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卿惜才,又知道康慎是被蒙蔽的,小惩大诫,贬他到了西南,做了黔州知府。
康慎本想休妻,架不住老岳父苦求。他又文人做派,糟糠之妻不下堂,只是纳了一位姨娘。那姨娘温柔体贴,简直就是一朵解语花。康夫人忿忿不平却也无可奈何。从此,她就喜欢上了往别人家里送丫鬟。
“您说她这脑子想的都是些什么?”雅卉一边梳头一边问许复,“咱们都快回汴梁了,她这什么意思?”
蜚蜚百日的时候,康夫人带着两个漂亮丫鬟就来了,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要把她们留在陆家。当时人多,许复顾着面子没有理她,谁想到她锲而不舍,又下了帖子。
“听娘亲说,傅家在汴梁出了点事情,估计想着送几个丫鬟使美人计。”许复说完看着镜子里的雅卉,“你就别跟过去了。康夫人自视甚高,估计又想让你行礼。”
“我才不怕呢!正好跟夫人您学学。”雅卉说着往许复头上插了一支步摇。
“我们雅卉想嫁了。”许复笑着说道。
“那也不着急。夫人您说的对,我就要回汴梁待嫁,让颂拓远山远水地来娶我,让他知道我远嫁不容易。”
颂拓跟莫黔依往朝廷递了奏疏,泰安帝允了他们九月万春节朝贺。许复就替雅卉做主,把婚期定在了十月。颂拓满心满眼都是佳人,又知道雅卉不易,忙不迭地点头应了。
康夫人此时已经下了马车,走正门进了将军府。她身后跟着两个模样俊俏身段婀娜的丫鬟。沿着甬路,唐夫人穿过一道门进了后院。
“这将军府的格局也不过如此。”康夫人暗想。
她进了堂屋,迎面就是紫檀木的大案,上面摆着一个青铜古鼎。两边分别是青花大屏并琉璃海。底下两溜四张楠木椅子,搭着半旧的青缎缂丝椅袱。东边,还立有一个金丝楠木大理石插屏。(1)
康夫人虽然是商户出身,但是自小也是富贵乡里长大,银子堆起来的玲珑人,眼光独到,这将军夫人,不愧是世家姑娘,吃穿用度自是不同,到了西南都不委屈自己,屋里陈设俱是好物。
“康夫人见谅,我来迟了。”许复说着从门外走进来,“我家那小子刚才非要闹着找我,着实哄了一阵子才好。”
许复故意怠慢她,拿蜚蜚说事。没想到,倒是被康夫人钻了个空子。
“小娃娃就是这样。不知道怎地就恼了,经常哭个不听。做母亲的,自然得万分上心。”康夫人说着,上下打量了一番许复,目光直接,让她非常不喜。
许复今日穿的娇嫩,艾绿色的织锦上衣配了一条嫩绿色的百褶裙,头上戴了陆柯送她的珍珠步摇。她的腰肢如柳条一般纤细,缓步走来,自有一段姿态。康夫人觉得她比那二八年华的女子也不差什么。这么一比,自己身后的两个丫鬟就有些上不得台面。可是事已至此,既然已经来了,话也是要说到的。
“这小娃娃虽是有乳母丫鬟盯着,到底比不得亲娘。”康夫人继续说道,“咱们把心一分,自然夫君那里就照顾不周。”
“所以呢?”许复笑吟吟地看着康夫人。
康夫人见许复这般问,以为她上道了,赶忙继续说道:“与其让外面那些莺莺燕燕把夫君的心勾去,不如自己给他找个放心的。”
“本朝律法,官员不得狎妓。”许复说道。
康夫人没承想许复说出这话来,愣了一下,又继续开了口。
“所以更得给夫君找个放心的。”康夫人说着指着身后两个丫鬟,”您看这两个丫头如何,好样貌好规矩,又会伺候人,还听话。您若是喜欢,我连身契一齐送您。
“陆家家规,不得纳妾。”许复说完自己就笑了,“我做人家媳妇的,可不好坏了规矩。”
“家规是这么说,但是年轻人么,哪个不是跟馋嘴猫似的。”康夫人继续劝道。
“可是,这世上,还是守规矩的人多不是?”许复说着,扶了扶头上的步摇。
“您这步摇可真好看。”康夫人说道,“您在家可真受宠,嫁妆丰厚。”
“您这可说错了”许复纠正了康夫人的错误,“这是陆将军在汴梁的时候买给我的。”
“将军可真疼您,您也得疼他不是。”
许复觉得康夫人其实有个很适合她的活计,那就是做媒,怎么说都能把话题拐回来。
“您说的有道理,所以我更不能助着将军违背家规。”许复语气一本正经,其实心里早就暗暗发笑,“陆家家训很严,若是违反了,不仅将军要挨打,其他人也是要受罚的。”
许复说完,端着茶喝了一口,含笑看着康夫人。
康夫人明白许复这是要送客,只得灰溜溜地走了。许复看着她的背影,越想越气,决定陆柯回来好好说他两句,天天招蜂引蝶的。
作者有话要说: (1)很多描写出自《红楼梦》
陆柯:我好可怜,我是无辜的!
第90章
陆柯今日碰巧无事, 回来得早, 他一路兴冲冲的进了后院, 想着可以多玩一会儿蜚蜚, 还能多陪陪许复。他进屋本来打算先抱抱许复, 结果, 许复捏着蜚蜚的小手, 哼了一声, 看都不看他一眼。
百卉见状,一个眼风过去, 大家窸窸窣窣地都走了,屋里只剩下陆柯许复,还有躺在小床上玩自己脚丫的蜚蜚。
许复好像生气了。陆柯凭着本能知道了结果,但是来龙去脉,他却不清楚。
“我惹你生气了?”陆柯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对。”许复回答得痛快。
陆柯这下可犯难了, 他好像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
“今天康夫人来了。非要往府里送两个丫鬟。”许复说完看着陆柯, “你不知道, 她这话说出来之后那两个丫鬟笑得有多开心。”
“你不是也拒绝了吗?”陆柯还是没明白这件事情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我看啊, 那两个丫鬟, 八成心悦你已经很久了。”许复说完又瞪了一眼陆柯, “这些日子, 可没少有人跟我说要往你屋里添人。”
“我才不要呢, 我有复儿就够了。”陆柯知道许复这些日子因为这件事心烦不已,赶忙上前宽慰她,心里却觉得冤枉, 人家往他家里送丫鬟,他也不想啊!
“你不要架不住有人上赶着啊!”许复说着看了眼陆柯,“听说你这几日上街,可是有姑娘往你怀里扔荷包。”
“那是她们的事,我有复儿就足够了。而且,陆家家规,不得纳妾。”
“家规,不过就是说起来好听、规矩罢了。你万一哪天看上个合适的,天雷勾地火,谁又能拦得住呢!”许复幽幽地叹了口气。
“又胡思乱想。”陆柯之前请教医女,知道许复现在因为产育,青训很容易反复无常,过些日子就好。他体谅许复辛苦,自然百般包容。
“要不我发个誓?”陆柯把许复揽着怀里,刮了刮她的鼻子。
“算了吧。这天天发誓,老天爷都烦了。”
“我可不烦。只要我复儿高兴,一天说多少遍都没事。”
陆柯亲亲许复,她身上传来阵阵幽香。他深恨现在日头还早,屋里明晃晃的。
这时躺在小床玩自己的蜚蜚终于觉得无聊了,自顾自地哭起来,想要吸引别人过来陪陪他。
许复听见哭声,赶忙起身去抱蜚蜚,把陆柯扔在一边。
“这小子真碍事。”陆柯斜躺在榻上,看着许复小心翼翼地抱起蜚蜚,轻声细语地哄着他。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室内所有的物件都笼上一层金光。
“蜚蜚乖哦!”
许复声音温温柔柔的。小婴儿被母亲抱在怀里,啼哭声渐渐停止,取而代之的是咿咿呀呀的学语声。这一刻,陆柯觉得自己是世间最幸福的人。
他起身走到许复身边,从她怀里接过蜚蜚。这些日子,他可没少跟乳母学习,抱起小娃娃来,也是有模有样。
陆柯比许复高上一头,可能对于蜚蜚来说,这个高度有些新鲜。他咯咯地笑着,陆柯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融化了。他想,他得收回之前的话,这小子也是很可爱的。许复逗着蜚蜚,情绪也慢慢恢复过来了。
两个人围着奶娃娃,居然拿出红印泥给小家伙拓手印跟脚印。
“这个可得留好了。”许复说道,“多珍贵啊!”
“那这个呢?”陆柯指了指脸上的红印子。蜚蜚淘气,用脚给他爹脸上也拓了一个。
“还不快去洗。”
许复招呼乳母抱蜚蜚下去洗手洗脚,又让小丫鬟打水,让陆柯把脸洗了。
刚收拾停当,百卉进来说晚膳好了。许夫人今日去宁王家里做客,这府里就剩他们两个人。
“复儿,你刚才说家规也是没有用的,这话从哪儿来?”陆柯好奇心旺盛,忍不住问道。
“还不是方家表姐。”许复说道,“刚接到她的信,她跟林家退亲了。”
“为什么?”陆柯亲手盛了碗汤递到许复跟前,“我只知道他们去年八月因为有一些事情没能成亲,但是怎么就退亲了?”
“这话说起来就长了。”许复叹了口气,“林家公子,跟宁王妃是本家,虽然方家前些年被辅国将军压得有些狠,但是也慢慢开始起复,这两家也算门当户对。”
方家因为方谨得了状元,举家从金陵迁回汴梁。一来是为了儿子,二来也是因为方谢婚期将近,方便送嫁。林家公子在这次春闱,也是二甲进士,进了户部,是个实缺。两边家里,见事情落停,也就开始操持起婚事。
这一日,方谢跟着表姐严艾上街游玩,看见林家公子林辉骑马行色匆匆而过。方谢不禁纳罕,她的未婚夫这是要做什么,便命车夫悄悄跟在他身后。也亏了今日乘的是严家马车,林辉没有注意,一路狂奔至街角一处偏僻的小院。
林辉翻身下马,抬手敲门。一会儿,就听见一个小丫鬟的声音。
“林公子,您可来了。姑娘难受着呢,就盼着您了。”
紧接着,院门便重重地关上了。
方谢跟严艾面面相觑。严艾冲动,这就要下车问个究竟,被方谢拦住了。她让车夫把马车停到另一边的角落处,又掏出一把银子递给严艾身边的乳母,说:“你就假装是来寻亲的,看看能不能打听出那个院子的事情。这把银子给你,有钱好办事。”
上了年岁的婆子本就是打听消息的好手,再加上有银子,没一会儿就探听得一清二楚。
原来,那院子里住着个小娘子,不过二八年华,长得娇娇怯怯,楚楚可怜。对外说是往汴梁寻亲,暂居于此。实际上大家都清楚,她应该是哪家公子养的外室。这几个月,那公子日日过来。一个不错眼,那小娘子的肚子都大起来了。
方谢听完这话,手里的帕子瞬间就被撕成了两半。
“回家!”方谢气哼哼地说道。
方谢跟父母禀报情况之后,就要退亲,方家老爷也觉得这事不能忍,退亲另嫁对方谢而言没什么不好。谁知道林家却不乐意。毕竟方家起复在既,新科状元又是方谢的弟弟,对儿子可是好助力。
林家主母好手段,林辉回来就让人捆了他,自己勒令林辉的书童带路,直接领着人就去了小院子。一碗药眼见就要灌进去了,林辉却闯了进来,掀翻了药碗跪在那里苦苦哀求。说那姑娘也是好人家的女儿,只不过家道中落才带着丫鬟上汴梁寻亲,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是林家骨血。方谢听闻此事,轻蔑地一笑,说自己不做那拆散好姻缘的恶人,直接去京郊的尼姑庵小住。
这件事情闹得大张旗鼓,汴梁城的人倒是瞧了好一阵热闹。
这下,方林二家算是彻底撕破脸皮,只能退亲了事。
陆柯在一边听完,感觉跟话本子似的,这世间,还真有那等脑子坏掉了的人。
许复虚指了东边,说:“宁王妃的人品咱们都见了,一等一的好,宁王这等脾气的人都能被她扳过来,可见家风了得。哪里想到家里却出了那么个孽障,今日请娘亲过去,就是赔不是的。你不知道,白日宁王妃特特往家里送了好些东西,就是怕许家恼了。二叔的儿子,可是许了林家二房的姑娘。”
“我也知道林家家风醇厚。”陆柯说道,“怎么那林公子就能做出这等事来。”
“那谁知道。”许复撇撇嘴,“表姐来信,说林家公子好算盘,等院子里那位生下来,就带回家,横竖林家子孙都有了,林家叔父估计也得捏着鼻子认下来。到底是林家骨血,不好外流。而且,表姐说,看样子当时那位肚子都已经五六个月了。她要是没瞧见这事,稀里糊涂的成了亲,估计刚进门这现成的娘就当上了。”
“他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吧。”陆柯在一边感叹道。
“表姐跟林家公子也是青梅竹马。没少在她跟前献殷勤。遇见那位之后,这些情意就都抛到了九霄云外。”许复说完看着陆柯,表情严肃,“所以说。你们男人就是贱!”
陆柯觉得自己可真冤枉,明明是林家的事,怎么跟自己又扯上关系了。
“幸亏柔柔年岁还小。毕竟有表姐压在那里,谨儿总不好越过她先成亲。”许复继续说道,“表姐退了亲,再寻一门好亲事,可就有些难了。”
“无事。柔柔还小呢!”在陆柯眼里,自家妹妹永远都是那个不大点儿的小娃娃,只会奶声奶气跟在自己身后叫哥哥。
“这世道到底对男人宽容。”许复继续感叹道,“林家公子退亲之后没多久就把小院的姑娘娶了。人呢,照样在户部任职。还居然有人夸赞他深情、不流俗、有担当。可怜表姐,现在还在京郊不回来呢。”
“我发誓,我觉得不会这么做的。”
陆柯知道许复又感叹上了,赶忙先自己发誓。一本正经的模样逗得许复忍不住笑出声。她起身拈了一筷子胭脂鹅脯到陆柯碗里。
“知道知道。我家夫君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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