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钟洲衍和她两个人有时在走廊上遇到,目光微微有对碰,互相便低下头去错开。其实钟洲衍对她评分仍好,但抿着精致下唇,并无挽留之心。
人们去问何轩打听怎么回事,毕竟何轩是跟四大家族沾边的旁支。听何轩说,好像是衍少被个职高的丑八怪女缠住了,何轩形容得不清楚,反正看照片远远的银裙子粉红包很磕碜就是了,然后说那个丑八怪不知道用什么做要挟,迫得衍少跟魏兰岚只能说分手。
不会是弄怀孕,或者流产什么的吧?
五中的一群学子听完了顿时又很气。这就是传说中的渣男总有贱女收吗?可是他们的这个“渣”男长得未免也太帅,就这么生生糟蹋在一职高女手中。
便纷纷又同情起钟洲衍,懊恼那个传说中的丑八怪。
钟洲衍连日来脸色都不好看,独自坐在教室最尾巴的独一桌,阴渗的格调,连上课的老师都绕着这块座儿走。
私下何轩几个熟悉的哥们问他:“衍哥如果有为难之隐不好主动出面,交给我们,我找几个女的过去帮你收拾就好了。”
钟洲衍回他:“瞎掰扯什么,空穴来风。分了就是分了,没原因。”
何轩嗫嚅着说不出话……不是照片里明摆着吗?一小份五千块的鱼翅吃着,给人女孩补充蛋白质。
钟洲衍忽而想起那晚的500块,掏出钱来,挑眉问他:“你最近在跟季萧萧拍拖?”
何轩奇怪他过问自己这个干嘛,讪然笑道:“也就是互相吸引一段,能怎样谁知道呢。”
呵。钟洲衍不评价。
放学打了个的在静北路口下,傍晚阳光斜照着路面,恍惚绰绰的感觉。一般这个拐弯路口,这个时间段抬头就容易撞见一个微胖的平俗身影,不料转弯口却空荡荡的。
他想起来,已经好几天没看到那个蠢乎的女生了。
清早去上学,原本都能听到后院里她和钟雁辞叽叽喳喳的说话声,有时是在前院篮球架下打球,没一次能投中。最近早上出门却静悄悄的没听见声音。
他也不是专门记着这件事,就放学回来后往钟雁辞脸上一瞥,小子脸上平静,倒不像是她不学了的样子。
顺道弯去画室里看看,画室里也是有新画的。笔法仍稚嫩,但画得很有灵气儿,她不按着正统的国画路子走,自己画得花花红红倒别有一番风韵。反正她的画,就每一张都可以看出是个女人画的。
钟洲衍也搞不懂,就那般个平庸角色,是怎么透出来这股浓浓的女人味的。
但猜她像在故意躲着自己了。
下午前两节课结束,他没心情去练跆拳道,因为惦记着看球赛,便特地提早些回来。静北路上干净,拐进钟家院子的那条街,却蓦然看到前边一道熟悉的矮小身影在往另一个方面去。
今天穿了件淡樱红的男友T恤,黑色的速干运动短裤,显得条顺。好吧,从客观一点评分,其实是不叫胖。两条腿不像那些女生的圆规纤细,是匀称有肉的,白皙而自然,肩膀和腰也都是显骨架小的。就看了让人想凌虐的那种,又莫名落入尘埃的踏实。
果然。是改道了。
钟洲衍便在后头慢步走,默视着许鹿鸣轻盈的步伐消失在拐角。
回到家里,钟雁辞还在吃点心。钟洲衍本来欲要上楼,没心情去掷他,锻练他的应激力。但瞅着他在沙发那头悠然地看动画,莫名又不爽快,小子最近多了个热闹的伙伴,倒是每天过得相当充实了。
他就踅了过去,茶几上搁着三只碗,一只是钟雁辞正在吃的,旁边一个只有酒杯大小的碗儿,里头一点羹见底,边上还有一碗没动过。
他就问:“这谁吃的?”
张婶在那边说:“给大少爷留的,你试试看合不合口味。”
钟洲衍倍感意外,少年俊逸脸庞却缓和了神色。
自七岁上小学起,从来就没有人关注过他放学回来也肚子饿,这次却。
钟洲衍便在沙发上坐下,端起碗来问雁辞:“小口杯谁的?”
哥哥舀勺子吃了一口,而且还跟自己坐在一条沙发上对话。他练剑术的身手真的好帅,钟雁辞就怎么也学不会剑术。钟雁辞默默斜视着,就觉得今天的粥特别好喝,呐道:“是鹿鸣。她不听话,减肥。”
隔天早上钟洲衍出门,这次特意往画室里瞥了一眼,果然,那女孩正猫在里头装模作样的整理东西。
就用得着这样躲吗?够土了,减劳什子肥。
*
周五傍晚,许鹿鸣等在五中门外的左拐弯道上。是的,她在等她的姐夫,吴泽礼每次放学都会往这个方向走。
今天少女戴了顶阿拉蕾的太阳帽,白色宽T恤,下面是挖了五六个破洞的浅色牛仔裤。
看见吴泽礼出来,便脚尖一垫一垫的十分欣快。吴泽礼身高一米八二,就肩膀宽腿长手糙的那种典型工业高科技男,许鹿鸣不知道为什么,就坚信他将来十有九成会是自己的姐夫。
吴泽礼背着书包,从校门口出来看见一条破裤子,女孩嘟着娇憨红唇像金庸剧里的小辣椒。他记起来是那个“呦呦小魔女”,顿时头就很大。
七班的季萧萧是学校排名靠前的尖子生,人长得漂亮,性格也十分独立有主见。吴泽礼暗恋季萧萧,他是有逛学生贴吧的,只是较少发帖,本来想留个言,叫这个ID帮自己给季萧萧送份蛋糕,祝她生日快乐,谁曾想这个ID竟然就是季萧萧的妹妹。
他到现在还历历在目,季萧萧看到这女孩提着蛋糕出现时,如同瞬间触电的水母一般,失控到头发丝都在尖叫:“许鹿鸣!!你都在搞些什么事?!”
狗都被吓走了。
许鹿鸣攥着一百块,像老鼠见到了老虎,口不择言就把他出卖干净:“不怪我……要怪就怪你们学校那个吴,吴泽礼!戴眼镜的那个男生,你去怪他!”
本来季萧萧对吴泽礼还没什么感觉,现在看见他就如同深仇大恨般的,目中无视、克不相容。
……
“姐夫。”许鹿鸣在那边甜甜地叫了一声。
季萧萧讹走了她700块,并没去买新裙子,上周还是穿着原来那条去参加了聚会,许鹿鸣至少要把自己的一百五赚回来。
吴泽礼如同没看见,但现在转弯换路显得太没男子气了。便微颔首,硬着头皮从她跟前经过。
许鹿鸣也不计较,在背后道:“我有个关于季萧萧的重大秘密,你要不要听?”
吴泽礼大步行走,聪耳不闻。男生背影高宽,涵养得体,家境应该十分不赖。
许鹿鸣继续自顾自道:“是关于季萧萧谈恋爱的,她看上了一个男生,可我觉得那个男生不靠谱,想来想去还是要和姐夫你说一声比较好。”
吴泽礼听得脚步一顿,但头也不回,轻启口齿:“我对她没意思,关我什么事?别乱叫。”
许鹿鸣作忧愁状:“是不关你的事,但关于一个即将堕落的尖子生的拯救。反正你看起来早晚事业有成,但季萧萧就不一样了,你可能不知道,我们家有四个孩子,乌压压的挤一窝,她一直想考上大学扭转命运。但现在那个男生不靠谱,很有可能她高三会遇到情伤,到时影响了心情成绩一落千丈,我怕她的未来就这么生生被耽误了。”
季萧萧好强,在学校里年年奖学金数目可观,而且平素住校,用的穿的都是讲究的,并没有人知道她家底。许鹿鸣一下子抖落个空,这小妞的嘴可也是毒,吴泽礼听着怎么都听不出她是为了季萧萧好。
但他也是第一次了解到季萧萧的家世,便折步回头:“是谁,那人长什么样?说你这回想要多少钱吧。”
许鹿鸣松口气,回忆那天晚上钟洲衍往水吧走过去时的话音,伸出手掌道:“你给150就好了,我主要也是担心自己姐姐。好像那个男生叫何轩,就右耳朵这边扎了个小耳钉,我也不知道季萧萧喜欢他什么,难道谁还能比泽礼哥更适合她吗?”
吴泽礼的父母都是高知家庭,祖辈虽然不算四大家族,但亦是甚讲究体统的身家。何轩是听说过的,仗着跟四大家族靠边,就如何吊女生。
他便掏出两张一百块,略皱眉:“给你,我会去查。但以后别再蹦到我跟前了。”言毕如临大敌般走掉。
“谢谢姐夫。”许鹿鸣笑着接过。下次季萧萧再有个什么,还不是得继续蹦跶?
*
钟洲衍从学校出来,正欲打电话,便见着一个熟悉的人影在那边同男生说话。少女笑靥翩然,戴着顶粉色小可爱帽子,仿佛十分亲近。
不知道为何,看得钟洲衍无端冒起一股火。
吴泽礼是学校年级成绩排前的男生,钟洲衍虽然平素不和他打交道,但彼此印象分还是不错的。
见吴泽礼走开,便冷着脸携风走过去。
许鹿鸣一转身,冷不丁看见钟洲衍一副阴郁的隽颜。
她已经快一个星期避开他了,乍一看到心口都吓了一跳:“衍。”
下意识还是叫出这个名字。
钟洲衍眼帘微搐,低头瞥了瞥她破洞的风骚牛仔裤,讽笑低语:“怎么,又跑来我们五中骗尖子生的钱花?”
许鹿鸣看着他,精致如削的脸庞几天不见似乎消瘦,隐隐又玛丽苏泛滥。
她虽然没人睬没人疼,可是从小没人打过,曹冬梅只会用沉默来应对,连说都从来不说她。觉得一个男生长这么大了还被妈打,很那个什么。
不过也并不想和他有交道,许鹿鸣措辞道:“哪叫‘又’,你未必就是尖子生?”
钟洲衍勾唇,几许霸道与自得地俯下去:“高三年段十五个班,我排年段前五名,你说算不算尖子?”
第二十一章 我觉得我哪都美
一早在7月的那天下午, 钟洲衍穿着黑带跆拳道服从前头经过时, 许鹿鸣就觉着他是那种家境与课业皆优异的男生了,不料原来这么厉害。
从小考试渣菜的女孩, 见了学霸每次都窘, 双颊便泛了粉晕。
此刻放学时间,五中校门口进出都是学生,许鹿鸣担心碰到季萧萧,便对钟洲衍应道:“算,就我是学鸡好了。但之前就说过, 我用消息与行动换取对应的钱, 这叫互利协商, 不叫作骗。”
说着便转过身要走。
四点多钟,树叶子哗哗轻响, 空气中的风凉下来, 吹过少女清亮的短发,脖颈处露出一截雪一样白的肌肤。
钟洲衍睇着,也不知怎的, 手就伸出去把她的后领子提住了。
“跑这么快赶投胎, 前几天给你的500块就花完了?”
发现她的胸还挺大,后领子提住,前面就勾出一弯丰婷的弧度。其实腰还是细, 可能仅因为胸撑着T恤就显得多肉了。
这很不符合钟洲衍的审美,而他,对于心目中喜欢的角色, 应是纤秀如玉薄,轻轻一折都会受伤的那种。
但却莫名的在少女锁骨下定了定眼神,并未松开手。
看她身上这件纯棉白T恤,也就天桥上十五块钱一件的廉价品,手上腕表、牛仔裤超不过二三十块钱,知道是很省的,五百块倒花得这么快了。
钟洲衍冷漠地蹙眉,问道:“花哪去了?”
他一米八五的身高+穿鞋,快一米九了。许鹿鸣穿着帆布小白鞋,看着就像只小白兔一样,得仰着脑袋才能对上他视线。一点儿挣扎力也没有。
许鹿鸣只得羞气地两步退回来:“赔给季萧萧买裙子了。”
呵,所以就来讹吴泽礼了?……真能作妖。
学校里隐隐有传言,说八班吴泽礼好像喜欢过季萧萧,虽没有确凿证据,这点八卦钟洲衍还是懂的。但季萧萧今天最后一节自习课没上,提早一节就回去了,不用担心她出来看见。
钟洲衍就提着许鹿鸣,走到马路对面没人的地方,修长手指掏出钱夹:“五百,上次欠着的,自己抽-出去。”
高档真皮复古钱夹,里面夹着二十张左右百元钞票,呈现在许鹿鸣眼前。
许鹿鸣不想要,推辞道:“不抽,上次就说过不要了的。”
钟洲衍无动于衷,居高临下:“钟家男人绝不在钱上欠女人的情。”
许鹿鸣于是象征性的抽出来三百,见他阴个脸,只好又继续抽了两张。钟洲衍这才把钱夹收回去。
他的手长得甚好看,指节有一道将愈合的划伤。许鹿鸣想起打架的晚上他说过:“你说的对,每个人活在世上都有缺失,之前有说不妥的我道歉。”
现在才明白,只是他的缺失和自己是两条不一样的轨道罢了。
许鹿鸣鼓了鼓腮子,语气柔和稍许:“你还好吗?对不起,如果知道你是雁辞的哥哥,这个伴读的工作我就不会接了。”
所以果然就是听到那声巴掌,所以躲了自己一周?
钟洲衍咬唇轻讽:“这工作与我有何干系?只要你不坑他就行,他是他,我是我,我们互不相干。”
许鹿鸣澄清:“当然有关系。不然你以为我对你有意思,总一副鄙视的模样。我自己有男朋友,况且你也有女朋友,首先有女朋友的男生我就绝不会惦记。”
许鹿鸣说这话的时候,在他面前是有点骄傲的。仿佛有男朋友这件事,是她庸碌人生里的一个点缀,至少她也是一个有人追有人喜欢的女生。
钟洲衍听得腹诽,就蠢到剩这点追求?一个人活着的意义与价值,可不止这一点点。
但懒得跟她说道理,只冷漠道:“体重有超过100斤么?我对你可没误会。”
高冷清贵,仿佛他根本不屑一顾。
许鹿鸣已经不是第一次感受他的刻薄与难打交道了,钟洲衍提着书包走路,少年身影在夕阳下打出几分寂寥。
许鹿鸣开解道:“谭阿姨的方式可能不叫我们这一代接受,不过你可以换一种方式和阿姨说,既然有自己喜欢的女孩,就跟她好好沟通清楚,感觉阿姨她也挺辛苦的。就像我和季萧萧,打架归打架,还不是照样一个屋。”
钟洲衍不耐烦地打断:“那是因为你们穷。如果要让你跟一个不爱的人过一辈子,吃饭睡觉上-床生子,你愿意?不愿意,以后我的私事你少管!”
咕……说得好像负心渣男的口气:女人,我的私事你少管。
许鹿鸣不愿意,她觉得要让她跟一个不喜欢的别说上床了,就共盖一床被子,她都会恶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