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不说话——盛世白衣
时间:2019-11-07 08:17:17

  她忽然拉住他的手,带着没人知道的小心翼翼。站起来轻声说着,“走吧。”
  在车上的时候舒茵一直在闭目养神,即使这道路颠簸到连林璟行的车都起不到什么良好的防震作用,可是她还是竭尽全力的让自己休息着。
  毕竟接下来,对抗悲伤悲伤是一件及其消耗心神的事情。还有好多事等着她,她又怎么能现在倒下。
 
 
第21章 强忍
  两人回去的时候人们早已分拨吃完饭,哀乐已经奏气听着那凄凉的声音舒茵好不容易忍下来的泪竟然差点被逼出来。
  她下车前在车里做了好几次深呼吸,觉得自己情绪控制的差不了才下了车。小镇里有山有水,今天有些阴天到了现在日头落了山,即使在炎炎的夏日竟然有些凉爽。
  她刚打了针,在车上闷出了些汗,被这冷风一吹不由的打了个寒颤。她每次在城市中热的受不了的时候,最怀念的就是这小镇晚间的微风。
  只是她没想到,竟然是以这种方式再次感受到。
  她下来车,脚步有些虚浮,刚下来有些站不住。被人揽在一个温暖的怀里,她甚至不用抬头单单闻那味道就知道是林璟行。
  舒茵低头看了眼她身上披的质地良好的薄款西装外套,本是哀恸的心竟然得到了一丝缓解。
  “披上吧,有点凉了。”林璟行看着她单薄的雪纺裙说道:“身上有汗,别吹风。”
  “谢谢。”舒茵小声说着,谢谢你能在这个时候陪着我。
  林璟行又不知道从哪拿出碗凉拌米粉来,递到舒茵手里,“爸给你留的,吃点吧。”
  这爸叫的,竟然比叫自己亲爹都熟练,甚至亲切。舒茵十分不合时宜的想着。
  她看着那碗飘着油花的粉,下意识的拒绝,“我没什么胃口,你吃了吧。”
  他跟在忙上忙下到现在,也没来得及吃东西。
  “知道你吃不下,多少吃一点,晚上好吃药。”林璟行十分耐心的劝说着,亲手给她挑了一小筷子递到嘴边。
  在悲凉的哀乐里,夹在着人们或细微或悲恸的哭喊声。甚至不远处还有烧纸的烟灰飘过来,而舒茵就着他的手在这嘈杂且悲痛的环境中,吃着粉。
  她觉得自己的心真的越来越大了。
  吃了几口后舒茵实在是吃不下去,摆了摆手说:“不吃了,你吃了吧,你晚上还什么都没吃。”
  林璟行不在勉强她,拿过碗来没几下将里面的粉全部吃完。
  灵棚那边安静了不少,真正在哭的没有几个。人大多残忍,人去如云散真正伤心难过的又有几个,舒茵觉得怪现实的。
  忽然她肩头一沉,林璟行的大手揽了过来,沉声说:“去烧钱纸钱吧。”
  舒茵侧头看了看她,忽然觉得现实也不是她所见到的那般凄凉。
  两人走进才发现,灵棚这边虽然围着的人多,可是真正围着火堆烧纸钱的没有几个。只有舒家父母一左一右坐在小马扎上,一张张的将纸钱往小火堆上放以确保火不灭。而其他的一众亲戚只是在三三两两的围在一起,窃窃私语着什么。
  林璟行看着这些怪异的现象脸上不动声色,可是心中却有了些许猜测。这外婆他总共见过两次,一次是他和舒茵结婚,还有就是过年的时候来看望过。虽然没有过多的相处,可是他却能感受到外婆是个十分和蔼慈祥的老人。
  会有些拘束的拉着他的手嘘寒问暖,会问他路上是不是不好走,吃的东西还习不习惯。这么个可亲的老人去世,怎么每个人表现的似乎没有过于伤心,反而在一旁商讨着什么。
  这太不像话也不合理。
  再说出事至今老人那小儿子到现在都没出现,所有的一切都透着诡异。不过没关系,他冷眼看着围着的人群,任他们掀出多大的风来都无所谓,别惹到舒茵就行。
  林璟行微微低头看向身旁的人,她脸色仍是带着不自然的红,也不知道是火苗烤的还是病的;额头上还有些一层汗,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出了虚汗。
  他有些不放心的低声问,“还好吗?”
  舒茵正处在一种空洞的空白中,直到现在她亲手烧着纸钱,她还是不敢相信外婆已经去世了。
  从没有什么遗憾是家人离开,而自己却不能守在床边尽最后的爱和孝心更难过的事了。可她偏偏就没能够,这不单单对于她来说是巨大的打击与遗憾,对她妈妈来说更甚。
  听到这声询问舒茵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直到林璟行又问了一遍她才轻轻摇头,“没事。”
  林璟行看着她有些浅淡的眉毛和因为生病而有些发白的唇,似乎无论哪次问她她都会说没事。
  她什么都不愿意和自己说,总是有意或无意的将他推开。
  林璟行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在老人的灵棚前不静静哀悼竟然天马行空的想这些有的没的。
  他抛开那些时常缠着自己的疑惑与不安,给老人真心实意的烧了一张又一张的纸钱。
  不知不觉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之前还站成一群群的人此时也不知道跑去哪了休息。舒母哭的眼睛都肿了,身体再也撑不住的被舒父扶回了房。
  临走时还叮嘱舒茵说:“过会儿你去和璟行去西边那间小房里休息,那空着呢。”
  舒茵摇摇头,她的声音很轻,可是却很坚持,“我在这守灵,您回去吧。”
  “啧……你这身体还病着,你守什么——”
  眼见着就要一通说教,因为这事在老太太灵前炒起来也是在是忒让老人家走的不安心。林璟行赶忙拉架,“爸,我在这看着她呢。您不让她守在这,她心中也会不安。”
  舒父看了看坚持的舒茵,又看了眼一心护着她的林璟行,颇有些感慨的摇摇头,“也不枉你外婆当年那么疼你。”
  说完便带着舒母走了。
  整个灵棚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身边环绕着十分微弱的哀乐声。
  舒茵被烟火忽然熏到了眼睛,泪止不住的往下掉。他们手上身上都是烟也没法去擦,林璟行焦急的翻了翻西裤的口袋,幸好从里面找到了个手帕递给她。
  可是她的眼睛像是被熏坏了,可是泪怎么擦也擦不干。舒茵忽然像是跟自己较上了劲,十分用了的擦着自己的眼睛。
  一旁的林璟行终于看不下去,从她手中将手帕拿走,轻呵着,“别擦了,脸都快蹭破了。”
  手帕被拿走的瞬间,舒茵眼中闪过茫然和无措。
  林璟行叹了口气,心疼的把人搂进怀里,柔声说:“想哭就哭出来,别忍着。”
  舒茵只是固执的瞪着眼睛,让氤氲在眼中的泪水被风生生的干涸在眼眶中,咬着牙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
  她带着哭腔一字一顿,十分艰难的说:“我不能在外婆面前哭,我不想让她走了都不放心我。”
  说道最后她已经走调了,可是到底还是没让自己哭出来。
  林璟行抱着她,甚至都感受到了她单薄的身躯在颤抖,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强忍下这份哀伤与悲恸的。
  他只得轻轻拍着她瘦弱却挺直的脊背,无声安慰着。
  两人就这样静静的坐着,让舒茵慢慢消化着情绪。林璟行时不时的往火堆里添些纸钱,免得火在他手里灭了。
  其实他十分想让舒茵嚎啕大哭出来,这样憋着人迟早憋出病来,再说她现在本来就病着。
  他这才猛然想起——晚上的药忘给她吃了。
  记闷雷撕开了这静谧的哀伤,瓢泼时的大雨像是将天空撕开了个裂缝。舒茵被这雷雨声惊醒,恍然的抬起头来来。
  灵棚被风雨吹得摇摇欲坠,她大惊张了张嘴,刚想站起来便被林璟行按住。他沉声说:“你别动,我去。”
  只不过还未来得及他有什么动作,屋里便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过来,由远及近。很快的便有人穿着雨衣打着伞的向他们这边过来。
  舒家父母走在最前面,后面还有群远方的年轻小辈。两人见来了人,站了起来。
  林璟行:“爸,妈,这风太大,灵棚需要重新固定一下了。”
  舒母的脸色还是十分差,她点点头,“你们进去休息吧,这里有他们。守了小半个晚上也差不多了,难道这除了你们两个就没有别的活人了吗?”
  她的声音中带着明显的怨气,显然是对别的小辈只知道在房间休息睡觉这件事十分不满。
  林璟行颔首,“行,那我先带阿茵进去休息。”
  舒茵看了眼自己的父母,还没来及说什么就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临走时舒母拍了拍她的肩旁,将手中的伞递到了舒茵的手里。她十分艰难的笑了下,随后便和林璟行走了。
  两人身上全是烧纸的味道和烟灰,可是两个人谁都开口要去洗澡。在这洗澡本就不是十分方便,要去下面专门的地方。再说外面狂风暴雨的,况且现在人这么杂乱,谁又有这个闲心。
  舒茵还好,将披在外面的外套脱下来,里面的衣服没什么,就是头发有些呛人。
  林璟行就惨了许多,他的衬衫纯棉吸味,原本独有的雪松和烟草香早就被浓浓的烟熏味遮盖。
  舒茵头重脚轻的倒头躺在床上,她头很晕身体也因为发烧而酸痛无力,可是却一点睡意也没有。她的头蹦蹦的跳着,脑子里天马行空的想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一会儿这一会那的每个头晕,搞的她有点心慌。
  她知道自己又神经衰弱了,每次发烧的时候就爱这样。舒茵无声的叹了口气,强迫自己睡过去,至少……要撑到明天结束才能倒下。
  忽然她额头被一只干燥的大手碰了碰,还未来得及睁开眼睛,林璟行刻意压低的声音便传到了耳朵里,“吃点东西,把药吃了再睡。”
  舒茵缓慢的睁开了眼睛,看到他手里拿着的发糕时,紧绷的精神竟然短暂的松了下。
  也不知道他是在哪找到的。
 
 
第22章 外婆的发糕
  舒茵拿过发糕咬了一小口,她的身体瞬间一颤。她低着头,声音哑的不像话,就像是砂砾在纸上摩擦,“你在哪找到的?”
  “楼下的冰箱里。”他知觉不对劲,又问道:“怎么了?”
  林璟行注意到她的身体在不受控制的发抖,他上前将手压在她的肩旁上,强迫她和自己对视。可当他看到舒茵的那双红的不像话的眼睛时,心一下子就疼了。
  他把人抱进怀里,边拍着她的头边说:“哭出来吧,哭出来心里就舒服了。”
  舒茵紧紧的攥着手里的发糕,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林璟行的胸口被她哭的湿了一大片。
  等过了好一会儿,舒茵打了个哭嗝,“这发糕……”
  她才张嘴便说不下去了,声音断断续续哽咽的不成样子,“这发糕是……是外婆,外婆做的……只有外婆,会往里面放桂花。我能吃出来,我能吃出来——”
  因为激动,她紧紧的攥着林璟行的胳膊,甚至都没注意到指甲都掐进了他的肉里。
  舒茵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没有什么比吃到已逝之人亲手做的食物更让人悲痛了,这无疑不再清醒的告诉人们——最能给人带来家的感觉的食物,你从此再也吃不上了。
  这个人给你的温暖和爱,到此结束。这世间仅存的只有两块发糕,剩下的只能去回忆里找寻。
  她说完再次哭的泣不成声,像是要把自己身体里的悲痛全部宣泄出来。
  林璟行轻轻的拍着她的头,就像是哄小孩那样一下一下轻拍着。直到她哭累了半晕倒在他的肩上,他的手才停下。这期间他什么都没说,没有任何一句话能缓解失去亲人的伤痛。
  他只要这样抱着她就好了。
  等到她不哭了,林璟行才柔声说:“吃点吧,外婆都舍不得你饿肚子,特意给你留的。”
  这话简直再一次打开了舒茵的阀门,眼泪一串串连成珠子似的往下掉,她边哭边问,“林璟行你是魔鬼嘛!”
  林璟行有些尴尬的摸了下鼻子,“趁着还没坏,赶紧吃了吧。吃完就把这个味道好好的记住。”
  最后舒茵还是把发糕给吃了,边吃边哭,哭到最后嗓子都哑了。人也烧的迷迷糊糊,林璟行将她手里还剩下的半块发糕拿走,把药放到她嘴里又喂了几口水。
  在她耳边轻声说着,“睡吧。”
  舒茵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休息,过了不一会听到身后有刻意放轻的脚步声,之后身边的床垫陷了下去。
  几乎是林璟行躺下去的那一瞬间,舒茵便忽然开了口,“你知道外婆……是怎么去世的吗?”
  林璟行愣了下,觉得这就是所有人都行为诡异的原因。外面电闪雷鸣,怕她害怕林璟行一把把她捞进自己怀里,“怎么?”
  “呵,”舒茵闷头低笑了声,声音十分小可是他却从中听出了一种嘲讽和悲哀声。
  “昨天晚上……”她恍然意识到现在已经是第二天大半夜,改口道:“前天晚上我小舅,”她对于这个称呼十分厌恶,顿了下才继续说:“他又赌输了钱,来找外婆要,外婆没给他就骂骂咧咧的走了。大晚上的外婆担心他追了出去,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出了什么事?”林璟行诧异的问到。
  舒茵撇撇嘴,不知道是要哭还好要笑,“还记得回来时我们路过的那条小河吗?”
  “……记得。”
  “就是在那,掉下去了。”她说的十分简短,甚至是带着某种厌弃。她忽然笑了笑说:“你说多好笑,找了会儿没找到人,外公就让人回来不找了。直到早上,人从河里飘出来才知道昨晚上就出事了。”
  饶是林璟行也觉得十分的震惊,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一晚上没回来,竟然随便找找就算了。只不过他更为不解的是,“外婆那么大岁数的人大晚上出去追他干嘛,还怕他想不开跳河不成。”
  “就是说啊——”舒茵的声音有些轻飘飘的,“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哪怕多不是个东西到底还是会心疼。”
  林璟行听到这话忽然全身一僵,连带着心神都在颤动。他温热的手紧贴在她的小腹上,十分想问——那你呢,你对自己的孩子也是这样的吗,哪怕……只是个没有成型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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