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两万八千两……”
在一片唱价声中,元妤脸色一直平静而苍白,细看的人会发现她的目光虽仍看着那在唱卖台上受众人瞩目的血玉蝉扳指,焦点却已恍惚。
血玉蝉、血玉蝉,蝉鸣声声泣血泪。
“季家通敌叛国,现叛全府斩立决!”
“斩!”
她恍惚似看到当年季家被一旨下狱,她的祖父、爹娘、三位哥哥在一声令下后,被斩首示众、血渐三尺的场面!
“大哥,你在看谁家女郎送的荷包?我要有嫂嫂了吗?”
大哥季元初虽有被她撞破的尴尬,却自幼都未对她恼过,当下也是。只收了荷包不给她看,伸手摸她头道:“阿姝不要跟爹娘说,下次大哥回来给你带礼物。”
她转了眼珠儿道:“那我要未来嫂嫂送的!”
她的大哥哥才高八斗,为人温文尔雅,生得芝兰玉树,却受平白之冤,死在砍刀之下。
“阿姝,你看二哥给你带什么回来了!”
“呀,哪里来的老鼠!”
季元禹生气,道:“你仔细看看,这不是一般的老鼠,是腮鼠,你看多可爱,给你养着玩好不好?”
她的二哥哥,生性善良,与人为善,最是疼她。却连喜欢的女郎还不曾有,便懵然地被推上了断头台。
她的三哥哥季元尧,“阿姝,你又调皮了,昨日教你的琴曲可是会弹了?弹一次给三哥听听……”
元妤盯着那三只血玉蝉扳指,脑海里飘过的一帧帧全是和三位哥哥相处的日常,心中有血泪却只能生生往肚子里咽。
三只血玉蝉扳指已唱价到四万两。
元江看了眼明显悲痛欲绝却在强自忍耐的元妤,欲抬手唱价,将那三只血玉蝉扳指买下,却被元妤按下了。
元妤没看元江,只盯着台上的血玉蝉扳指道:“爹爹不必费心,女儿想要的自己会拿到。”
四万两银子不是最终价,元江虽是礼部侍郎,却也没多少俸禄,硬要买下那三只血玉蝉扳指怕要搬空宅底。
况这三只血玉蝉扳指因何出现在这里,又是谁送来的,背后是不是有别的目的她一概不知,一切还需小心为上,万一背后人是发现了什么,故意拿这三只血玉蝉扳指引蛇出洞呢?
她不能冒险。
但那三只血玉蝉扳指是她三位哥哥的,她绝对要拿回!
没错,那三只血玉蝉扳指是由祖父季从柏因缘巧合之下得到的一块血玉制成的,叫人分成三段,内部掏空制成了三只血玉蝉扳指,送给她三个哥哥一人一枚。
而血玉内部掏出的材质,祖父找了匠人磨成了一颗颗血血玉珠子,雕刻成海棠花样式,穿成了珠串送给了她。
她的祖父用一块千年血玉将他们兄妹四人连在一起,如今却只剩她一人了……
元妤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隐忍到唱卖会结束的,甚至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的元府。
唱卖会之后,元妤便大病了一场,病得浑浑噩噩,不分日夜现实。
病前她还写信,叫人给远在北方的姬良辰送了去。
同时派人盯住最后买了血玉蝉扳指的人家,看都有谁与之接触。
又吩咐人打听血玉蝉扳指究竟是谁送去的商会,必须找到那人问清楚他的血玉蝉扳指是哪里来的。
但同时又担心痕迹被人发现,叫明芷去信各方,叫他们探听消息间势必万分注意。
她没急得收回血玉蝉扳指,这里头有没有陷阱她尚不清楚,一切待弄明白了再说。
安排好这些,她便病倒了,且一病不起,看了好多医师吃了很多药都不起作用,急得明芷明若成日里掉泪珠子。
谢砚当日唱卖会上就发现了元妤的不对劲,脸色苍白像受了什么打击似的。
唱卖会后,他派人私底下来问过,被回复是病了,身体不舒服。
他便没多想,知道元侍郎疼爱她,不会不给她找医师看病,便没有多事派人再去问。
只这之后三五天一直没有元妤的消息,他才觉奇怪。
往日不联系时,元妤总会时不时给他送个小东西或递张小纸条撩拨他,从没这么安分的时候,太不同寻常。
派人再去问,才知元妤已经病糊涂了,发热反反复复,这几日就没完全清醒过。
听到石青这般回禀后,谢砚脸色铁青。
听说元府找了很多医师都未能叫元妤好转,他便再坐不住。
“派人去请沈太医!另去送信,让元府人将元氏送来倚江苑!”
石青没敢耽搁,忙去安排。
谢砚则直奔倚江苑。
元府白日没能将元妤送出去,熬到夜色降下才把人暗中送来了倚江苑。
此时谢砚已在倚江苑等了大半天。
元府马车驶进倚江苑,明芷明若刚要把元妤弄下马车,谢砚却已过了来。
“让开。”
明芷明若忙让开,只两个婢女脸色都十分不好,哭哭抽抽的,一片急色。
两人把车帘挂起,谢砚进了马车借着灯光看到躺在马车中的元妤。
脸色一片苍白,半分血色也无,唇部干得快裂开一般,头上却冒着虚汗,汗湿鬓角。
不过短短几日,人已瘦了一大圈。
谢砚心中一痛,忍着怒意,自己将元妤抱下马车,抱回主屋。
抱着人,感受人在他怀里轻飘飘的重量,总有种自己不知何时便要失去这个女郎的危机感。
叫他心头发慌。
把人放到床上,在隔壁院里被扣了快一日的沈太医也被石青叫了来。
谢砚忙起身让开,对沈太医道:“麻烦沈世叔帮我这妇人看上一看。”
沈淙淮同谢家有故,谢砚称他一句沈世叔不为过,若不是信任沈淙淮,谢砚也不敢将他带来这里给元妤看病。
他的妇人?
沈淙淮惊诧。
今日被他请来给人看病,初时他还以为是谢家夫人或谁病了,叫请他来的人那么焦急匆忙。
到了地方之后却发现不是谢府,且他匆匆忙忙赶了来,生病的人却还没到。
当时他已有些微恼,但觉得请他来的人毕竟是谢砚,若不是什么急事应不会如此对待他。
可他等了一炷香的时间,病人还是未到,只等到人来回禀说病人要夜间才能到。
既如此他便想着自己先回府去,晚间再过来,却被谢砚扣住了不让走。
这就太叫人生气了。
气了他大半日。
可刚进屋时瞧见了谢砚焦急失措的神情,又觉算了吧,许真是什么重要的人。
但也未曾想过会是他的妇人!
作者有话要说: 吐血,终于码出来了,此刻我都不想回想昨天到今天是怎么过来的,就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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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沈淙淮心中讶然, 却知此时不是追问的时候。
他虽与谢砚不常见, 但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他如此心神慌乱的模样。
心神已慌, 可见爱已入心, 只这女郎被安置在这处宅子, 未被接入谢府,怕是出身有什么问题。
他对这女郎如此上心,也不知是好是坏。
少年人总是多情人, 世人眼中朗朗如玉、清高自持的谢三郎也不例外啊。
沈淙淮虽想得多,动作却没耽误, 在谢砚让开的时候就忙忙凑到床边, 检查元妤的情况。
他虽听过元妤与谢砚的传闻, 却从未见过元妤, 之前也不曾信谢砚真与元妤有过什么纠缠,因而这会儿见了床榻上病得迷糊的女郎,一时也没将她身份往元妤那处想,只觉这女郎虽在病中,容色却清丽无双,也难怪谢砚对她上心。
他静下心来给元妤把脉,越把眉头皱得越深。
将元妤的两只手轮换着把了小半刻钟的脉,沈淙淮才松手,匆忙走向旁边的桌案上,提笔写药方好叫下人抓药煎药。
谢砚面色微急地追问,道:“沈世叔,我这妇人如何了?”
沈淙淮在写药方, 一时未回答,待写完药方放下笔将墨吹干递给石青时,才对谢砚道:“说是病却也不是病,此女郎心思太重,本就耗费着心血,这次怕是受了什么刺激,入了心魔啊。这身体一时受不住,便倒下了。”而后又对石青道:“速去城中药铺抓药来煎,当务之急是要将烧退下。”
明芷伸手抢过石青手中的药方,急道:“我去吧。”是她的主子姑娘,她不放心他人去抓药,怕耽搁。
谢砚却一脸冷色地道:“石青去!”口吻中满是压抑的怒意。
石青看了谢砚一眼,没敢多说或耽搁,从明芷手中又夺回药方,匆忙去城中最大的药铺,硬敲开了人家药铺的门抓药。
石青方走谢砚便发了怒,发怒对象不是别人,正是明芷明若!
这口怒气从见到元妤面无血色、人事不知躺在马车上时便有了,直到此刻才发作。
“姑娘病重,尔等因何不派人通知?”明知那些庸医连叫元妤退烧的能力都没有,还敢这么拖着不报!
若不是他觉得不寻常派人去问,还不知元妤竟病重至此!
明芷明若未曾想谢砚会为此发这么大的怒火,在他厉声斥问下,没忍住跪地请罪了。
两人面上皆是急色愧色,但面对谢砚的追问,却紧闭着嘴半句话未回。
她们如何能说这是她们姑娘吩咐的,不准告知三郎。
若不是这好几日了也不见姑娘好转,谢砚派人来问她们都不敢告知的。
她们老爷也去请了太医,只是太医听闻是要给她们姑娘治病,没一个愿意来的。
一来她们姑娘名声尽毁,没一个太医愿意降身价给这样一个女郎医治;二来她们姑娘得罪三公主的事谁都知道,如今三公主就在长安,谁敢去给得罪过三公主的人看病,不要命了吗?
也是没了法子,她们老爷才做主将姑娘送了这里来。
不然单是她们自己是不敢违背元妤意思的。
谢砚见二人不回,又厉声问道:“那你们姑娘是受了何刺激病重至此的?”
对此,明芷明若就更不会说了,只低着头死咬着唇。
把谢砚气得差点眼前一黑!
他弄不懂元妤究竟瞒着他多大的事,能叫两个婢女守口如瓶至此?叫自己忧思过重,还入了心魔?!
眼前这二人也就不是他的人,否则谢砚绝对立刻就叫人拉下去砍了!
见如此场面,沈淙淮不得不出面缓和一二,他道:“这些事之后再计较吧,眼前当务之急是要想法子叫女郎退烧,如此烧下去没有好处。”
谢砚此时虽气急,恨不得把元妤救醒再亲手掐死,听到沈淙淮的话也不得不把满腔怒火压下,隐忍了几息的时间,才恭谨地问沈淙淮道:“世叔可有旁的法子?”石青已去抓药,一来一回再煎药,少不得需要一个来时辰。
叫元妤这般烧着,他看着也是又痛又急又气。
沈淙淮道:“药未煎来之前,先叫婢女拿烈酒给女郎擦拭全身,能有降温的效果。”
明芷明若听了,忙抬起头去看谢砚。
她们的姑娘理应由她们服侍。
谢砚看了床上满头虚汗、昏迷不醒的元妤一眼,又瞪了明芷明若一眼,甩手道:“还不照太医的吩咐去准备!”
明芷明若忙起身出去拿烈酒水盆巾子来,要给元妤擦拭身体。
沈淙淮早已避了开,谢砚却站在床前守着未离开,明芷明若一边给元妤解衣,一边拿浸了烈酒的巾子给元妤擦拭。
明芷明若解着元妤的衣服,身边又有郎君看着,虽知道郎君和姑娘的关系,却还是忍不住不自在。加之谢砚气场太强,又明显周身都是压抑的怒气,明芷明若被盯的手忙脚乱,显得极为笨手笨脚。
谢砚看着,周身怒气明显更重了。
直接上前,抢了在给元妤擦身的明若手上的巾子,推开她厉声道:“都出去!看石青药买回来没有,去煎药!”
明若真的是又焦急又委屈,可看谢砚亲手给她家姑娘擦身,她也不敢说什么,含着一泡眼泪被明芷拉下去了。
明芷是看出来了,谢砚对她们姑娘,不比她们少焦心,交给谢砚她们也没什么可不放心的。
谢砚这会儿看她们不顺眼,她们还是不在跟前晃惹他动怒才好,出去煎药也是正事。
明芷明若出去时,正碰上石青满头大汗从正门奔进来,两人连忙迎上去接了药包去煎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