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到这个地方,线断了,便是知道同宫中有关,却没有十足的证据,也不一定能够再查下去。可那人如今这般狂妄,明目张胆的就下手,还将手伸进了慎王府内,一点都不将慎王府放在眼中。
谢景瑜沉思了片刻,“派人走一趟边城,动作要快。”他又提起笔,将钟字画了个圈,皇后这是坐不住了。
又过了两日,他归府的马车被拦了下来,这个地方是个死角,寻常人也不会往这边走,就连若是有人跟踪,也能一眼被瞧出来。
“主子,是冯将军。”斯羽掀了车帘,瞧见了外头站着的人。
“奴才请他离开吧。”斯羽不等他开口就说道。
斯羽掀开车帘走了出去,却见冯绍哪还有前几次见到的淡然,脸上胡子拉碴的,看着就是没有打理过的模样。
“请他上马车。”谢景瑜拦住他,淡淡的吩咐着,已经将人晾了这么些日子,对方到底是什么心思,也到了该全盘托出的时候。
冯绍上了马车,依旧是笑脸,眉宇之间却带了几分焦灼,“王爷,先前之事,还请王爷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在下。”
谢景瑜只看着他,静静的等着他的下文。
冯绍诚恳的道了歉,却见对方不接他的话茬,一时心中有些慌乱,“求王爷帮我。”
“帮你什么?”谢景瑜看向他。
“在下只求王爷帮在下讨回一个公道,替先锋营三十二名精兵死于自己之人手中,却被污蔑成逃兵的公道。”冯绍抬起头来,眼中浮现出了悲伤,那些都是同他出生入死多年的兄弟,却死无葬身之地,死后还要背上骂名。
他握紧了拳头,低声将埋藏在心中之事全然吐露。
过了许久,马车停了,有人掀开车帘,跳下了马车。仿佛从来没有人上过马车一般,马车拐了个弯儿朝慎王府的方向驶去。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54章
正月二十这日,天色未凉,陈青瓷却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她方才不知为何越来越冷,睁开眼来,却见身侧之人躺着的地方已经没了热度,谢景瑜不在屋中。
窗外细细簌簌的响着,又像有风在刮着窗户纸似的,刮得哗哗作响,像是风刀。
“娘娘醒了。”琉璃披着夹袄走了过来,“天色还早,娘娘多睡会子。”
“殿下呢?”陈青瓷坐了起来,拉着被子裹着,自年关过后,这天还是第一回这般冷,冷的这屋中烧的地龙也仿佛没了用处。
琉璃将刚换上热水的汤婆子放进她的被窝中给她暖身子,边回着话:“奴婢也只听着了半点儿,像是京兆府出了事,殿下听着消息就匆匆起身去了。”
“京兆府?”陈青瓷有些茫然,殿下去那儿做什么?
外头的风声又大了些,在这夜里甚是吓人。
琉璃打了个哈欠,哄着陈青瓷重新躺下。
她缩进被子里头,怀中搂着个汤婆子却怎么也睡不着。好容易挨到床帐外头有一丝光亮,她就起身洗漱,裹着厚厚的银狐披风朝外走去。
站在廊下,只见外头院子里,白茫茫的一片,原本光秃秃的树枝也压满了雪花,成了雪树。明明昨日还有着太阳,也不知昨夜这雪有多大,生生铺在地面一尺来高。
雪还在下着,她伸出一只手去,接了一耙,冰凉冰凉的。她有些怔然,昨夜那般大的雪,到底是什么事情,能让殿下冒雪去京兆府呢?
“娘娘。”琉璃无奈。
京兆府中。
本该放着曹四同老火头的停尸间,被大火烧的一干二净,只剩下已经烧的焦黑的看不出原本模样的两具枯骨。京兆府府尹刘朝不停的擦着汗水,打着牙颤儿回话:“王爷,如您所料,昨夜子时刚过,值夜的衙役们因着大雪都在倒房中休息,有人偷摸着进来点了火,衙役们发现时,却因为水缸中的水结了冰,来不及救火,等火被扑灭后,屋中的尸体已经被烧焦。”
屋中味道极重,众人却顾不得捂上口鼻,谁也没有料到,有人真的敢在京兆府中放火烧尸。谢景瑜绕着那两具尸首走了一圈,像是在想着什么。
京兆府仵作查清曹四同老火头的真正死因之后,他便让人放出了些风声,这尸体上有凶手不小心留下的特别痕迹,再过些时日,京兆府定能根据此找出真凶。若是凶手一直关注着此事的动向,势必会因为做贼心虚,使出些手段,而最好的手段,便是毁去尸首。
一连等了几晚,终于在昨夜,这个最让人放松的大雪之夜,等来了凶手的行动。但凶手定没有想到,真正的尸首早已经被掉包了。
“王爷,接下来该如何?”刘朝又问。
“昨夜京兆府走水,烧毁了两具重刑犯的尸首,让这两人的亲属来认领尸首。”也就是告诉暗中藏着的那些人,他们昨夜毁掉的并不是正确的目标。
刘朝照做了,他虽不知道慎王为何要这般吩咐他,可是事关皇家秘辛,他还是小心谨慎照做就是。
“主子,仵作不是已经查清楚了那曹四被扭断脖子的手法来自军中?您为何不干脆让京兆府去根据此前去拿人?”斯羽十分不解。
谢景瑜停下来看他两眼,“那你说说,拿谁?”
如今京城内,虎贲军、御林军、镇西军三支军队,人人都会这一招毙命的锁喉功,仅凭这一点,是无法拿住对方的。
斯羽想了想,泄了气,他们是知道这件事情是何人所为,可是对方功高震主,仅凭曹四同老火头的死,并不能定罪对方,甚至还会打草惊蛇。
“主子,难道咱们如今就没有别的法子了?”斯羽有些愤愤不平。
“自然有。”谢景瑜看向皇宫的方向,算算日子,那件事,上一世这个时候,也该发生了。
又过了一日,朝会结束,圣人乘着龙辇走到回御书房的半道上,却有一位宫女惊慌失措的奔向龙辇。
随侍太监忙将人拿住,将她按倒在地。
“你是哪宫宫女,没瞧见皇上龙辇经过?御前失仪,该当何罪?”黄大监走到宫女跟前,没好气儿的问道。
“皇上,求皇上救救婉贵人,贵人她动了胎气,流血不止,还请圣人救救我家主子。”宫女跪在地上,哭地泣不成声。婉贵人便是从前林贵人贴身宫女,因着被临幸有了身孕,有了位分,还赐封号‘婉’,如今已有七月身孕。
圣人面上一冷,“去琼楼。”婉贵人便住在琼楼。
龙辇刚到琼楼门口,已经听见里面传来的撕心裂肺的女人的惨叫声,声音刺耳,听着人心慌。
圣人大步走进去,还未到内寝,太医擦着汗珠隔着门同里面的接生产婆不停地交流着,见着圣人过来,忙跪下请安,“皇上。”
“如今什么情形?”圣人还保留着几分理性,他已经五十多岁,这一胎是老来子,他也有几分的在意。
太医额上全是汗珠,“皇上,贵人羊水已经破了,若是此刻不生出来,怕是大人孩子都保不住了。”
他话音刚落,又听见里面一声长啸,一息的宁静后是里面宫女,接生嬷嬷慌乱的脚步声,门被打开,带动着屋中的血腥气传出来,圣人闻到味道,皱着眉吩咐了一番,便坐在外间审问这人。
“贵人为何动胎气?”圣人声音带着寒气,因着婉贵人有孕,琼楼日日都有太医听候,每日的脉案都是母子康健,定能顺利十月产子。
“今日奴婢陪同贵人前去坤宁宫请安,回来的路上,经过御花园,贵人喜梅,日日都会在梅林赏一会儿梅花,不知为何今早那梅花树下多了苔藓,贵人一时不察,踩到了苔藓摔了跤。”宫女浑身颤抖着,她随侍不利,贵人若是出了事,她也吃不了兜着走。
她慌忙地解释着,“往日里,看园子的宫人知贵人喜欢梅花,树下皆是打扫的干干净净,便是连半片树叶都不曾有,今日却不知为何地上会有苔藓。”
圣人越听越气,闭着眼细细地数着手上地念珠,不知过了多久,外头有人走了进来,是皇后。
“皇上。”皇后施施然请安。
圣人睁眼看了她一眼,见她如今还有心情画着精致的妆容,可见是细心装扮了一番,心中厌恶,只冷淡的嗯了一声。皇后适时地带着些许担忧,坐在一旁。
“啊!”内室中婉贵人惨烈的叫了一声,之后就没了动静。
又有接生嬷嬷跌跌撞撞地跑出来,跪倒在地,“皇上,婉贵人产下了死胎,是位皇子。”她跪的战战兢兢。
圣人身子晃了晃,心情激荡,“婉贵人的性命可有保住?”
太医已经进去瞧过,此时回话,也只是摇了摇头,“婉贵人失血过多,如今是含着参片吊着性命,已经时日无多了。”怀胎七月,摔到了肚子,凶险的岂是腹中胎儿,连带着大人,也会因为与胎儿血脉相通,凶险万分。
圣人坐了片刻,“朕去看看她。”
皇后忙拦着,“皇上,产房不吉利,您不该进去。”
她话音刚落,便见圣人平静地看了她一眼,不知为何,这一眼虽平静,却让她有些害怕。
“皇后,六宫妃嫔皆有你照料,你就是这么照顾婉贵人的?”
皇后眼中便含了泪水,“我如何不精心,只是我也不可能时时看顾着她,皇上怎能将过错全都加在我身上。”
“哼。”圣人甩了甩袖子,转身进了产房。
“皇上。”床上的女子虚弱的唤了一声。她满脸都是汗珠,嘴唇白的一点儿都不似活人。
”是嫔妾无能,连自个儿的孩子都保不住,愧对了皇上对嫔妾的爱护之心。”婉贵人泪如雨下。
她已经心如死灰,若不是她今早要去看梅花,她的孩子也不会一生下来,便没了气息。后宫中的女人,谁不想有个自己的孩子,她是幸运的,只因圣人临幸了一晚,就有了身孕,她也靠中腹中的孩子,成了贵人,还有了单独的住处,可惜她留不住这份福气了。
她伸出手去,想要握一握圣人的手,她知道自己的生命在一点一点消失,“皇上,嫔妾无用。”
圣人不忍心,他想责怪,可这并不是眼前女子的错,她丢了孩子,连自己的命也搭上了。他其实并不喜欢这个女子,可他也是盼望过这个孩子的。
圣人握住那只冰凉的手,“你好好养病。”
“嫔妾知道自己活不了了,嫔妾只有一个请求,还请皇上成全。”
“你说就是了。”
婉贵人已经有些撑不住,她的视线开始模糊,她的耳旁仿佛还能听见她的儿子在她耳边不停地哭泣着,她小声地说着话,“刚刚,刚刚接生嬷嬷说,胎儿本该能生下来,是胎儿太大,嫔妾生不下来,所以他是活活在嫔妾腹中憋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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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贵人眼神中是弥留之际才有的光,里头掺杂着悔恨,“先前德妃娘娘还同嫔妾讲,莫进补过剩,免得胎儿太大不好生产。可,可皇后娘娘每日里命御膳房送来的都是大补之物,嫔妾原以为是皇后娘娘心善,就没听德妃娘娘的话,日日用御膳房送,送来的补品。”
*
婉贵人手上已经没了力气,却还是拼尽了全力,“求,求皇上为他讨一个公道。”
话音落,婉贵人眼中的光也消失了。圣人心中大震
婉贵人两母子死了,天子震怒,杖毙宫人数人,皇后也因为管理六宫不利,被皇上撤了管理六宫之权,关在坤宁宫中闭门思过,着德妃、良妃共同协理六宫。
钟老将军知道了此事,同钟老夫人递了牌子匆匆进宫,替女儿求情。钟老将军在御书房中待了半个多时辰,才让圣人改了口。
短短一日,京中人人都知道了此事,不止讨论着婉贵人母子,也讨论着钟老将军面子可真大,还能让圣人改口。
四公主也因为此事,下午就辞了陈青瓷,说要回宫看望她父皇。陈青瓷思及上回之事,吩咐了刘统领亲自护送着四公主回宫。
陈青瓷坐在罗汉床上,也为婉贵人叹了一口气,“婉贵人实在可怜。”她是见过婉贵人的,那回在皇后宫中,林贵人像是炫耀一般,让当时还是宫女的婉贵人给皇后请安,婉贵人当时也是极其温顺的模样。
她听她娘说过,七个月大的胎儿若是能生下来,将养着,也能好好的长大的。
晚膳前,谢景瑜回来了,她又提了一遍,“婉贵人真可怜。”
她瞧见谢景瑜比平常要沉默一些。
“殿下,你怎么了?”她的眼中含着担忧,不由得握住了谢景瑜的手。
谢景瑜看着她笑了笑,“无事。”
又过了两日,朝上皇帝却提了一世,他因十皇子夭折一事,心中悲痛,今年的亲耕他也无法前往,想从康王、端王、慎王三位之中择一位已经成家的皇子代劳。
亲耕是每一年开春之时,皇上同皇后要一同前往农户家中,皇上亲自动手耕地,皇后亲自动手喂蚕织布,虽只用做一下,但这是国邦重务,是为天下农户做表率的行为,从来都马虎不得。若是能代天子而行,这就代表着这人是
谢景瑜在三位王爷中居幼,他便站出来回道:“父皇,三哥居长,该由他代父皇亲耕。”
他话音刚落,端王也站了出来,也说了同谢景瑜差不多意思的话。
康王却说:“父皇,不若让所有的皇子共同前往,以示皇室对农工的重视,为天下农家做出表率。”
“朕看着你们兄友弟恭的样子,心中十分欣慰。”圣人笑了笑,他刚没了一个儿子,此刻见到儿子们都不争抢差事,心中熨帖,准了康王的提议。
朝会散去,谢景瑜看了康王一眼,对方却也在看着他,俩人互相点了点头,一句话也没说,各自离去。
谢景瑜回到家中,将要去亲耕之事说了,他届时要耕地,陈青瓷也是要喂蚕的。
“那我可要准备些什么?”陈青瓷有些紧张,她到时候该做些什么,她是完全不知的。
谢景瑜安慰她:“你看三嫂如何做,跟着做便是了。”
今夜雪停了,难的看得见月亮,谢景瑜牵着她在屋外走着消食,因为四公主,他们俩已经很久没有单独的像今晚这般有闲心走走。
陈青瓷一路上都在说着这几日同四公主相处之事,四公主如今虽懂事了不少,可性子到底是活泼的,日日都想些怪点子,不是要去泽园钓鱼,便是要去折花,说着要写字,写上两笔便不写了,读书也是,看不了三行字,便也看不下去了,闹着要同她下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