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啊。”怀瑾补充了一句,“你若真给我捉一只来,别说三十倍了,三百倍我都给你。”
阿殷眼睛一亮,很快便灭了下去,就算有金山银山摆在她跟前,她也没命花啊。
怀瑾无声地笑了一下,心情莫名愉悦。
“你什么时候有时间?”阿殷忽然问他。
“有事?”
“你不是答应帮我治我朋友的眼睛吗?”
“你朋友?”怀瑾想到李元英,他敛了笑容,眉角一皱,若有所思地问道:“他当真是瞎了?”
阿殷严肃起来,“我骗你作甚。”
怀瑾漠然道:“今天晚些时候,我便派人将他带进宫来。”
阿殷的位置正对着门口,她刚要道谢,就见杨石忽然出现在视野里,吓了一跳。
杨石瞧见阿殷,也愣了一愣。
怀瑾招杨石进屋,直截了当地问他:“何事?”
杨石的目光在阿殷和怀瑾之间流转,见怀瑾完全没有要避开阿殷的意思,便鬼鬼祟祟道:“属下收到消息,听闻霍将军已于昨日将前朝太子姜珩,以及一帮乱匪给抓获了。”
怀瑾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人呢?”
杨石答道:“在天牢里。”
“好。”怀瑾起身,弹了弹袖口上的灰尘,“去看看。”
两人一前一后相继离开。
“啪嗒——”勺子落地,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阿殷猛然从恍惚中惊起,她方才没听错吧。
前朝太子姜珩!
难道她猜错了,不是陵游,另有其人?
阿殷在屋子里踱来踱去,慌得她快喘不过气来了,那她现在该如何是好。
珩哥哥,珩哥哥,她是一定要救的。
怎么救?
第50章 治眼
阿殷在黄昏之际等来了李元英。
那时她心事重重,坐在院内,目光呆滞地看着一盘死棋发愁,觉得此时此刻的自己就如同那黑子,进也不是退也不行,困顿不已。
凭她仅有的本事,只身一人前往天牢,别说救人了,她的小命可能都得交待在里头。
然后她就想到了找怀瑾帮忙,不过只是想一想,她就立马驳回了这个念头。且不说怀瑾会不会因为知道她的身份,一道把她给抓了,也不说两人当前不近不远,勾心斗角的关系,单是她刚求怀瑾帮李元英治眼睛,现在又让他放人,那她岂不是得寸进尺,不知天高地厚了?
思来想去,阿殷也没想出个好法子,最后她的愁绪化成了一声长叹,随风而去。
与此同时,李元英静静站在她身后,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怀瑾在牢内见到了委顿在墙角的姜珩,他衣衫褴褛,畏畏缩缩,随意盘问了他几句,回答的吞吞吐吐,颠三倒四,均不到点。
怀瑾略略一惊,围着他转了几圈,不敢相信眼前这懦弱无知的男子,就是统领上千余人,试图想要复国的前朝太子。
此人若非城府深重装模作样,就是背后另有他人,想学那挟天子以令诸侯,拿他这前朝太子当傀儡,蛊惑人心。
怀瑾把姜珩留给霍钰继续审问,便离开大牢,去长明殿看了眼半死不活的祁王。
祁王半梦半醒,哆哆嗦嗦地指着怀瑾喊道:“你不是人,你不是人,你是鬼!快来人啊,有人要行刺本王!”
周围的太监宫女只觉得祁王又发疯了,七手八脚地摁住他,给他灌了几碗药。
怀瑾驻足观望了会儿这场闹剧,而后春宝来了,告诉他,霍府家的公子已经接到青宵殿了,他点点头,转身走了。
怀瑾从长廊里翩翩而来,见到日落西山下李元英那光亮明耀的眼睛,不由愣了一愣。
上回在霍府的晚宴中,他应该也没瞧错。
这人是看得见的!
怀瑾眯起狭长的眸子,清了清嗓子,朗声道:“阿殷,怎么来了客人,你也不起来招待下?”
李元英抬眼和他对视了一瞬,坦然自若转开了。
阿殷骤然听见声音,猛地一抖,回过身,先是看了他一眼,然后才瞧见李元英,她顿了顿,忙起身走近,“你什么时候来的?”
李元英摸摸索索,握住了她的手腕,微笑道:“刚来一会儿。”
怀瑾不动声色地瞧着两人交缠的手,冷冷地翘起了嘴角,“进屋吧。”
阿殷点点头,牵着李元英慢吞吞地往里屋走,边走边不停地嘱咐道:“前面有棵树,小心些,好了,抬脚上台阶,等等……”
李元英满面春风,轻笑道:“知道了。”
怀瑾沉着脸,面无表情地在后头跟着。
三人两一前一后进了屋。
春宝奉命端来了茶水和糕点,心里惦记着锅里的黄豆炖猪蹄,见没他什么事,就急匆匆地走了。
怀瑾点了盏明晃晃的油灯,立在李元英眼前,他张着失焦的眼睛,毫无反应。
阿殷见油灯把李元英两颊烤得通红红,便将灯推远了些,顺手给他倒了杯水,问道:“一路过来,累了吧?”
李元英摇摇头,抿着嘴笑,“不累,想着能来见你,就不累了。”
此言一出,怀瑾不屑一顾地嗤笑了声。
波罗隔着柜门,捧着脸,囔囔道:“哇哇哇,这话听得我都有那么一点点心动了。”
怀瑾的笑容僵硬在脸上,他打开柜门,从里面拿了个木盒子。
李元英平日里是个克己复礼之人,言谈举止,有度有数,何时说过如此胆大的话,阿殷正尴尬的有点不知所措,怀瑾突然无声无息地来到他们面前,木然地开口道:“走开,我要看病了。”
阿殷立即退后,给他腾地方。
怀把手擦拭干净,他过倾身,掀开李元英的眼皮,仔仔细细查看。
李元英一动不动,仍他摆布。
怀瑾盯着李元英坏死的眼球,心里头的疑虑愈发深重,怎么回事?他明明能看见的。
“怎么样?”阿殷在一旁惴惴不安地问道。
“能治。”怀瑾松开手,执了根笔,在纸上写下一列药名和食用法子,而后起身从衣柜里抱出了一个木头箱子,从里面拿了几瓶白瓷罐,放在纸上,慢条斯理道:“回去按这方子服用,两个月后,就能好,记住白天不宜出门。”
阿殷松了口气,喜道:“太好了,多谢多谢。”
李元英扶着桌子起身,也淡淡附和了句,“多谢。”
阿殷将药和黄纸一块收进了包裹,塞到李元英怀里,絮絮叨叨道:“回去把单子给你兄长瞧一瞧,让他找人好好服侍你,你现在在霍府住着,吃穿都不用愁,我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李元英欲言又止,不甘心地反握住她的手心,“我不能在霍府久待,会害了我哥的,你同我一块回襄汾好吗?我有很多银子,日后你就不用在外奔波了。”
“啪嗒——”怀瑾重重地盖上了盒子。
阿殷瞥了他一眼,莫名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她抽出手,“我不是同你说过,我要成亲了嘛,你怎么听不明白?”
怀瑾凉凉道:“李公子,天色已晚,宫内不宜留人,我派人送你回去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李元英也不好再挽留,他点点头,往外走,阿殷要送他出殿,怀瑾主动请缨,说:“我来吧,你去厨房催催春宝。”
“麻烦你了。”
夜幕星河,李元英扶着墙壁,一步一脚印地走出长廊。
怀瑾踱步到他身边,慢悠悠地搭腔道:“你是霍钰的弟弟?”
“嗯。”
“为何你不姓霍?”
“我同家母姓。”
“你和阿殷在一起多少年了?”
李元英勾了勾唇角,“十年。”
怀瑾眉头一拧,又问:“你何时瞎的?”
“十年前。”李元英笑了一声,“殿下,今日你能来治我的眼睛,我当然是万分感谢,若你想借此留住阿殷,怕是行不通。她是孤狼,有野性,谁也关不住她。”
怀瑾似笑非笑道:“我没想关她,天大地大,她想去哪就去哪,是她自愿留在我身边的。”
李元英暗暗握紧拳头,一声不吭地拐了个弯。
第51章 成亲
怀瑾进屋时,阿殷正双手交叉,一脸期待地望着桌上那锅酱香四溢的黄豆猪蹄,默默咽了口口水。
听到脚步声,她便抽出了点目光,瞧了眼怀瑾,在正对面放了副碗筷,笑道:“吃饭啦,起锅前我偷偷尝了口猪蹄,超级香,有点咸,不过下饭正好。”
怀瑾凝视了她片刻,缓缓道:“我看你那朋友对你挺在意的,你们在一起十年了,你难道对他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阿殷点了点头,坦荡道:“有啊。”
怀瑾似乎没料到她会这么回答,想嗤笑一声都笑不出来了,他愣了很久,才僵硬地说道:“方才他叫你走,你怎么不跟他一块走?“
阿殷挑了块软烂的猪皮,边吹气边道:“我不是答应你了嘛,你若是治好了他的眼睛,我便任你差遣。”
怀瑾心思飘忽,他扯了扯嘴角,酸溜溜地冷笑道:“感情是我拆散了你们这对苦命鸳鸯。”
阿殷听他没完没了的问,烦躁不已,等不及他,拿起筷子,就着米饭,心满意足地吃了两口大肉,才含糊不清地回道:“哪、哪来的鸳鸯?”
怀瑾见她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他指着门,冷冷道:“你走吧,想去哪去哪。”
阿殷不知道怀瑾受了什么刺激,不过对她来说倒是件好事,她遥遥地望着黑洞洞门口,心想只要她此刻踏出去,那她就彻底的自由了,虽然没钱,但她自有一套来钱的方法,一时半会儿饿不死。可一想到饱受牢狱之苦的姜珩,她那点喜悦便消失殆尽了。
阿殷埋头继续啃猪蹄。
怀瑾心中一动,走上前,低声道:“你不走吗?”
“不走。”阿殷擦了擦油乎乎的嘴,笑道:“这里有吃有住,还有工钱拿,再说了宫外动荡不安,我能去哪?”
怀瑾笑了一下,眼里却没有笑意,“去找你相好啊。”
“我哪来的相好?”阿殷咬着筷子,莫名其妙地看他。
“李元英。”怀瑾垂下眼帘,“你方才不是说对他有感觉?”
阿殷咧了咧嘴,“你对波罗什么感觉,我就对他什么感觉,你觉得我对他什么感觉?”
怀瑾不想笑的,可嘴角还是微微扬了下,他落座,拿起筷子,夹了块猪蹄送进阿殷碗里。
阿殷一口干饭噎在喉咙里,她愕然地瞪着他,“干嘛?”
“你不是喜欢吃,多吃点。”怀瑾轻描淡写道:“我舌头尝不出味道,都是你的了。”
阿殷顿了顿,半眯起眼睛,“那之前在金雅阁,你还老是夸我煮菜好吃,果然,你这个人,从头到尾都在骗我,没有半分真心!”
怀瑾无动于衷,并不感到愧疚,他道:“我骗你,你会难过吗?”
阿殷乜了他一眼,“当然会难过啦。”
“为何?”
“因为我喜欢你啊。”
她说这话纯粹是为了来恶心怀瑾的,可对方怔了怔,随即似真似假地说道:“你不是说你要成亲了,总不能骗人家吧,不如我来娶你好了。”
明知他在开玩笑,可听到这样的话,阿殷的心脏还是猛烈地收缩了下,她端详着对方的脸,面无表情地答道:“好啊。”
怀瑾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漫不经心道:“这个月底如何?”
阿殷还真掰手指数了数,距离月底不到十天,她一派悠然,“好啊。”
怀瑾的脸上久违地浮现了一丝真情实感的笑意,他伸手打开木盒子,从里头拿出了一根玉簪子,不知道雕的什么花,反正挺好看的。
他把簪子插到她的发髻里,笑道:“喜欢吗?不喜欢的话,我重新给你刻一根。”
阿殷抬手摸了摸簪子,内心翻涌,她干巴巴地问道:“这算什么?定情信物?”
怀瑾没接她的话,他清了清嗓子,给她夹了一筷子豆腐,“别光吃肉,吃点别的。”
阿殷失笑,把簪子取下,小心翼翼地放进衣兜里,把那焦躁的心一点一点地压平,然后神态自若地听怀瑾说成亲的事。
她盯着怀瑾一张一合的嘴,心想,这人怎么那么缺德,就逮着她骗。
阿殷没当真,而波罗当真了,她在柜子里激动地窜上跳下,摇旗呐喊,直到外边没有了谈论的声音,她才推门而出。
“我我我,我有一个提议!”波罗兴奋地开始结巴了。
怀瑾抬眼看她,“什么提议?”
波罗手舞足蹈,“婚宴能不能办在晚上?你也知道的,白天我不能参加。”
怀瑾松松散散地笑道:“当然可以。”
阿殷翻了个白眼,这人扯谎真是停不下来了。
通往霍府后门的巷子幽黑且寂静,一个喝醉了酒的壮汉正踉踉跄跄地走在其间,他一步三晃悠,口中骂骂咧咧,不知在何处受了气,跑到这犄角旮旯里来宣泄。
他走着走着,忽然停下脚步,窸窸窣窣地裤腰带,对着道路中央畅快地拉了一泡尿。
撒完尿后,醉汉打了个酒嗝,继续往前走,隐隐约约中,他瞧见迎面走来了个人,那人穿着体面,手里提着个包裹,想必里面装着的都是些值钱的物件,醉汉怪里怪气地笑了一声,他龇着大黄牙,大摇大摆地撞了上去,那人体弱,一下子就被撞倒在地。
醉汉蹲下身,攒着那人的衣领,一把夺过他手里的包裹,口中斥道:“没长眼的玩意儿,爷爷一个大活人在这,你没瞧见啊?”说着他用粗砺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着对方细嫩的脸,“娘的,你那什么眼神,敢瞪老子,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