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陛下隆恩!”
刑部尚书夫人却被那二十大板吓软了腿。
这等判处,谢砚虽心有不满,却也不好再说什么。
刑部尚书夫人散播出去那些话,虽闹得动静很大,令得长安百姓对元妤议论纷纷,可到底犯的不过是女子七出中的“口舌”一条。
陛下如此惩戒,他们也不好多说什么。
或许是为了安抚人心,丰庆帝之后又赏了元妤一些珍贵的补品和药材以弥补,用以安胎补身子。
谢砚同元妤一道谢了恩,领了赏,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因元妤有孕在身,被刑部尚书夫人空口指认在御书房站了半天,脸色瞧着似不大好,丰庆帝便挥手给谢砚放了半天假,叫他送元妤出宫回府。
除了太傅安和颐被丰庆帝留下说话外,谢茂等其他人则告退,回了各司当值。
元妤脸色瞧着是真的不大好,谢砚担心她是因为久站累到了,没等出御书房便伸手扶了她。
“靠着我些。”能省些力气。
元妤是真的觉得身子沉,出了御书房便当真往他身上靠了靠。只是目光微转间,意外与跟在他们身后出来的孟潮生对上了视线。
御书房殿前很大,孟潮生正站在他们左手边一丈远的地方瞧着他们,目光眷恋微涩。
与元妤目光对上,孟潮生似也没有想到,微怔了一瞬,转而便收敛了眸中复杂的情绪,微微牵动唇角,同元妤笑了笑以致意。
笑容温和目光柔软,又带着点云淡风轻的意味,仿佛刚才元妤那一瞬间在他眼里看到的眷恋微涩的情绪只是她眼花。
元妤愣了愣,刚想牵动嘴角以礼貌回应时,手臂传来的力道叫她下意识转回头,微诧地看向谢砚。
谢砚眼观鼻鼻观心,目不斜视地道:“脚下有台阶,看路。”
元妤:“……”
待要再回头去看孟潮生时,却发现孟潮生已背对着他们走远了。
她低头认真看路,心下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说复杂吧,倒也不,只多多少少会因为今天这件事而心生惦念。
她也不知是为何,最后她给归结为,可能是奇怪于孟潮生收藏的那幅画画中人因何变了模样吧。
当年那幅画,她是看着孟潮生画完的,自是清楚原本那幅画上的内容。
二人走下青石玉阶,谢砚突然道:“我会谢他的。”
元妤一愣,没明白他什么意思。
谢砚面上似有些下不来台,他微微别过脸,声音微有些粗重地道:“今日事,我自会向他道谢,所以你不用惦记着。”人情他会还!
“……”元妤面上表情一时有些扭曲。
见她没有回话,谢砚恼怒地又把脸别了过来,瞪她道:“没听清?”
元妤连忙点头安抚道:“听清了听清了,有三郎在,妾自是不会往心里去的。”
谢砚没说话,但好在扶着她手臂的手不再用力捏她了。
或许他不是故意的,但还是会疼啊。
元妤也是这会儿才反应过来,之前殿中,似乎那个刑部尚书夫人抖出来了一些谢砚不曾知道的事。
譬如说,她娘曾想把她定亲给孟潮生……
这会儿一想起来,她竟隐约有些头皮麻烦,连身子都被这种感觉比对得不发沉了。
她微微站直了身子,不再半边身子都靠着谢砚。
谢砚有些奇怪,问了一句,道:“怎么了?”
元妤讪讪地笑了笑,道:“妾……好多了,而且也到宫门口了。”
谢砚抬头一看,可不已经到宫门口了,甚至看得见谢府的马车。
今日谢砚没乘马车,这是元妤被宣进宫时乘的那辆,有马夫,石青牵着马立在一旁,跟着元妤到宫门口的明芷也微焦急地等在马车旁,见元妤与谢砚一道出来的,明芷心下着实松了口气,忙迎了上去。
谢砚扶了元妤上马车,自己却没立刻跟进去,而是转身招呼了石青,在他耳边吩咐了句什么,等石青领了令,才转身登上马车。
他上车后,发现元妤已经靠在车厢壁上合上了眼,只当她是累到了,心下有些疼惜,只记得将刑部尚书夫妇又记了一笔,哪里还记得什么许婚不许婚的事儿。
伸手小心揽过她,叫她靠着自己眯一会儿。
车子上垫了厚厚的垫子,倒是不怕颠找她,只是他还是吩咐车夫把车驾得稳一些。
靠在他怀里闭着眼睛休憩的元妤,唇角微不可察地向上勾了勾。
元妤倒是没睡着,在马车到谢府门前时便睁开了眼。
谢砚扶着她下马车,将她送进了府门,嘱咐道:“回去后先睡一觉,然后叫个医师进府把个平安脉。”
元妤讶异,道:“你不同我一道?”
谢砚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外边还有些事,我办完就回来。”
元妤:“……”
那似笑非笑的目光是什么意思?
她只是好奇好不好?并不是舍不得他啊!
元妤愤愤地掉头往府里去了。
明芷赶紧跟了上去。
谢砚看着她走远,才回身重新上了马车,吩咐车夫道:“去东兴楼。”
东兴楼下,石青正在等他,见谢府马车过来,连忙迎了上去。
车帘掀开,谢砚自马车上下来,先看了一眼东兴楼的牌匾,后问石青,道:“安排好了?”
石青点头道:“在‘玄’字包厢。”
谢砚上了楼。
推开包厢的门,里头坐着的赫然是先他们一步出宫的孟潮生。
第140章
谢砚推门进去的时候, 孟潮生正对着对面开着的窗户、看着窗外天边的云愣神, 不知在想什么, 听到开门声才回神, 扭头看向他。
他坐着未动, 浅淡笑着打了个招呼,道:“送她回去了?”
谢砚闻言,眉头微不可见地蹙了蹙。他不大喜欢见自己的妇人被人惦记着, 但看在他今日总归是帮了他们大忙的份上,到底还是应了一声, 道:“嗯。”
随后反手关上门, 走过去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
孟潮生似也反应过来自己开口得不恰当, 却没道歉, 只低头苦笑了一记。
转瞬,他便又道:“找我来是想问那幅画的事吧?”
谢砚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其实如果可以,他很不想这般面对面和孟潮生坐着。虽然孟潮生在极力掩饰,但他仍看得出,孟潮生依然对元妤念念不忘着,试问如此情况下,他又如何心平气和地面对他?面上神色平静不过都是装出来的罢了。
只不过今日的事,他又必须弄清楚,且该当面谢过他,不得不见罢了。
对于那幅画,孟潮生没什么要隐瞒的, 坦白道:“被你拿走之前那幅画后,我又重新画的。”
谢砚拧了眉。
孟潮生见了又笑道:“虽然可能叫你不喜,但那只不过是我的一点念想,你纵不喜也无用。就算我不画出来,它也是刻在我心上的。”
谢砚:“……”果然还是无法和他心平气和地坐在一处说话!
“你只说后来因何改了画就好。”
孟潮生笑笑,好像能看到他炸毛是件叫他很高兴的事。
他道:“本来是没想改的,只是在画她的眉目五官时,突然想起你派人从我府上盗画的事,就想着她身世关系着她的性命,万一哪一天有谁再怀疑她的身世,学着你一样到我府上翻画像该如何是好?我小小一个孟府,着实防不了什么有心人。想着这个,再下笔时便不自觉给改了。”
当时真的就只是一个念头,改完后,看着画上那相似却又陌生的眉眼,他其实怔了好一会儿。
只是没想到,竟真的会有用到的一日。
孟潮生给自己倒了杯酒,随后一饮而尽,看着谢砚笑道:“我很高兴,能护她这一次。”
谢砚脸色有些发黑,但他没办法发怒,还得感谢他。
他抿了抿唇,将被他话语挑起的诸多不快压在心底,开口道:“今次,着实谢过。”
孟潮生笑笑,摇头道:“你不必勉强自己向我道谢,我护她不为你,只是为我自己,为她。”
闻言,谢砚也牵了唇角,看向他道:“不,谢你是真心实意的,并没有半分勉强,毕竟今次得你帮助才护了她。你放心,我会还这份人情的,这是我身为人夫该做的。”
孟潮生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淡了下去。
随后他自嘲一笑,又饮了一杯酒。
人夫,好一个人夫啊。
……
谢砚转回府中时,元妤已睡醒,刚叫医师把了脉,人还没等送走。
谢砚进屋时,正好撞上医师在外间写药方,顿时便肃了脸色问道:“怎么了?哪里不妥吗?”
那医师是位年近四旬的中年男子,听到声音方抬头,看到谢砚忙忙自椅子上起了身,恭敬道:“倒是无大碍,只是动了点胎气,不喝药养养倒也没事,只喝一贴安胎药能更稳妥些。”
谢砚蹙了眉,放明芷明若在外间等药方,自己去了内室。
元妤坐靠在床榻上,大概是听到了他的声音,正伸长着脖子朝外间瞅,见谢砚进来,还冲他笑了笑,瞧着精神还不错的样子。
谢砚松了口气,走向她坐在了床边,问道:“可还好?”
元妤点点头,摸着还没有多大变化的肚子道:“睡一觉好多了,我觉得没什么事。”
谢砚瞧她摸着,手便也耐不住,伸手摸了上去。其实除了一点肉,什么也感觉不到,但他还是很开心的模样,嘴上只道:“还是喝一贴药吧,稳妥些。”
为了孩子,元妤自没什么可说的,点了点头。
只是医师刚送出扶风院没多久,重阳院煲的补汤便送了来,还是伺候在黄秋云身边的一位老嬷嬷亲自送来的,只道:“夫人说了是药三分毒,能不喝药的时候还是不喝药的好。夫人问过医师,说这种补汤对三少夫人身子极好,适合养身子,特意命大厨房煲了叫老奴送来的,三少夫人趁热喝了吧。”
元妤:“……”看着那汤就开始头皮发麻。
可看着老嬷嬷殷切望着的眼神,元妤又着实拒绝不了,只能硬着头皮在老嬷嬷的注视下,把汤喝了个干净。
一旁瞧着这一幕的谢砚,手握拳抵在唇边低咳了一声,道:“还有点公事要办,我去书房。”看着元妤苦巴巴的样子,实在是有些好笑啊。
可这汤是正经代替安胎药养身子的,他不可能再替她喝,替又替不了,看又看不得元妤苦哈哈求救的眼神,他也只好避开了。
元妤:“……”
于是她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养猪式生活。
等晚上二人用过饭,一道躺到床上后,两人才又提起白天的事。
“……今日过后,怕还是会有人议论吧?”元妤躺在他怀里开口,说的是她身世的事。
虽然从孟潮生的画像那儿勉强说明她不是季家元姝,可有些人怕是不会信,比如郑皇贵妃。只怕还有后患。
谢砚却不担心,搂着她道:“信也好,不信也好,都无关紧要,起码这次之后,没有证据没人敢再拿你的身世在明面上做文章。”
他何尝不知,今日之事看似他们胜了,可只不过是明面上罢了。
暗地里,不说郑皇贵妃,便是陛下都不一定就相信元妤与季家元姝没有关系。帝王多疑,他哪里是那般轻易会放下疑虑的人?
但没关系,他只要没证据,没人会动元妤便够了。
便是陛下,看在谢家、黄家、姬家的分量上,就算怀疑元妤是季元姝,也是轻易不会动她的。
元妤见他口吻是真的毫不在意,吊吊的心也踏实了些,又往他怀里拱了拱。
她忍了忍,忍了好几息的时间,终是没忍住,问道:“那画……”
她其实猜到了他白日里过府而不入是去干嘛了。
当时没反应过来,但走到扶风院便意识到他应是去见孟潮生了。
谢砚轻拍她肩膀的手就是一顿。
元妤屏息以待,很怕他不高兴,打算万一他露出一点不高兴的苗头,她立刻收回刚才的话,不问了就。
但好在,谢砚似乎没有很生气,竟是愿意答她的。
“孟潮生机缘巧合之下动手改了的,只没想到会派上用场。”
元妤:“……”机缘巧合?什么机缘?怎么个巧合法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