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站起来,焦妈妈扶着她走过去。
站在赵氏和映容的面前,老夫人的眼神凛冽无比,一寸一寸扫过去,看的人没来由的心慌,她扬起手,狠狠打了映容一巴掌。
清脆的一声。
在静谧的夜里格外响亮。
赵氏吓的尖叫出声,“母亲,您,您这是……”
“你在六部门口做出如此荒唐的事,这一巴掌,是教训你冲动行事,不计后果,罔顾声名,拖累伯府,更拖累你即将出嫁的大姐姐。”老夫人字字严苛。
映容捂着火辣辣的脸,抬起头看向老夫人,一字一顿道:“我是为了维护父亲。”
老夫人厉声呵斥道:“你父亲还用不着你来为他出头!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做出这样荒谬的事情,你让别人怎么看你怎么看余家姑娘”
话毕又是重重的一巴掌,直打的映容摔在地上。
赵氏惊呼一声,蹲下身去扶映容,含泪道:“母亲要是不高兴,只管冲我来,您打孩子做什么吗?”
老夫人冷冷看向映容,继续道:“这一巴掌,是替你母亲挨的,她是当家主母,我不能打她,不能下她的面子,所以便由你替她挨了,想来也能警醒她几分。”
老夫人沉了口气,视线凝聚在赵氏身上,看的赵氏不敢抬头,“你是余家主母,是伯府的正头夫人,理应以伯府为先,而不是你的娘家姐姐,赵氏你记着,你要是觉得自己姓赵,那你就一辈子别想姓余。”
老夫人回过身,偏了偏头,侧目看向地上蜷曲的母女两个,长叹道:“世间有千千万万个人,有千千万万张嘴,旁人说什么你能管的过来吗?你二人回去都好好想想,想想自己错在哪!”
第二十八章
从小佛堂里出来,映容的半边脸已经肿起来了。
赵氏心疼不已,揪着手帕,眼边红了一圈,“这下手也忒重了,才多大会功夫就肿成这样,这得什么才能消的下去?”
赵氏伸手轻轻碰了碰,映容吃痛,往边上躲闪一下。
赵氏心里针扎似的,低声泣道:“你祖母太偏心了,出了这样的事,心里惦记的却还是大姑娘的亲事,今儿要是大姑娘干了这事,她舍得下这这样狠的手吗?”
长吁短叹一阵,又略带埋怨道:“你也是,平日在家里乖的跟什么似的,怎么出了门反倒变得这般厉害起来,那是六部啊,你当是什么地方?还动起手来了!大姑娘是窝里横,你就是窝外横,唉,叫我怎么说你好?本来还寻思着慧容要出嫁了,也该给你说亲了,如今这么一闹,还有哪家敢上门提亲?”
映容默不作声的听着。
赵氏看她很没精神的样子,问道:“脸还疼吗?”
映容摇头,“不碰就不疼。”
赵氏拧着眉道:“都这么晚了,快回去歇着吧,这脸得好好养几天,多涂点药膏子,再叫平妈妈给你煮个鸡蛋敷着,脸上可千万不能留印子。”
映容垂眸,“我知道了,母亲也快回去吧。”
折腾了大半夜,映容已经累的眼皮子打起架来。
回了梧桐院,本想着倒头就睡,结果赵氏那边送药来,平妈妈又给她煮鸡蛋敷脸。
一通功夫下来,瞧着天都快亮了,在床上躺了不到两个时辰,天边已经露了白。
小佛堂里,老夫人也是一夜没睡好,歪在榻上,盖了一条小褥子,眼圈乌青的,额上戴了一块厚巾子。
家里的几个姑娘,慧容恣意,碧容娇气,黛容年纪尚小,格局如何还是未知。
倒是映容,从前觉得她温吞怯弱,可却只在她的身上看到了几分少年人的血性。
她心里何尝不知道这起纠纷因何而起?
若是在五年前,莫说打一鞭子,便是打断一条腿又有谁敢说什么?
奈何今时不同往日啊,余家实在不能再生是非了!
。
海棠院中,慧容正在盘点嫁妆。
虽说离成亲还有段日子,但是这嫁妆的事可一点不能马虎。
有些人置办嫁妆都是提前好几年开始准备的,办的那是又仔细又精细。
慧容亲事定的急,嫁妆办的也匆忙。
不过虽然匆忙,但绝对不是随随便便堆弄出来的。
她自小跟方家订亲,家具用品什么的零零散散也准备了不少。
这一回置办嫁妆,除了原先有的,还重新打了两套黄梨木家具,从桌椅板凳,到床榻箱柜一样不少,连梳妆台,洗脸架子,文房四宝,痰盂盒子这种小玩意都备上了。
黄梨木这样的珍贵木材,用来做洗脸架子算是稀奇的了。
被褥,床面原本应该新嫁娘自己绣,不过慧容怎么可能自己绣?
她带了二百床被褥,比寻常的嫁妆多了好几倍,叫她自己绣,那得绣到什么时候?
反正她是没怎么动过针,都是让丫鬟婆子们绣的,其中大多还是从外面商铺里买回来的。
除了这些,从前高氏的嫁妆也都在她手里,那可是一笔极其丰厚的财物,金银财宝,古董字画就不必说了,还有那么多旱田,水田,铺面和庄子,便是吃利息和租金都够她吃一辈子了,老夫人还贴了一万两银子给她,公中出的少些,但也有五千两银子。
老夫人还说,到时候霍家送聘礼过
来,余家都不要,拿八成的聘礼放在嫁妆里,让慧容再带去霍家。
余家准备的嫁妆,再加上霍家送过来的聘礼,差不多能有个八十几抬。
这样一份不菲的嫁妆拿出来,霍家还有谁敢轻看慧容?
慧容自己心里也是有底的,有银子傍身比什么都实在。
此刻的桌子上摆着几个妆匣,里面装着新打的头面和钗环,慧容一一过目,点算一番,确认无误后,由凝露记在嫁妆册子上。
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慧容这些日子丰腴了不少,一边看嫁妆一边笑道:“我这几日忙着,也没出去看看,今儿听你们说起来,我才知道映容闯了祸,这可真奇了,我以为她多温和的性子呢,怎么也能干出这种事情来?”
凝露低头写下镏金蝴蝶簪四对,跟着笑道:“如今才知道,二姑娘脾气也暴的很呢!其实也没多大事,就是怕连累姑娘您的名声,您都要出嫁了,可别因着这么件事惹的霍家不高兴。”
慧容哼一声,“霍家有什么可不高兴的?又不是我打的人,怎么着,他们家还兴连坐呀?”
凝露翘起嘴角,“姑娘快别说这个了,办正事要紧,这还有这么多首饰没记册呢!”
又道:“这么多嫁妆,夫人那儿是一点忙没帮,老夫人也只派了两个婆子过来,伯爷就更不可能管了,这么大的事,也没个长辈帮持着,全靠姑娘你自己,唉呦,也亏的姑娘你厉害,要是换了旁人,哪能干的来?”
慧容按按鬓边的碎发,浅笑道:“其实我也知道,少有姑娘自己办嫁妆这样的事,可谁让我母亲去的早呢,赵氏我是不放心她的,祖母年纪又大了操不得心,还是自己置办最放心,也最清楚,累是累的点儿,不过这也算是个锤炼,等我嫁到毅国公府,那整个国公府的事都要管,要忙的事情更多,我现在要是不多学着点,万一将来到了婆家样样抓瞎,那不是更丢人?”
凝露捂着嘴笑,“姑娘如今果真是大不一样了,不愧是要做世子夫人,不对,是要做国公夫人的人了!”
慧容被她打趣的脸红,拧了凝露胳膊一下,笑骂道:“你这小蹄子的嘴是越发坏了,我今儿要不教训教训你,你就该上房揭瓦了!”
凝露围着桌子躲闪,笑嘻嘻道:“余家的瓦揭了这些年,早没意思了,不如把劲儿留着,过几个月就能上霍家揭瓦去了。”
慧容嗔她一眼,“你本事不小,还敢上霍家揭瓦去?”
主仆两个打闹着笑作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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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容一直睡到晌午才醒,醒过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迷蒙的。
先在床上坐了一会,才慢慢站起来。
走到镜子前照了照,脸还是肿的,一大片红,还带着一点青紫色。
拾兰端了洗脸水过来,花瓣,香粉什么都没敢放,就是一盆清水。
用棉巾子沾了水在脸上轻轻擦过去,饶是拾兰动作那般轻柔,却还是不小心碰着了红肿的地方,映容疼的嘶了一声,吓的拾兰不敢再动。
“没事,没我想的那么疼。”映容接过拾兰手里的巾子,自己擦了起来,“虽然看着比昨天吓人,但是已经不怎么疼了,养几天应该就差不多了。”
一旁的携素捧上药膏,映容用银簪子挑了一点,慢慢涂在脸上,再用手匀开药膏,半边脸都是凉丝丝的,映容又问,“赵姨妈呢?”
携素噘起嘴道:“今儿一早就走了,他们跑的倒快!”
“走了?”映容抬头,“这么突然就走了?”
携素道:“谁知道呢,给夫人和姑娘添了这样大的麻烦,估计她自个心里也过意不去了,哪好意思继续待着?就算她好意思待在这,恐怕老夫人也不愿意看见她了。”
第二十九章
九月初一,毅国公府下聘
霍家的聘礼一共六十六抬,打头的是两棵挂金红珊瑚树,上面系着红绸子,金银锭子,翡翠玛瑙足足压了十来个大箱子,后面的箱子里放着绫罗绸缎,鲍鱼海菜,禽畜五谷,田契地契,六十六抬嫁妆都装的满满的,没有一箱是虚抬,可见霍家对慧容还是十分重视的。
长辈和亲戚客人们在前厅里说话,几个姐妹就在海棠院里陪慧容。
霍家来的人不少,国公爷,国公夫人,族里的老长辈们,还有二房老爷和二房夫人都来了,二房的少爷霍钦也带着夫人郑氏来了。
霍成没来,他跟慧容在成亲之前都是不能见的。
霍夫人是不大乐意二房的人过来的,但是按着规矩,二房的人必须得来,霍家人丁少,就这么一个叔叔辈的,要是二房不来,只怕余家会觉得霍家不给他们面子。
为了大局,也只能暂时忍一忍了。
自霍夫人嫁到霍家来,最恨的便是二房的人,在她看来,二房的人便是趴在他们身上甩都甩不掉的臭虫。
霍家的老公爷和老夫人早就过世了,可是这么多年二房都不分家,赖在国公府里不肯走。
二房是庶出,就算是分家也分不到什么家产,还不如不走,赖在府里,吃喝都由公中出,等住的年数久了,再到要分家的时候,族里的长辈们看在他们二房留在府里这么多年的份上,能不多帮着点?
到时候要是不多给点,大房自己的脸上都挂不住,外头的人还不尽编排他们苛待庶弟,轰二房出府的事?
霍夫人三番五次的提分家的事,都被二房四两拨千斤的推脱了,二房的说听大哥的,那意思不就是她这个大嫂说的不算,可国公爷好面子,怕人家说闲话,不愿意开这个口,这么些年,二房沾了他们多少光,沾了毅国公府多少光?
要不是有国公府这个名头撑着,二房在官场上能这么顺当?永平郑家能把女儿嫁过来?
如今二房的霍钦已经在府里成了亲生了子,就更不好开口赶他们走了。
霍夫人气的咬牙切齿,可也确实没办法。
只等着慧容嫁过去,多生几个孙子,好把二房压过去。
霍夫人心里惦记着,可千万得跟慧容好好念叨念叨,一定要防着二房的人,她家那个傻小子从来就不听她的话,如今娶了儿媳妇,便叫媳妇时常叮咛着,也盼着成儿能早日明白父母的苦心。
霍夫人对慧容倒是很满意,聪明漂亮,利落大方,样样都合她的心意,等慧容进了门,她有了帮手,以后再慢慢收拾二房也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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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院里,慧容坐在八仙桌前,几个姐妹围坐着陪在一旁。
屋子里堆满了贴着红喜字的礼盒,桌上摆着喜饼,桂圆,糖糕,和几个朱红色螺钿漆盒,盒子里装着的是几个妹妹们送来的添妆。
映容送了一套赤金五宝头面,头冠,发钗,压花簪,步摇,珠花,耳坠,手镯,项圈,戒子,整套头面零零散散算下来共有二十多件,足金打造,镶着红宝石,翡翠,密腊,黄玉和玛瑙粒,最大的一颗红宝石有大拇指那么大,镶嵌在瑞鸟衔花样式的头冠上,格外亮眼。
碧容送的是六只雕花金镯,雕刻的极为精美,放在铺着红绒布的熏香盒子里,也算是贵重讲究的物件。
黛容尚小,苏姨娘也拿不出什么好东西,只送了两对成色较为普通的玉镯,不过添妆这事,看中的是情谊,不在乎贵不贵重。
余文轩和赵氏也一人给了三千两银子,算做贴补嫁妆的钱。
不过慧容倒是有点惊讶,映容竟然
出了这么大的手笔给她添妆。
碧容送的那一份是代表了柳姨娘,黛容送的那一份是代表了苏姨娘,映容送的最贵重,那一套首饰少说也得千八两银子,本来以为是赵氏的意思,可是赵氏后来又另外给了三千两,想来是那一套首饰是从映容自己的私房里出的。
想想从前和几个妹妹的感情也不是很好,如今就快要出嫁了,心里却突然不舍起来。
看着几个妹妹陪在旁边,慧容不由的多愁善感起来,下一回再这样坐在一起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
等几个女儿一个个嫁出去了,能再聚到一块都是难事。
慧容心里翻江倒海似的,一会儿高兴一会儿难受,眼角落下几滴泪,映容看了便问道:“大姐姐这是怎么了?”
映容修养了一段时间,脸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前段日子没怎么出过房门,今天趁着慧容的喜事,才算是出了一趟门。
慧容擦擦泪珠,哽咽道:“没什么,就是想着出了门子以后,离家里就远了,以后也不能常常见了。”
映容笑了笑,“大姐姐要是想家里,就常回来。”
碧容道:“大姐姐是要大喜的人,哭什么呀,再说了,你嫁到毅国公府去,那可是去享福的,往后姐姐就是世子夫人了呢!”
几句话说的慧容又笑了起来,“听说霍家有个好大的园子呢,以后我接你们过去玩。”
碧容看着慧容春风满面的样子,心里翻起一阵阵酸意,慧容命好,谁不羡慕?
饶是心里这么想,但是脸上还挤出笑容,“大姐姐说话可不能不作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