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玉摇——九月时五
时间:2019-11-19 08:50:22

  碧容和黛容也跟着挑了几匹布料,碧容拿的是鹅黄,柳绿两匹,还有两个云纹金手镯,黛容拿的是丁香,藕荷两匹,加上一对海棠春喜簪。
  *
  此刻的伯府大门口很是嘈杂,余文轩正急忙忙赶回府里,身上全是汗糟糟的味儿,中午陪着秦六爷他们吃完酒,便往菊花胡同找外室去了,进门还没半刻钟,小厮就着急忙慌的站在门口叫,“老夫人遣人四处找呢,怕是有要紧事,伯爷得空先回府吧!”
  正是有兴致的时候,当头一盆冷水浇下来,浇的他什么意趣也没了。
  气哄哄的套了衣裳,出门踹了那小厮两脚,坐着轿子就往回赶,哪成想那轿杆子突然断了,轿夫一个大趔趄差点没把他摔死。
  余文轩气的骂街,心里又后悔不迭,今儿早上就该坐马车出来,可轿子坏了一时半会也走不了,只好下来站在大街上等着修,晒着太阳流了一身汗,那几个笨手笨脚的轿夫还没修好。
  没法子,只得带着小厮一路走回来,等走到伯府门口的时候,余文轩累的几乎要断气了。
  这厢还没完,那厢又开始,一只脚才迈进了门,就见老夫人身边的焦妈妈过来了,说是老夫人叫他过去一趟。
  余文轩知道铁定没好事,又是胆战又是心惊,肚子还窝了一肚子火,跟着焦妈妈去了小佛堂。
  到了里头,低眉顺眼叫了声母亲,人脸还没看清,直接被一个茶杯子给砸的往后一跳,心里唉声叹气一句,今儿可真是流年不利啊!
  跟着就是老夫人的责问声,“你个混帐,今儿跟谁吃酒去了?”
  余文轩面色霎时得意起来,“我今儿同秦六爷吃的酒呢,新任的五城兵马司指挥使。”
  余老夫人冷哼一声,“一个小你一轮的年轻后生,竟连爷都叫上了!”
  余文轩讪讪道:“旁人都这么叫,我也是随人家叫的。”
  说起来这事余文轩就没来由的兴奋,“母亲往日总说我没本事,如今我搭上秦六爷这条大船,也能借借他的东风了,秦六爷跟着的可是靖宁侯,他们俩是表兄弟,自小的情分,关系好着呢!傅家又是皇帝的母家,傅侯爷是皇帝的亲舅舅,如今朝廷里响当当的权臣,那可是手握大权呐,虽然如今皇帝还小不能掌政,但是等将来他长大了,能不向着他母家嘛?我现在跟秦六爷交好关系,便是同傅家交好关系,那咱们家往后再得圣恩东山再起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我这也是为余家的将来筹谋。”
  余文轩说的志得意满,“您不知道,那傅家可是翻手云覆手雨的本事,秦六爷这一回当上指挥使,那也是傅候爷给他……”手舞足蹈比了个推的动作,又道:“总是就是推波助澜,扶他上位。”
  “您说说,连五城兵马司指挥使这样紧要的职位傅家都能轻易摆平,我跟他们交好,没准过几年我也能高升做个内阁大臣什么的。”
  “你就做梦吧你,”老夫人气的拍桌子,“只怕羊肉没吃到,反惹的一身臊,那帮人个个是人精,你跟他们搅和到一块,你能玩的过他们?”
  余文轩挑眉,“我跟那些巴结人的小官小户可不一样,我好歹也是个伯爷啊,今儿我还跟秦六爷说呢,把我家大姑娘嫁给他,我要是成了他岳丈,他还能不帮衬着我?”
  老太太顿时大惊失色,气的连扔了几个茶杯盖碗,“你又发的什么疯?浑说什么呢?拿你姑娘的婚事给自个铺路,亏你想的出来。”
  “您就不能往好的想想,慧容年纪也不小了,前头还退了一回婚,您不是也着急嘛,那秦六爷有什么不好的,一表人才,前途无量,年纪也不过大慧容五六岁而已,也没什么要紧的,您怎知这不是好事呢?没准我还赶个巧给慧容寻了门好亲事呢!”
  “那秦六爷的前头夫人去年才没的,你这就上赶着把嫡长女嫁给人家做填房,哼,说出去也不怕让人家笑话,家里边头一个出嫁的姑娘就做填房,你让后头几个姑娘怎么办?慧容可是我看着长大疼着长大的,你要想糟践她,我头一个不同意。”老夫人狠狠拍桌子道。
  余文轩鼻子里哼一声,“您是不知道秦家如今多抢手,要不是前头那个死的早,慧容想嫁还没地儿待呢!”
  “我打死你个畜牲!”老夫人被他气的两眼发黑,从榻上爬起来找拐杖打他,余文轩被拿着拐杖的老夫人从内室追赶到了外边佛堂,身上连挨了几下,忍不住告饶道:“唉呦,母亲下手轻些,您要是不愿,这事就作罢,反正我也是饭桌上吃多了酒说的,酒后胡言作不得数的,人家秦六爷也没当真。”
  老夫人打他打的直喘粗气,停下来歇了歇,撑着腰道:“总之往后不许再跟那起子人打交道,你就安安心心做你的官领你的俸禄,少起那些歪心思。”
  余文轩抱着头含着泪,“原先我安安心心的时候说我不上进,如今我上进了又说我是歪心思,反正我做什么都是错的,我做什么都合不了您的心意。”
 
 
第十四章 
  初七一大早,昌顺伯府的大门口整整齐齐排着三辆宽大的马车,梨木架,琉璃窗,锦花细缎为帘,车壁处镌刻着烫金的“余”字。
  打头的一辆最为华贵,车顶上架着一层朱红璎珞錾金大盖,四周垂下细密的流苏,这一辆是余文轩和赵氏所乘,后头跟着两辆略小一点的,慧容和映容一辆,碧容和黛容一辆。
  门口已经准备好了,大管事常仁宝也检点贺礼完毕,二管事高保昌三两步踏进门里,对着余文轩和赵氏躬身道:“前头都好了,请伯爷夫人上车吧。”
  余文轩点点头,抬脚自个先进了马车里,赵氏瞥他一眼,哼一声,带着几个姑娘们走过去。
  映容径直往第二辆马车去,已经有小厮搭了小凳子在那里,踩着凳子上去便可,映容才走过去,慧容却抢先挤了过来,一袖子扫过去“我是大姐姐,应当我先上才是,你抢什么抢?”
  赵氏在前面那辆马车里听见慧容的声音,以为映容受了欺负,急忙忙掀了车帘子探出头来张望。
  映容没心思争先后,往后退了一步,摆了摆手示意慧容先上,脸上笑眯眯的,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大姐姐先吧!”
  映容虽让了一步,可慧容还是不高兴,拉着脸上了马车,心里气恼,这算什么嘛?
  明明她是先上了,可怎么这么不得劲呢?
  上了车,慧容和映容并排坐着。
  慧容坐在那,手指不停的捏来捏去,她心里紧张的要命,昨儿甘妈妈叮嘱她,今日的宴席一定要好好表现,满堂的贵夫人们都思量着挑儿媳呢,这可是个好机会!
  今儿天没亮她就起来打扮,描眉画眼,香粉扑了一层又一层,穿上了最喜欢的杏红织金丝盘花对襟长衫,配洋红蝴蝶纹长裙,穿起来满身的贵气。
  精心梳了个元宝髻,梳子上沾了桂花油,通发过后只觉阵阵清香,连一丝乱发都找不着。
  发髻正中戴着红玛瑙镏金花,两边各插了一支赤金卷云须簪,发尾还压了一支蝙蝠点翠压头簪,耳坠子是与发饰相配的金镶玛瑙垂珠坠。
  总之这一身走出去,任谁都得多看两眼。
  只是她还是有点怵,今儿定安候府也去呢,要是跟他们碰了面,那得多丢人呐!
  映容坐在慧容旁边,就显的素了很多。
  一身霞红绢纱外裳,下配月白色撒花长裙,裙边绣了一圈秋海棠,这已经是她来这以后穿过最艳丽的颜色了。
  不过样式虽素,但是看起来却别有一番风味,那件霞红的外裳红里透黄,黄里透紫,层层叠叠似水波一般,料子又是绢纱的,远远看过去真如黄昏晚霞一般绮丽。
  头发梳的也简单,戴了缠枝菱花镶宝簪,并一朵掐金丝堆花就算完了,耳坠子是小珍珠的,很轻巧,手上还戴了一只白玉髓镯子。
  今天这样的大场面,各家未曾婚配的姑娘们肯定都拼了命的打扮自己,映容这样的打扮,人家肯定注意不到她。
  不过这样也好,她就没想过出风头。
  马车一路行至荀府的正门,已经有二十几辆马车轿子停在门口了,熙熙攘攘站了许多人,十几个管事和小厮忙前忙口的引客,人还没到齐,边上的贺礼单子倒已经记了一大长卷了。
  荀家,确实不一样。
  映容在心里默默感叹,跟荀家一比,余家简直是门庭冷落啊!
  余文轩和赵氏一下车,立刻有管事上前恭身道:“老爷夫人这边请。”
  余文轩掸掸衣裳,斜睨那管事一眼,“昌顺伯府的马车你认不出来?”
  管事唉呦一声,陪着笑道:“小的眼拙了,原是伯爷和夫人的大驾,您往这边,往这边来。”
  余文轩哼一声,万分得意的进了门,赵氏吩咐人把贺礼送过去,也跟着进了门。
  余文轩和赵氏一进去,那管事立马脸色一收,眼中尽是鄙夷之色。
  伯爷?哼,一个破落勋爵,还能富贵几年?跑到荀家的地界张狂!真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慧容和映容正好下了马车走过来,对那管事的脸色尽收眼底,慧容已经气的咬唇了,被映容摇晃了下才醒过神来,两人对视一眼,意味良多。
  不论在家里有什么不睦的地方,出了门,都是一家姐妹,同心同力,绝对容不得旁人欺辱余家半分。
  碧容和黛容也下了马车,四个人一块走过去,那管事一转头,顿时又换了张笑脸,“呦,是伯府的姑娘吧?往这儿来。”
  慧容一声都没搭理他,直接就进去了。
  他挠挠头,有点不明所以,又对映容道:“姑娘这边请。”
  映容也是一个眼神都没甩他。
  碧容和黛容不知道怎么回事,看得一头雾水。
  那管事闹了个大没脸,很是尴尬的站在那。
  进了门,慧容才回过头去看了眼映容,故作随意说了句,“还算你明理,今儿记你个好。”
  映容一笑,“得,今儿我也记你个好。”
  “谁要你记了。”慧容嘴硬道。
  进了荀府,余文轩便和她们分开了,男一席,女一席,分在后院两侧,隔着一道雕花石壁。
  几个姑娘跟着赵氏去了女席那一边。
  席面摆在后花园的一片空地上,正首的紫檀木大榻上坐着今日的寿星荀老夫人,儿媳妇荀夫人陪坐在一旁。
  赵氏领着姑娘们上前去,笑着道:“今儿老夫人过大寿,我带着我们家几个丫头来给您拜寿。”
  慧容,映容,碧容,黛容立刻上前行礼,乖乖道了句,“给老夫人贺寿,恭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荀老夫人一身百福纹衫,戴一个镶了鹅蛋翡翠的褐色抹额,身形微胖,看着慈眉善目,忙对赵氏道:“快快落座罢,辛苦你跑这一趟了。”
  赵氏笑了笑,“给老夫人贺寿是喜事,怎么能算辛苦?”,说罢便领着姑娘们落座了。
  旁边一桌坐的就是定安侯夫人和她家大姑娘方兰芷,此刻正表情复杂的看过来。
  荀老夫人仿佛对余家的姑娘格外感兴趣,又问赵氏,“你们家的姑娘个个都标致的很,我这老骨头也不怎么出门,没怎么见过她们,从前倒是见过慧姑娘一面,不过那时候她还小,如今长变了也认不出来了。”
  荀老夫人指指慧容和映容,问道:“哪个是慧姑娘啊?”
  赵氏道:“穿杏红的是慧容,另一个是我的二姑娘映容。”
  荀老夫人哦了一声,“慧姑娘如今越发好看了,二姑娘也长大了。”
  慧容一脸激动差点坐都坐不住了,羞涩笑道:“老夫人谬赞了。”
  另一边的毅国公夫人也加入进来,笑盈盈问慧容道:“你今年多大了?”
  慧容垂眸回道:“我今年十五了!”
  毅国公夫人笑了笑,留下句饶有意味的话,“我家儿子正是十七呢!”
  慧容的脸蛋立刻羞红了,这话说的可是饱含深意呢!
  户部侍郎陈夫人促狭道:“国公夫人这手下的也忒快,这叫我们说什么好呢?”
  几个夫人开着玩笑,又打趣几句。
  慧容坐在那既紧张又兴奋,脸涨了通红,粉都遮不住。
  虽说这些夫人开玩笑的可能居多,不过当着定安侯府的面,实在很给她长脸。
  旁桌的方兰芷一脸愕然,凑在方夫人耳边小声问,“母亲,那毅国公夫人是不是瞧上余慧容了?”
  方夫人心里正膈应着呢,烦躁的推开她,“我怎么知道!”
  又死死盯了盯慧容,心中很是不满。
  哼,才同他儿子退了亲就出来现眼,可见不是个安份的!
  众人聊天之际,前头的凉菜酒水已经摆上了桌,鲜笋蕨菜一样,拌酸黄瓜一样,蜜煎樱桃一样,时令鲜莲藕一样。
  两排丫鬟捧着碟子跟进来上热菜,荤的有红烧香汁鱼,燕窝煨鹿筋,香菇鸭掌,干烧猪肘,辣烧兔子丁,福字里脊肉,素的有口蘑发菜,杏仁豆腐,山珍龙芽,烫心上汤白菜。
  汤水是冬瓜丸子小盅,丸子是猪肉,鱼肉,鹿肉一同绞制作,另一道水萝卜炖鸡汤。
  四色酥糖在小碟里摆成个正方块,鹅油松穰卷,芝麻糕,如意糕装在长碟子里,奶油面饽饽和肉烧饼摆在一处,甜杏仁酥酪盛在玉瓷小碗里。
  还有一碟子面寿桃,豆沙馅,一个个捏的团子大小,一盘子十二个。
  荀老夫人面前的是个西瓜大小的面寿桃,中间用红糖写了个寿字,这也就摆个样儿,一般都不吃,吃起来也不方便。
  荀老夫人先动的第一筷子,这宴就算开始了。
  刚一吃起来,慧容便开始大显神通了,又给荀老夫人贺寿,又给荀夫人敬酒,跟那些夫人们说的火热,跟旁边的姑娘们也玩的来。
  慧容本就生的明朗艳丽,能说会道,性子又活泼,在家里虽脾气坏,可到了外头就八面玲珑会做人了。
  赵氏看着映容低头只顾吃的模样,伸手推她一把,“你也去活络几句,别叫她一个人出风头。”
  映容拿着筷子缓缓抬头,“母亲急什么,我还没吃饱呢!”
  赵氏没好气的瞪她一眼,忽而听的一阵轻笑声。
 
 
第十五章 
  抬眼看过去,是靖宁侯太夫人沈氏,靖宁侯爷傅伯霆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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