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之后,两间雅间完全就变成了一间!
她视线与谢砚对视上。
与昨晚同她犯狠时的样子不同,今日坐在众人中间含笑看她的谢砚,看着格外……衣冠楚楚!
招人恼恨的同时,却又叫人……心生无限依恋与彷徨。
个中滋味,怕唯她自身知晓。
人群中发出一阵小小的赞叹之声,元妤从其他人眼中看见了惊艳之色。
她垂下眼睑,敛目静心。再扬起脸时,面上已是一副明艳动人的怀春少女应有的神色。
她起身绕过琴架,屈膝行礼,明艳大方地笑道:“妾,元氏阿妤见过诸位郎君。”而后目光瞟向谢砚,短暂相视之后,她略羞略娇地道:“见过三郎!”
谢砚:“……”
她此番反应,是超过谢砚意料之外的。
在他心中,他这样一番安排,纵不会叫元妤当场翻脸,也会逼得她心不甘情不愿地忍下认下。
但她此时面上神色,却看不出一丝一毫的不情愿,仿佛之前那琴音当真是她亲手所弹,掌柜说的那些话当真是她亲口吩咐的一般。
这叫他有片刻的恍惚,不过转瞬他便在心中冷笑了一声,想到:果然是个惯会做戏的!
他心中冷笑,面上却笑得更迷人几分,总是含情的眼睛直勾勾望着她,起唇道:“此间几番,总算是见到卿卿了。”
元妤:“……”说得好似之前他就很盼着见她般……不,是好似昨晚及之前与自己暗通曲款的是旁人般!
在众人耳中,那话听着可不就是在此之前,他就盼着见她么。且因一直没见到,还有些遗憾。
众人忍不住心惊,心底嘀咕着,莫不是看着君子的谢三郎,一早就对元氏女郎动了心?
元妤做娇羞状回应着谢砚的话,道:“得郎君相见,妾不胜欢喜!”
“……”还是不敢相信。
谢砚盯着她,问道:“卿卿几番示爱,言心慕我可是真心?”
元妤抬头看着他,眼眸清润黑亮,她勾着唇角,含笑肯定道:“然。”
谢砚捏着酒杯的手不自觉地使力,继续盯着她问:“有多真心?可敢说死心塌地、至死不渝?”
元妤目光一闪不闪地看着他,看他漆黑的瞳孔中,似看到他心底那份深埋的期待。
她起唇笑应:“然!”
一问一答,他们之间那些作为看客的郎君们,本还怀着打趣笑闹的心思,这会儿却觉得好似完全插入不进他们的对话中,只能怔愣惊愕地安静看着他们。
谢砚似也已忘记有他人的存在,只看着她又问:“既如此,是否真心愿入我谢府家门,为我之妻?!”
他问罢,元妤那双明亮清润的眸中,不期然有泪落下。
谢砚死死盯着她。
在他以为她要否定之时,见她看着他,轻起红唇,眼中含泪唇边含笑地答:“然!”
第74章
谢砚身躯猛地一震!似没想到, 她会说“然”!
她竟说了“然”!
直叫谢砚差点没忍住心中那份激动而站起来。得亏还记得这里还有那么多双眼睛看着, 他几乎拼尽了力气才勉强把自己死死钉在座椅上。
众儿郎见到元妤落泪, 只当她是期盼许久终于得到回应而欢喜的。
在场的许多郎君有片刻不知该如何反应。
谢砚说, 若元氏阿妤说愿意, 他便娶了她。
现在元氏真真切切说了“然”,他当真要娶她吗?还是真的只是戏弄一下这个女郎?
若真是戏弄,那元氏阿妤未免太可怜了些……
这样明艳动人的女郎啊……也太可惜了……
不少人在想, 若谢三当真不要她,这之后自己使点手段收了她吧……
可众人心底也隐隐有个念头在, 谢砚并非是会如此戏弄一个倾心于他的女郎的人。
此间人, 怕也只有孟潮生一个人有着痛彻心扉的感觉。
有那么一瞬, 他是真恨谢砚, 觉得谢砚当真是狠,为什么要请了他来见证这一切!
可转而,他又生出些许说不清的宽慰庆幸之感。
他的阿姝,有了真心爱慕也欢喜她的人了。
此时,一贯不服谢砚的孙韬嗤笑了一声,带着看好戏一般的表情看向谢砚,道:“三郎怎不说话?元氏女郎已说了愿为尔妇了,三郎莫不是不打算娶了?”
他是没想到,今日参加文斗会竟会叫他碰上这么一出。于他来说,谢砚娶也好,不娶也罢,他都是乐意看的。
他若娶, 此后必将受长安城中或普通百姓、或贵女贵妇、或文人大儒的指摘谈论,名声仕途都将大不如前。
他若不娶,戏弄一痴恋他的女郎的名声也会传出去,于他品性有污,此后他便再不是长安城中品性高洁的谢三郎!
谢砚费了些力气将目光从元妤面上移开,而后轻飘飘地看向孙韬。
他含笑道:“孙郎君耳有疾乎?或心有疾乎?”
他在问孙韬是耳朵有病没听见他之前所说之话,还是耳朵没病听到了,却心性不良对他怀有恶意故意问的这个问题。
可以说是非常漂亮的一个反击!
看孙韬是要承认他耳朵有病还是心性品行不佳,总妄想坑害他一二!
孙韬面色顷刻间铁黑。
谢砚嘲弄地看他一眼,而后目光落在在场或错愕或不敢置信的众人面上,重申道:“我此前已有言,只要元氏阿妤说愿意,我便娶她!”
众人哗然!
他竟来真的!
谢砚看了一眼立在前头,一身锦绣红衣,艳若海棠、眸若秋水的元妤,再在此待不住。
他站起身来,扬声吩咐道:“石青,送元大女郎回府!”
石青不知从哪里出来,拱手应了一声:“是。”便立在了元妤身后。
此时自是没人去注意去想石青是几时来的,打哪出现的。
楼上楼下沸反盈天,都在震惊于谢砚的这个宣告!
谢砚扬声吩咐了那一句后,便转身率先离了场,姿态从容优雅,仿若在此地造成这么大轰动的人不是他一般!
众人极致震惊中,一时竟没有人拦他的路,为此事再问上一二。
后头石青护着元妤,带着明芷明若从雅间中走出,预备护送她下楼,送她回府。
待元妤走到二楼时,方才有人反应过来。
有女郎大声问:“元氏阿妤!元氏阿妤!三郎说要娶你了,你开心的吧?可三郎当真会娶你吗?他是谢家三郎啊!”
这是在提醒他,谢砚不是普通一个郎君,他是世家子,他身后还有谢家!谢家不一定会让她进门的!
元妤站住了脚,扬脸看向冲她喊话的女郎。
她眼中尚还含着莹莹泪水,唇边含笑地回复道:“自是开心的。我这一生,能得三郎一句娶我的承诺,已是满足了!此后,我便是三郎的人,生也是,死也是。为妻也好,为妾也罢,我都是心甘的!”
众人又是一阵窃杂惊呼声。
她这般说,无疑是做好了谢家不会叫她以正妻之名入府的准备。
她说,她愿意给谢三郎为妾!
这无疑是主动给谢三郎留了退路!给谢家留了另相安排她的路!
众人惊叹于,元氏阿妤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郎啊!
谢砚都亲口承诺要以妻之礼娶她了,她竟不把握住机会,死死赖上他,还主动退让一步,只为叫谢砚不那么为难。
当真是对谢三郎痴心一片啊!
这是众人的想法。
先行一步,走到楼下正门口的谢砚听到她的这一番话后:“……”
眼角青筋跳了跳,负在身后的手忍不住捏成了拳,死死攥着。
都到了这一步!这个女郎竟还没打消最初要给他做妾的念头!
竟然用这种方式说出来!是觉得谢家不会叫他娶她,宁愿他纳她为妾吗?!
谢砚恨得咬牙,不明白元妤究竟作何想的!
方才分明真情溢于言表地说真心爱慕他!至死不渝!说愿意为他妻了!
可转头就来这么一手!
她究竟是!究竟是作何想的!
莫不是还打着为妾者算不上正经的夫家妇,还想有朝一日离开他不成?!
谢砚恨得要死怄得要死,此时却都不能转回头找她算账!
他甚至拿不准方才她流露出的真情实意,究竟是真是假了!
谢砚恨恨得甩袖走了,自己上了马车愤愤离开。
没错,元妤就是打的这个主意。
谢家不是一般人家,大学士谢茂的作风她也知一二。他那样一位重视门风声名的人,是不会允许谢家子弟做出这种荒唐之事的。
此前那番情形,是谢砚做了局。看似逼她当重抉择,实则就是在逼她认了!是要她从就从了,不从也得从!
她没办法不认。
此前两次大动干戈地向谢砚表情,是她自己挖的坑。如今这次,纵然是谢砚给她做的局,她也是想跳也跳不出了。
谢砚说愿娶她了,问她愿不愿进谢家大门,她这个痴恋谢砚的女郎,莫不成要说不愿?
那是将谢家的门楣与脸面放在了怎样的一个位置上?
而她自己也别想在长安城中待下去了,大众之下拒绝了谢砚,就是斩断了一切之前同谢砚间似真似假的联系,之后还不得被人戳断脊梁骨?
与此同时,她也十分清楚,纵然谢砚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得出要娶她的话,但真想把她娶进谢家门也是难得很的。
综合前后情况而言,她便是诚然地认了,现在的处境于她来说也并不算最坏。
她要争取的,就是在谢砚同谢家人争取周旋的期间,先扳倒窦家!
不能为季家翻案,便是先为季家复仇也是好的。
至于之后……
元妤并没有考虑太长远,在那个梦境中,她不过也只活到了十八岁。
元妤一路沉寂地坐在马车里,神思混乱地想了许多。
明芷明若见她这般模样,原先在酒楼中的兴奋劲儿逐渐散了去,有些忧心地看着元妤。
马车在车身一晃之后停了下来,元妤回神。
她以为是到了元府,可当明若将车帘掀开之时,发现马车驶回了倚江苑。
元妤神色微僵。
她没想到谢砚竟这么大胆,方在东兴楼闹了这么大一出,不将她送回元府竟还载回了倚江苑!
不用想她也知,谢砚必是在倚江苑里等着她呢。
就不怕被人盯上发现吗?
转念又一想,他连今天这种“壮举”都做下了,还有什么是他可顾虑的!
想着,元妤心中便有了气!
下马车时也没等石青搬来脚凳,由明芷扶着直接跳了下去,而后便提着裙摆微气地朝正院主屋里去了。
明芷明若跟在后面,跟到一半又都齐齐慢了步子,相视一眼不跟了。
总归是主子间的事,她们插不上,只希望她们姑娘莫在冲动,与郎君好好说话才好。
谢砚本因她那句“为妻也好,为妾也罢”的话生了一肚子气,坐在屋中假意看书等她。
可当看到她一脸青色地走进来时,那一肚子气莫名就变成了些许心虚,一时竟不敢直视她,拿住书装模作样地看着。
元妤眼神犯狠地盯着他,那目光似恨不得在他身上凿出一个洞来。
谢砚耐不住了,“咳”了一声放下书,抬头看她,压着嘴角问道:“回来了?”
元妤冷笑,故意道:“妾倒是没想回来,这不是三郎吩咐石青把马车驾到这里来了?”
谢砚听到她这不给他留颜面的话也恼了,沉着脸道:“不回这儿来你想回哪儿?”
元妤就笑,道:“三郎这么健忘吗?昨儿是谁说的,叫妾爱去哪儿住就去哪儿住的?”
谢砚恼了,把书一丢道:“昨儿你还哭着喊着不让郎君走呢!”
“你……!”元妤气结,没想到他真是越来越能不要脸皮了!
元妤冷着脸道:“所以三郎就能不和妾商量,给妾下了这么大一个套,布了这么大一个局逼妾就范吗?”
谢砚皱眉,不乐意听地道:“哪里是逼你了?这不是你情我愿的事儿?”
元妤:“……”见鬼地你情我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