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杀我——马卡西
时间:2019-10-30 08:24:22

  凉飕飕的风吹过脸颊,阿殷望着他,浑身的血液一阵阵地往脑袋上涌,有个荒唐的念头忽然一闪而过,她急于求证,差点脱口而出。
  陵游显然也是看见她了,两人目光对上的那一刻,阿殷怔了怔,她拔腿向他走去,他立马转身,跳下高墙,消失在了夜色中。
  “果真是阁主你啊。”
  怀瑾不带感情的声音骤然响起,阿殷停下脚步,转过头,惊异地看着从长廊走出来的檀菁。
  檀菁手里拿着个陶埙,朝怀瑾微微笑了一下。
  两人都是不爱行虚礼之人,如此算是打完了招呼。
  阿殷走上前,抱拳道:“多谢姑娘的救命之恩。”
  檀菁依旧是柔柔的,她弯着嘴角,“举手之劳而已,下次莫要再到珘界去了。”
  阿殷点了点头,她怕是活得腻歪了,才会想再去那儿找苦吃。
  檀菁在世子的尸首前蹲了下来,她长久地盯着那张已经变冷变硬的脸,眼角不知不觉地滑下了一滴清泪。
  阿殷见状,心中一惊,莫非她真的对世子动了情?
  怀瑾看着这一幕,漠然地开了口,“阁主这等聪明人,怎也执迷不悟,自他入了轮回道开始,他就已经不再是那个人了。”
  “我知道,只是看着他,难免有些感伤罢了。”檀菁垂下眼帘,轻飘飘道:“有时候我挺羡慕你的,什么都忘了。只有忘了,才可以坦然地说出这番话。”
  檀菁和波罗一样,总说些奇奇怪怪的话,怀瑾问了,她们也不答,先前他被吊着胃口抓心挠肝,后来听多了,他也就无所谓了。十九年前的事,他是一概不记得了,他想,记不起来,必定是不想记,所以何必苦苦去想。
  檀菁站起身,对着不远处的那些怨鬼淡淡道:“你们随我走吧,大仇已报,他自有他的罪要罚,你们莫要耽误了自己,再晚些,人间又要多了几个游魂。游魂无依无靠,七日之内,必将魂飞魄散。”
  怨鬼终于松手,飘飘忽忽地来到了檀菁身边,哀切地抽泣着。
  世子的灵魂千疮百孔,瑟缩着成了一团灰蒙蒙的光,他没了束缚,震惊地看着面前的檀菁,“婉、婉然?”
  檀菁冷冷地看着他,无应答。
  世子颤抖着嘴唇,“你究竟是生是死?”
  檀菁清清楚楚地答道:“死了。”
  世子声音暗哑的喃喃道:“对不起。”
  “你对不起的何止我一个?”檀菁的声音宛如冬日的泉水,冰冷彻骨。说罢,她头也不回地领着那波怨鬼走了。
  世子静静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魂魄在火光中逐渐淡成了薄雾,风一吹,彻底没了踪迹。
 
 
第46章 醉酒
  自回宫后,怀瑾变得异常忙碌,阿殷待在青宵殿内,三天了,就只见过他一面,他回来换了套衣裳,又急色匆匆地走了。
  祁王听闻痛失爱子,且还是自己女儿下的手,捂着胸口当即昏死了过去,吓得太监宫女们大呼小叫。
  叫得上名字的太医纷纷被召进了寝殿,他们轮番上阵,时时珍察,夜夜蹲守在床前提心吊胆,两日后,秋全焉垂死梦中惊坐起,吊着一口气醒了过来。
  秋全焉本就糊里糊涂的,靠名药续命,再这么一刺激,完全丢了神智,认不清人。他躺在床上,整日咳咳停停的,不是抓着太监喊,“少骅,怀瑾”,就是握着宫女的手叫,“文茵,宝莱”。
  他吃不进东西,孱弱的身子没几日就消磨成了副皮包骨,御厨们费尽心思,煲了各种汤汤水水,他喝了一两口就不肯再吞咽了,嘀嘀咕咕地念叨着什么,没人听得懂。
  太医们知晓祁王命数将尽,无力乏天,只得唉声叹气,默不作声。
  如今祁国内外交迫,怀瑾手握大权,自然便接过了这新世子的头衔。
  有大臣进谏,说文茵犯了弑兄之罪,按照律法理应处死。律法规定人,可不能规定鬼,这鬼报了仇,前尘往事抛脑后,潇洒地飘走了,而这活着的羔羊,却要替她抵罪。这种妄诞的话要说给他人听,有谁信?
  怀瑾当然不会让文茵平白无故地抵了这个罪,便以郡主疯了的名义,将她软禁在了城中的一栋小苑里。
  阿殷听春宝说起这事,隔日便偷偷去瞧过文茵一回,她仍是呆呆傻傻的,过得快活自在,显然不知外边局势发生了怎样的变化,对世子已死的消息也未有耳闻。周围人皆统一口径,告诉她,此次出宫是来玩的,她没多想,只知道出宫的机会来之不易,得好好珍惜。
  阿殷离开小苑,走上大街路面,热火朝天地吃了两碗馄饨,又溜进了一条小巷。
  来的那日,是夜,巷子里乌漆嘛黑的,什么也瞧不清,走时,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一觉醒来,就躺在街边一家米铺的房顶上,陵游翘着二郎腿,悠闲自在地坐在她身边吃豆包。
  阿殷闭上眼睛,凭着星零的记忆,仔细听四周细碎的声音,她记得那晚追着小宁进来时,有间屋子在做打糕,再里面是家酒楼的厨房,然后有头驴在叫……
  阿殷来来回回,终于在快要日落之际,寻到了疑似陵游的那间宅子。
  这算不算是自投罗网啊,阿殷站着门外,哂笑了下,抬手敲了敲门。敲门声由轻缓至高昂,都快敲成一首曲子了,里面还是无人应答,于是她只好翻墙而入。
  墙边潦草地长满了海棠花,阿殷没注意,一脚下去,踩死了一片,她惋惜地叹了口气,将那花塞进了兜里。
  院内空落落的,除了一坛已经结了冰的水,什么也没有。
  应该就是这里了。
  阿殷轻手轻脚地踏上台阶,刚要伸手推开陵游住的那间屋子,小宁不知从何处蹿了出来,顶着张白惨惨的脸来到她跟前。
  他牢牢地攥住了她的手臂,语气强硬道:“不行!”
  阿殷“嘶”了一声,这小子,力气还挺大,她没好气道:“原来有人在家啊,怎么我敲门的时候,你……”
  未等她把话说完,小宁捉着她的那只手,猝不及防的就断成了两半。
  阿殷愕然,见光斑落在他的脸上,那薄薄的皮肤也隐隐有了灼烧的迹象,可他死死地站着那儿,丝毫不退缩,像是想和太阳同归于尽。
  “你不要命啦!”阿殷赶紧捡起那截掉在地上的手臂,抱起小宁慌里慌张地躲进了隔壁屋。
  两人藏在一面屏风后头,小宁垂着一只手,面无表情地言语道:“你来做什么?”
  “来找你师父。”
  “找他做什么?”
  “有点事想问问他。”阿殷想重新给小宁接上那手臂,奈何弄了半天,两截手臂就是不肯相认,她不由疑惑道:“你先前脑袋掉了都可以装上,怎么这会儿就不行了?”
  小宁张了张嘴,木讷道:“我这个身体已经坏了,过两日我让师父给我找个漂亮的。”
  “啧啧啧,看不出来吧,你还知道美丑啊。”阿殷忍俊不禁,弹了弹他的脑门,结果那脑门跟豆腐似的,瞬间破了一个洞。
  阿殷看着自己的杰作,讪讪地收回了手,她道:“你师父人呢?”
  “不知道。”
  小宁想要摇头,阿殷怕他不小心给摇断了,画面不大雅观,便立马扶住他的脖子,悻悻道:“我有耳朵,我会听,你别动来动去的。”
  “我的脑袋刚缝的,很牢固。”小宁毫无波澜地说:“你请回吧,我们俩也不熟,没什么好聊的。”
  阿殷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于是起身,挥了挥手,潇洒道:“回见。”
  小宁黑洞洞的眼珠静止不动,“别来了,我们要走了。”
  阿殷一愣,“去哪?”
  “不知道。”
  临走前,阿殷又瞧了眼陵游那间屋子,目光暗了暗。
  等到屋外落下了关门声,小宁从屏风后走了出来,他瞥了眼案几上的铜镜,瞧着里头惨不忍睹的脸,他想,换身子这件事实在是刻不容缓。
  他端起桌上的一碗凉水,从书架后面的小门走进了隔壁屋。
  屋里,魑什正披头散发,仰面朝天地睡大觉。
  “师父。”小宁高声唤道。
  “什么事?”魑什皱着眉头,睁开了眼,他昏天黑地的睡了几宿,这会儿还没缓过神来,“我方才听到外面有动静,是谁来了?”
  小宁不咸不淡道:“阿殷。”
  魑什微微一顿,翻了个身,“她来做什么?”
  “来找你。”小宁邀功似的答道:“不过我把她打发回去了。”
  魑什似笑非笑,“没想到你这木头脑袋也有灵光的一天,不错不错,为师没白疼你。”
  小宁又道:“师父,我昨天夜里去拜访了下文茵姑娘,并且送了把海棠花给她,她很喜欢,还回赠了我一袋花生酥。”说着,小宁拍了拍自己鼓鼓口袋。
  魑什喝了口凉水,不动声色地问道:“她怎么样?”
  “挺好的,能吃能睡。”
  魑什垂下眼帘,“那你今晚再给她送一把海棠好了。”
  小宁引出了正题,“可是师父,我的脸烂了,见不得人。”
  魑什抬眼,这才注意到小宁斑驳的面孔,他幸灾乐祸地笑道:“你去晒太阳了?怎么样?暖不暖和?”
  小宁不咸不淡道:“挺暖和的,就是差点把我晒成灰。”
  魑什好笑地看着他,“我还不知道你的那点小心思,是不是惦记上的王员外家的小儿子,觉得人家生得漂亮,想换身子了。”
  小宁老老实实地答道:“多谢师父,我们今晚就去墓地走一趟吧,然后我再给文茵姑娘送海棠花。”
  阿殷背着手,在街上闲逛,觉得自己无事可干,一身轻松,忍不住吹了声口哨,然而她也并非是真正的舒缓,她望着百米外的王宫,心中好似压下了个千斤锤,手脚都动不起来了。
  她茫茫然地转进一家酒肆,要了坛北汕,两斤酱牛肉。酒是清酒,烈性低,入喉回甘,最适合她这种酒量不好的人。
  阿殷一口酒,两口肉,再配上几粒花生米,吃得那叫一个香,差点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她可是来借酒浇愁的,吃肉吃到饱算怎么回事。
  阿殷一人且喝且听周遭人侃侃而谈,一坛酒不知不觉下了肚,她晕乎乎地掀开帘子,外边的天已经彻头彻尾地黑了。
  该回家了。
  阿殷打了个酒嗝,哆嗦着从兜里掏出了几个碎银子,她数了数,丢进碗里,摇摇晃晃地扶着门框,出了酒肆。
  沿街都是小贩们此起彼伏地吆喝声,“豆包,又香又甜的豆包,姑娘,要不要来一个?”
  阿殷驻足,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一个不够,来来十个!”
  “好咧。”
  “姑娘,要不要看看这玉镯,西域产的,你皮肤白,戴这个,好看。”
  阿殷拍了拍胸脯,爽朗地道:“来,来,给我戴上。”
  ……
  临安街的摊贩们见来了个喝醉酒的憨货,便争先恐后地做了阿殷几笔生意,阿殷乐呵呵的,照单全收了,她踉踉跄跄地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围着王宫绕了大半圈,走进了一丛芭蕉林,最后在一个半人高的墙洞前停了下来。这是波罗前几日告诉她秘密通道。
  她边钻洞边醉醺醺地腹诽道:这王宫的守卫工作,简直是闹着玩儿,处处开小门,若是被有心人瞧去了,那事情可就大条了。
  她操心这个操心那个,自己却被身上的物件给困在墙洞中了。
  她的头是进来了,然而身子还在芭蕉林里,无论从哪看,模样都很滑稽。
  阿殷奄奄地垂下脑袋,也不挣扎,稀里糊涂地就睡了过去。
  “你可真有能耐。”
  耳边似乎有人在说话,那人还拍了拍自己的脸,阿殷心力交瘁地叹了口气,疲惫地掀开眼皮。
 
 
第47章 分合
  阿殷望向来人,好半天没反应过来,她无念无想,咧开嘴,嘿嘿一笑。
  怀瑾长身玉立地立在墙头边,他一身黑袍,锋眉如刀,眸色如水,面无血色,皮肤在月光下映衬下显得愈发苍白。好似夜色中行走的鬼魅。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笑什么?”
  阿殷舌头打结,话说不清楚,“我、我高、兴。”
  怀瑾蹲下身,正视她的眼睛,“有什么可高兴的?今天出宫去哪玩了?”
  阿殷单是笑,不说话,眼皮耷拉下来,她有一下没一下地眨着。
  怀瑾看她这愣头愣脑的模样,不禁发笑,“还不快出来,不冷啊你?”
  “卡、卡住了。”阿殷伸出手,拽着他的袖子,可怜兮兮道:“帮帮我。”
  怀瑾慢条斯理地凑近,捉住了她的双肩,歪着脑袋,似笑非笑道:“求我。”
  阿殷蚊子哼似的轻轻开了口,吐出了几个字,怀瑾没听清,“什么?”
  阿殷拔高了音量,指着他的鼻子,胡乱道:“滚你个乌龟王八蛋。”
  怀瑾被骂得一顿,随即气笑了,他点点头,“好,那你就这里困着吧,明早我找人来替你收尸。”
  天寒地冻,阿殷一张红脸被冷风吹得煞白,她垂下双手,继续埋头睡觉。
  清醒的时候还懂得虚与委蛇,向人求饶,如今醉得一塌糊涂,却有一番傲骨,真是个奇怪的人。
  怀瑾当然没有走,也没打算找人收尸,他静静地看着阿殷,骨节分明的手指缓缓落在了她的黑发上。
  “阿殷——”这声唤得又低又柔。
  阿殷显然是没听到,在睡梦中哆嗦了一下,她被狠狠地冻到了。
  怀瑾抱着她的上半身,将她小心翼翼从洞里一点一点地挪了出来。
  人还没出来,各种乱七八糟的物件便争先恐后地跳出了墙洞。
  怀瑾盯着这些被阿殷攥在手里的宝贝,简直是啼笑皆非,他道:“你买这么多东西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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