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为席文文平常的行径就叫虎了,没想到汤豆看着不温不火,更是虎得这么别致,竟然跟教官这么说话,真不愧是在教室‘杀过人’的人啊。
她现在算是明白,这两个人为什么会能成朋友。以前听过两人在中转站附近‘独战渗入物’的学院传说,现在她相信,可能是真的!
她们真能干得出来。
第五天的时候,车子在一片焦地前停下来。
诸世凉叫学生们不要下车,自己下去前面和其它清理队的人开始从清理队坐的车上往下搬罐子。
汤豆从窗口伸长脖子向前望。
那片焦土与黄土地的分界线十分清晰,向前望,看不到边际,到处都是焦黑的一片,干枯得生裂的黄土地上起码还时不时有一棵小草,那片焦地上毛也没有一根,她觉得,走近去看可能连蚂蚁也找不到一只。
学生们小声嘀咕“也不像是火烧的。”如果是火烧的,应该有余温,或者一些残骸,可这里空气温度正常。“可能烧了很久了。”席文文小声说。
“如果时间过去很久那情况应该有所缓解。不会一直这样焦着。”
正说着,另宁叫了一声“哎呀。出来了。”
汤豆一回头,就立刻明白他为什么会叫。
他们身上,有人影正在溢出来……
汤豆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场景。
那些人影缓缓地成型,最终把整个人都包裹在其中,被包裹之后,他们的头发、衣服都失重了似的,违反重力地微微漂浮,但说话和呼吸和行动并不受阻碍。
这些人影有时候动作并不会和他们的动作同步,当席文文扭头和她说话的时候,身上的人影明显头正扭向另一边。但很快,便又和核心的人重和了。
因为车内太挤,所有的人都很难保持距离,但人影却并不相互重叠,它们的边沿有明显的分界,哪怕变形,也不会有任何融合的情况发生。
而人影的浮现,令得所有人都紧张地四处张望。
荒原上也好,焦土地上也好,看上去什么都没有,但却一定有什么危险潜伏在其中。
汤豆回头看向车顶上的平安。
它并没有任何动作,仍然只是那么站着。
诸世凉已经注意到这边发生的事,但他没有回来,只是加快了手上开罐子的速度。
汤豆看到,那罐子里装着黑色的液体,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他们把车窗全摇上,然后用刷子浇着那些液体仔细地将每辆车都刷了个遍。
液体又腥又臭,虽然刷在车外,但坐在车里的人还是连眼泪都熏了出来。可是在刷完这些东西之后,大家身上的人影就缓缓地淡了下去。
诸世凉企图把平安身上也刷上。
但没有成功。那些液体无法附着在它身上。
最后只能拿东西把它整个包起来,然后在包装上刷。反正只要汤豆不走太远,它怎么都不会动。
席文文看着那个人型包装,有些担心起来,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汤豆说,有一个独立的融合物并不一定是什么好事。
现在所有人都有盔甲,但汤豆没有。
在刷完了之后,清理队的人都仔细地检查了一遍,才相互打着手势,上车准备进入焦土地。
诸世凉回到车上,深深地吸了口气,缓缓地吐出来,点了只烟,然后才启动车子。
于是每个人都紧张起来。
另宁嘀咕:“如果进入这里后发生任何事故我们应该……”
“那你们就往回跑。”诸世凉打断他的话,满不在乎地说“尽全力跑。不要回头。”
“然后呢?”
“然后?就回家去吧。”
也就是说,一切都结束了。
“不会有事的。”诸世凉踩下油门“放心。我们一定会将你们送到外围。”
第34章 茸草
车子一驶进界线内,一股奇怪的味道油然而起,从外面看,这里与外面并没有什么不同,可当身处在其中时却不一样了。
哪怕车内的人与车外的空气隔着车壁,可却能莫名感觉到,这里的空气比外面的要浓稠很多,虽然是同样的马力,但车子在这里走得很费劲,像是想在这里移动就得突破巨大的阻力似的。
汤豆有些担心,但从天窗向外看,能看到平安还是一动不动地戳在原处,似乎并不受到什么影响。
也不知道是它存在得太坚定,还是刷的那层东西起了作用,又或者这种阻力根本对他没有效果。很有一种站在哪里就长在哪里天崩地裂也与它无关的气势。
车子就这样吱吱呀呀地开着,就好像全世界都一片死寂,只有这只车站还存在。
虽然地平线一片荒芜,焦土地上更是寸草不生什么也看不见,但七个人都趴在窗户外盯着外面。
偶尔车子会发出可疑的声音,就像是哪里的零件断裂似的‘咯崩’一下,令得所有人都屏息凝神,惊疑不已。
就这样大约走了快一个小时,汤豆回头看,还是能看到远处的分界,和地平线上的沙尘。
直到快傍晚时,地平线上的黄沙地才完全消失,目之所及处,皆被焦黑的土地所占据。
太阳下山之后,月色并不够明亮,车子只能凭着微弱的车灯光照来前行。中间有几次车队缓行,诸世凉拿出一个奇怪的金属盘看了半天之后更改了路线。
汤豆伸头看,那个密封的金属圆盘里面,布满了各种大写的数字,盘中有许多黑色的芝麻大小的圆珠,结在一处,微微颤动。一开始汤豆以为这种颤动是车子在动导致的,后来发现,那是它们自发的。
而每当这些圆珠散开,诸世凉都会立刻停下来,调整方向,直到它们重新凝结在一起。
这个东西,也不知道是什么原理,看来是被当成导航来使用。
到了后半夜,因为一路过来并没有发生什么事,七个人的神经渐渐不再像一开始那么紧崩,吃了点东西便相互靠着歪倒在一起打起瞌睡来。
汤豆被惊醒,是因为突然感到车子没有在前行。虽然发动机仍然响得厉害,但却并没有移动的感觉。
她把挡住自己视线的席文文的头推开些,欠身向前看,才发现前面的车子不知道出了什么故障,虽然一直在挣扎,但轮子好像陷住了。
对讲机了传来大头的声音“我们要下去。应该是头卡住了。”这话听上去有些奇怪。什么头?
但诸世凉并没有多问,他飞快地把放在驾驶座旁边的袋子拉开,里面装着护目镜和黑色的短剑。
汤豆见他戴好了护目镜,连忙推醒席文文和其它人,所有人都紧张起来。
诸世凉示意汤豆到前面去,把那个金属盘交给她“这里已经太深入,如果有什么不对,你们只能向里面跑。方向不可以错。”
“那你们呢?”汤豆接过金属盘。
“我们会跟上来。”
其它人已经飞快地整理好分配给自己的装备,席文文背上自己的和莫温的,汤豆爬到后面去,从包里掏出小军刀。时刻准备好,看到信号就当先冲下去。
下去之后,她得先帮莫温把轮椅解下来。
和她从医院坐出来的轮椅不同,考虑到莫温的腿需要时间恢复,他的轮椅经过改装,整个椅子较矮,重心低,轮子宽,速度要比一般轮椅快得多。做到起码能保持在特别情况下,他不会掉队。
前面的诸世凉装备好之后,便快速拉开车门跳下车去,随着车门打开的瞬间,所有人身上的融合物都暴涨起来,在车门关上之后,又猛地消失。
大家都注意到这个异状,但谁也没有说话,只是在短暂地停止动作之后,就开始继续飞快地整理行李。
“如果不对,行李可以抛弃。”汤豆大声说“所有人将大包里装必需品的小包,单独带在身上。”她以为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会很慌张,但却并没有,几乎冷静得有点陌生。但解包的双手却抖得厉害,好几次都没开拉链。
宝林的背包带不知道被什么卡住,嘴里不停地骂着。
还是汤豆爬过去帮她解开“没事,只是缠在一起了。”
她点点头,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竭力地想平静下来。
这些人虽然经过灾难的洗理,可已经在安逸的环境生活了很长时间。之前在学院的训练、对战,虽然和真的一样,但毕竟是假的,心理上并不会像现在这样压力巨大。
汤豆把大包背在背后,二胡盒子挂在胸前,小包系在腰上。深深吸了口气。边看其它人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边敦促他们“动作要快。”
……我不可以慌乱!我不可以慌乱!我不可以慌乱!她无声地、不停在心里念叨着这六个字,深吸了口气才开口:“如果真的需要快速撤离这里,到时候我和宗长柳、宝林走最前面,我需要注意方向,你们两个负责防备可能出现的危险。付子安和另宁走最后,防止有东西追击。席文文照顾莫温走中间,并注意周围的环境,尽量记住我们走的路线……不论发生任何事,大家绝对不可以分散。一定要相互注意有没有人掉队。如果发生自己应付不了的情况,要及时呼救。没有听到呼救声,任何人任何情况下不可以停下来。”
她知道这一切并不合理,大家该怎么防备危险发生?真的受到袭击,又应该怎么去驱动融合体来自保或者保护他人?而这里一片荒芜,四处黑漆漆的,怎么才能分辨经过了哪里又没有经过哪里?
但没有人出声反对。也没有人抱怨。大家都明白,说什么都不会改变现状,现在只能尽力地去完成自己的那部份——不论采取什么方式。
“收到。”队员们一个接一个地应声。
虽然很可能没用,但都穿好了装备,匕首出鞘,战术手电绑好在头盔上,并做出随时下车狂奔的准备。
车外的诸世凉已经打着手电向前车走了过去。
不论是车灯也好,还是他手里的战术手电也好,光线都无比的昏暗,就好像空气难以穿透。
他走路的姿势也像是涉水而行。
越是向前,灯光越暗,他的身影也就越来越与黑暗融为一体。车里的七个人,很难看到前面发生了什么事。只有不时不时划过的微弱光线,和时隐时现的车尾灯。
时间好像静止了,又好像被无限拉长。
汤豆看了看手上的表,明明只过去几分钟,可她去觉得过了几年那么长。诸世凉始终没有回来,夜色也不知道为什么,越来越重。车里的七个人,连呼吸都放轻,聆听着车外的动静。
虽然时不时听到有人声,但都不真切。
汤豆注意着手里的金属盘,这个东西大概是指向某一处的,之前看的时候,那些小球团结在中心点的附近,现在已经很靠近盘子的边沿。不论她怎么转动盘子,它们始终都保持在一个方向。
“听”另宁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
汤豆也听到,似乎有杂乱的脚步声。
然后车里的对话机突然响起来“走!~”
是诸世凉的声音,那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许多的杂音。
汤豆一个激灵,大喝:“下车!”声音又尖又高亢。把她自己吓了一跳,飞快地拉开车门。
在车门被打开,所有人下车的那一瞬间,暴起的融合体们发出惊人的啸叫声,就好像在受什么不可言说的煎熬。汤豆顶着巨大的看不见的阻力,冲到车尾,三两下就将绑着轮椅的绳子划断,
然后带头照着金属盘所指的方向狂奔起来。
她听到自己剧烈的喘息,根本没有精力去看平安在哪里,耳中只有其它人飞快迈动的脚步声。莫温的电动轮椅在急行着,紧紧跟在她和宗长柳还有宝林身后,他身侧是席文文。
就在这时候,最后面的另宁突然发出一声惊呼,付子安似乎骂了一句什么。
宝林边跑着,边紧张地看向汤豆,见她没有任何要停下来的意思,便也沉下心跟着继续闷声狂奔。
接下来两个人的骂声不停地响起,但始终都紧紧地跟在队伍后面。
在经过前面的车子时,他们没有看到任何清理队成员的身影。车门敞开着,地上有掉着个手电。
汤豆飞快地越过去,一秒钟都没有停留。
她手里的金属盘中的珠子,随着她们的移动,越来越靠近边沿,汤豆怀疑,如果光线看,自己应该已经能看到目的地。可是这里实在是太黑,甚至越来越黑。
哪怕同个人距离得这么近,甚至都有些相互看不清容貌。
而就在眼看珠子就要到达最边缘时,整盘珠子突然迸开,散落得满盘都是,付子安大声喊道:“过来了!”
一瞬间,所有人的手电都熄灭了。
一切都沉与黑暗之中。
终点应该就在眼前,汤豆却感到一阵寒意,她下意识地停下来,一把拉住向前冲的宝林和宗长柳“所有人以席文文和莫温为中心整队缩紧。”这里有什么不对。
虽然看不见,看汤豆感受到了呼啸的风声。就像那天从居住区域跑出去,在郊野上第一次遇见渗入物时那样。她终于知道付子安和另宁为什么一直在叫骂,这些东西一直紧紧咬在队伍后面。
而现在追上来了。
她背后相抵的不是知道是席文文还是别人。
而付子安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我的融合体要不行了。另宁的也很危险。”它们与渗与物有太多交锋。
“你们退到中间。莫温和席文文向外。”
汤豆边大声回应,边飞快地解开二胡盒子,手忙脚乱地摸索着点燃了那盏灯。必须要有光,才能看到金属盘所指的方向。
在火焰燃起的一瞬间,周围的一切都被照亮。
所有人都愣在当场。
现在他们终于看到,满空漂浮的渗入物,也看到了空气中是什么阻碍着人和车子前行,更知道了是什么让融合体们啸叫——这一片焦土地上,原来并不是什么都没有。
灯光范围内,无数像头发丝那么细的茸草布满了整个地面,几乎没有一点缝隙,它们向上伸展,漂浮像一片密林,遮蔽了一切光亮。虽然柔软得像水,在与渗入物和融合体相碰时却会快速地将其紧紧缠绕起来。
虽然渗入物和融合体都不停地挣脱,但它们每移动一段又会被重新束缚住,渗入物越是被束缚,越是疯狂地想向这七人冲过来,但因为有融合物的保护,使得它们一时不能得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