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耳机里忽然传来低沉的嗓音：“就这么想赢我？”
方晴一愣，这种一决胜负的关键时候，他居然还有闲工夫把游戏声音从扬声器调成耳机……大哥，你可以再嚣张一点吗？
方晴绷着脸，抿紧唇，一言不发。
江易然轻松的声音继续在耳畔响起：“我是不会让你赢的。”
方晴：“是吗，我也是不会输的。”
江易然笑了：“那好，你赢了我叫你一声姑奶奶。”
方晴气得笑出声：“我输了你就是我爸爸。”
方晴一副“我不想再和傻逼说话”的表情，腾出一只手将耳机扯掉，很酷很拽地往地上一摔。
“砰”的一声枪响，就在刚才她说“你就是我爸爸”的同时，江易然一枪爆了她头。
江易然：“爸爸赢了。”
方晴：“……”
第6章 星星05
三局比赛打了足足两个半小时，散场时已经是深夜十点半。
江易然和宋煜丞在输了比赛后一个个灰头土脸的杀马特的注视下趾高气扬地离场。
街上冷风习习，宋煜丞处在刚才激烈比赛中的兴奋还没消散，一脸“我有一肚子废话想要说”的神情。
江易然停下脚步，昏暗的光线里看不清表情：“你先回去吧。”
宋煜丞纳闷：“啊？你去哪里？”
江易然手插在口袋里，地面上拉出长长的影子，他淡道，“有事。”
这个点杂货店小吃摊都已经关门，街头只有一家24小时便利店还在营业。江易然穿过两条街道，才看见有一家药店还亮着灯。
江易然走进药店，收银员微笑询问他需要什么。
江易然垂着头，目光漫不经心在橱窗里的药品上穿梭：“退烧药，大人吃的。”
很快有人找出几盒OTC 处方药给他，收银员对着编码用计算机算钱：“8，12，36，一共44。”
江易然递了张50元整钞出去，又问退烧药的吃法剂量。收银员一面举着那张崭新的50元用验钞灯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检查，一面告诉江易然每种药物怎么吃什么时候吃。
江易然默默记在心里，等收银员找了钱，他行色匆匆地离开了药店。
比赛结束后人都被清出了场地，工作人员们在打扫卫生，东哥那群兄弟则在叽叽喳喳讨论着刚才的比赛。每一个都是被实力碾压后满脸的不甘和遗憾。
方晴坐在角落里的沙发里闭目养神。
刚才一直高度集中着精神，不敢有片刻的分神，直到结束，身体的疲倦感便被无限放大。她高烧还没退，手脚一点力气都没有，脑袋好像要爆炸一般难受。
原本她是很有把握能赢，可是当对手是江易然时，她就没那么自信的。
换句话而言，输了这场比赛她不太意外。
她也没什么好遗憾，反正按照她和严东的约定，不管输赢，她都能够拿到500元的报酬。只差这500元，她就凑足了2000了。
思及此，方晴紧蹙的眉心不由舒缓了些。
休息片刻后，方晴起身朝林远他们走去。林远在这群人中和严东关系最近，这场交易林远也算是中介人，方晴不太愿意和严东有直接的接触，故而会直接找林远拿钱。
小巷口风大，林远冷得缩脖子跺脚，东张西望的语气很敷衍：“啊？什么？我也不知道啊，要不你自己去找东哥啊。”
方晴形形色色的人也见得多，一下就看出林远在踢皮球。她冷笑一声，面色阴沉看着他：“林远，你不要忘记是你让我过来的，我们是签了协议的，你可别翻脸不认人。”
“怎么翻脸不认人！没说不给钱！“林远眼珠子转了转，露出一脸谄笑：“要不这样，刚好我今晚要去东哥那里，你和我一起过去一趟，你自己当面和他说吧。”
方晴：“我不去不行吗？”
林远手臂搭上方晴的脖子，带着她朝一辆亮着灯的小车走去：“你不去也行，可是这钱我就保不准拿不拿得到，你知道的东哥那人了精明，不会把钱随便给我。”
方晴想到即将凑齐的2000，心一横想，去就去，就不信严东能把自己怎么样，一口答应了下来。
方晴上了车，那辆在那个年代标志着主人身价不菲的宝马很快驶出巷子。
一道颀长的黑影立在青砖墙边，路灯恰好斜切过他半张脸，令他整个人看起来阴鸷沉闷。
他注视着前方，嘴唇紧紧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眼睛漆黑而深沉，像覆上了一层化不开的坚冰。
半晌，江易然爆了一句粗口，发泄一般将手里的袋子甩在地上，还连着踩着好几脚。
路人被吓到了：？？？
很快江易然找回一丝理智，看着地上被碾磨得不成样子的药，突然有点懊恼。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朝墙根踢了一脚，无由来的就是火气很大。
尤其，一闭眼，脑海里就浮出方晴被人搂着上车的画面。
当时他有种想冲上去打折那人的冲动。
妈的，真见鬼。
江易然呼出一口浊气，手插进口袋里，很快离开这个晦气的地方。
清明节三天假转眼就过去了，周一来学校各组组长第一件事就是收作业。江易然这三天笔都没有碰过，方晴好不到哪里去，两人半斤八两刚好凑到一桌，让身为组长的林霂沐很头疼。
在赶作业这件事上方晴还是有作为差生自觉，而江易然则理所应当地让后排的某小弟抄作业，自己则呼哧呼哧蒙头睡大觉。
多年的经验方晴早就练就生死时速，赶在上课铃最后一刻把作业交了上去。
再看江易然，一点转醒的迹象都没有。
方晴吸了吸鼻子，打了个喷嚏，从抽屉里拿出矿泉水，再从书包里拿出一大袋子药。窸窸窣窣的声音令江易然在睡梦中不由皱了皱眉。
她将胶囊一颗颗从锡纸板上抠下来，没注意到趴在桌上的江易然缓缓睁开了眼睛，看着她的目光很沉。
在江易然一副厌世脸注视下，方晴做了一个惊人的举动，将手里一捧大约有五六颗胶囊一股脑儿塞进了嘴里，拿起矿泉水灌下去，整个过程眉头都拧出川字纹。
少女仰着头，皮肤在阳光下几乎白得透明。她下巴到脖颈的线条流畅修长，随着下咽的动作轻轻起伏着。
江易然突然觉得嗓子有点干涩。
艰难地咽下退烧药后，方晴才发现江易然一直在看着自己。
她偏过头，勾起嘴角冲他眨眼笑起来：“我很好看对吧。”
少女白净的面颊素面朝天，清爽的样子少女感十足。方晴其实长得很好看，也许是长了一双丹凤眼的原因，她的美要显得更有攻击性，笑的时候，眼里有股妖气。
江易然看了她几秒，笑了一下，然后挪开视线，不打算回答这种没有任何意义的问题。
方晴拧起盖子将水瓶随手扔进课桌，手肘搭上了江易然的课桌，整个身子都凑了上去，笑眼盈盈看着他。
“你在笑什么？”
方晴忽然靠近，江易然隐隐约约嗅到来自她身上的淡香，像薰衣草味的洗衣粉。
他不动声色远离了些：“没什么。”
“好吧。”方晴并非看不出江易然的故意疏远，扯了扯嘴角，大大方方道，“你游戏打得不错。”
江易然：“嗯。”
方晴忽然想起什么，眯着眼睛饶有兴味地笑起来：“喂，记得你那天说的吗？”
“？”
方晴眨眨眼睛，笑容染上几分暧昧：“你说，我输了，我得叫你爸爸，我要叫吗？”
江易然敛眸看过来，眼神里透着警告的意味。
方晴一点都不怕他，恶趣味地笑起来：“要叫吗？”
一个笑着，眼底却一丁点笑意都没有。一个冷着脸，一脸捉摸不透地望着对方。两人用目光在无声对峙。
就在方晴觉得话题会以江易然的沉默收尾时，江易然忽然开口：“你好自为之。”
方晴心沉了一下。
因为她看出来了。看出来江易然说这句话时，脸上虽然什么表情都没有，但是那样的眼神却很熟悉。是红哥对她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东哥睡过”的轻蔑不屑，沈君对他说“要不是我爸你以为你能有现在的一切吗”的厌恶反感。
她脑子倏地清醒过来，是啊，她是什么人，怎么能奢望有人能在谷底拉她一把。她是垃圾堆里人人喊打的老鼠，洗不掉的浑身腥臭味，混进粥里只会坏了一锅汤而已。
这样的人，怎么还敢奢望，至少有一个人对自己是特别的。
江易然背对着她继续睡了过去，接下来的四节课，除了课余时间江易然都在睡觉，和方晴再没有过任何的接触。
中午午休的时候，方晴所有的坏心情都被数钱的快乐给取代。她趴在被窝里，借着手电筒的光一张一张数着钞票。
不多不少，整整20张100元，2000块。
她把钱整整齐齐叠好，放进装月饼的铁盒子里，小心翼翼地盖好，然后塞到了床单下，嘴角含着笑用手轻轻拍了两下。
下午江易然直接都不来上课了，听宋煜丞说江易然一直是篮球队的主力，马上到校运会，队里的训教也抓紧了，估计这段时间会经常不来教室。
方晴“噢”了一声，心里有点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宋煜丞又说，中午的时候有人来找过她。方晴眼皮子一跳，问是什么人，宋煜丞只说不认识，但通过大致的外貌特征，方晴能确定，肯定是沈君。
对方晴而言，和沈君沾边的一切都是灾难。被父母过分溺爱唯我独尊的小孩，这样的人未来必定会是社会上的一颗毒瘤。
方晴不怕他，却不愿意惹他。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晚自习下课方晴被几个高三的堵在楼梯口。该来的方晴躲不了，只能跟着他们来到没什么人的的花坛。
有两个蹲在那里抽烟的高一生，见沈君这群人气势浩浩荡荡的，吓得都挪了位置。
方晴被推到最角落里，几个人围着她不怀好意地打量着，目光让方晴很不舒服。
沈君搂着方晴的脖子，一开口满嘴的烟味：“晴晴，说好的300块钱呢，今天带了没？”
方晴将沈君搭在肩膀上的手拿来，面无表情地道，“我没钱。”
“没钱？”沈君啐了口唾沫，笑容开始绷不住了：“曹尼玛，骗谁，昨儿个又拿了500对吧，我就要300你别给脸不要脸，速度！”
“算我求你。”方晴说：“我求求你放过我好吧，我真的没钱，你缺钱不会问舅舅吗？”
“啪——”
耳光声清脆响亮。
方晴一动不动，漠然地看着他：“够了吗？”
即便是捱了一巴掌，但是方晴的眼里却没有一点弱势和卑微。她背脊挺得笔直，目光笔直而清亮，不卑不亢。沈君有种此时不是她被打了，而且自己被打了的不爽。
沈君用一种讽刺的眼神看着她：“方晴，你最好把钱给我，我没耐心和你废话。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拿这钱想干什么，你不就是想赎回你那个窝囊废爸爸的玉观音……啊！！！”
话音未落，沈君捂着肚子失色惨叫一声，腹部剧痛得痉挛令他忍不住弯下腰。方晴嫌弃地拍了拍手，好像刚才碰到的不是沈君而且恶心的垃圾。
沈君吸了口气，骂了一句□□，直起身猛地拽过方晴的衣领，扬起手准备落下去，然而在半空中却被一只手截住了。
冷而低沉的男音在昏黑中响起。
“给你们十秒钟的时间，从我面前消失。”
第7章 星星06
“给你们十秒钟的时间，从我面前消失。”
江易然说完这句话，场面静了几秒。
黑灯瞎火的什么都看不清，只知道这人口气十分嚣张。沈君平常没少惹是生非，也是个见过世面的人，自然不会被一两句话给吓住。
当着这么多兄弟的面自己手还被扣着，想挣也挣不开，沈君面子上挂不住，爆了句粗口，正要拿脚去踹江易然。
江易然动作比他还要快，拧着他手臂用力往后一拉，只听一声清脆的“咔擦”，沈君被放倒外地哀嚎起来。
仗着人多势众，还有小弟想上来教训他。不知道谁大惊失色喊了一声江易然的名字，冲在最前头的男生猛地停下动作，惊恐地望着面前的少年。
他垂着头，头发恰好遮到眼睛的位置，看不清脸上的神情。那双眼睛像鹰隼般尖锐，透着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狠劲，无由来叫人背脊发寒。
徐州市一中的学生，几乎没人不认识江易然。光这三个字就足以叫人闻之色变。
更何况，这位校霸此刻就在面前。
沈君当时脸色变得特别不好看，这位校霸根本就不是他能够惹得起的。于是在江校霸表情逐渐变得暴躁前，他带着小弟们灰头土脸地溜了。
夜里起风，树叶“飒飒”地响。四周突然变得死寂，江易然灼热的视线，让方晴浑身都不自在。
方晴刚好站在风口，冷风嗖嗖往毛孔里钻，她裹紧外套，闷声说：“谢谢你。”
江易然忽然伸手，方晴吓了一跳，下一刻她被一股力量往前面拽，江易然走到她的位置，站在了风口。
方晴愣了愣。
就是一个很细节的动作，她鼻头却酸了。
方晴抬起头，眼眶微微湿润了。她下意识想扬起头，又想到光线这么暗，江易然看不到自己的表情。
她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毫无异样：“为什么？”
江易然望着她：“什么为什么？”
方晴咬了咬唇：“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江易然沉默了。
有很长一段时间，谁都没有说话。方晴再开口时，嗓音已经抑制不住颤抖和哭腔：“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为什么一次次帮我，我们是什么关系？”
江易然笑了一声，嘲讽道，“你觉得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