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前些日子他母妃在找机会动谢家以削弱李昀背后潜在的势力,还从谢元氏这个妇人身上入过手,不过没成功。
但今日听窦湛的意思,他母妃动谢元氏,似乎不仅仅只是因为想动谢家,更是因为同谢元氏这个人本身?
可是为什么?
可能正是应了母强而子弱那句话,李曜这个人,瞧着身材样貌和品学都不错,实际上也就表面几分能耐。
皇贵妃郑氏也曾锻炼磨砺过他,但结果都不太理想,交代过好几件事,他都没办好,渐渐的也失去了耐心。事情办不好,干脆后来许多事也都不叫他去办了,对他的要求也不再高,只要在丰庆帝面前能做出好儿子的样子就可以。
郑皇贵妃为他聘了侄女郑婕为妇,也是看中郑婕机敏睿智的一面,认为可以辅佐他。
因他的能力问题,如今很多事郑皇贵妃连提都没再同他提过,和元妤有什么仇怨,李曜自然不知道,这会儿就有些好奇,希望能从窦湛这里知道。
窦湛却笑了笑,道:“皇贵妃娘娘不欲您知道,许也是为了您好,或有什么旁的打算,臣不敢妄言。”就是不告诉他的意思了。
李曜听了,脸色却有些难看。
近两年母妃什么事都不再交代他去做,最多吩咐他的就是如何在父皇面前邀宠,什么意思他如何看不出来?
就是觉得他这个儿子没什么能耐罢了。
窦湛说这话,直叫他觉得面上无光,且生疼。
但他没有发作,毕竟窦湛不敢同他说,也是因为有顾虑,不能完全怪他。
他又瞧了眼楼下街上愈走愈远的马车,问窦湛道:“母妃是想弄死谢元氏吗?”
窦湛讶异地瞧了他一眼,没有多说,笑笑道:“或许吧。”而后不再待在窗边,转身往里去了。
李曜却依旧站在窗边,瞧着已经走远的谢家马车,眯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姬良辰事先不知道元妤要来,直到元妤到了莺歌坊,她得了人通禀才急忙忙迎出来。
看着元妤扶着丫鬟的手上船来,姬良辰微急地斥道:“怀着身孕四处跑什么?有什么事派个人告诉我一声还不行?再不济我也能去谢府找你啊?不声不响自己就来了……”
元妤很少见她这般唠叨她的时候,这会儿听着就笑了,道:“就知道提前告诉你,你该不让我来了。”所以才不声不响地自己过来嘛。
姬良辰嗔了她一眼,上前代替了丫鬟伸手扶了她往船里去。
元妤看她谨慎的样子,笑道:“没什么大碍的,如今连个肚子都还没有,用不着这么紧张。”
姬良辰白了她一眼,道:“你可得了吧,万一出点什么事,谢三郎还不得叫我这个莺歌坊沉了江。”
元妤哭笑不得,哪里有那么夸张。
进了船舱里姬良辰住的屋子,元妤先四下瞧了一眼,见屋里摆了几个箱笼,就知道她已经收拾好了东西,确定要走了。
顿时心中不舍的滋味就更重了,坐下来时便道:“姬姐姐打算就这么走了?”
姬良辰在给她倒茶,闻言便笑道:“舍不得我?舍不得的话,以后孩子出生了,你可以带着孩子去北地找我啊。”
元妤嗔笑道:“我还以为姬姐姐要说等我生了孩子之后,再来长安看我呢。”
姬良辰笑道:“那也不是不行,但你总不能一直叫我来看你,而你不去看我啊。”
“姬姐姐真是的,以往可没同我计较过这些。”
姬良辰失笑。
元妤看着她年轻娇美的脸庞,忍了又忍,到底还是把心头压着的那一问给问了出来,道:“姬姐姐当真就这样走了?”
姬良辰讶异道:“这话你刚刚不是才问过?”
元妤面上就露出了些焦躁的模样,似挣扎纠结了一下,终是道:“……我是觉得二伯那人也挺好的。”二伯,指的自然就是谢砜。
她就这样走了,叫谢砜该当如何?于她而言,岂不是也错过了一桩好姻缘?
姬良辰似没想到她想说的是谢砜,表情明显讶异了一瞬,但片刻后就恢复了正常,可面上到底没笑得那般愉快了。
她道:“以后还是莫要再提了,我和他是没有缘分的。”
元妤急的,她想问怎么就没有缘分了?谢砜也算痴恋她好几年。
可看着她的表情,元妤又有些追问不出口。
或许,她多少也能理解姬良辰的想法。
谢家在长安,可长安是她大哥出生长大的地方,姬良辰若是要嫁过来,她内心怕是过不去那一关吧。
更何况,谢家还有一个她在,叫姬良辰嫁进谢家,成日里对着之前差点生死相许的恋人的妹妹,她心里大概会不好过。
想到这些,元妤就更开不了口来劝。
看她一脸挣扎纠结的表情,姬良辰又笑了,道:“你可是真爱操心,我自己的事儿自己心里有数,当年既决定为你大哥自梳,自是因为你大哥在我心里有那个分量,如今几年下来,我也觉得没什么不好,你就别瞎操心了。”她看了眼元妤有了一点痕迹的肚子,伸手摸上去,笑道:“安心养胎,过好自己的小日子是正经。”
元妤面色复杂地看着姬良辰,道:“姬姐姐……”
姬良辰笑笑,端了茶来饮,神情平静自然。
元妤满心复杂地出了莺歌坊,上了岸之后,竟在岸上瞧见了候在岸上不远处的谢砚。
他一个人立在江边石阶上,目光沉静地望着江中停着的莺歌坊。
元妤瞧着,想了想便朝他走了过去,微屈膝行了个礼,唤道:“二伯……”
谢砜看了她一眼,道:“来同她话别?”
元妤点点头,瞧着他,心下说不出个什么滋味。
她问:“二伯怎地站在这里?”
谢砜笑道:“本也是想去船上同她道别的,听说你在船上,便又下了船,在这里站会儿。”
她听了,也不知该说什么好,最后只好道:“那二伯上船吧,妾身便先回府了。”
谢砜却低头瞧了眼脚下,最后笑道:“不打算上去了。”
元妤:“……?”
她不大懂,是不打算与姬良辰道别了吗?
谢砜却看着她,突然说了些叫元妤意外的话,他道:“我知道她心系你大哥,而你大哥也确实是位卓绝的人物,在她心里,我或许一辈子都比不过他,但叫我就这样放弃她却也不可能,她该叫人疼的……”
他说到最后,尾音深沉又叹息。
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句“她该叫人疼的”,里面却夹杂着诸多叫闻着心酸的情感。
元妤那一瞬间,鼻腔里似被人灌了醋一般,酸涩难忍。
可她看着谢砜,觉得自己还是没能完全理解他什么意思。
谢砜笑道:“只是在获取你的许可罢了,想告诉弟妹,我不会把她从你大哥那里完全抢过来,只是想陪着她疼她一些,叫她一个人这般过下半生,太苦了……而我也只是盼着能从你大哥那里,分走她心里的一小块位置而已,不会贪多……”
闻言,元妤竟是再也忍不住滴红了眼眶,一句话都来不及说,匆匆屈膝行了一礼,连忙转身离开。
直到上了马车,她心境也没能平复下来。
她觉得她是该笑的,因为她知道,她大哥如果晓得这世上还有如谢砜这样的郎君,真心爱慕疼惜着姬姐姐,他一定是会高兴的。
可她几度扯了唇角,却都笑不出来。
只觉得,这世间的有情男女都太苦了,为她大哥,为姬姐姐,为谢砜……
因白日里闹了这么一出,回府后元妤就有些蔫,心情低落,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头,只特别爱粘着谢砚。谢砚打五皇子府回来后,便被她如跟屁虫一样粘着。还只是粘着他,要跟他在同一方空间下,也不非要和他说话,不打扰他办公。
可她一个人无精打采的坐在旁边,谢砚就算是想做什么也集中不了注意力。
最后到底是把她抱进了怀里,询问由头道:“究竟是怎么了?无精打采的?”
元妤略有些委屈可怜低瞧了瞧他,后来就把今天在江边遇到谢砜的事说了。
说完趴进他怀里,直言道:“我心里有些难受。”而后又喃喃道:“你说姬姐姐真回北地了,二伯怎么办啊?他今天同我说了一些话,可我脑子乱乱的,又不大懂他究竟要怎么做……”
谢砚听了后,表情却有些奇怪,隐约猜到谢砜要做什么。
但他没跟元妤明说,只道:“你既然是望着他们能好上的就足够了,其他的莫操心了……”
元妤却还是有些难受。
不过过了几天后,她就明白了谢砜当日那番话背后的意义。
姬良辰离开长安回北地了。
那日没同她道别的谢砜,转头便同自己父母道了别,而后竟是追了去。
听重阳院里传出的风声,据说她这位二伯,大有一种为了美人做好了要入赘到北地的打算。
元妤:“……”
第143章
姬良辰离开长安之后, 元妤总觉得身边少了些什么。原本姬良辰在长安的时候, 她们也不是总见面, 但这一走, 她却着实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因为姬良辰的离开, 她倒是更惦念上季元尧,总想着要去看他。
因怕去得太勤,被有心人盯上惹出麻烦, 谢砚也只陪她去了一次。
怕她闷闷不乐,谢砚安慰她道:“再忍忍, 要不了多久的, 总有为季家翻案的一天。”
元妤就在等着。
进入十二月, 天冷了起来, 元妤的肚子也有四个月了,然后七皇子府传来消息,说温芊芊怀孕了。
元妤难得高兴起来,趁着没下雪,打算往七皇子府上走一趟。
因为知道元妤在长安中也只有这么一两个处得来的闺中好友,谢砚倒没拦她,只把石青留给她。
对此,元妤也习惯了,自打她有了身孕之后,只要她想出府,谢砚必是要将石青留给她的,看得出来, 他是极信任石青的。
第二日,谢砚正常上朝当值。
元妤在扶风院里收拾了一阵儿后,带上明芷明若,拿上一些有利于孕妇补身子的药材,便往七皇子府去了。
这倒是她第一次去七皇子府。
也不知道这个七皇子是真不受宠还是怎的,府邸虽也算处在长安城里靠近皇宫的内圈,但位置着实有些偏。从谢府过去,有一段路上基本没多少人路过,很是安静。
到了七皇子府,迎出来的却是李嫣。
“听说你到了,芊芊非要出来迎你,被我按下了,叫一个孕妇来迎另一个,还不如我出来迎你。”
私底下,她们到没太在意身份,故而有时还是会唤闺名。
元妤听了就笑,道:“说得不错,但我们两个孕妇中间,怎么就插了你这么个未婚少女?恩?”
李嫣:“……”
她嘀咕,道:“说得好像是我嫁不出去般,还不是你们嫁得太早。”
元妤失笑。
认真算起来,李嫣其实只比她大几个月。大殷朝女子十八岁出嫁的比比皆是,论起来还真是她出嫁得早。
元妤不再逗她,和她一起进了温芊芊的院子。
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头传来孕吐的声音,还有一群婢女着急上火的动静。
元妤还没反应过来,就听旁边李嫣也急了起来,道:“怎么又吐了?我出来迎你前儿才刚吐过。”说罢就冲了进去。
元妤也连忙跟了进去。
说实话,她一开始还真没反应过来,因为她孕期似乎挺平静的,虽然被按在床上养过胎,但还真没怎么孕吐过。
进去时,温芊芊已经吐完了,婢女正在给她端茶漱口,那小脸,吐得一点血色都没了,煞白的。
看见元妤,说话都有气无力的,道:“你来了啊,没能去迎你……”
元妤看她这副样子就够焦心的了,当即便道:“迎什么迎,有什么好迎的,而且你一个皇子妃,迎我干什么?你什么状况?找太医看了吗?”
温芊芊笑道:“看了,但你也是有身孕的人,哪里不知道这都是正常情况,治不了。”最多缓解一下,但法子对她来说似乎不怎么好用。
元妤:“……”她还真不知道。
元妤顿时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站在温芊芊身边服侍的大丫鬟满脸焦急心疼的神色,这会儿突然道:“之前哪里就这么厉害了,还不是被宫里那位给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