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满是憋屈和不忿的袁如茹转头瞥见不远处在人群中奔波的陈以凝,心下的憋屈立时化作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焰。
“嫂子,你过来。”
陈以凝顿住,转头慢慢看向她,过了会,她平静地走了过来。
“怎么了,茹姐儿?”
袁如茹抬起下巴,高傲地吩咐道:“听闻陈家嫡长女有着一手上好的茶艺,我这些小姐妹来家里做客,不知嫂子能否为我们沏上一壶茶,好让我这些小姐妹见识见识,也不枉咱们宁远侯府待客之道。”
话落,满场寂静。
其他勋贵之女惊讶地掩住唇,彼此之间眼神飞起。
听闻陈家败落后,宁远侯对他们家这位世子夫人十分苛责羞辱,如今看来,果不其然,小姑子竟然当场命令世子夫人像个耍猴的似的给她们表演茶艺。
陈以凝慢慢垂下头,好半晌,她抬起头,脸上不见任何恼怒,依旧一派平静。
“好。”她说道。
说完,她便上前去,亲自给在场众位贵女表演茶艺。
何有容退后一步,惊诧地看着她洗杯,拈茶,倒水,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优美动人,高贵典雅。
垂下眼帘,想到这人的身份,当今皇后娘娘的亲堂姐,不由心间浮动。
过了会,陈以凝依次给诸位跟前的茶盏注上茶水。
“谢谢。”何有容接过了茶盏。
最后到了袁如茹跟前,陈以凝缓缓将茶盏递给她,袁如茹伸出手,就在接过茶盏时,眼睛一转。
“啪!”
“啊!你怎么做事的?”
茶盏掉到了桌子上,泰半茶水都迸溅了出来,其中,又泰半砸到了陈以凝手腕上。
袁如茹缩手极快,反倒一点也没溅到。
她瞪着眼,怒目圆睁,“嫂子,你别不是心里愤恨家里没请陈家,故意把我们家宴会搞砸的吧?你别忘了,陈家举家上下都是皇上钦定的罪人,咱们侯府可不能违背圣意,同罪人同流合污。”
陈以凝手掌微拳,身旁双雯一脸惊慌地冲过来,拿起帕子就去擦拭她手腕上的茶水。
“夫人,水烫不烫?您疼不疼?”她心疼地眼睛都红了。
眼见二小姐还在旁边说风凉话,双雯一下子怒了,“二小姐,没看到夫人手都被烫伤了吗?您怎么能这么说话呢?”
“放肆!”袁如茹上前狠狠甩了她一巴掌,“你个贱婢!你是什么狗东西!竟敢在我跟前大呼小叫,你……”
“袁如茹!”陈以凝将双雯挡在后头,盯着她,“我是你长嫂!我身边的丫鬟还轮不到你来调/教。”
袁如茹“哼”一声,分外不屑,“别在我跟前装什么大嫂……”
“袁如茹,你别忘了现在是什么时候?你要是不怕被外人质疑宁远侯府的教养你就尽管说!”
袁如茹顿住,一点点往四周看,然后就对上了一众诧异惊讶乃至鄙视不屑的目光,她猛然闭上嘴,脸色涨得铁青。
这样静寂的氛围中,还是何有容率先回过神,她站起身,笑了笑,“袁姑娘,不过一些小事罢了,我们都没放在心上,你就不必与你家长嫂撒娇了。”
“呵呵,对对。”
何有容撩起帕子,扫了扫身上不存在的灰尘,泰然自若地抬起脚,朝她们笑了笑,说:“那边的花挺好看,打扰了,我过去看一眼。”
她走后,其他所有人像纷纷反应过来似的,立即各找借口飞快奔离了此地。
袁如茹脸色涨得铁青,她转过头,咬牙切齿地看着陈以凝,“都是你干得好事,要是因为你,我的名声受到了损害,看我娘和我哥不打死你!”
陈以凝冷冷一笑,“屎糊到香球身上,周围香味再浓郁它也是臭的!”
“你!”
听得背后依稀传来的争吵声,一位贵女凑到何有容耳朵边,跟她说悄悄话。
“宁远侯这个门风当真是好笑!袁如茹那个自私自利,刻薄恶毒的性子还真以为其他世家不知情吗?也就是宁远侯夫人经营有道,没有广为流传罢了。”
何有容轻轻一笑,云淡风轻。
贵女望了那边一眼,突然更凑近一步,道:“这陈家一倒,陈以凝这位世子夫人当真连宁远侯府的下人都不如了。”
何有容拂起花枝,轻嗅一下,鼻间充满花的清香,她笑了笑,说:“毕竟是皇后娘娘的堂姐,咱们这般议论,好似有些不妥。”
贵女轻嗤一声,毫不在意,“何姐姐,就咱们两个,怕什么,谁不知道那位娘娘铁定会被废,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
说到这,她骤然想到什么,立即讨好地圈住何有容的胳膊,笑道:“等那位娘娘被打入冷宫,日后,妹妹可要仰仗何姐姐多照顾了。”
何有容脸上立即一红,轻嗔她一眼,道:“你胡说什么呢?”
“嘻嘻,何姐姐……”
“不好了!大人被抬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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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一声小厮的慌张声打破了后花园的繁花似锦,其乐融融。
宁远侯夫人慌慌张张往前院跑去,留下其余几位夫人招待后花园的诸位贵妇小姐。
何有容无声皱眉。
贵族小姐们纷纷聚了过来,你一言我一语。
“发生了什么事?宁远侯夫人怎么急匆匆离开了?”
“那小厮说什么?”
“宁远侯府好像出事了?”
说着,众人齐齐将目光对向一旁的袁如茹和陈以凝。
袁如茹心慌张得不行,“我,我去看看。”
她正要抬脚,却见后院又刷刷刷冲进来几个小厮,这些小厮纷纷喊道。
“不好了,夫人快回去吧,何尚书出事了!”
“夫人,秦大人被抬回来了!”
…………
一连报了四五个名字。
何有容脸色大变,抬脚就往那边冲,身后贵女包括袁如茹和陈以凝等愣了一下,立即也飞快跟上。
围过去后,恰好听到小厮回禀,“夫人,老爷晕着从宫里被人抬回来了。”
何夫人花容失色,下意识问道:“怎么回事?”
话毕,她心一跳,懊恼地咬住唇,立即就想收回这句话,家中之事怎能贸然往外摊,她也就是一时心急没思虑周到,心急口快就问出来了。
只是,没等她开口让他住嘴,小厮已经心直口快吐了出来。
“皇上今日在朝堂下了不得再上言请求废后的诏书,否则便与叛逆罪同论处,老爷与几位大人跪下向皇上进言表示不妥,谁想,皇上主意十分坚定,见老爷他们执着上言,就,就惩罚老爷他们跪在殿外,老爷,老爷和几位大人就,就硬生生跪昏了过去。”
整个后花园一派寂静。
许久,一位贵女戳了戳旁边那位贵女,茫然道:“他在说什么?你听清了吗?”
“我,我听清了……但是,我好像没听懂。”那位贵女回以同样茫然并渐渐震惊的神情。
“何姐姐,我,我没听错吧?”何有容旁边那位贵女不敢置信地望过来。
“他在,在说,皇上,皇上不仅没有废除皇后的后位,反倒,反倒下令不许任何人再上言请求废后?”
她的嗓音紧紧掐成一根细线,滚荡进人耳朵里,就好像无数块相互摩擦的铁片,叫嚣着直往人脑袋里钻,嗡嗡作响,头痛欲裂。
何有容脸色一点点惨白下去,许久,她身体恍惚地晃了晃,唇/瓣微张,呢喃几近无声。
“不可能,不可能……”
何夫人带着何有容急匆匆告辞了,不止她们,所有被邀请来的客人都急匆匆地回家了。
一来担心家里的老爷,二来宁远侯府发生了这等大事,想必也没有心思再招待她们了。
所有人都离开后,几位夫人交代下人将后花园打扫干净,也急匆匆朝正院赶过去。
主院。
大夫走出来,对当家老太太和几位老爷夫人道:“侯爷没什么大事,只是身体疲乏脱水得厉害,多休养两天就没事了。”
“有劳张大夫了。”
“老夫留下了一个温养的药方,老夫人只要定时给侯爷一日三餐服下,过上个四五日就没事了。”
“好的,管家,封一个五十两的红包,送张大夫出去。”
“谢老夫人。”
等老大夫离开后,众人望着层层帷帐掩盖后的内室,眉心的焦虑再也遮掩不住。
他们已经听说了宫里发生的事,但内里具体的内情还得等侯爷醒来后再说。
袁如茹自刚刚听到事情的大概经过就一直处于懵逼茫然的状态,此时茫茫然跟着众人一块来到爹娘的院子里,脑子仍旧没转过来。
见众人面上掩不住的担忧之色,她才恍恍然从懵逼状态恢复到了半懵逼状态。
这一切,都是梦吧?
转过头,恰好看见陈以凝冷冷淡淡,与整个家族都格格不入的神情,心头的震惊茫然不甘嫉妒一下子全然化作愤怒喷了出来。
“陈以凝!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你现在开心了吧?”
陈以凝转过头,冷冷淡淡地看她。
宁远侯夫人眉心微拧,不满地走过来,骂她,“你父亲在休养生息,吵吵闹闹做什么?”
袁如茹指着陈以凝,告状,“娘,家里猛然遭受如此大难,她不仅不跟着一块担忧心急,反倒跟个没事儿人似的,如此不德不孝之人,依女儿看,就该好好打一顿,然后丢祠堂里任她自生自灭。”
宁远侯夫人看向一旁静立的陈以凝,脸色不由渐渐阴沉。
“大……”
“大媳!”
宁远侯夫人顿住,扭头,不知什么时候,老夫人走了出来,她恭敬地应一声,上前搀住了老夫人的胳膊。
老夫人沉沉看了陈以凝一眼,倏忽开口:“家里小辈一向由你亲自教养,茹姐儿更是在你膝下长大,你便是这么教她不敬重大嫂?”
宁远侯夫人一惊,撤回手掌,恭敬立好,“儿媳,儿媳……”
“还有茹姐儿,这么多年家里一直教你读书明礼,你便是这么读书,这么明礼的?”
袁如茹满目震惊,不解,唇/瓣微颤,“祖,祖母,我,我……”
老夫人平静吩咐道:“来人,将小姐压到祠堂,跪上一/夜。”
眼角瞥见宁远侯夫人脸色一白,蠢蠢欲动,她眼神蓦然一沉,压低嗓音,“谁也不许求情,不然一块跟着跪去!”
宁远侯夫人顿住,半晌,她脸色苍白地别过了头。
袁如茹不敢置信地被押走了,徒留下后头一派压抑的沉寂。
老夫人转向陈以凝,沉沉的脸色缓和几许,“孙媳儿,听闻琳姐儿前些日子病了,你不必在这里候着了,先回去照顾琳姐儿吧。”
又对身旁嬷嬷道:“从我库房里取来那只五百年的人参,给琳姐儿送过去。”
陈以凝没有推辞,“谢过祖母,那孙媳就先告辞了。”
回来的路上,怕周围隔墙有耳,双雯一直压抑着自己的兴奋和狂喜之情,直到回了自个院子,里里外外在自家夫人把持下绝不会外泄消息之处,她再也忍不住,蹲下身,双眼通红道:“姑娘,咱们二小姐身份稳了。”
她激动得连陈以凝闺中的称号都唤出来了。
陈以凝呆呆坐下,呆呆地望着前方,视线空落落的没一处聚焦,整个人心思似乎飘乎乎地飘到了远空,飘出了这个满身桎梏的牢笼,恍惚间,她似乎回到了少时,同二妹一起生活在府里,畅想未来繁华似锦的年华。
不知过了多久,神思尚未回归,身体却已诚实地做出了反应——
两行清泪缓缓滑落,平静的唇/瓣陡然颤抖起来,抖动越来越剧烈,频繁,倏忽,她一把抱住身前的双雯,无声痛哭。
双雯哽咽着回抱住自家姑娘,像是不断安慰又不断肯定地呢喃道:“姑娘,别哭,咱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只要二姑娘不倒,咱们陈家就还有希望,只要陈家有希望,咱们身后就永远有支撑。”
胡乱说着,忽然想到什么,她傻笑出来,“姑娘,您瞧,宫里头刚传出来消息,这府里头对待咱们立马就不一样了,那袁如茹往日何曾嚣张跋扈,如今不照样被罚跪去了祠堂,便是夫人也不敢求情。”
“您还记得前些日子太太说的话吗?太太说咱们陈家还有希望,让咱们坚强撑住,您瞧,现在希望不就来了。”
陈以凝无声哀泣,紧紧贴着双雯的身子无声战栗。
许久,室内传出一声坚定的叹息,“你说的没错,一切未来可期。”
过了会,她突然想到,“快,快着人回去给家里报信,将这天大的好消息告诉家里。”
“哎!”
陈府。
“你,你说昨日皇上下了不会废后的诏书?”
陈家二夫人死死盯着小厮,死死攥着手里的帕子,一向穿着雅致简洁却难掩华贵的她此时只简单着一身素衣,头上也简单戴了一枚玉簪,盯着眼前的小厮,她的面容难掩激动和迫切。
“是,是,回二夫人,奴才没打听错,皇上昨日就下了诏书,不会废掉咱们娘娘的位子,为此还狠狠惩罚了一大批借此上谏言的大臣,听闻昨日许多勋贵大臣都是晕了后才被抬回去的,其中就包括何老相国府的何尚书。”
陈二夫人脱力地坐回去,整个人木木的,须臾,她抬起帕子捂住脸,痛哭流涕,“娘的祯姐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