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竹和沈遇打了招呼,便上了江易然的车。
四面车窗关得密不透风,一车子的香水味,让沈竹呛了口气。同时江易然略带凉薄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沈小姐果然很忙,整天忙着和男人相亲,就这么急着嫁出去?”
沈竹:“……”
沈竹和他接触不过只是为了正事,不愿意和他再有任何私事上的沟通,便对他的挖苦充耳不闻。
江易然继续嘲笑:“算一算,沈小姐今年芳龄也应该有29了,也是应该要着急嫁人了,过了30可就是豆腐渣了。”
沈竹:“……”
沈竹正襟危坐,背脊笔挺,通过后视镜平视着江易然的笑眼:“江先生,如果我没有记错,我是你请过来帮忙的。”
言下之意,你再多说一句,我就随时下车走人。
果然,沈竹一句不咸不淡的暗示警醒起到了作用,接下来去江家大院的路上,江易然再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
第29章 星星28 ...
空气一下安静下来, 气氛反而更加微妙, 沈竹只觉得浑身毛孔都充满了不自在。
她坐的端端正正,捧着手机, 一件正色地看着屏幕。江易然不时从视镜中看她, 见她明明察觉却佯装若无其事的样子觉得好笑,却也不揭穿。
午后阳光微醺。车在马路上行驶了一段时间后, 很快便看到军属大院的正门。
沈竹放下手机, 转头望向沿途景象。斑驳的阳光掠过她素净的面容,黑色瞳眸中有片刻的失神。
那场火灾后她离开了徐州,外公过世她都没能赶回来。这么多年来,这是她第一次回大院, 心中忽然生出唏嘘感叹, 时间真是白驹过隙。
恍惚间, 还有种错觉,好像前排的那个男人, 还是从前那个桀骜不驯的少年。
到江家时,几名警.察也在场。江老爷子坐在沙发正中, 头发花白精神却抖擞,看起来如坐针毡,暴躁不安。
见江易然回来, 老爷子仿佛看到了希望, 两眼一亮:“易然!快让你请的专家过来看看!”
茶几上盛了四棵玉白菜,形状色泽几乎一模一样。沈竹初看也没看出个所以然,细细观察后才有了底。
过了几分钟后, 沈竹拿起一棵玉白菜,站起身望着江易然道,“只有这一个是真玉,其他都是仿制和田玉的乳化玻璃制成的。”
江老爷子:“你的意思是这一个是我家丢的那个?”
“也不是。”沈竹抿了下唇,视线与江易然相交片刻便移开,分析道,“我见过另一只材质和雕琢手法一模一样的玉白菜,它的原材料其实是有瑕疵的。和田玉最大的特质就是光滑,而这批材料雕琢的原材料是裂纹的,这一只上面是没有裂纹的,所以,这个不是江老先生家丢失的。”
江老先生像失了魂一样,整个人软瘫买沙发上,面色灰白道,“不行,不行,警.察同志,请你务必抓到小偷,一定要找回玉器!如果落到心术不正的人手里那就完了。”
沈竹正觉得奇怪,不过就是一件有瑕疵玉器而已,放在玉器市场上冲顶标价到5万。5万对于江家而已不足挂齿,但兴许它对江老先生而言有着特殊含义,这么想就觉得于情于理了。
既然已经没有她什么事了,沈竹正准备说离开,江易然便问她:“你家的那件玉白菜在吗?”
江老爷子猛地盯住沈竹,脸色立马变了。沈竹一愣,摇摇头:“已经不见好几年了。”
江易然这才向江老爷子介绍:“爷爷,这位就是沈媛的女儿。”
闻言,江老爷子的神情瞬息万变?似乎忆起往事,他欣喜宠溺地看了她一阵,又叹了口气,眼神变得怜惜。
江老爷子道,“时间过得真快,没想到,媛媛的女儿也长这么大啦。”
沈竹不知说什么,只是对他笑着。
江老爷子继续道,“孩子,刚才你说已经不见了好几年是什么意思?”
沈竹垂眸,轻描淡写道,“就是之前家里失火了,后来我回去,屋里的东西都已经烧成灰了,也没再看到那件玉器了。”
一旁沉默许久的江易然转头望着沈竹的方向,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严肃的样子与身侧的江老爷子有几分神似。
“玉器有可能被烧坏,但不至于被烧成灰的。”江易然顿了顿,说:“你回去以后,是不是没有留意屋子里剩下的东西?”
即便是再过十年,那日的记忆依旧鲜活得像发生在昨天,以至于有关于那时的哪怕是细枝末节,沈竹都是记得清清楚楚。
她看着江易然肯定道,“不会,我仔细找过,屋子里确实是没有,不过当时我也没有想那么多。”
江老爷子忽然有了猜测,又似乎顾及什么,欲言又止。见已经没自己什么事了,沈竹向江老爷子打了招呼后便准备离开。
江易然盯着她的背影,被江老爷子用拐杖用力戳了下肩膀,凶了一声:“臭小子,人家赶过来帮了大忙,你还不送送人家,约个时间吃个饭好好谢谢人家!”
沈竹刚要回绝,江易然立马起身跟上去,抢在她前面应道,“好,江老爷子的命令,不敢不从,走吧,我送你。”
沈竹:“……”
沈竹一脸心事重重和江易然离开,并没有看到江易然手背在身后,冲江老爷子吊儿郎当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连警.察都忍不住叹服:这年头,爷爷助攻起来,真没有其他人什么事了。
两人一路无言,直到下楼江易然拿出车钥匙,车灯跟着闪了一下。沈竹忙说,“不用送了,这里离我家很近,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江易然笑了一声,用一种很无可奈何的表情看着沈竹:“我爷爷这个人的脾气吧说一不二,既然说了让我送你,我要是不送那可被他骂死。再者,你就一点都不好奇关于玉器的事吗,比如说,你家的那件玉器为什么无缘无故失踪。”
一番话成功让沈竹咽下所有推辞的话,明知道不过是江易然的圈套,但却不得不往下跳。
她板着脸上了车,装作没看到江易然得逞的神色,开门见山说:“听你的意思是你知道什么。”
江易然也不急着开车,双手枕在后脑勺上,懒洋洋往座位一靠,转头看着沈竹,笑容不怀好意:“哟,现在在我面前,干脆连装都懒得装了。”
沈竹:“……”
沈竹果然是沈竹,不管江易然如何阴阳怪气,仍然面不改色,一提到这事就雷打不动的沉默。
江易然也觉得这样没意思,直起身坐端正些,语气依旧是吊儿郎当的:“知道老爷子为什么这么宝贝这个玉白菜吗?并不是因为它值多少钱,而是因为。”
仿佛为了渲染气氛般,江易然放慢了语速,刻意的停顿,成功让沈竹心里升起一片疑云。
虽然很无语,但是沈竹还要很给面子地配合问一句:“因为什么?”
江易然笑了一下:“因为,玉器里,有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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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个小时前,江家。
“你说,就你那个玉白菜里,有宝藏?”江易然有点不厚道地笑了,看着一本正经神神道道的江老爷子,明显不相信的样子,嘴上却问道,“什么宝藏?就是那种藏宝图上标着哪里埋着黄金吗?”
警.察小哥被江易然的风趣逗乐了,但出于职业的原音,只能隐忍着。
老爷子气得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到他脸上,怒目圆睁瞪着孙子,也不顾有外人在,唾沫横飞骂起来:“你这个臭小子,就知道贫嘴!什么黄金乱七八糟的!你觉得我这是在和你开玩笑的吗!”
一名警.察立马敏锐察觉到江老爷子的画外音,问道,“听老爷子话的意思是,那个小偷其实是冲着宝藏来的?”
老爷子缓了口气,面色仍微愠:“不错,偷东西的,一定是对玉器的历史十分了解,否则他不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闯进江家。”
“那你有怀疑的对象吗?”
江老爷子沉默了,不过他的表情不是在猜测这个小偷究竟是谁,而是已经有了答案却不知道该不该说。
警察小.哥觉察力非常强,一下猜中江老爷子的心思。他不咸不淡道,“江老爷子,这个小偷既然是有备而来,那肯定是熟人作案。现在也没有能怀疑的对象,抓捕小偷就像海底捞月一样,相信您也希望尽快找到东西。”
叹了口气,江老爷子拄着拐杖缓缓走到窗边,虽然已经年过70。身板依旧笔挺如松。
他望着外面,神情有点恍惚,过了一会儿,才慢慢开口:“这件事,说来话长。我们江家世代都是军人,不过我爷爷没有参军前,是一个玉雕师。那个年代世道乱,人穷起来什么都干的出,我爷爷有一个至交,妻子饿死后,为了孩子和一帮人到处掘坟,倒卖墓里的东西。后来国家查的严,就查到了我爷爷至交的头上来了,我爷爷为了帮他,就把他们盗来的东西都藏在了一个地方,并在玉白菜上做了记号,以便记住东西埋藏的地点。那些官兵没有查到,只能放过我爷爷的至交,但是我爷爷说那东西是不义之财,便不打算告诉至交藏在哪里,至交以为是爷爷想独吞钱财,就和爷爷闹翻了。后来至交知道宝藏的位置刻在玉器上以后,就把玉白菜偷走了。”
“至交不知道,其实爷爷早就把玉器藏起来了,他偷走的是假的。之后爷爷偶然和被至交掘坟的那户人家碰到了,就打算把至交从墓里挖开的东西都还给他,于是把玉白菜给了他,没想到至交知道了,想方设法地要偷玉白菜,因为这件事,爷爷就和至交闹翻了。至交对那笔宝藏耿耿于怀,以致于祖祖辈辈都与我江家为仇,并且想方设法要得到那件玉器,找到那笔宝藏。”
江易然被这里面错综复杂的关系给绕晕,一头雾水看着老爷子:“你说的跟讲故事一样,我怎么不知道咱们家还有这种历史啊。”
江老爷子喝道,“你别打岔,听我说完,后来到了我这一辈,那家人因为生意上处处受到至交后人的挤兑,也没了心思再要那笔钱财,就把玉器交给了我爷爷,那个时候爷爷已很高寿了,临走前把玉器给我,我本来想毁了玉器,可是那家人突然说,让我替他保管钱财,我就答应了。”
“那家人正是方家,他的儿子,正是沈媛的丈夫,方思成。方家家道中落以后,方思成日渐堕落,家产败光,于是找我要回了玉器,打算带人去找玉器上指示的宝藏,但似乎几次都没有找对位置。”
江易然一惊,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种意想不到的渊源:“是方晴的爸爸?”
仿佛没有听到江易然的疑问,江老爷子自顾自地往下说:“而我爷爷的至交的孙子,也就是徐州前市委,他的儿子,是省博馆的馆长,章硕。”
第30章 星星29 ...
那天去过江易然送沈竹回了家, 对关于玉器的秘密只字不提?他故意留下个悬念, 仿佛是为了吊沈竹胃口似得,接下来的几天里, 人就像蒸发了一样, 再也没有联系过沈竹。
这回沈竹却没办法心如止水。
家里出事后沈竹自闭了很长一段时间,终日浑浑噩噩, 精神萎靡。后来时间长了, 生活渐渐步入正轨,沈竹便想到了出事前自己曾被人跟踪过多次。
那时她还对江易然说出自己的猜测,或许那人就是冲着玉白菜来的。
失火之后,出租屋里所有的东西, 连同爸爸妈妈, 都烧成了灰烬, 一丝不剩。她沉浸在悲痛欲绝中,找不到玉器, 也没有精力去想其他的了。
原来她只知道江家也有一只一模一样的玉白菜,她见过那玉器, 有瑕疵的羊脂玉,市场价值不高,不至于令江老爷子大动干戈, 一定要警.、察追查到底。
一连串的疑惑同时钻进脑子里, 沈竹心里突然冒出了个大胆的猜测,寒意瞬间窜上来,止不住四肢发凉。
猜测虽然不可思议, 但只有这样,一切才说得通。
越想沈竹头越大,趁着过两天便是冬至了,打了个电话给表妹沈茶,说冬至那天回家里一趟。
得知表姐主动要回来一起过冬至,沈茶可高兴坏了。方家出事那年沈茶才9岁,方晴举目无亲,沈建成只能收留她搬进了沈家。
沈竹原本性格就特立独行,出事后更是独来独往。奇怪的是,小沈茶却很喜欢沈竹,小尾巴似得跟在沈竹身后,一口一声姐姐叫的清甜,渐渐的,姐妹俩关系便好了起来。
冬至这天清晨小雨,城市氤氲着一片水雾,抬头便是灰蒙蒙的天空,空气里携带着南方特有的保湿气味。
打车到了小区楼下,沈竹撑开黑伞下了车,没有两步就看到沈舅妈鬼鬼祟祟的身影,使劲地推着一个背影往前走,因为是背对沈竹,故而也没有看到她。
沈竹微愣。她一眼就认出那个背影是表哥沈君。仔细算算,家里出事以后,沈君就去服了兵役,之后沈竹出国,十年来两人从没有见过面。
沈舅妈上楼后,沈竹越发觉得不对劲,于是跟着那个背影走出了小区。
沈君穿着棉服,连帽下还戴着顶鸭舌帽,刘海稀乱又长遮到眼睛,整个人气质都显得猥琐阴郁。
跟了一路,沈君进了一条小巷子,有人女人正蹲在前面抽烟,看到沈君来了,美艳的面容掠过一丝阴阴冷。
从沈竹藏匿的角度看去,细细辨认几秒后才认出那张脸,是章雅言!
她大惊,沈君什么时候和章雅言扯上关系的?
烟头被扔在地上,章雅言站起身来,冷眼地将面前的男人上下打量一番,才讥笑一声开口:“你一个罪犯,你还有胆子回来?”
沈君的嗓音压得很低:“少废话,钱呢?”
章雅言冷笑:“没有!沈君,今天就把话说清楚吧,钱我都一分不少的给你了,你不要贪得无厌。你没钱就找我,当我章家是什么?自动提款机?”
沈君情绪失控地冲上前,一把拽住章雅言的衣领,帽檐下是一张面黄肌瘦因愤怒而扭曲的脸:“我警告你,章雅言,快给我钱!要不然我就把你和你爸做的好事都捅出去,反正我没钱买粉会死,死也要拉你们垫背。”
似乎真怕这个疯子会和他们同归于尽,章雅言也挑着他的痛点踩。她大笑几声,面容几乎能用狰狞来形容:“好啊,你说吧,我早就无所畏惧了,不过我很期待,要是方晴一个了当年的真相,会怎么看待你们一家人,你们家的丑事捅出去了,我不信沈建南还能在他董事长的位置上坐的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