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然因为性情内向,可他并不懦弱。
“过会儿,咱们先去瞧瞧育才书院在哪儿。”陈青城将自己的行李都收拾了,便准备去育才书院看看。
“总得同娘娘知会一声。”杨柳在旁边提点。
陈青城想了想,是这个道理,处处的礼数都要做到才行。
御书房内,圣人面色红润,瞧着便是精神抖擞的模样。他看着从燕京归来,依旧面容平静的七儿子,心中颇有些感慨。
“陈伯山如何?”
伯山乃陈钧宁的字,圣人如此称呼,仿佛从前与陈伯府之间的事情一笔勾销了。
“他读过父皇写给他的信,念他当年辜负圣意。只是如今人到中年,陈老伯爷同陈老夫人身子不好,他想在家中尽孝,所以不肯随儿臣回京,他特意让儿臣向父皇告罪。”谢景瑜答道。
圣人点点头,“他倒是个孝顺的,有这么个儿子,是陈老伯爷的幸事。”若不是陈钧宁,陈伯府十几年前就被他下旨判除流放。他惜陈钧宁的才情,这才肯放过陈伯府。君臣一别数年,倒是勾起了他对从前的回忆。
他又说了几回往事,这才漫不经心地看着自家那个说来也算孝顺,但如今却颇有主见,并不会完全认同他观点的儿子说道:“钟府的事情,你可知道了?”
“儿臣一回京便听说了。”谢景瑜低着头回道。
虽然父子俩人如今都知道各自底牌,圣人却不曾追问,提起旁事,“你对西北军如何看?”他以通敌叛国的罪名将钟府满门下入大牢,除了执掌西北军的钟路,此刻消息定已经传往边城。他也早就暗自让人拿了虎符调兵去往边城,以防钟路真就率兵叛乱。
“钟家在边城数十年积累,在西北军名望颇高。儿臣若猜得不错,父皇早已经调遣其他地方的驻兵前往边城布防。父皇早已做好安排,何必问儿臣。”
圣人赞许的看了他一眼,此子天生聪慧,可他十岁那年丧母之后,就病了许多年,让他惋惜之间又觉着愧对发妻,两个孩子都被他养的不好。若是谢景瑜当年没生病,当年孝昭皇后一去,他定会立下谢景瑜为储君,无论朝臣如何反对。
可惜,如今说什么都晚了,儿子们都长成了,他也越来越力不从心,只求江山在他手中莫被毁,维持这盛世太平的模样,能让它顺顺利利的落入下一个继承人手中。
谢景瑜见他捂着嘴咳嗽了一下,终究有些不忍心,告退之前多说了一句,“父皇,如今倒春寒,天气忽冷忽热,您保重身子。”
他说完这话,才告退。
“你说他什么都明白,却不肯。这到底是为了什么?”过了许久,御书房中只有黄大监时,圣人语气放的很轻,却是十分地感慨。他看不透啊,看不透这个儿子啊。
他却不等黄大监回答,抬了抬手,让所有人退下,阖眼休息。
谢景瑜走出御书房,却见门口站了几个人,正是四公主带着她的奶嬷嬷还有几个大宫女,特意在此等候他。
“哥哥。”四公主见他出来,便有些开心。
“嗯。”谢景瑜看着她,现在已经很能心平气和地面对。
“你同嫂子出去玩儿都不带上我。”四公主撅着嘴,但也只念了一句,“我今天可不可以去王府住上几日。”她带着满脸的期待。
“父皇可知?”谢景瑜倒也没有反对。
四公主点点头,“嗯,最近上书房先生不讲课,我日日都在玉阙宫中无聊的很,今早给父皇请安就讲了,父皇答应了。”
谢景瑜自然无话说了,见她身后的大宫女更是拿着她日常所用的物件,便领着她回慎王府。时候尚早,他们走在甬道上,宫里头如今越发冷清了,从前是不是还能碰见宫妃和皇子公主,如今却都各自待在各宫不轻易出门了。
路过坤宁宫时,里头传来一声凄惨的尖叫声,四公主不由自主地握着谢景瑜的手,“皇后娘娘在父皇跟前跪了一夜。”
四公主有些闷闷的,她倒不是可怜皇后,只是她从幼时起就开始有的直觉告诉她,皇后娘娘都倒了,这宫里头越来越不平静了。她有的时候也觉着惶恐,会不会有一日,她的父皇会死,她的兄嫂也会死,从此留下她一个人独活。
“父皇没有原谅她,哥哥,我才知道,原来婉贵人的死是因为皇后娘娘吩咐御膳房日日都给她炖好多补品,活活将她喂的白白胖胖的,所以那个孩子没有生出来。”
四公主脸上都带着惧意,这些年宫中一直都有争宠的手段冒出来,可是她没有见过谁因为宫中斗争而死的事情。
她头上传来温热的暖意,是谢景瑜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别怕。”
四公主晃了晃手,点点头。
两个人走到宫门处,正准备上马车,却见康王从宫门外走进来。
“五哥。”
“七弟。”
两个人互相见过礼。
康王皮相偏阴柔,一双桃花眼看着便是多情。他站在那儿也不急着走,倒是饶有兴致的同谢景瑜闲聊,“七弟刚从燕京回来该在家歇上两日才是。过几天,我请你喝酒,你务必赏脸。”
“一定。”谢景瑜淡淡地点点头。等康王领着随从从他们跟前过了,这才上了马车朝宫外走去。
“父皇如今让良妃娘娘代管六宫呢。”四公主趴在车窗边,有些心不在焉。
等到了慎王府二门处下了马车,四公主便有些迫不及待地奔向正房。
“嫂子。”她笑眯眯地站在陈青瓷跟前,随后却委屈道:“你同哥哥去燕京玩儿,都没告诉我。”
若是告诉她,她怎么都会缠着圣人答应让她也去燕京的。
陈青瓷有些好笑,她自己都不知道要去燕京呢,不过是睡了一觉,就上了回燕京的马车。
四公主挨着陈青瓷坐下一瞬间,煤球便跳到了她身上。
“呀,小猫?”四公主吃了一惊,抓起了小猫的爪子玩儿了起来。
“是从燕京带回来的,唤作煤球,是殿下取的名儿。公主轻一些,它爪子可锋利,仔细别伤了手。”
“啊,怎么叫煤球?这名字多难听。”
四公主话音刚落,恰巧谢景瑜就从屋外走进来。
“殿下,你回来了。”陈青瓷瞬间忘了四公主同煤球,迎了上去。见谢景瑜安全回来,她才放下心。
小黑猫从四公主怀中抬头看了一眼谢景瑜,一人一猫来了个目光相触,随即互相转头,再也不瞧对方。
四公主闹着要出门去,“嫂子,还未到晚膳时间,咱们出去逛逛可好?”他们还未曾晚间时候在外头走走呢。
陈青瓷答应了却做不了数,只好随着四公主一起眼巴巴盯着谢景瑜瞧。
谢景瑜坐在那儿不搭话,陈青瓷便拉着他手晃了晃。惹得四公主都觉着嫂子同她一般大。
“不能离开我眼前。”谢景瑜松了口。
两个小姑娘相视一笑,自去换上出门的衣裳。说来都是小可怜,自没有像旁人家的姑娘还能晚上在外头走走,赏赏夜景。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皇上的心思很难猜,又放不下心头好,却又想挑出一个有手腕能够治理国家的人,为何要有手腕 过几章就知道辣
还有一更,我继续了。晚点见。
第72章
既然要出门,还是要带上大舅子,谢景瑜又让人去请陈青城一块出去。
传话的回来却道:“三少爷下午就出了门,这会子还未回来。”
“三哥还没回来?”陈青瓷着实惊讶,下午陈青城同她讲要去育才书院外头看看。那儿离燕来巷不远,这个时候怎么也该回府了才是。
“别急,或许我们在街上就遇上了。”谢景瑜安慰她。
陈青瓷点点头,反正三哥总不会在京中出事的。
走到街上,瞧见许多人此刻已经摆摊准备夜市,十分热闹。四公主心情好得不得了,拉着陈青瓷的手便往各个摊位上去看。
谢景瑜牵着小姑娘另外一只手,周围又有婆子婢女围着,还有虎贲军着了便衣隐在人群中,倒也不怕真的会走丢。
只是三个人样貌皆是不俗,自然惹得路人连连看去。若不是陈青瓷着实看着年轻,路人还以为这是一家三口空闲时出门逛街呢。
刚路过一间首饰摊,那摊贩眼尖儿忙拿着一支银质的桃花簪递到谢景瑜跟前儿。
“这位老爷,给夫人买一支桃花簪吧,小老儿这些首饰虽不名贵,可是样式都是当下时新的,便是王府的娘娘们都爱戴这样的款式。”
这话说的有些夸大,便是四公主都奇了,忙问:“你如何知道王府的娘娘们都爱戴这样的发簪?”
她久居深宫,虽年岁小什么样的名贵首饰都有,这样一支桃花簪,除了簪头那几瓣桃花做的有些灵动,旁得便入不了眼。
摊贩挤眉弄眼的一笑,却是带着讨好,“几位贵人难道不知道当今慎王爷同慎王妃恩爱无比,慎王更是连个侍妾都不曾有。”
陈青瓷脸便红了,好端端的,摊贩怎么提起了她同王爷。她不由得抬头看了一眼谢景瑜,谢景瑜此刻也恰巧低头看他,俩人相似一笑,惹得摊贩不知自己这话是不是说的引人发笑。
“老爷别不信,如今京中可都传遍了,去年王妃娘娘从燕京嫁来京城,新嫁娘装扮上头便簪了一支桃花簪。当然,娘娘那支肯定是足金的,小老儿的不能同她的相比。可是,这桃花簪招了桃花运,王妃娘娘同慎王爷可不就情投意合,两情相悦。自然就一生一世一双人了。”
“您瞧过哪位远嫁来的王妃娘娘能得王爷陪同,回娘家省亲的?可不就是因为慎王心中只有王妃娘娘,这才抛下政务,陪她回娘家。”
摊贩好话像是不要钱的一般说了一连串。听到后头,陈青瓷整个人都躲在了谢景瑜身后,她脸红的不像话。
四公主差一点没忍住笑出来,这些人倒是会编排,都编排到正主跟前儿来了。
“夫君,咱们走罢。”陈青瓷站在谢景瑜后,晃了晃俩人交握的双手。她着实害羞了,外头这些人怎会将她同殿下之事拿来编成故事讲。
谢景瑜回过身,见小姑娘低着头,耳根子都是害羞的粉色。想了想,伸手让斯羽拿出一锭银子,到底买下了那支桃花簪。
“不用找补了。”
说完这话,谢景瑜便牵着人离开,留下摊贩在那儿拿着银锭不住的谢赏。
“嫂子可是害羞了?”四公主蹦蹦跳跳走到陈青瓷跟前儿,歪着脑袋瞧她满脸通红,恍然大悟道。
“没想到,外头的人都知道慎王同慎王妃情深意重。”四公主牵着自家嫂子的手,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
听着这话,谢景瑜眉眼之间都是愉悦,他将那支桃花簪收于袖袋中,只是牵着小姑娘的手又紧了几分。
一行人走过最热闹的朱雀大街,来到育才书院所在的街上,育才书院此刻院门口,只有一位做灰衣打扮的门房守着门,里头静悄悄的。怕是学子们都已经下学归家,那些住在书院的也都回了书院后方,前头定是没人了。
陈青瓷此刻就有些担心了,她们是顺着这条路来的,连个弯路都不带,却一路上都没瞧见陈青城的身影,总不会是在大街上走丢了。
“殿下,三哥会不会出了事?”
谢景瑜唤了一声斯羽,“吩咐人四处找找。”
斯羽忙应下,让隐在人群中的护卫各处去寻人。
他们又走到有做糖葫芦、画糖人儿的地方,四公主瞧着那红彤彤裹着糖霜的山楂果就有些走不动脚了。
“哥哥,我要糖人。”
四公主难得出来一次,谢景瑜自然没有不依的。
只是做糖人破费时间,糖人铺子旁边有个茶坊,他便牵着小姑娘的手进茶坊坐上一会儿,留下四公主在糖人板子前看。
陈青瓷喝了一口茶,不时地望着外头。
过了好一会儿,有侍卫回来,脸色颇为古怪,“主子,属下等找着三少爷了,只是他崴了脚,如今在凤来阁休息。”
四公主的糖人儿也画好了,众人便又去了凤来阁。刚进大堂,便见陈青城红着脸坐在八仙桌的一角,杨柳站在一旁伺候,可他对面还坐着一人,是一位着绿衣的姑娘。
“三哥。”陈青瓷忙走过去。
“慎,妹妹怎么来了?”陈青城红着脸,又见堂妹同慎王一起走到他面前,说话都有些结巴。
“我见你一直没回家,所以来寻你。”
陈青城听见这话,恨不得此刻地上能有条缝让他钻进去。
“我不小心撞了旁人拉米的车,崴了脚,是这位姑娘帮了我一把。”陈青城结结巴巴地介绍着对面坐着的绿衣女子。
陈青瓷忙是感激的回道:“多谢姑娘帮了家兄。敢问姑娘芳名?”
“既然你家人寻来,我就先告辞了。”对面那位绿衣姑娘起身,只朝着陈青瓷点点头,并不说姓名,转身直接离开了凤来阁。
“姑娘,等等。”陈青城隔着唤了一声,绿衣姑娘并未停下,不一会人就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陈青瓷没了逛街的心思,堂兄崴了脚,可是过两日育才书院要招生考试了,君子六艺是要考骑射的,他伤了脚,这一课如何考?
“回去让府医瞧瞧。”谢景瑜叫了侍卫进来,准备扶他回府,陈青城忙说不用,只是靠着杨柳走得慢些。
等回了慎王府,府医瞧过,并无大碍,养上两日就会消肿。
陈青城这才松了一口气,若是赶不上这回育才书院的甲班招生考试,那他就要多等一年。
“少爷,下回可别好心帮人家推车,出了事,人家连句道谢的话儿都没有。”杨柳将府医送出了院门,回到房中便絮絮叨叨了一番。
“举手之劳罢了。”
他说完这话,却又听见外头传来一声“三哥”,赶忙将衣裳整理了一番,便见堂妹走了进来。
“娘娘怎么亲自来了。”他有些别扭,中午的时候还说要好好努力挣下前程,短短几个时辰后就被拉米的车撞了下崴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