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那个,我们有个客户刚刚把她接走了。”
“哪个客户?”江柏屿语气一下凌厉起来。
张经理缩了下脖子,见状不太对:“江氏集团啊,我多问一句,您跟她是什么关系啊?”
江柏屿听见“江氏集团”四个字,后面的话全然听不进了,转身便走。
前往江氏老宅的路上,言嫣竟然先打了电话过来。
他一手戴上蓝牙耳机,语气很冲:“你又想搞什么花样?!”
言嫣依旧是那副不紧不慢地态度:“不用这么着急,她好好地睡着呢。不过你接下来要是不照我说的做,我没法保证她还能睡得这么安稳。”
“你要我做什么?”心里已经隐隐有些预感。
言嫣轻叹口气,好像有些无奈:“我要你用我儿子来换她。”
这话听着挺讽刺,一个母亲要见自己儿子,竟然得用威胁恐吓的方式。
江柏屿顿住,没立即回应。
言嫣又说:“不用装傻,他现在在国内,你帮的忙,我都知道。我的耐心不多了,明早九点把他带来别墅,也许你还能见到活着的阮心糖,不,她现在叫林桑?不管叫什么吧,我不介意再让她死一次。”
江柏屿气得咬牙:“言嫣,你要是敢动她一根手指,我一定会杀了你。”
可能觉得这话实在好笑,言嫣竟然笑出声来,说:“杀人这件事,可能还是我比较在行吧。”
语气轻松得就像是在调侃做饭或是打扫卫生这种琐事。
言嫣先挂断电话,江柏屿一掌拍上方向盘,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他现在就像一只气球,所有担忧焦虑和愤怒都像被堵在里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炸。
二十分钟后,他又再次回到薛奉遥和言漠承现在居住的房子。
事情并不复杂,三言两语便能传达完毕。
言漠承也没一丝犹豫,答应明早会去别墅。
送走江柏屿,薛奉遥抱膝坐在沙发里。
这是一个表示脆弱的姿势,她很少会这样坐。
言漠承明白她担心什么,过去轻易地将她抱进自己怀里,笑说:“好像胖了。”
被一拳击中肚子。
他甘愿被打,握了她手拿到唇边轻轻地吻。
薛奉遥突然紧紧抱住他:“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
“我知道。”
“可我妹妹也是好不容易找到的,为了她我只能放弃你。”
“……”
言漠承不满意地咬她的耳朵:“我还以为你要跟我深情告白。”
“想得美。”虽这么说,却是又更加抱紧了他。
言漠承早就习惯她的傲娇和嘴硬,轻抚着她的背,说:“不管发生什么,我希望你知道,我永远爱你。”
“我不想听这些。”声音已经有些哽咽,她趴在他肩头始终不拿正脸看他。
“想听什么?”
薛奉遥迟迟不说,额头抵在他肩窝,眼泪流进他的衣领。
无言的悲伤,最惹人心疼。
当晚江柏屿也没能睡着,一直担心言嫣会对阮心糖做什么,未知的焦虑伴着时间一秒一秒地折磨他。
这一晚甚至比阮心糖离开那三年间的每一晚都要漫长。
他眼睁睁看着太阳升起,在洗漱间随便抹了把脸,出门时经过江启星的房间。
还在熟睡中的孩子,什么也不知道,睡得安稳。
他俯下身,亲吻她稚嫩的脸颊,“我一定会将妈妈带回来。”
开车到薛奉遥他们楼下,两人已经在自己车边等他,薛奉遥一看见他便问:“没睡?”
江柏屿一脸憔悴,点头,他怎么可能睡得着,“走吧。”
三个人,两辆车,一起前往江氏别墅。
刚进别墅区,远远就看到别墅楼上竟然挂着一个人。
江柏屿一脚油门,疯狂加速,最后猛地停在别墅门口。
下车后,他仰头向上,这回视线更加清楚。
而吊在别墅三楼的不是别人,正是林桑。
他疯了一般要往里冲,二楼却传出一个声音:“我劝你最好还是待在原地。”
二楼阳台,言嫣此刻坐在那里,正专心致志的泡茶。
薛奉遥和言漠承也赶到,看到双手被束在头顶吊在别墅外的林桑时都吓了一跳。
薛奉遥几乎是跟江柏屿一样的反应,骂了句“艹”,立即就要往别墅里闯。
然而门口一排健壮的保镖往前一站,将几人都拦在门外。
正要爆发冲突的时刻,王风华从别墅里走出来,“言先生和薛小姐可以上楼。”
保镖立刻从两旁撤开,言漠承握上薛奉遥的手,两人跟着王风华上楼。
江柏屿此刻已经担心得快疯掉,被吊着的林桑垂着头,脸色雪白毫无生气,不知道这样被吊了多长时间。
“言嫣!言漠承已经到了,放人!”他冲二楼大喊。
言嫣也没失信,招了下手,楼上便开始放绳子。
林桑被一点点放下来,江柏屿的心也在一点点下坠,他伸着双手目不转睛地盯着,生怕出任何问题。
然而,就在林桑刚过二楼的位置,言嫣突然拿起剪刀剪断绳子。
林桑猛地下坠,而在底下的江柏屿被垂直下落的力道冲击站立不稳,双手堪堪接住,两人一起摔倒在地。
“糖糖!阮心糖!”
林桑没有回应,好像早已晕死过去。
江柏屿已经什么也顾不得了,抱起她便上车往医院赶。
而这头,薛奉遥上楼时正好目睹言嫣剪绳子的动作,一颗心差点被吓停,猛地抬手就要冲过去揍人。
言漠承想拉没拉住,薛奉遥也没得逞,依旧被保镖挡住。
“让开,让薛小姐过来。”言嫣拎起造型精致的茶壶小心地往茶杯里倒茶。
保镖领命果然让开,薛奉遥怒气冲冲径直来到言嫣面前,手一扬,将那把精致茶壶拂得老远,在角落摔成碎片。
“啪!”她一掌拍在言嫣面前的桌上,就连茶杯也跳了跳,茶水泼洒几滴在她手背。
“你到底想做什么?!”薛奉遥的怒气值已经到达顶点,顾不得面前的人是言漠承母亲或是长辈,此刻只恨不得将她暴揍一顿。
言嫣抬眼看她,与她完全相反的是,那双已经不算清亮的眼里没有一丝慌张或别的激烈情绪,依旧那般从容自得,平和冷静。
“看来我们这婆媳关系真是个难题,看你这样子,真嫁到我们家来,我这老太婆还不被你欺负死。”
她唇角噙着一抹讥讽的笑。
“我嫁给言漠承,和你没有一丁点关系。”薛奉遥冷冷道。
言嫣的笑更深了,“怎么,薛小姐要替漠承跟我断绝母子关系吗?漠承,你同意了?”
言漠承站到薛奉遥身边,语气决绝:“从您雇人打掉我们孩子那一刻起,我就没觉得您是我妈了。”
或者说,当初那个坚强的,替她挡风遮雨,挡掉父亲拳头的母亲,早就不复存在。
报复心早已将她毁得面目全非。
言嫣愣了下,突然笑了,笑着笑着眼角有泪流出,她抹掉还没来得及掉下的泪珠,说:“好吧,话都说到这儿了,我还能怎么办,毕竟你是我儿子,我只能再给你一次机会。”
她起身站到两人面前,温柔地微笑着道:你今天可以做最后一次选择,要么选择留下,要么选择和她一起离开,从此我们不再是母子,你们两只苦命鸳鸯双宿双飞。”
薛奉遥眼神咻地凌厉起来,戒备地盯着言嫣。
不知道她又在耍什么花样,怎么可能这么轻松就放他们走?
言漠承下意识握紧薛奉遥的手,目光飘忽了下,言嫣身后有保镖在跟王风华耳语什么,递给他一只小型遥控器。
言嫣走到桌旁,已经有保姆端了另一只崭新的泡好茶叶的茶壶过来。
她倒了杯茶抿着,背对他们看着远处的别墅群。
“还需要考虑吗?刚刚语气不是很坚决?”她的语气始终轻飘飘,好像如今没有什么事能让她波动起伏。
薛奉遥侧头看向言漠承,急切的眼神仿佛在说:“还犹豫什么?不想跟我一起走吗?”
但言漠承知道,走不了的。
他静静看着她,眼神里有薛奉遥看不透的东西。
片刻后,他松开她手,声音沉重:“我留下。”
言嫣轻哼一声,笑了,“薛小姐,听见了吧,别赖在这儿了。”
薛奉遥不敢置信,直到眼里蓄起泪水,依旧瞪着眼睛。
又一次,她被言漠承抛弃。
眼泪即将流下的瞬间,她狠狠撞过言漠承的肩,独自下楼,背影那样决绝。
但言漠承不敢去看她的背影,薛奉遥也不敢回头。
只要有一丝留恋,今天可能都走不了。
远处,薛奉遥上了车,很快消失在视线尽头。
言嫣给言漠承倒上茶,“你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
“如果我选择走呢?”
言嫣心不在焉地用拇指磨着杯沿,语气平淡得如面前的茶水:“那么,你们俩都会死在车里。”
“你疯了?!”他之前是感觉到一些古怪,但怎么也不会预料到这种结果。
“我没疯。”
言嫣撑额看着远方,声音轻得像风:“儿子,你看,现在再也没人敢欺负我们了。”
这话似乎带着一股力量,穿越过时间,穿越过暴雨,穿越过破碎的门,好像一个金色的保护壳,在言嫣眼前,将那对缩在房角的柔弱胆怯伤痕累累的母子装进一个温暖安全的空间里。
言嫣保持撑额的姿势良久不曾动过分毫,眼泪却簌簌地掉,如同那晚被醉酒后暴怒的前夫一把扯掉的珠帘。
第97章 一颗菊花糖
薛奉遥赶到医院时,林桑还在昏迷状态中。
医生做完全面的检查,最后结果是,除了手腕上的勒痕看着严重点,其余没什么事。
但总归还是得等林桑醒了才能完全确保没事。
听见这话,江柏屿的一颗心就一直悬着,握着林桑的手,在病床边目不转睛地盯着,生怕错过她醒来的瞬间。
见过来的只有薛奉遥一个人,他问:“言漠承呢?”
“留下了。言嫣让他做个选择,要么留下,要么跟她断绝关系离开,他选择了留下。”薛奉遥的眼眶还泛着红,一看就知道来到路上哭过一场。
“他肯定是……”
“不得已的。”她将脸转向一边,“我知道。”
因为知道所以更难过,连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为什么变得这么脆弱。
江柏屿也不知道说什么来安慰她,抬手拍拍她肩,轻叹口气。
“我出去会儿。”薛奉遥绷不住情绪离开病房。
江柏屿继续盯着昏迷中的林桑,轻轻揉她的手腕亲吻她的手背,希望她醒来时能好受些。
就在这时陈警官突然来了电话,他出去病房外接。
等再回到病房时,林桑不知何时醒了,瞪眼望着天花板,表情呆呆的。
“糖糖?”江柏屿轻声唤了一句,好像怕声音太大会吓到她。
然而林桑却是听见这句呼唤突然哭了,双手捂住脸泣不成声。
“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为什么哭?”江柏屿两步走到床边,俯下身子柔声哄。
林桑勾住他脖子,扑到他怀里,用有些沙哑的声音哽咽着说了五个字:“我想起来了。”
江柏屿惊喜地抱紧她,声音里掩不住地激动:“都想起来了?想起我了?想起我们的女儿了?”
现在已经变回阮心糖身份的林桑,脑子里虽还有些混乱,但所有记忆全都回来了。
不管是阮心糖的,还是林桑的。
昏迷时,她好像在做一个长长的梦,又像是在看电影,一直倍速播放着她的过去,直到那场车祸结尾。
她刚刚猛地从这个梦里醒来时,车祸当时的绝望和孤立无援的感受还深深扎根在脑海里,一时分不清自己到底在何时何地。
直到听见江柏屿的呼唤,那是她等了多么漫长的时间后的一句呼唤,仿佛一双手将当时坠进深渊的她拉起,并且灌入了力量。
她是阮心糖,她永远都是江柏屿的阮心糖。
她有好多话想说,想解释那天的行为,又想谈坠车时自己有多害怕,还想感谢老天安排自己回到他身边。
这么多话,不知从何说起。
她突然觉得自己好笨。
江柏屿见阮心糖哭着哭着又开始笑,有些担忧她的精神状态,“先喝口水冷静下,我让医生过来再看看。”
江柏屿正要出去叫医生,薛奉遥回来了,带着一双红肿的眼睛。
“你醒了?”她那双眼睛一下又费力睁大。
阮心糖刚止住的泪,看见薛奉遥又哭了,伸出手求抱抱:“姐~”
薛奉遥难得回应她的撒娇,过去抱住她,问:“你是不是,想起来了?”
阮心糖带着哭腔,委委屈屈:“我想起来了,你13岁那年拿口红把我涂成了腊肠嘴!”
“……”
“要不你还是忘了吧。”薛奉遥哭笑不得。
江柏屿叫了医生来,检查后依旧没什么问题。
“看来言嫣还算有最后一点良知。”薛奉遥提起她依旧没好气。
阮心糖突然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对了,柏屿,我知道李子的爸爸现在在哪里。”
“你知道?”江柏屿有些诧异。
阮心糖点头,“我作为林桑的这三年一直在C市住,而林桑的父亲有一个司机,就是他!”
“那太好了。”江柏屿将刚刚陈警官打电话过来说的消息也都告知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