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微凉侧头亲了亲她:“圆儿?”
周沅迷迷糊糊中觉得他吵,被褥里一只细细软软的小手横过来,摸着将他的嘴堵上,眉头也忍不住轻轻一蹙。
顾微凉忍不住想笑,气性还挺大。他故意一下一下去亲啄姑娘的唇,直将周沅亲的不耐烦的睁开眼,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揉揉眼睛稍稍清醒过来。
她声音里带着晨间刚醒时的沙哑:“几时了?”
顾微凉拨了拨她的耳朵:“巳时过半,你再不下床可要耽误了。”
周沅不情愿的长长叹了一口气,小貂似的费劲爬到顾微凉身上,整个身子都趴在他身前:“起来吧。”
顾微凉扶着她坐了起来,饶是这样周沅也趴在他肩头睡的高兴,当真是连根头发丝都没有要动一下的打算。
只是在男人起身时,小姑娘下意识环住他的腰。
顾微凉抱着她去小几旁,倒了杯水喂她慢慢喝下去,又将外头候着的丫鬟叫进来伺候。
这日子长了,周沅也不在丫鬟面前避讳,分明听到了顾微凉叫人进来,也没有分毫要下去的自觉。
秋婵和夏荷瞥了一眼,纷纷红着耳朵低下头。
只是周沅趴着,秋婵将帕子拧干后却无从下手,手足无措道:“姑娘,奴婢给您擦擦脸。”
顾微凉顿了一下,接过湿帕子道:“我来吧。”
秋婵不再多言,退到一旁,甚至识趣的背过身去。
就听顾大人声音极轻的在哄姑娘抬头,听的秋婵都忍不住面红耳赤,而另一侧夏荷睁大眼睛竖起耳朵,低下头笑。
顾微凉伺候她洗漱过后,便将人放在妆台前的凳子上,这会儿周沅也几近清醒了,兀自从妆奁里捏了几颗珍珠放在手里玩。
夏荷秋婵一左一右的伺候,盘了个简单又得体的发髻,因是回府,也不好打扮的太过隆重,只捡了几个姑娘平日里会用的首饰。
今日周家也算很热闹,出嫁的几个姑娘都回了府,借着端阳的由头,难得聚在一块儿。
因为周沅实在磨蹭,二人到周家时其她姐妹都已经坐在堂前热热闹闹的听柳氏说话,就连一贯不爱出门的云姨娘都抿着一抹浅笑端端坐在一侧。
周成禄正品着老白茶,在顾微凉进门的一刹抬了下头,见顾微凉看着他,搁下茶盏才说:“坐吧。”
堂前专门留了座给顾微凉夫妇二人,且是离主座最近的两个位置,因周沅年岁最小,本就颇受宠爱,这最好的位置也从来都是留给她的。
她凑到柳氏面前说了好些漂亮话,哄的柳氏笑的柳眉弯弯,点了点她的眉心:“你啊,就会糊弄我。”
周沅笑嘻嘻的回到顾微凉身侧,给秋婵夏荷使了个眼色,两个丫鬟立即将手里的东西尽数呈上。
周沅献宝似的道:“娘最喜欢红珊瑚珠,还有爹喜欢的岩茶。”
周沁瞥了一眼,大抵清楚周沅的意图,笑着帮了她一把:“你这糊涂鬼什么时候这么有心过,都是顾大人让人备的吧?”
柳氏拿过盛着红珊瑚珠的檀木盒子瞧了一眼,她平日没什么特别嗜好,就收集各式各样的珊瑚饰品,这珠子色泽通透,外表打磨的又极其光滑,绝对称得上是上品。
柳氏微微点了点头,朝周成禄轻咳了一声,周成禄神情别扭的抬头朝顾微凉道:“有心了,往后回来不必带东西来,都是自家人,客气不得。”
堂前微微一寂,顾微凉神色微动,那张冷静矜持的脸上难得透露出一丝情绪,他唇角微微弯起,声音颤了一下:“好。”
二人四目相对一瞬,周成禄先移开眼,他微不可查的舒了口气,又看了眼依在顾微凉身侧露出两个小梨涡的幼女,心绪也静了下来。
——
用过午膳后,周沅和周沁趴在长廊下的雕花木栏上看,院子里摆着一张十分宽敞的方形石桌,平日里那儿铺着白纸,是给周成禄练字的。
这会儿顾微凉与周成禄二人隔着石桌相对而立,各自执笔在纸上作画题字,一言未置,却难得安逸。
另外两个姑爷则各在一侧看着,时不时溢出一声赞叹。
周沅嘴角噙着一抹浅浅的笑,周沁偏头笑看她一眼:“其实三个女婿里,爹最喜欢顾大人,只是端着不肯说罢了。”
周沅连连点头:“二姐姐,我觉得好高兴呀。”
她说着,往周沁怀里钻了钻,直将秋婵给她梳好的发髻给蹭乱了。
周沁瞧着也欢喜,一边用手理着周沅的发髻,一边说:“现在什么都好,爹娘与顾微凉关系尚在修复,他又待你极好,再添个孩子便是全了。”
周沁是有些担忧的,周沅孩子心性,出嫁前被家里宠着,出嫁后顾微凉也纵着她,怕她安逸过头,不知道为自己的将来打算。
虽说现下看来顾微凉尚未有纳妾的打算,可男人向来信不得,哪怕是周沁持着伯爵府自己那一方院子,面上看起来波澜不动,可有多少丫鬟存心别的心思。
她嫁的还只是一个伯爵府的嫡子,并非要承袭爵位的长子,都尚且有不少人打着主意。而谢擅虽与她恩爱,可也对旁的女子偶有动心的时候,这都是寻常事。
男人的恩爱,是可以分给很多人的。
周沁抿了抿唇,到底是不愿叫周沅知道太多不好的事儿,只提了两句要她好好养身子备孕,其余也没有多说。
周沅囫囵的点头应下,没好意思说她已经有意养着身子了。
自打上回春猎时顾微凉说了那番话后,周沅便开始时不时念起这事儿,也有让吴妈妈去寻些备孕的方子。
姐妹二人正说着闺事儿,那头周江江端着一碟子薄荷糕过来。
她手心拽着一块素色绢帕,将糕点摆在长椅上:“二姐姐,五妹妹都尝尝,薄荷糕解热,这个时候吃最好。”
薄荷糕是云姨娘最拿手的糕点,往年姐妹几人还在家中的时候,到了春夏季云姨娘也没少往几人房里送糕点。
周江江往院子里看,瞥了一眼站在周成禄身侧的高袖,不由抿了抿唇。
他好歹也是科举出身,论作画题字,应当也是不差的,可这个大好的机会能让她在爹面前多表现表现,他却只知道陪衬在一旁。
周江江有些头疼,眼不见为净,只好收回目光。
姐妹三人排排坐在长廊下,用着云姨娘做的糕点,倒也还算惬意。
只是周江江忽然提到沈嫣,好奇问:“沈嫣妹妹今日不回府么?可有人去陆家只会她一声?”
话落,方才还算欢快的气氛攸的一滞。
倒不是因为和沈嫣有多大的过节,只是自打陆家燃纳了妾之后,沈嫣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变得尖酸刻薄,更是看不上别人家的小妾,偶尔赴宴时,还得罪了些人。
不过既然是端阳节,周家小办的家宴,自然不会落下沈嫣。
周沁拍了拍手心里的糕点残渣,又用帕子点了点嘴角方才说:“早早差人送了帖子,许是有什么事儿耽搁了吧。”
正说着这话,对面小径上沈嫣便携着陆家燃款款走来,一身桃红袄裙,金饰玉镯,倒是没有尖酸刻薄的模样,反而是贵气的很。
整个家中只有周江江与她交好,是以沈嫣携着陆家燃和周成禄打过招呼后,便直奔长廊下,亲昵的挽着周江江的胳膊。
“江姐姐,我可是许久没有见过你了。”
周江江笑着应是,拉着沈嫣坐下来:“才和二姐姐五妹妹问起你,你这就来了,也是巧。”
这话本也就是寒暄,但沈嫣不知怎么,浑身一僵,方才还扬起的嘴角蓦地一僵:“说我什么?二沁姐和圆儿妹妹莫不是趁我不在,谈论些不好听的吧?”
周沁皱了下眉:“我们姐妹说话说了什么不好听的?你可别一来就往我们身上泼脏水。”
周江江看气氛不太对,也打着太极,拉了拉沈嫣的袖子:“是呀,我们就是问你怎么还不来,午膳时辰都过了呢。”
沈嫣紧了紧手里的绢帕,也知晓是自己过激了,平复了下心绪才落了座。
但沈嫣一来,气氛到底没方才那么轻松,周沅也轻轻靠着周沁不说话,周江江识趣的把沈嫣拉到自己院子里说话,这才算好。
周沁叹了口气:“瞧见没,自打她院子里进了个妾室,便成日不得劲儿,总觉得外人在背后戳她脊梁骨笑话她。”
说起来陆家燃纳妾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大就大在这妾室是在沈嫣成婚不满三个月就纳了,纳的还是陆家燃的表妹,深受陆夫人喜爱,这一传十十传百,沈嫣便成了个笑话。
周沅咬着唇鼓起腮帮子,可说起来,陆家燃也是不好。当初可是他非要娶沈嫣,一副爱的死去活来的模样,成婚还没有三个月,他这新鲜劲儿就过去了。
周沅看向院子里,一双杏眸眨了两下,盈盈秋水般的目光落在顾微凉身上。
男人背脊笔直的坐在石凳旁,手握狼毫,骨节鲜明,整个人显得儒雅又清冷。周沅越看越欢喜,还是他好。
最后一笔收住,顾微凉挽着袖口将狼毫架在山形笔架上,似是注意到身后的目光,他侧身看了周沅一眼。
似是觉得周沅闲的无趣,便招手示意她过来。
周沅得了他的示意,提着裙摆便小跑过去,正逢周成禄收笔,周沅还没来得及朝顾微凉笑一下,就听周成禄问:“这两幅画,哪幅好一些?”
小姑娘一对漂亮的梨涡顿时僵住,低头看了眼周成禄那幅画,又看了看顾微凉这副,脸色稍稍有些凝重。
第82章
82
周沅哪里懂得品画,周成禄也并非不知道,可偏要叫住她,说到底也不是让她评个所以然,不过是老顽固的傲气,想要在顾微凉面前赢个面儿而已。
周沅两手捏着白纸边沿,她手上这幅是周成禄的,小姑娘皱着眉头努力的看,像真是想从这画里看出点什么似的,可惜她真没有这个天赋,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周沅一本正经的放下画,点了点头:“爹画的这幅好看,字题的也好,要略胜一筹。”
顾微凉低头笑了笑,看她这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也还算机灵,没有拂了老师的意图,否则怕是又要气着了。
周成禄眉梢染了些笑意,心情总算舒展了些。
周沅也松了一口气,反正爹爹要哄着,顾微凉才不会小心眼的同她计较这事儿。
可周沅这气才松到一半,一直在一旁默默无闻的高袖忽然指着顾微凉那幅画说:“我倒觉得顾大人这幅画颇有灵气,湖上的鸟儿用了浓墨,青山寥寥几笔,主次分明,不知五妹妹喜欢岳父大人这幅画的何处?”
周沅僵着脸仰头看高袖,高袖一脸真心实意讨教的望着她。
周沅:“……”
高袖不解:“五妹妹怎么了?”
周沅复又低下头去端详手里的画,半响后才说:“我觉得爹画的全部都好,哪哪儿都挑不出毛病,况且是爹画的,一定比旁人要好上许多,四姐夫说是不是?”
高袖愣了一瞬,没想到周沅是这样答的,也只好赶忙点头:“是,是,五妹妹说的极是。”
周成禄到底叫周沅哄的挺开心的,知道她是胡说八道的糊弄人,却还是忍不住笑:“行了,你这丫头惯会哄人高兴。”
他转而朝几人说:“都散了吧。”
说罢,周成禄收了桌上的画,不仅将自己那幅拿走,还将顾微凉那幅一道拿了去。
周沅小心拍了拍胸脯,忍不住转头对高袖说:“四姐夫,我可没有得罪你吧?”
高袖一怔,满脸疑惑:“五妹妹说什么?五妹妹怎么会得罪我呢?”
谢擅方才一句话都没说,很是没有存在感,这会儿也难得笑了声:“五妹妹不擅品画,你方才可是险些拆了她的台子。”
啊?
高袖窘迫的挠了挠后颈,有些磕巴道:“实在对不住五妹妹,都、都怪我。”
顾微凉睨了周沅一眼,随即对高袖说:“别往心里去,这丫头说笑的。”
高袖点点头,脖子都红了。
周沅嘟囔着往顾微凉怀里钻,男人轻笑的扶住她的腰,又和高袖说了两句话便带着人往芙蕖苑去。
后头谢擅朝着二人的身影眉头一挑:“从前常听外头传闻顾大人不近女色,如今看来,却是对五妹妹极好,倒也稀罕。”
像顾微凉这样一身清冷的人,哪怕是成了家,带着夫人倒众人面前来,也应当是规规矩矩,相敬如宾的,可瞧他方才的一举一动,处处透着亲昵和放纵,同样是男人,谢擅自然不会发觉不了。
高袖闻言重重点了点头,他现在已然在内阁任职,算是在顾微凉手下做事儿,对顾微凉了解也比旁人也多许多,忍不住提了一嘴:“平日里顾大人显少在外逗留,听李大人说,他是赶着回府陪夫人。”
话落,谢擅也笑起来,晃着折扇连连摇头。
陆家燃一直神色淡淡的在一旁听着,终于忍不住抬眸看了一眼走远的两道身影,心下说不出的烦躁,嘴角抿的紧紧的,拳头也不由握紧。
身后的小丫鬟看陆家燃神色不太对,顺着他的目光瞧了一眼,上前一步道:“公子,奴婢带您去芙蓉苑吧,夫人过会儿也来了。”
陆家燃于是更烦躁了,抬脚大步的离开。
而沈嫣早早在院子里坐着,方才没和周江江说几句话,她便被云姨娘给叫去了,云姨娘看她的眼神都不大对,像防着她似的,沈嫣咬咬牙,定是因为陆家燃早早纳妾的事儿,连家里的姨娘都看她笑话!
是以陆家燃一进门,沈嫣便没有好脸色,阴阳怪气道:“留了那么久,可有和爹说上话?想必你也没脸说话吧,毕竟当初你可是放着周沅不娶,偏要娶了我,他二老对你也是多有芥蒂。”
陆家燃脸色难看,但却也习惯了沈嫣这样说话。
当初他本以为沈嫣是个温柔贤淑还有些可怜的人,后来才见识到她的厉害,骂起人来阴阳怪气的,一点大家闺秀的做派都没有。
反观那娇娇气气小姐脾气的周沅,要比她识大体多了。
“沈嫣,今日可是你求着我来的,若是你这样不乐意,我大可以立刻就走。”他淡淡道。
沈嫣急的从石凳上站了起来,咬唇看着他,最终败下阵来,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