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茵被这个莫名的动作搞的身子一颤,不明所以的问着,“怎么了?”
“没事,”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接着说。”
“你知道第二天早上人们去找小舅的时候他又在干什么吗?”舒茵的语气中带着嘲讽。
林璟行有些心不在焉,但是他猜应该是个很极品的做法,“在……睡觉?”
“你怎么知道的?”
林璟行真是被这父子俩的极品做法恶心到了,张了半天嘴才说:“还真是这样!?”
“对啊,你说好笑不好笑。”舒茵语调及其冰凉,“一条人命啊,一条人命就被这两个人这么不负责任的给毁了。”
林璟行刚想出口安慰,可是却发现这是太他妈恶心人了,实在是找不到什么好的切入点。
然而舒茵好像并没有向他想的那么想不来,就听她声音又低了低说:“其实也不全怪他们,还有外婆……何必要出去找,这可能都是命。我只是心疼我妈……”
林璟行把人又往怀里抱的紧了紧,他下巴放在她的头顶,说:“那这段时间就多陪陪妈,我去帮你请个长假。”
舒茵摇了摇头,想来她可能也不是多想让自己陪。她们母女从来没有好好相处过,现在再来那一套的母慈子孝反而让人不自在。
林璟行知道她们母女间有嫌隙,便没再多说,“睡吧,多少睡一会,不然你身体受不了。”
舒茵忽然转过身来,将她埋进他的怀里。借着月色,人们似乎都大胆了些,将白日里的伪装和坚强一不小心的就脱下。
“听说正月里剪头发丧舅,以后每年正月我天天剪头发,一定可以把他克死。”说道最后,那恨意似乎变成了实质,林璟行都听到她牙齿被自己咬的直响。
林璟行哑口,他第一次见到舒茵这么幼稚可爱。
可爱的让他心疼。
他抬手抓了抓舒茵的头发,柔声道:“剪一个月的头发还不把自己剪成秃子啊,不知道的别人还以为你看破红尘出家了呢,那可不成。”
“我可以一根一根的剪。”她声音闷声闷气的,带着一种类似于肆无忌惮的撒娇。
林璟行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表示感激,生病、雨夜、极度悲伤愤怒——这些因素杂糅在一起,让她格外的脆弱不受防。
才能让他无意间见到娇娇|软软的她,会主动的躺进他的怀里,会和他说些小孩子的话,会……依赖他。
虽然感觉很好,可是下一次他不想再凭借这些让她难过的外力,总有一天他会让她心甘情愿的完全为自己打开心扉。
“别了,外婆为他操心一辈子,你就让她老人家外下面安静享福吧。”林璟行宽慰到,又问,“很想教训他?”
“想,当然想。他今天连守灵都不在,难道他就不会不安,不怕做噩梦吗?”舒茵气的简直牙牙痒。
“这样的人……”林璟行实在是瞧不上,连说话间都带着鄙夷,“要是有心又怎么会做出之前那些事,为了这样的人生气不值得。”
舒茵深吸了口气,才发觉自己跑题了,于是问,“你有办法吗?”
“有的事办法。”林璟行语气十分温柔,“就要看你想怎么着了,被人打一顿,坐牢,输的倾家荡产或者别的什么,都可以。”
舒茵这一刻在想,是不是连悄悄弄死他都可以。
“啊,当然太血腥暴力的还是不要,毕竟我们都是守法公民。”像是知道舒茵在想什么,林璟行主动开口。“不过……”他笑了下,“要是你真的想,我们也可以给他制造点像是外婆这样的意外。”
舒茵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还……还是算了。”
“吓到了?”林璟行轻轻拍了拍她的背,笑了笑,“逗你的,给他点教训就好了,毕竟是条人命,我们谁都没有权利轻易剥夺。”
“嗯。”舒茵有些敷衍的应了声,她觉得刚刚林璟行的话并不是在开玩笑,他是真的有能力那么做。
她忽然对自己的枕边人感到一丝畏惧,那种什么都不了解的恐慌。
“睡吧。”
然而他一下一下拍着自己背的手又十分的温柔,十分的温暖。就像是小的时候外婆哄她入睡时一样,外面雷雨声依旧,微弱的哀乐声已被掩去。舒茵忽然萌生了睡意,也不知道是药物的作用还是别的什么。
仅仅睡了两个多小时,再次醒来的时候天空已经放晴,只不过天色还有些暗。
舒茵在床上静静的躺了两秒,在听到外面哀乐声时一下子坐了起来。有的时候人的意识总是迟钝的,尤其在不愿面对的事情上,这大概是人类独有的一种逃避似的自我保护。
“醒了?刚想叫你。”林璟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的,又是什么时候站在的门口,熬夜似乎对他没有什么影响,他还是那样精神。他抬手打开门口的灯,随后端着一个小碗向她走过来,“吃点东西,把药吃了。”
突然间的明亮让舒茵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在睁开时便见到了他褶皱的衬衣和半边翘起的头发。
如果不是时间不对,她想她一定可以笑出来。
第23章 白衣少年
林璟行向来干净爽利,这可能是他最为狼狈的一天吧。看上去有些邋遢,可是却让她很温暖。
她接过林璟行手里的碗,里面是香喷喷的白米粥。现在不会有人会特意给人做早饭的,她看了看这粥,又看了眼林璟行。
她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看他,轻声说了句,“辛苦了。”
林璟行揉了揉她的头,“应该的。”
舒茵小口小口的喝着粥,大概是没做过米粒还有些夹生。可是她还是一点不剩的吃完了,这大概是她这辈子吃的最香的米粥。
她没问他,是怎么找到的米,又是怎样升起的炉子。看着他比昨天还灰头土脸的样子,她想大概是个十分艰难的过程。
他没主动提起,她也就不问了。可是这么情谊,她不会忘记的。
一个从没下过厨的人,在乡村的老院子里,亲手做了一碗粥给她。
林璟行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当他抬起手摸到她仍是滚烫的额头时,十分担忧的问她,“还撑得住吗?”
“可以。”舒茵对着他有些虚弱的笑了笑,“总要坚持到把外婆送走的。”
楼下的人比昨天多了许多,前来吊丧的亲朋好友从各地陆续赶了过来,哭声此起彼伏一阵又一阵的,舒茵听着心脏有些不舒服。
可是她仍是强撑着,没有表现出来。她紧挨着妈妈,原本强势的母亲现在似乎已经有些站不稳。
每来一个吊唁的人,母亲都要跟着哭一哭,然后人们在委以重任似的说:“这家啊,以后就全靠你了。”
外人大抵爱说这些风凉话,现在看上去哭的伤心,可能心里也是真心实意的难过。可是又会维持多久呢?一天,两天……
然而这个伤痛会陪伴母亲一辈子。
舒茵手下意识的搀扶着母亲,生怕她一个坚持不住就倒下。到时候必然又是一阵慌乱,她时常在想这些繁文缛节什么时候可以减减,她无法左右别人的想法但是可以为自己做主。
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先和林璟行打声招呼,万一哪天就出意外了呢。到时可千万让她安安静静的走,和亲朋知会一声就好,不必让人这么兴师动众的为自己哭一场。
舒茵想,自己怕是烧的迷糊了,脑子里总想些有的没有的东西。
她就这样站着,人来了鞠躬致谢,看着人哭。可是她为什么哭不出来了呢,就在她站的自己已经麻木时,她觉得自己好像出现了幻觉。
一个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穿着一身白色西装从远处想着自己——哦不,是向着灵棚走来。
舒茵下意识的揉了揉眼睛,她应该是真的烧迷糊了。她垂在身侧的左手悄悄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免得让自己现在就晕过去。
她疼的身体都抖了抖,可是为什么那个人还在,并且离她越来越近了?甚至在离她一步之远的地方停下,说了声:“节哀。”
那声音还是记忆里那般温柔,就像是他一开口就能带走别人所有烦恼一样。像是寒冬的太阳,夏日的微风,沙漠的清泉,草原的沙丘。美好的不真实。
舒茵的身体晃了下,在这大庭广众人来人往中及其明显,站在她对面的林璟行眼睛都红了,可是她却毫无察觉。
眼中只有面前站着的这个人——好像他们中间没有隔着四年分别的时光,他们没有争吵没有背叛,他还是那个明亮如初的白衣少年。
她像是被人定在了原定;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又酸又哽,张了半天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大脑像是停止了运转,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和眼前的这个人。
舒母看着面前成三角之势的三个年轻人只觉得十分荒唐,倒是还是她当年的选择错了吗?可是现如今,还有拨乱反正的机会吗?
这些天接连的冲击已让她无力再应对任何变故,至少任何事情也要等下午结束再说。
舒母微敛心神,对着面前这个——她向来没有过好脸色的年轻人,郑重中又带着些许愧疚的说:“有心了。”
张修远听了这话,强压下心中的苦涩,头微垂着轻声道:“伯母保重。”
后面再次有亲朋过来,张修远深深的看了眼舒茵,便转身走向灵牌前上香。
仅仅那么一样,竟然舒茵感受到了不同比外婆去世的钝痛。凭什么到现在他能用那种眼神看自己,他怎么敢?
像是还对她饱含深情,像是还对她纵容,像是……一切都没有变过。
这种悲痛顷刻间转化成了愤怒,怒火冲的她一阵阵眩晕。舒茵死死咬着嘴里的肉,咬的牙齿都吱吱的响。
林璟行从面对那头将一切看得明了,他低着头嘴角忽然勾了下,顷刻间便消失不见——从始至终,她都没看自己一眼。
要来的亲朋已全部到齐,再来看老人最后一眼。从此之后,所有恩怨情仇全都化为尘土。
之后亲近随车去火葬场,真的很快。之前还那么大的一个人,转眼间就变成了盒子里的一抔骨灰。
舒母在火葬场时彻底哭晕过去,被舒父提前带回了家里。其他人也没闲着,还能暂时保持清醒的再次辗转到墓地。
将人安放好的那一刻,舒茵再也撑不住的直直倒了下去,好在林璟行一直在关注着,被他一把接到了怀里。
林璟行便又这样风尘仆仆的开着车,带着人去镇上的大医院。兵荒马乱的两天暂时叫停,给了人喘气的机会。
舒茵病的彻底,强撑的这一天一夜已经消耗掉她全部的心神。在镇医院吊了一个星期的针都不见好,林璟行当机立断和舒父打了声招呼便直接带人回了G市。
她一直浑浑噩噩,有的时候分不清到底是梦里还是现实。
她像是又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少年时代,只需要担心作业和考试就好。不过她和别的小孩不一样,她希望假期快点过去,因为这样就能见到自己喜欢的人。
她是怎么注意到张修远的呢,其实阿远这样的人想不让人注意到真的太难了。他干净阳光的样子像是一道光,温暖着她孤寂寒冷的少年时光。
那个时候她正是叛逆,妈妈整天只知道忙事业,爸爸一条到晚跑的不见人影,不是去钓鱼就是去哪个古镇游玩。而她身边只剩下一个接送出行的司机,和一个管饭的阿姨。
那天她又和妈妈大吵了一架,因为什么事她早就忘记了。可是坐在教室里越想越委屈,委屈的她趴在桌子上直接哭了。
她就像是个没人要的小孩,既然不管她,既然不爱她,既然没有能力做好一个父母,为什么还要把她生下来。
是想让她感受这人间疾苦,世间无奈吗?那可真是谢谢了。
今天她来早了,一个人都没有的空荡教室里只有她呜呜的哭声,像是一个被丢弃的小野猫。
哭到最后哭的没力气,早上负起一口饭都没吃的肚子正在咕噜噜的叫着。真是……她越想越委屈,想要离家出走的欲望越来越强烈。
凭什么所有委屈都让她受,最后还叫她饿肚子。她真的没见过比他们更不负责的父母了!
忽然桌子被人敲了敲——
当,当,当……很有节奏的三下。
舒茵决定装死,她才不要抬头。哭的脸都花了,很丢人的。
当,当,当……那人十分的锲而不舍。
舒茵想把这人打死,怎么这么没有一点眼力见呢。
“舒同学,你怎么了?”那人声音好听的简直可以轻易的就叫人原谅。
见舒茵不说话,那人又问,“不舒服嘛,你今天来的好早。吃饭了嘛,我带了早餐,要不要一起?”
舒茵没出息的吞咽了下口水,仍在天人交战——饿肚子和丢人到底哪个更严重一点?
“咕噜噜——”
这一声叫的两人同时都沉默了,一股尴尬的气息蔓延到了整个教室,连窗台上的盆栽都未能幸免。
舒茵紧紧攥住了身边的裙子——她觉得以后都无颜面对张修远了。
“噗——”张修远一个没忍住的笑了,随后边笑边道歉,“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可是——”
可是真的很好笑,你忍不住对吧。舒茵在心里,默默将他想说的话补上。
“咕噜噜——”
舒茵:“……”
张修远:“……”
“咳,”张修远轻咳了声,“吃点东西吧,不然一会没力气听课。”
他说完便打开了袋子,一股食物独有的香气飘进了舒茵的鼻子里。饥饿感已经十分强烈,到了不可忽视的地步。
算了,反正也已经丢人丢成了这样,不如再丢大一点。
舒茵破罐子破摔的抬起头,可是出乎意料的,男孩脸上并没有任何嘲笑的意思,而是一种——很干净,很阳光,让人不由自主的被他传染,嘴角都忍不住上扬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