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长子——邈邈一黍
时间:2019-12-23 07:26:40

  其次便是衣物和食物,官服要带着,平日里穿的常服也要带,以轻巧方便为主,外穿的衣袍颜色则以青灰为主,不能太扎眼,还得方便动作。
  食物拿的都是易储存的,当年他去国子监时带的猪肉干和牛肉干,这次就准备了不少。
  路上肯定是不能够随意开小灶的,这些他是打算肚子饿的时候用来充饥的。
  发条玩具的图纸都已经画的差不多了,现在就只能暂时搁置下来。
  想一想北地的百姓,魏时心里头也不好受,食不果腹,这滋味儿不光是难受,也是能要人命的。
  男儿有泪不轻弹,魏时虽然情绪低落,但面上的表情还能维持得住,现在这个时候,他既不能表现得太沉重,也不能太过踌躇满志,不然的话,这些都会家里人更担心。
  刘枫就不成了,一边收拾行李,一边眼泪就掉下来了,止都止不住。
  跟孩子似的嚎啕大哭比起来,夫人这样无声的流泪,要更戳心一些。
  “没几个月就回来了,带着这么多兵呢,当地的驻兵到时候也会调过来一部分,不会遇到什么危险的,再说还有太子和大皇子在呢。”魏时开口劝道。
  以前在兵部的时候,总觉得是磨洋工,去年大旱也没帮上什么忙,虽说有些出乎意料,但今年总算不是在一边看着了,可以帮上一些忙。
  魏时在爱惜自个儿小命的同时,也想着去东原府多做些事情,做一些实事出来。
  哭的时间长了,哪怕尽量压抑着,刘枫的声音仍然有些抽噎。
  “尽量走队伍中间,这回就别让元宝跟着去了,护院里头,我让赵嬷嬷挑几个身手好的,让他们跟着你一块,除了肉干以外,你也带些瓜果,这么长时间不吃瓜果怎么行……”
  魏时一一应下,拿出帕子来轻轻给夫人擦眼泪,不光是夫人放心不下,他也放心不下这府里的老老少少,尤其是远哥儿。
  “我走之后,夫人要保重好身体,远哥儿接下来半年的时间规划表我都已经做好了,就照着这个来,除非是生病、来客人这样的特殊情况,不然的话,可不能心软,隔三差五带着远哥儿陪姨娘用顿膳,或者是去刘府看看岳父岳母,首饰铺子先开着吧,其他的先不着急弄,护院在家里头守好,出门的时候一定要带着人,哪怕是在西城,也不能单独出去。”
  流民固然可怜,但是也怕这些人饿急了眼,暴起伤人。
  小小年纪的远哥儿还不懂什么是离别,临行前的头一天晚上,躺在父母中间,就知道傻乎乎的乐,一会儿亲亲爹爹,一会儿亲亲娘,糊了两个人一脸的口水。
  再是严肃高冷范儿的小孩子,在面对亲近之人时,也是绷不住的。
  “真傻。”魏时拿手指头戳了戳小孩的脸,小家伙乳牙已经长齐了,不挑食,吃的又多,虽说是严肃高冷范儿的,可还是个肉嘟嘟的小娃娃。
  肉嘟嘟的小娃娃现在已经能够听得懂好赖话了,爹爹说他傻,小家伙可是不高兴了,两只眼睛瞪得溜溜圆,跟小老虎似的,还真有些气势。
  就是没什么攻击性,最狠的招也就是爬过来压他身上,用额头来顶他的额头。
  这报复的方式也相当亲昵,让人心里头柔柔的、软软的,还有点甜,跟棉花糖一样。
  抚摸着小家伙的脑袋瓜,魏时还是顺着夸了几句,“爹爹,说错话了,咱们远哥儿一点都不傻,聪明着呢。”
  是挺聪明的,被说傻,就拿额头顶他,夸一夸聪明,就用小手捏他的脸,小家伙劲儿还挺大的。
  自家孩子,闭着眼睛都能总结出一百条优点来,睁着眼睛那就更多了。
  当娘的乐得在一旁看热闹,哭肿了的眼睛这会儿仍然泛着水光,饱含温柔。
 
 
第108章 二更
  队伍出发离京这一天是在六月初五,天气又闷又热,出了京城之后,一路上很少有阴凉,不管是坐马车的人,还是在外头骑马的,都热得不行。
  正午过后,太阳没那么毒了,魏时就直接改骑马了,在马背上好歹还能带起些风来,马车里是真闷得慌,撩起帘子来也挡不了什么作用。
  在外面骑马的后果就是一身的黄土,脸上、衣服上、鞋子里,全都灰扑扑的,落满了灰尘,没一处干净的。
  鼻子也不太舒服,干不说,而且是真觉得堵得慌。
  差事赶得紧,路上不能耽搁,所以这行车的速度也特别快,连太子都没说什么,其他人就更不能说什么。
  从京城到东原府境内,快马加鞭总共也才只花了十日。
  一路上遇到了不少流民,皆是一脸的菜色,瞧见队伍,一般都不敢靠过来,毕竟有这么多穿军甲的士兵在,行军的速度又特别快。
  但也有人颤巍巍的过来讨吃的,基本上都是老人和孩子,瘦的只剩下皮包骨头了,这模样绝对不是一两个月饿出来的,怕是这一年里头都没能吃个饱饭。
  队伍里上到太子,下至普通的士兵,都不会把粮食拿出来,即便是给了这些人,他们也护不住。
  若队伍在做暂时的停歇,那还可以给一些做好的干粮和米粥,若还在行军的过程当中,别说给干粮了,连停都不会停的。
  能逃出去的流民,再怎么饥饿,可还是有力气赶路的。
  东原府境内也有不少流民,从这个县城逃到另一个县城,从这个州城逃到另一个州城,也分不出来哪个地方的旱情更严重一些,就这么四处流窜,仿佛连目的地都没有,像无头苍蝇一样,盲目的跟着其他人到处跑。
  这是魏时生平第一次看到有饿死的人,而且还是小孩子,看样子已经七八岁了,死在一棵大树底下,那树上连片叶子都没有,树皮也被人抠掉了不少,看上去伤痕累累的样子。
  魏时都不知道这孩子到底是饿死的,还是因为吃了树皮不消化,所以才会……
  趁着的队伍还在修整,魏时干脆带着几个家丁把尸体给埋了,不必立碑,也不必堆起多高的土堆,灾害严重到了这种程度,把尸首埋了,防的是人。
  东原府的府城几乎已经没有施粥的地方了,连衙门都不再施粥,走动着的,跪在一边的,躺在一边的流民,脸上的表情都是麻木的,眼睛发直。
  人间惨剧,莫过如此。
  明明是六月天,魏时却是手脚发凉,震惊大过于同情,心酸无奈大过于踌躇满志。
  东原府其实还有赈灾粮,只是不多了,这些粮食不是用来现在发的,而是用在移民救食的路上,在没有把这些百姓移到目的地之前,路上就靠这些粮食了。
  魏时一行人是从京城带了口粮出来的,用不到赈灾粮,可也没有多余的粮食能分给这些灾民。
  东原府的知府,是因为已经胡子花白了的老大人,在这儿已经当了十多年的知府了,对这个地方,对这里的百姓都是有感情的。
  见了太子,跪下的同时眼泪就出来了,头磕的那叫一个响,若不是被太子扶起来了,老大人的额头怕是都要磕出血来了。
  “您来了,我就放心了,东原府几十万的百姓就有救了。”
  声音颤巍巍的,再配上那一脸的眼泪,已经磕红了的额头,连魏时都觉得鼻子酸酸的。
  老大人这话自然是对着太子说的,有太子的地方,大皇子就要后退一步了,就像现在这情形,几乎跟他们这些小官员一样,站在一边没什么存在感。
  “孤奉旨前来,为的便是这一地的百姓,老大人也别太过伤心,您已经把该做的都做了,此为天灾,非人力可以强求。”
  老大人确实是把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赈灾粮都已经清点好了,也都已经准备好了,连马车、士兵什么的都已经安排好了,随时都能装粮走人。
  户籍也都已经找出来了,一县一州都放好了。
  如今,太子他们要做的便是把要迁走的流民登记在册,把户籍都找出来。
  “布告在路上就已经写好了,通知各州各县,如果有愿意按照朝廷的安排移民就食的,就到府城这边来,只等十日的功夫,来多少就走多少,逾期的路上遇到的,可以跟着队伍走,但朝廷不负责提供粮食。”
  说这话的时候,太子的面色甚是冷硬,朝廷没有放弃这一地的百姓,但是必须要做出割舍,人人都想救,反而救不了人。
  他们的时间不多,粮食也不多,更不可能带着这些户籍资料走,为了方便管理,也为了减少时间的浪费,十日之后都不会再收留其他的流民了。
  这一点,在还没有离开京城的时候,他就已经清楚了。
  老大人张了张嘴,到底是把话咽下去了,道理谁都明白,如果没有去年的大旱,今年便是受了灾,也不至于此,可事情就是赶得这么巧,屋漏又逢连绵雨,总要有人被放弃。
  布告的内容是魏时写的,并且还是太子亲自找到他,让他把内容加以润色写出来的。
  润什么色呢,就算是有文采也不该在这时候卖弄,灾民流民里有几个是家底厚的,能识字就不错了,布告自然是写得越简单越好。
  大白话谁不会说,魏时上辈子的作文可都是大白话,写这份布告可比写作文浅显多了,什么修辞手法都不用,直截了当,言简意赅。
  朝廷决定把东原府的灾民往北迁,路上有朝廷提供粮食,随行的百姓必须要在府城登记,必须要服从安排,决定要去的百姓,都到府城门外进行登记,时间从六月十七日一直到六月二十七日,六月二十七日之后,无论什么原因,无论什么人,无论在哪个地方碰到,都不再进行登记,愿意者可随行,但未登记者不提供粮食。
  这布告写得够大白话了,希望不会有人耍小聪明,故意等在从东原府往北的路上。
  作为兵部的一员,魏时本来的职责应该是负责管理这些士兵的,但是作为新记账法的提出者,魏时被太子安排去负责登记这事儿。
  照样还是表格,清楚明了,方便查找。
  这么多的流民,但是负责登记的只有魏时自己,后边跟着的十几个官员,都是负责查找户籍的,一府的户籍,哪怕是按照一州一县分的清清楚楚,找起来也不是个简单的事儿。
  尤其是这些流民各地的都有,这个县的,那个村的,根本就没什么逻辑规律可言。
  所以魏时这个下笔的人并不是很累,毕竟他并非是一刻不停的在那里写,总是要等人把户籍找出来。
  流民里头很少有单独一个人的,不是说拖家带口一大家子,但基本上都有亲人作伴。
  这在户籍上一查就能知道,而在登记的册子上也都记录着呢,方便管理说的就是这个,身家底细都在官员这边儿可以查看,本身对于流民来说就是一种制肘。
  谁还能是天生地养出来的,总有亲人朋友吧。
  东原府的人口统计在户部那里,将近有五十六万人,但这些人里也不全都是灾民,底蕴足的人家还不至于到饿肚子、没存粮的程度,又有产业在此地,自然是不会搬迁到别地去。
  还有一部分流民早就已经走出东原府了,涌进京城的那么多灾民里,应该有一部分就是东原府的,京城有其他地方,肯定也有,说不定已经有人往北边去了。
  整整十日的功夫,被登记在册的流民只有十一万人。
  得,就带着这些人走,对于剩下的人来说,也算是减轻了负担。
  从东原府往北走,到未受灾的地方,跟往南走比起来,其实要更近一些。
  但是再近,带着这么多的人,又都是流民,身体不好,没有马匹骑,没有马车坐,只能步行。
  这速度就可想而知了。
  光是做饭都得费老鼻子劲了,那么多口大锅同时煮,都是粥饭,里边什么粮食都有,杂七杂八的能吃就行。
  厨子全都用起来了,官员们也没什么好讲究的,除了跟灾民用的不是同一口锅之外,吃的东西都是一样的,就连太子也不例外。
  有的粗粮糙到咽下去都拉嗓子,可照样也得吃,总不能把这些东西挑出来,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浪费粮食,那是要遭天谴的。
  魏时是头一次跟太子面对面坐在一个地方吃东西,明明两个人之前也没什么来往和交情,论官职,魏时在这里头更不能算是高的。
  可好像什么事儿,太子都更喜欢安排他去做,连用膳都能凑到一块去。
  大抵应该是因为他跟太子是……同龄人吧,同一年出生的,他十九岁,太子也是十九岁。
  喝着极为简陋的粥,魏时不免有些庆幸,自己也算是有先见之明,来的时候准备了不少的肉干,不然的话,光靠这些粥,是真吃不饱。
  太子和其他的官员应该也有准备吧,出行要带的东西,除了日常用品之外,就只能是吃的了。
  太子的碗筷都是从宫里带出来的,碗是明黄色的,花纹精致,筷子是银色的,应该是用银子做成的,吃东西的同时还能验验毒,也算阔气。
  这么精致阔气的碗筷,吃的却是糙米粥,看着太子从容淡定、一点都不为难的样子,魏时也是挺佩服的。
  他一个小官宦家的庶长子,吃起这样的粥来,都觉得有些难以下咽,人家天潢贵胄,看起来倒还是没什么负担的样子。
  许是注意到了魏时的打量,太子还颇为贴心的解释了一番,“孤幼时也吃过糙米饭,跟这也差不了多少,所以倒也不觉得有什么。”
  这话魏时是信的,因为在吃完一碗糙米粥之后,太子又让人去盛了一碗。
  说实在的,十八九岁正是能吃的时候,所以太子连吃了三碗糙米饭,也不能算是让人特别惊讶的事儿,让人惊讶的地方在于,太子可能真没打算私底下下开小灶。
  魏时捏了捏荷包里的牛肉干,不太确定是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带了吃食,或者是只有他一个人带了耐存放的吃食。
  虽说没有‘见面分一半’的规矩,可是瞧着已经连吃了三碗糙米粥,好像还不觉饱的太子,魏时忍不住有些心软。
  和后面跟着的灾民不一样,人数太多了,魏时同情不过来,更没办法把自己带过来的肉干分出去,但太子只有一个,他给了太子,也照样可以不给别人,除非这些人亲自跑到他面前来讨要。
  半荷包的牛肉干儿,魏时不确定,在太子吃之前是不是要有人先试毒,所以他也没说让太子现在就尝尝的事儿。
  “从家里带来的炮制好的肉干,饿的时候可以拿来垫垫肚子。”
  糙米粥可不光是难吃的事儿,这东西没多少油水,吃到肚子里去不扛饿。
  看起来风光霁月的魏大人,竟还有随身携带肉干的习惯,从家里带些吃食,也不算什么,他也带了,就是路上吃完了而已。
  三元及第的状元郎,如今看起来是越来越随和了,先是大白话的布告,后来又有这半荷包的牛肉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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