇门易术,说不定能治好你的眼睛。”
  李元英涩然道:“治不好的。”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阿殷推着他的后背走上桥。
  李元英不肯走,口中劝道:“我早已习惯了,看不看得见对我来说都无所谓,你不必为我烦心,这是我自己的命,与你无关。”
  阿殷鼻尖酸楚,说出来话冷中带刺,“确实与我无关,放心,等这次治好你的眼睛,我就不会再管你,往后,你步步高升,成婚生子,皆与我无关。”你走你的阳光道,我堕我的地狱门。
  如此凉薄的话,不声不响地将两人十几年的感情一刀割断,委实令人心寒。李元英也有了怒意,他不再克制,转过身,紧紧勒着她的腰,哀鸣道:“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阿殷眼眶泛红,抬头望着天边的一轮孤月,心中戚戚然,她迟早要走的。李元英看似性子软弱,骨子里却执拗得要命,她若不果断些,日后他定还会来找她。若她那时已亡故,他怕是咬断舌根也要陪她一并离开。不知为何,阿殷时不时会想起癞老头的话,觉得自己好像真的要命不久矣了。
  “但我是这个意思。”阿殷咬着后槽牙,笑道:“坦白跟你说吧,我寻了个心上人,他待我很好,过些时日我们便要成婚了。我若是成婚了,总不能和你待在一块吧?其实这么多年,我也疲了,好不容易找了个不计较我过去,又能托付终身的人,当然是要牢牢抓住,享清福啦。我想,你也应该希望我过得好吧?”
  李元英怔愣了半晌,松开手,干巴巴地笑了笑,那笑比哭还难看,他点点头,魂不守舍道:“当然,当然。”
  “那就好。”阿殷冷硬着嗓子,“走吧,带你去见见我的心上人。”
  “心上人”这三个字刺痛了李元英的心口,他扯了扯嘴角,拄着盲杖,不用她推,慌不择路地向前疾步,因苦痛万分,他失去了平日里敏捷的辨感,途中有几次差点绊倒。
  阿殷盯着他的背影,沉默无声,宛若一缕孤独的幽魂。
 
 
第43章 附体
  文茵四处寻找阿殷未果,路经后院时,被榕树上挂着的一只纸鸢给吸引住了目光。那纸鸢奇丑无比,做工也相当粗糙,好像是由几块不同颜色的破布拼接起来的。要是普通人肯定不稀罕这破玩意儿,可文茵眼皮子浅,向来就偏爱这钟长得特别的东西。
  她小心翼翼地靠近,仰着脸观望了会儿,越看越是中意。她伸出手,踮起前脚,试着去够,可怎么也够不着。
  来来来回回又蹦跳了几次,文茵抹了抹额角的一层薄汗,舒了一口长气,打算再试一次,要是还拿不到,她就去找人帮忙。
  突然,一个人影从树上跳了下来。
  “啊!”文茵吓了一大跳,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狂跳,她顾不上看清来人,下意识地撒腿就跑。
  然而就在她快要逃离院子之际,身后不声不响地伸出了一只白皙的手,那手紧紧拽着她的后领,将她提了回去。
  “哐当”,一阵劲风刮过,面前的小门被撞得七零八落。
  文茵瑟缩了一下,颤巍巍地扭过头,先是看到那只奇丑纸鸢,然后才看见纸鸢后面那张笑靥如花的脸。
  陵游歪着脑袋,扬了下眉,冲她笑了笑,“嗨。”
  文茵一张小脸瞬间煞白,她哆哆嗦嗦,上下牙齿忍不住开始打起了架。她盯着陵游的牙齿,眨了眨眼睛,剔透的泪珠便一粒粒地滚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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