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笑道:“你急什么,昌顺伯府不是有四个姑娘吗?你努努力,没准等你当上尚书大人的时候,还能赶上那个最小的。”
二人相觑一眼,哈哈大笑。
映容在马车里已经气得脸色发红了,直接掀了帘子下马车,拦在那说话两人的前面。
“你是谁啊?”站在前头的那人问道。
映容冷笑,“先别管我是谁,我倒是很想知道二位大人是什么来路,在这评判起旁人来言之凿凿,想来一定是个大官了。”
映容怎么会看不出来那两个人俱是官位低微,说这话不过是故意要臊他们罢了。
领肉的那个果然涨红了脸,恼道:“你这丫头胡言乱语些什么?还不快让开!”
看着气势汹汹,其实他心里很没底。
一边偷偷打量,一边担心着恐怕刚刚说的话已经被人听了去。
映容一眼扫过去,拿起放在马车前板上的鞭子,步步走近,“这人呐,就怕认不清自个的位置,这话大人您自己应该牢牢记在心里才是,瞧您这官服,应该是个七品官吧?呦,如今这世道我是看不懂了,一个七品小官也敢造谣生事,侮辱当朝伯爵了?”
一鞭子下去,那人被抽的嗷一声叫出来,“你谁啊?你到底是谁?”
门口聚了一堆看热闹的,车夫站在旁边傻了眼,携素吓的都说不话。
二姑娘怎么敢,怎么敢出手打人呢?
映容缓缓道:“我是昌顺伯府的二姑娘,今儿听你嘴欠羞辱我父亲,我抽你一顿让你长长记性,你记着,我姓余,名叫映容,家里行二,你要哭要闹要报仇,只管来找我便是了!”
映容抬起手,那人吓得捂着脸连连后退摔在地上。
第二鞭子还未下去,手腕却被抓住了使不上劲。
映容回过头,看见是傅伯霆抓着她,秦六爷目瞪口呆的站在后面。
傅伯霆的脸色沉的像块冰,压着怒火道:“你疯了?”
映容正在气头上,一把甩开他的手,凛声道:“傅候爷何时连余家的事也开始管了?”
傅伯霆脸色愠怒,“我管的不是你余家的事,我管的是六部的事,你一个闺阁女子,在六部门口鞭打朝廷命官,你这是想干嘛?”
映容的理智回过神,看看周围站了一圈人,心里已觉不妥。
六部门口聚集了好些人,有已经听明白了的,赶忙进去告诉了余文轩。
那倒在地上的男子还在哭嚎,目光一瞥,正见着余文轩从门口急急忙忙出来。
那男子腾的跳起来叫嚷道:“余伯爷,你家女儿在六部门口持鞭行凶,你,你得赔我个公道。”
扯着嗓子嚎叫着冲上去,周围的人拉都拉不住。
余文轩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映容闭了闭眼睛。
想教训人,有一千种一万种法子,可她偏偏选了最蠢最笨最冲动的那种。
那男子还在不依不饶的叫嚣,傅伯霆站在人群中,绷着脸,看这一场闹剧,叹了口气,心中很是无奈。
“余伯爷,你可得我个公道,你说这事该怎么办,鞭打朝廷命官,我把你家女儿告到官府去都是有理的。”
余文轩急的不知如何是好。
映容见那男子嚣张的态度,心中更是恼火,直接道:“这位大人您不必急,我也想跟您上官府论论理,你是朝廷命官,我父亲也是朝廷命官,不仅是你的上峰,还身有爵位,我也想去官府问一问,这辱骂伯爷的事该怎么算?”
那男子本想着拿官府来吓一吓映容,上了官府还有脸在吗?
他就不信,一个姑娘家,还能不要名声不成?
谁知道映容根本不吃他这一套!
傅伯霆凝视片刻,走上前去,拍了拍那情绪激动的男子,“储大人何必与一个姑娘家计较呢?”
“傅候爷,您可得给我做主啊,那丫头太过分了,敢在六部门口闹事,简直是不把您几位尚书大人放在眼里。”
傅伯霆拂了拂他衣裳上的鞭痕,淡淡笑道:“小姑娘劲小,这鞭子打得不重,隔着衣裳最多蹭破点皮,您就多包涵吧,闹到官府谁都不好看。”
“我可不怕,要没脸也是她没脸!”那男子叫嚣道。
傅伯霆搭上他肩膀的手愈发加重了几分力度,脸上带着笑,眼中却尽是凌厉威逼之色,“储大人,就算您不顾着自个的脸面,也得顾着六部的脸面吧,您说是不是”
他拍一下,储大人就抖一下,颤着嗓音道:“是,是,候爷说的对。”
“唉,这就对了嘛!”傅伯霆满意道:“储大人有君子风范。”
“今儿就算给我个面子,圆你们两家一个和气,”傅伯霆笑了笑,手指擦过那男子的衣襟,“就是这一身衣裳可惜了,这么着,你上傅家的账房,支二百两银子,算我赔你的衣裳钱,成吗?”
“别,别了吧。”姓储的男人低着头嗫嚅道。
他哪敢拿傅家的钱?
不过二百两确实不少了,他一个七品官,二百两抵得上他一年的俸禄。
见他支支吾吾的样子,秦六爷冷着脸没好气的说了句,“即是侯爷给你的,你就收着。”
男子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垂着头道:“那就,多谢,多谢侯爷。”
傅侯爷帮着解围,还给了个台阶下,没必要给脸不要脸,再要闹他自己脸上都挂不住了。
再说一鞭子二百两,他也不亏。
第二十七章
傅伯霆打了圆场,这事也算结了,周围看热闹的都散的七七八八。
映容站在那里,低着头看地上的砖缝,脑子跟一团浆糊似的。
傅伯霆转过身来看着她,没骂她,也没训她,一片云淡风轻道:“二姑娘先回吧,我跟老六要和余伯爷一块吃顿酒。”
映容抬起头,怔了怔,小声道:“知道了。”
边上的秦六爷一个步子没站稳,差点摔个趔趄。
什么?说什么?
和谁一起吃酒?
他看向旁边的余文轩,发现对方和他一样,都是一脸诧异的表情。
直到坐在马车上,映容才长长呼出一口气。
乱糟糟的,不知道什么感觉。
这是她来这以后,干的第一件失格的事。
现在算是彻底明白了,这不是能由着性子来的时代,不是生气了就能发火,不是不高兴了就能说出来。
这一次碰上个好心的帮着解围,可不是每一次都能有人帮她。
唉……也算记得个教训吧!
冲动是魔鬼啊!
一路上脑子都发晕,半睡半醒之间,整个人迷迷糊糊的。
天已经黑了,才回到昌顺伯府。
才下马车,便看见赵姨妈站在门口喜笑颜开的等着。
“映容,可接到你父亲了?”赵姨妈热络的揽上映容的肩膀。
映容脸色不好,轻轻推开赵姨妈,一句话也没说就进去了。
携素跟在后面,也是无奈的看了看赵姨妈。
什么人呐这是?
赵姨妈不明所以的站在那来回看。
车夫已经把刚才的事报给赵氏了,赵氏一听就暗道不好,心里更是后悔不迭,早知道当时就该强硬一点回绝掉,就不会有后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了。
映容呐,叫人怎么说呀,平日看着文文静静,怎么就干出这种事来了?
还是未出阁的姑娘,这传出去谁还敢来结亲?
赵氏一个头两个大,心里更是气恼赵姨妈。
映容回了梧桐院,独自往床上一趴,把被子蒙过头顶。
鼻子也酸,心里也酸。
真是她的错吗?
她跟余文轩虽然没什么感情在,但是余文轩是她的父亲。
她占了余映容的身子,便承接她所有的亲缘关系。
她姓余,是余家的女儿,
余文轩是她的父亲,即便这个父亲既不正直也不伟大,但他从来没亏待过她们。
她没办法对那些人的羞辱保持着无动于衷的态度。
*
永淮河边华美喧闹,仙鹤楼上更是热闹。
最顶层的几个大包厢都是有贵客常年包着的,从不对外开放,左数第三个的香山厅一直是傅伯霆包下来的。
此刻的香山厅里摆满了美酒佳肴,傅伯霆,秦六爷和余文轩分别坐在圆桌两侧。
傅伯霆和秦六爷坐在一起,余文轩跟他们隔开了一个位置。
他不敢靠的太近。
余文轩坐在那,不夹菜,不倒酒,面色僵硬的坐着,显得格格不入。
傅伯霆吃了几口菜,见他还不动,提起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又给余文轩斟了一杯。
“来,余伯爷,我敬您一杯。”傅伯霆端起酒杯道。
余文轩手足无措的举起杯子,“不敢当,不敢当。”
一杯浓烈的酒灌
下去,余文轩的胆子才壮了几分上来。
“不知道侯爷今天找我来,是有什么事吗?”他好奇的问道。
他跟傅侯爷可不熟啊,不是不熟,是一丁点都不熟。
唯一一次的交集是在五年前,当时才十六岁的傅侯爷带着刑部的人抓过他一回。
除了之外好像就没有别的了,话都没说过几句。
余文轩很是不解的样子。
旁边的秦六爷内心深表赞同的点点头,没错,他也想知道是咋回事?
傅伯霆愣了下,随即笑道:“没什么,只是听老六说过,您跟他吃过酒,正巧今天得闲,又恰好碰见余伯爷,便拉您过来作个陪,人少不是没意思嘛!”
秦六爷在心里冷哼一声,得,又是我背锅!
再转头看看空旷的大包厢,两个人跟三个人的区别,好像也不是很大吧?
余文轩没想到秦六爷还能在傅侯爷面前提起他,顿时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欣喜,忙倒了杯酒道:“来,侯爷,我回敬您一杯。”
敬完了傅伯霆又去敬秦六爷,秦六爷本来不想喝,上一回差点被余文轩给灌吐了,不过看到傅伯霆瞪他的眼神,他还是面带着不情不愿的微笑,一口干下去了。
余文轩是越喝越上头,而且傅伯霆说话很客气,没让他觉得有架子,说话间便更加放松起来。
“我今儿本来找秦六爷有事来着,后来,后来他说他没空。”余文轩喝的脸红脖子粗。
傅伯霆眼角的余光飘向秦六爷。
秦六爷一脸无语的表情。
你个姓余的怎么回事?还在我哥面前告黑状?
“您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吗?”傅伯霆问。
余文轩摇摇头,胡乱摆了摆手,“那倒不是,是我的连襟姐夫,想打听打听这一回青州太守的迁调人选。”
秦六爷靠在背垫上,嘴角讥诮,果然没好事,又是一个求上门的。
转头看向傅伯霆,见他脸色没什么变化。
秦六爷撇撇嘴,只等着看余文轩自讨没趣了。
蹬鼻子上脸这种事是最要不得的。
傅伯霆问道:“不知伯爷那位连襟姓甚名谁,如今官居何位?”
语气很是平淡,却把秦六爷吓的坐直了身子。
这是什么意思?要帮他?
秦六爷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懂了,表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乐于助人了?
余文轩也愣了神,反应过来后便忙回道:“他叫罗平,现在是安阳县令。”
又强调一句,“就问问就行了,侯爷可千万别劳烦这事,不然我心里该过意不去了。”
“罗平。”傅伯霆细细念了一遍,缓声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您放心便可。”
余文轩已经完全是不可置信的表情了。
秦六爷在旁边一个劲儿的灌酒,这叫什么事儿啊?
余文轩愣了神,心里高兴的不得了,又连着干了好几杯酒。
等醉意慢慢上来,他自己已经趴在桌上意识不清了。
秦六爷看了看,道:“都醉成这样了,叫几个人送他回府吧。”
傅伯霆颔首,走过去轻轻推了推余文轩,“余伯爷,您自个还能动吗?”
余文轩迷蒙着睁开眼,拽起傅伯霆的手道:“傅侯爷,您人真不错,我,我家里还有三个待嫁的女儿,要不我把闺女嫁给你吧?”
嘴里还小声嘟囔着:“可惜慧容订了亲,就她年纪最合适了,唉呦,可惜呀!”
秦六爷简直
没眼看,摆摆手道:“你快把他弄走吧,一喝多就要嫁闺女!”
傅伯霆叫了几个护卫,帮着余家的马夫小厮把余文轩给送回去。
前头人一走,后头秦六爷忍不住了,“我说,你不会真要帮余家办什么太守的事儿吧?吏部的事可不归我们管,你要真插手,肯定惹荀泽那小子不高兴,他心思那么多,说不定还以为我们想借机分他权呢!哥,我可得劝你一句,别沾这事!”
傅伯霆把玩着手里的酒杯道:“我何时说要帮他了,不过让他放心罢了!”
他弯弯唇,接着道:“那份调令我看过,荀泽安排的,上面白纸黑字写着,安阳县令罗平,迁任青州太守,所以说,他本来就不用费这个劲,不过既然人家开口了,我承他个人情又有什么不好的”
秦六爷犀利的点评一句,“老奸巨猾!”
*
深夜的昌顺伯府门口
余文轩喝的烂醉,傅家的护卫和余家的小厮一路把他送回来。
大管事常仁宝带着人在门口接他,又拖着余文轩回了书房。
虽是深夜,但余府的各处都不太平。
赵氏和映容被一同叫去了老夫人的小佛堂里。
一进门,赵氏便觉得心里慎的慌。
老夫人大晚上的还没睡,披了件外衣坐在榻上,手里拿一串念珠不停的转。
赵氏走在前面,低低叫了声,“母亲。”
映容从后面走到和赵氏并排的位置,屈膝道:“见过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