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大丫鬟奋斗日常——太极鱼
时间:2019-11-13 10:03:35

  “只不过我家无恒产,父母门第一概不能,若果真是那样的好女子,谁又能瞧得上呢。”柳湘莲灌了一杯酒水,颇有些心灰意冷,他心里对日后有些想头,自己忖度多半是娶不成妻子,落拓半辈子后赎个好颜色的粉头作妾,长久是长久不得的,只怕死了这心也没个归处。
  贾琏酒都停了,只认真听他说,半晌方大笑道:“我正有一门亲事,堪配二弟!”
  柳湘莲听他说,脸上却冷了下来,瞅着贾琏问:“可是琏二哥要发嫁妻妹?”
  贾琏愣住,怎会是妻妹,从二太太算,三妹妹的确是凤姐的嫡亲姑表妹子。只是谁家这样算,三妹妹可是自己嫡嫡亲的堂妹。
  柳湘莲站起身,冷道:“不必再说!琏二哥也欺负我游荡四方,不知都中细情?先前琏二哥说嫂子的那些话,我以为琏二哥和我一样心肠,谁知是我错看了你!你既心里喜欢新娶的二房,又何必矫言那些话,没得叫我恶心!”说着,掷下几两碎银子就要拿脚走人。
  “不!什么二房?你嫂子哪来的妻妹?”贾琏简直糊涂,忙一把拉住柳湘莲,“给我说清楚了!”
  柳湘莲把心事都托付,不料琏二打的主意却和那贾珍一样,不由得跟吃了苍蝇一般,心下激愤,猛地拂袖甩开,喝道:“难道你说的不是那个天生尤物,琏二哥小姨叫尤三的!你们那珍大爷已拦着我说过,我早拒了的,不必再白费心机口舌!”说罢,一抱拳,大有割袍断义的作态。
  贾琏脑子一团乱,糊里糊涂的,见柳二郎就要开门,忙喝住:“站着!什么二房,什么小姨,尤三又是哪个!我好心要把妹妹说给你,你若是不愿,只管好言推了,咱们私底下说好,两厢都有脸面。你这做派却是为何?”
  “妹妹?”柳湘莲停住步子,转过脸来:“你们东府的?”
  贾琏方才说到‘尤三’,心里已想起来是谁,只不及细想,先“呸”了一声:“我四妹妹还小呢,怎能乱说!况且她虽是东府的,却是不满周岁就抱到我们府里来的,好不好的,日后也跟东府没大干系。”贾琏嘴比脑子快,他经过贾珍同秦氏的事,家里的女孩儿都不敢叫沾染东府一星半点儿,为着大姐儿,和凤姐都没少撇清,此时顺嘴就秃噜出来了。
  说完了才一拍脑门,说的是三妹妹,如何又扯上四妹妹,幸好没别人,柳二这上头也靠谱,不然叫人听去,妹妹们还做不做人了。家去自家那个脾气越发不能捉摸的大肚婆能撕了他。
  柳湘莲却已反应过来,讪讪的,又坐下来,先敬了三杯酒水,才道:“好哥哥,是小弟不是。”此时他心里又是惊疑又是喜悦,眼巴巴的看向贾琏。
  贾琏捏捏眉心,“你且细细说来。”
  柳湘莲方把贾珍借宝玉名义请他,要为他做媒的话说了。复又冷笑:“他说是琏二哥的小姨,我心里疑惑,就未答应。幸好宝玉不是那藏话弄奸的,被我拉住,我才知她品行,又是你们东府太太的继母的女儿,那府里,只怕连门口两个石狮子,都不干净!这般欺蒙我,不过是他腻了要丢开手去!”
  贾琏简直一脑门官司,忙问:“如何又是我小姨?我小姨定的是保宁侯之子!纵然王家没人了,也不是猫狗能攀得上的!”
  柳湘莲也疑惑问:“你那位珍大爷,信誓旦旦的说把尤二许给你作了二房,只虑着嫂子厉害,才不曾接进去。又说什么嫂子久病,日后这尤二是要扶正的,只等她生下儿子再打算。若不是这话在先,我方才也不劝二哥珍重发妻。”
  贾琏气的脸都紫胀了,半晌方问:“宝玉也这么说?”
  柳湘莲想了一回,摇头道:“我只顾打听尤三,倒未细问。只听他也嘀咕,说他自己成日被圈在家里,万事不能做主,行动就有人知道,一群人拦着劝着不叫自由,越发连消息也不通了。”
  又问:“二哥这意思,竟是没有二房这事不成?”
  贾琏心里恨得咬牙切齿,必要找贾珍算账,一面道:“我如今在顺天府正经当差,况且你嫂子有了身孕,早收了心的,如何会弄出个二房给自家找不自在。”
  “况且你说的那尤二姐,前年倒真趴上来过。只是东府拿那两个姐儿权当个粉头取乐,侍候的人不知凡几,纵然滚过一回,又怎会弄个腌臜东西作正经二房!”贾琏口中毫不留德,尤二姐的确侍候过他,被窝里小意温柔,倒是颇得贾琏喜欢。还有尤三姐,比风月场中耍惯的男人还放的开,泼辣无比,那时贾琏还可惜过不能上手这尤物呢。只他心里,这二人虽有个身份,却并不比窑姐儿高贵,不过一时新鲜,后头有别的事,早就抛到脑后去了。
  柳湘莲见他气的话都粗了,忙止住不说。
  贾琏还兀自冷笑:“打的好主意,叫我当这剩王八!”心里思量一番,却暗暗惊悸:贾珍既然放出这话,必然是要促成的。只怕是捉不着自己,把主意打到凤姐身上了,自家那醋瓮,听到这传言岂有不闹的。若是东府尤氏籍此正经来说合,老太太正愁自个有了差事不好拿住,自家媳妇又正不得她的意,就是听见尤二不好听的传闻也只会当不知道,嘴皮子一开阖真敢给定下来。
  贾琏只后怕,尤二的艳名传的连顺天府的衙役都知道,若真纳进来,自家羞都羞死了,还有脸面外头行走。老太太却是不管这些的,贾琏看的清楚,她老人家只要子孙听话,不管脏的臭的顺她的意就能行。想起旧年贾母对秦氏的喜欢,还有贾珍秦氏的丑事,贾琏直往上反胃。
  贾琏知道这话,立时要家去与凤姐商议。
  这一回却是柳湘莲心急,拉住不让走了。赔不是说好话,才托住贾琏。
  贾琏此时却不大有兴致,但也不愿意再拖,只道:“我家三妹妹,标致就不必多言,难得的是性子爽利,足以堪配你之为人。你若愿意,咱们再约时候细说,你若不愿,只当我没有这话。”
  经过先前一番误会,柳湘莲索性把话敞开了说:“你们家高门大户,又如何少的了人物?我一穷二白,如何配的上?况虽与二哥亲厚,二哥关切我也是有的,只是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二哥如何做的了主?或有内情,二哥照实告诉我,叫我明白。不管成不成,今日的话我都吞在肚里,死也不敢往外传扬半句。”
  贾琏这才正眼看他,听这话,度他心诚,方才推心置腹道:“我也不瞒你,我家情形你是尽知的。二房嫡长女入宫做了娘娘。是,贾家出了个娘娘,的确是阖族光辉,只是我们家老太太和二太太尤嫌不足,还想要娘娘肚子里蹦出龙子外孙来……我二妹妹,为这个迟迟不叫说亲,三妹妹长起来了,出落的更好,才松口叫相看二妹的亲事。家里这几个妹妹的品格,满都中都难寻能并论的,却非要压着活成别人的影子备件。我和你嫂子人微言轻,就是不平也没我们的话说,谁知道天也看不过,事情竟有了转机,宫里娘娘有孕,老太太和二老爷二太太也松动了……至于看你,一来我三妹妹是庶出,若真拿她攀高门第才是害了她;二来,这时机不可再得,万一娘娘肚子里是个公主,只怕三妹妹的亲事又要波折,必要快快定下,才能放心;三是,你之品性,叫我们放心,这话告诉了别人,别人许是觉得攀不上荣国府的助力要退缩,可我知你万万不会……”
  贾琏话正中柳湘莲心坎,他听着竟是连家丑都不顾,全告诉了。一面感激贾琏诚意,一面敬服他两口子对姊妹的爱护之心,当下再不问贾琏要如何作为,如何叫贾政夫妇同意,只斩钉截铁道:“弟无别物,家中还有一把‘鸳鸯剑’,乃弟家中传代之宝,弟也不敢擅用,只是好生收藏着,二哥就请拿去为定。弟纵万死,也不敢舍此剑。”
  那鸳鸯剑,柳湘莲本是随身带着,只因贾珍之故,柳湘莲生怕这无赖珍大爷夺走他家传宝物,逼他应承,只得连夜将鸳鸯剑托给姑母,藏了起来。这会儿大为扼腕,只恨不得立刻送上宝剑作定。
  贾琏此时大定,二人正要约明日再会,外面兴儿轻轻敲门道:“二爷,奶奶打发人说二老爷寻爷呢,说是件机密大事,老爷要遣二爷往平安州去。另有隆儿打听说,东府珍大爷不知何故,也寻二爷,说是攒了酒席,要请二爷并一众好友吃酒商量事情。”
  贾琏脸上神色就收了起来,盘算一回,这几日倒不露面的好,先躲了再言语。
  柳湘莲见贾琏先是面色微沉,后头不知想起什么来竟是大笑了起来。正不解,就见贾琏唤近兴儿,低声吩咐几句。柳湘莲分明听见他叫家里琏二嫂子去大闹宁国府,脸上神情也不由得奇怪了起来。
  打发走苦着脸的兴儿,贾琏毫不以为意,还含笑对柳湘莲道:“我们家哪个醋瓮,可不是吃素的。这厉害也有厉害的好处,只她一个,就能撕了那一窝子不安好心的混账。只是贤弟日后也要谨慎些,我家三妹妹是个好性儿,可谁叫她有福气,得了个厉害嫂子呢,倘若日后贤弟弄来什么二房外室堵了我妹妹的心,只怕十个娇娘也不够我家里的醋瓮撕捋的。”
  柳湘莲看着乐呵呵的贾琏,深吸一口凉气,哭笑不得连连拱手。
  家中有个母老虎,琏二哥倒是自豪起来了。
  贾琏的言下之意他也尽知,世家公子哥儿,身边有个通房丫头贱籍姨娘是再正常不过,不说爷儿们,就是正房夫人们也不会在意,对各家的姑娘们亦是稀松平常的事,她们日后的郎君,必然会有。只不过这二房和外室却是忌讳,因正经二房身份高,外室在另外宅院里也是当家太太,一来这两者都不在正室太太手底下管束,二来必得爷儿们动了心,才会如此。疼女儿的人家都容不下姑爷这般。贾琏的话正是要敲打未来妹夫的。
  柳湘莲摸摸鼻子,认下了。
  贾琏趁夜就要回衙门,明日还要跟上官谋个出门的差事,也耽误不得。两人约好次日一早在顺天府衙后门见,便各自分开。
  作者有话要说:
  注:“弟无别物,家中还有一把‘鸳鸯剑’,乃弟家中传代之宝,弟也不敢擅用,只是好生收藏着,二哥就请拿去为定。”——引自原著,稍有改动。
 
 
第91章 大闹
  却说凤姐听了兴儿的话, 又是气又是笑,气东府无耻,笑贾琏促狭:两人才有大姐的时候,贾琏还颇避讳朋友提起家中厉害醋罐子, 嫌丢了他二爷的面子, 如今倒好, 非要自己把这陈了十年老醋尽数往东府门楣上撒泼。
  平儿在一旁低声提醒:“先前家里的事瞒的咱们死死地, 偏这会子又叫二爷往平安州去,还说是什么机密大事。还有东府,听说珍大爷上月正月都假习射为由, 请了许多世家公子在天香楼斗叶玩乐, 闹得很不成样子, 可也没请咱们二爷, 如今却遍城里寻二爷。还几次三番来求见大老爷, 大老爷说病了没叫进东小院。奶奶看这里头, 是不是?”
  凤姐一挑眉, 正是这个理儿, 心里思量一番:荣宁两府,正经的当家人本该是大老爷和敬老爷, 可这两个当家都奇的很, 一个被撵去东院也不吭声, 只醉生梦死;一个嫡女刚落地就往道观里出家了, 等闲见不着人影。且不说大老爷,那东府敬老爷乃是正经两榜进士出身,勋贵老亲里头独一份儿, 凤姐小时也听祖父说贾家有贾敬,贾氏可再兴盛五十年, 这样一个人,不做官还罢了,难道还不会管教子孙?贾氏之毒瘤不肖,贾珍为最,贾敬明知如此,却不闻不问不管,可若说他一心求道,偏生名山大观请他都不去,也不与人论法,只窝在京郊小山包上。
  凤姐自嫁进来,两家当家就是如此,她从未深想过,今日细细一思索,忽觉得不对:“别,咱们捋一捋。”
  “老太爷仙逝是在二十年前……义忠老千岁坏事那一年,咱们几家都是太上皇给老千岁挑的臂膀。老千岁虽坏了事,太上皇并未对咱们这几家问罪,就是府里,也不过是降了等,大老爷仍旧袭了爵,还恩荫了二老爷。对不对?”
  平儿不解,听她问,掰着手指头算了算,道:“是。”
  “过了几年,老圣人精力不济,禅位给当今。平儿帮我想一想,敬太太是哪年去的?”
  平儿道:“就是庆和元年,敬太太生了四姑娘,产后血山崩,四姑娘还未满月,敬太太就撒手去了。”
  凤姐捏着帕子:“那姑妈搬进荣禧堂呢?”
  平儿疑惑道:“咱们太太还带着您去给二太太道贺呢,您忘了?庆和元年八月,二太太亲口告诉咱们太太要给您作大媒,把您许给二爷。”
  凤姐喃喃道:“都是这一年前后,我记得我定亲次年正月,叔叔就出任平安州驻防将军?平安州是叔叔、是王家这一辈最先发迹的地方。”
  平儿轻轻给她打扇,笑道:“奶奶想什么呢?咱们该怎么做,奶奶怎的翻起这些陈年的事了。”
  这二年七上八下的时候多了,凤姐历练出来,此时还能稳住心神,笑道:“猴儿们,今天晚上都养足精神,明儿一早,跟你们奶奶我往东府去!”
  平儿和小红都嘻嘻的笑,又出门去告诉院里的嬷嬷小幺儿,凤姐又命:“跟着的都穿扮齐整了,今儿先每人赏一吊钱。明儿等奶奶出了气,猴儿们演的好,再另赏!”更叫下人摩拳擦掌,振奋欲试。
  至晚,凤姐独卧,才把堵在喉口的气长叹出声:只怕平安州有不妥,大老爷和敬老爷更是掌着家族的秘密,因太上皇突然禅位出了变故,才不得不退避。这样推算,才合情理。怕是东府贾珍和二老爷都知道些事情,却不尽不全,若不然,不会都撇开这么长时间了,自家又成香饽饽了。叔叔去了,这秘密唯有大老爷和敬老爷知全,他们发现绕不开,这才非要拉二爷下水。若不然,那尤二姐许给谁不成,非得塞给自家。这就不是一个妾的事情,不知底里还有多少肮脏伎俩等着自家爷跳坑呢。
  凤姐忍着恶心,摸摸肚子,只强阖眼睡下。
  次日一早,跟着婆子、小幺儿都换上簇新的衣衫鞋袜,立立正正的在门前站了两排。
  凤姐捧着肚子看了一遭儿,又点了四个口舌厉害的媳妇,对平儿、小红道:“你们也换好衣裳来。”又命丰儿开了箱子,取出一匣子别人送的鎏金镶宝钗环散与地下的四个媳妇、八个嬷嬷。众女人佩戴上,端的是头上手上,金光灿烂。
  一时平儿小红两个出来,皆是衣饰鲜亮、环佩玎珰。凤姐尤嫌不足,一面叫丰儿服侍自己妆扮,一面命平儿:“散了头发,梳个牡丹髻,用赤金衔珠凤簪绾住,两边各三朵翠玉珠花作衬。耳朵上带那对绿翡滴珠坠子,你自己去拿。戒指、镯子都披挂上。”
  小红忙推着平儿要给她梳头,平儿羞的伏身笑道:“我是哪个牌面的人,能梳那个样式,若是奶奶看着不好,我梳个挑心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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