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葭:“……”
邀月还没说完:“你又缘何得知我是来送药的?!”
这时李葭已经追上了她,衣袖横飞至她身前,人像一片轻云旋即跟上,迫得她只能调转方向。
邀月自成名以来,还从未尝过这般憋屈的被围追堵截滋味,一时气得胸口翻腾,心里骂声无数。
可惜她这辈子离开移花宫在江湖上走动的机会都少之又少,会的骂人之语也不过是些最简单的,落在李葭脑中完全算不上数,甚至可以直接忽略不计,只提取夹杂其中的关键线索。
另一边邀月在困惑费解的同时也开始盘算起来了,既然对方已经知道她是来送药的,那眼下这个境地,她靠自己的武功无法一打三,不如把药给出来,假做她是对当年之事有了悔意才打算来送一个人情的,而非是为了她和怜星那个令江枫后人自相残杀的计划。
李葭探听到最后,敏锐地抓住了重点。
令江枫后人自相残杀?!也就是说江枫的后人不止小鱼儿一个?
虽然两人心中都转过了不知多少思量,但事实上,此刻距离邀月飞身欲逃过去了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
恶人谷内风声猎猎,邀月正要开口,李葭却直接抢了先。
“邀月宫主。”她眯了眯眼,“你今日不将话说清楚,是万不可能离开这恶人谷了。”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邀月心中的确紧张,但面上的气势仍旧未减。
李葭耸肩:“噢,你说为什么我会知道你是来送药的吗?我自然有我的渠道。”
这话说得既囫囵又云里雾里,倒叫邀月心中愈发不定,连带着目光也犹豫起来。
场面就这么再度陷入了僵持。
最后是万春流从后头的药庐里钻了出来,打破了他们四人的沉默。
“李姑娘。”万春流道,“你们说的药,是这个吗?”
李葭用余光扫过去,看到他手上拿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黑玉匣子。
哪怕隔着将近五丈的距离,她还是能看出这匣子的质地和雕工都属上乘,绝非恶人谷所能有。
“应该是吧,邀月宫主?”李葭又开始套邀月的话了。
“你既知道得这么清楚,又何必问我!”邀月可不知道她是想用读心术,只觉得这臭丫头十分可恶,话里话外都是没把她这个移花宫主放在眼里的意思,所以开口的时候,声音不仅焦躁,还带上了无可隐藏的嫌恶。
李葭:“没想到邀月宫主为了燕大侠的伤势这般劳心费力。”
邀月不说话了,她不常说谎,这会儿需要组织一下语言,才好把想好的借口说出口。
“这药能用来重塑经脉。”最后她还是从实话开始说的,“用在燕南天身上,不出五年,他便能苏醒。”
“这么厉害的药,邀月宫主肯定不是临时寻了送来的吧?”李葭顺着猜了一句,“江别鹤这厮一直都知道燕大侠在恶人谷,他是你的走狗,你肯定也知道。”
邀月:“……”没错,她是前几年就来过恶人谷了,因为她觉得光凭恶人谷中这群恶人的武功,教出来的孩子武功肯定不如得了移花宫真传的那一个好,那将来自相残杀的好戏开始上演,也就不会那般精彩了。
为了这个,从两年前起,她就在四处搜罗能重续经脉的药了。
这回她寻到了药,又得知江别鹤忽然失踪,心知恶人谷这边或许有了变故,干脆亲自来了一趟,只没想到一放下药就被西门吹雪发现,而后毫不犹豫地动起了手。
李葭探得所有的前因后果后,真真是不知该如何评价此事。
移花宫的这两位宫主认为江枫有负于她们,想让其后代自相残杀,不可谓不恶毒;可与此同时,她们也的确好好抚养了其中一个孩子,甚至还给燕南天寻了续经脉的药来……
是恩是仇,她作为一个外人,一时之间还真没法说明白。
好在她还有黄药师可以求助,趁邀月这会儿跑不掉,她干脆把自己作弊所知尽数传音给黄药师了。
黄药师听完,也怔了片刻,心道这笔账果真难算。
“但总归是要算的,燕南天一时半会儿醒不来,没法自己算啊。”李葭又道,“虽然我觉得按他的性格,八成想自己清算,不用我们这些外人插手。”
这话提醒了黄药师,他几乎是立刻有了主意,说那便让他自己算。
李葭:“??”啊?那是要放走邀月吗?是不是有点太便宜移花宫了?
黄药师当然不会做这种亏本买卖,不过他也没立刻解释,他只是分别给李葭和西门吹雪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们不要等了,一道上前,先制住了邀月再说。
可怜邀月一个堂堂移花宫主,正要开口扯谎呢,就被他们仨逼得只能再度动手了。
……一打三,动手也动不过,最后还被李葭寻到了机会一把拍上了睡穴。
“让杜杀寻几个人,给移花宫递个消息。”确认把人彻底制住后,黄药师才幽幽道,“让怜星带上江枫另一个孩子来恶人谷,换她姐姐回去。”
完全不知道其中内情的西门吹雪:“……?”
相比之下,趁他们打完凑上来的万春流就没这么能憋了,直接惊道:“什么?江枫还有另一个孩子?!”
李葭便解释了一下。
西门吹雪和万春流听完,俱沉默了,万春流是单纯没想到,西门吹雪的反应就比较令李葭在意了。
他扫了倒地的邀月一眼,竟露出了可惜和遗憾的表情,仿佛在说:能修得如此剑法,何苦为情所困至斯?
第33章 煮鹤焚琴18
“我说邀月宫主, 你心里再恨,也没必要跟自己过不去啊。”
“……”
“虽然我理解你这辈子从没有沦为阶下囚过, 这会儿落差太大接受不了,但你不吃饭苦的只是你自己, 难道我们几个还会被你不肯吃饭气到吗?”
“……”
邀月落败于他们三人, 被困恶人谷, 本就憋着气, 再听到李葭这一通话,只觉更气。
她惯来爱面子, 若非如此, 当初她也不会因为江枫爱上了自己的婢女就发疯成那般。可现在看来,相比单纯在情感上被漠视, 还是眼下这种连人身自由都被限制的境况更叫她难以接受些。
可惜她再怎么不想接受, 李葭都打定了主意要扣她到怜星过来了。
“算了。”李葭也懒得多说太多, “随你吧,爱吃不吃。”
“……你们和燕南天究竟是什么关系?”见她转身欲走, 邀月终于开了口, 不过聊的却不是方才那个单方面的话题。
李葭实话实说:“没什么关系, 我们以前都不认识他,见都没见过。”
邀月:“?!”你以为我会信吗?
李葭摊手:“信不信随你,不过话说回来,就算我们和燕南天有关系,那又如何呢?”
邀月被她这句话噎住,气得胸口翻腾, 偏偏身上几处大穴都被点着,用尽全力也只能扭个头罢了。
最尴尬的是,她刚扭完头,饿了一天多的肚子就叫了起来。
李葭听到声音,差点没笑出来,不过考虑到眼前这位大宫主的脾气,到底忍了下来,眯着眼把自己端过来的饭菜往她面前又推了推,道:“真的不吃吗?”
邀月气疯了,她脖子以下的身体完全不能动,就算想吃也没法吃啊!
李葭看她气得一张莹白如玉的脸都涨红了,也有些不忍,啧了一声道:“还是吃一些吧,我喂你,如何?”
邀月:“……”
不否认,那就算是答应了,李葭立刻会意,夹了一口白米饭递到其嘴边。
这回邀月终于配合了起来,而且大概是饿得久了,吃的速度还挺快,不一会儿就把李葭端来的几样东西吃得差不多了。
李葭:“挺好吃的,是吧?”
邀月:“……”吃人嘴软,而且就算以她的标准,这些饭菜也的确相当美味了。
“你还得谢谢江枫的儿子呢。”李葭又道,“要不是他那么讨黄药师喜欢,黄药师也不会一高兴就做这么多菜。”
邀月万万没想到,自己刚吃下去的饭菜居然是这个来头,顿时梗得不行。
李葭:“吃都吃了,你就接受这个事实吧。”
“哦对了,你找来的药果真不错。”李葭停顿片刻后,又将这个对邀月来说不知是好是坏的消息告诉了她,“药性与万大夫在玉龙峰上发现的几味药草正好相和,配在一处可谓事半功倍。”
比起江枫的儿子,邀月显然更愿意谈论这个话题,她沉默了一小会儿,问道:“所以燕南天何时能醒?”
李葭:“短则一月,长则半年,看他造化吧。”
邀月闻言面色一僵,大约是想到了从移花宫到恶人谷就需要走不止一个月。
也就是说,等怜星带着花无缺来换她回去的时候,燕南天甚至有可能已经醒了。那若真是如此,她们姐妹还能离开恶人谷吗?
李葭不是不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但也没有多解释,说完这些就拿着空碗筷出去了。
屋外不远处,小鱼儿正缠着黄药师说要学吹箫。
黄药师多讲究多挑剔的一个人,面对这小魔星居然能耐着性子同其交流,问:“你为什么想学箫?”
小鱼儿眨了眨眼,答得毫不犹豫:“学了这个,我说不定也能有一番旁人难以企及的高手气质!”
黄药师:“……”
李葭走过来的时候,恰好听到最后这两句,也看到了黄药师因为小鱼儿的回答而瞬间变黑的面色,直接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其实他也没说错呀,用箫音应敌,看上去的确比用拳脚用兵刃的要厉害点。”
黄药师听了这话,面色才好看了一些,不过心里头又涌出了些旁的意见——只是看上去厉害些吗?
李葭:“……”我要是不会读心,咱俩肯定没几天就得分手,你信不信?
“而且你的箫也是真的很厉害呀。”她只好顺着捋毛,“就咱们刚认识那晚,你只吹了半首曲子,便把那迷死人不偿命打败了,一般人哪做得到?”
小鱼儿听到这里,已经再度亮起了眼睛:“哇!这么厉害!”
黄药师这人也奇奇怪怪的,不夸他他不高兴,夸了他吧,他又要谦虚:“没那么夸张。”
李葭听了直摇头,顺道朝小鱼儿做了个鬼脸,道:“你要真想跟他学箫,多说几句好听的,多求几次,他肯定答应你。”
“真的?”小鱼儿惊喜极了。
“当然是真的。”李葭眨眼,“这可是我的经验之谈。”
有她这句话,之后半日,小鱼儿可以说是立刻进入了撒泼打滚来恳求的状态。
黄药师被缠了半天,差点没头痛死,最后趁这小子被万春流叫走的空当狠狠地瞪了李葭一眼,仿佛在质问她:这就是你干的好事!
李葭笑嘻嘻地凑上去,道:“谁让你总是不肯多说几句的?”
“再说我也没说错呀,你本来就心软得很,多求几次保准有用。”
黄药师:“……你觉得我对谁都会心软吗?”
李葭:“!!”
“怎么不说话了?”他又问。
“太惊讶了。”她试图抿紧唇来克制笑意,结果反倒让颊侧的梨涡更明显了些,“你居然直接说出来了,没憋着让我听你心里话。”
黄药师:“……”
“别生气呀!”意识到这么直接点出来,他可能又要自个儿炸起毛来,李葭立刻进行补救。
可她想不到说什么,只能如以往一般伸手抓住他的衣袖轻摇几下。
不大不小的力气,本只够稍许晃动他的手臂罢了,却不料这回只一下就让他弯了腰。
下一刻,有两片微凉的唇印到了她嘴角。
李葭睁大了眼。
第34章 煮鹤焚琴19
黄药师最终答应了教小鱼儿音杀之术。
不过他也提前把话说明白了, 要想学这门功夫,在音律上必得有一定天赋, 否则学了也是白学,在真正应敌时更不可能派上什么用场。
“没关系!”小鱼儿高高兴兴地应下了, “屠姑姑以前常夸我唱歌好听呢。”
“……不是一回事。”黄药师扶额道, “算了, 先试试罢。”
他是真的挺喜欢这小孩,否则也不会轻易松口。就像他自己和李葭说的那样,他的心软也不是针对所有人的。
但他着实没想到,他有心教授, 小鱼儿却比他预想中更不适合学这门功夫。
这孩子根本分不清音与音之间的区别!
黄药师教第一天的时候,还能用音律之道入门本就不易来安慰自己, 但之后又教了十多日, 发现这小子几乎半点进步都没有, 实在受不了,只好放弃。
他跟李葭抱怨:“每回我问他听明白了与否,他都点头,但让他自己吹, 他又立刻歪到不知何处去。”
李葭:“……那不然就算了吧,反正你会的东西那么多, 换一样教他呗。”
黄药师:“你倒是全替他考虑上了, 还换一样。”
“可是你就是这么打算的啊。”她毫不犹豫地拆穿了他,“否则你早就不理他了,又何必同我说这么多。”
“……”黄药师立刻没话说了。
李葭则趁热打铁道:“其实你与他这么投缘, 不妨直接收他为徒呀,左右咱们现在在恶人谷也没什么事情做,教教弟子,便也不会无聊了。”
黄药师:“……我考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