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是觉得,”姚玉容哭笑不得的拭去她脸颊上的泪痕,轻声道:“我是觉得,他是个值得托付的人……你,你有没有想过离开十二?”
红药一下子就坐了起来。她瞪大了眼睛,紧张道:“你,你是什么意思……?你要杀掉十二吗?”
“……你就这么喜欢他吗?”
“……”
“没有他就不行吗?”
“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很恨他……我也很恨他。可是……可是,流烟,除了你之外,我就只有他了……我很恨他,可是我依然没有办法看着他去死……你明不明白?”
“红药……”一时之间,姚玉容竟然不知道是该可怜她的世界如此之小,还是该心疼她将他们看得如此之重。
而见她似乎有所动摇,红药连忙抓住她的手臂,急切道:“我不能让他伤害你,我也不能看着你伤害他……你们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重要,谁出了事情我都会疯掉的。为什么你们一定要弄成现在这种境地呢?我们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啊!”
若不是知道,在以为她被十二害死之后,红药有着宁愿与十二一起去死也要为她报仇的烈性,不然只听红药这句话,总有一种好像“你既然没事,那就不要怪他”的偏心感。
但对她而言,最重要的两个人若是你死我活的,红药一定是最痛苦的那一个。她谁都不希望出事,想要他们两个人都好好的。
所以哪个占据优势,她就会努力去保护弱势的那一边。此刻她如此恳求姚玉容放过凤十二,姚玉容却知道,若是有一天她落在了凤十二的手上,她也一定会像现在这样,恳求她一样去恳求凤十二。
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姚玉容始终无法对红药置之不理。
可是……她或许会顾虑红药的心情,但如果她被凤十二所逮住,他会顾虑红药的请求吗?
“……我可以放过他。”终于,姚玉容叹了口气回答道:“可是,他不能再回南秦了。他,还有你,都必须跟我去北梁。我会派人监视他,你也必须要监督好他——若是他再闹出什么事端,就算我可以不计较,谢籍却是眼里容不下沙子的。”
这种时候,谢籍的身份就非常好用了,她不好态度强硬的事情,都推到他身上,谁也不好说什么,反而还更有威慑力。
果然,一听姚玉容愿意不计较,红药顿时露出了感动的神色,而一听谢籍的名字,她的脸色顿时苍白了起来,神色畏惧而又认真的点了点头。
“我会看好十二的……绝对。”
……
凤十六最终带着南秦的伤兵病员们——其中不少,若不是有楠亚寨的巫医照顾,恐怕还活不到现在——离开了南疆。
这一次,姚玉容将北梁的国境线,扩大到了包括整个南疆。但只带回了“谢珰”。
一是,如果出征一次从督军到士卒都全军覆没,只有凤十六一个人孤身返回的话,实在太过扎眼和引人仇恨了。
二则是,北梁也不需要这些俘虏。
他们在南秦有自己的家,自己的朋友亲人,何必白白的死在这千里之遥的地方?
不过,人质是只有一个,却还有两个,是自愿跟她一起离开的。
一个是红药,另一个,则是蓝锋。
直到最后,姚玉容也没有透露出红药的真实身份,只是红药为了离开编造的理由是,她听说自己还有一些亲人在北梁,所以一定要离开去和他们相见。
蓝锋听完之后,并未阻拦,反而决定和她一起上路。这让姚玉容有些意外的同时,又感觉十分欣赏和歉疚。
于是最终,少族长又变成了蓝渊,留在了寨子里。
因为明面上,红药与蓝锋还是夫妻,所以他们共用一辆马车,为了防止红药丢下蓝锋跑去照顾凤十二,姚玉容就干脆把凤十二拖过来,和自己一车。
她不是很确定自己的撮合会不会显得太过露骨,也很担心红药和蓝锋单独相处的时候,会冷漠疏离,让他伤心。
不过,这一路上,姚玉容发现,虽然红药并不愿意凤十二死去,却已经对他冷淡了许多。军队停下休整期间,她并不像姚玉容想的那样,时不时便跑过来,想要照顾凤十二。反而一直温顺的呆在蓝锋身边,就好像真的是他新婚不久,便执意分别,而有所歉疚的小媳妇。
只是不知道这是一时的怨气所致,还是她真的已经决定从他的真面目中清醒?
而经历了姚玉容死而复生的事情之后,凤十二也好像一下子老实了许多,一路上安静温驯,要他做什么,他就一言不发的做什么。
要说唯一的美中不足,大概就是军队里隐隐约约,莫名其妙的流传起了谢安安公子似乎有断袖之癖的传闻。
想也不用想,她就知道肯定是蓝渊不知道跟谁说了什么出去!
但这种事情,姚玉容也不可能正儿八经的回应什么,只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然而终于到了司州以后,她刚回到宫里,就得到了消息——九春分已经回来了。而狌初九还没有走。
不过她谁也没见,好好的休息了一个晚上,很有默契的是,也没有人来打扰她。
可第二天,两个人便好像约好了似的,一起找了过来。
第一百四十八章
在决定和他们见面之前,姚玉容深吸一口气, 提笔就开始在宣纸上默写她所记得的千字文的内容。
其实内容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书法——都说书法是陶冶情操,养气静心的好办法, 借着书圣的书法, 渐渐的, 姚玉容感觉自己平静的仿佛快要进入贤者时间了。
趁着这股心平气静的劲还没来得及消散, 姚玉容连忙让人将九春分带了进来, 唯恐慢上一步, 她又要犯怂。
不过,和她想的有些不一样的是,与九春分的聊天,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熬。
他成熟了很多, 面色平静,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深沉。见到姚玉容的时候,他沉稳而得体的弯腰行礼,只是安静又低沉的询问了一遍小怜和九乙辛的事情,便没有再多说什么。
既没有怀疑,也没有质问。既没有责备,也没有愤懑与仇恨。
“我只是想让你亲口告诉我这些事情。”当他听完姚玉容说完了来龙去脉, 九春分轻轻的笑了笑,“我, 你, 芳菲, 你姐姐小怜,我兄长九乙辛……这些都是我们最亲近的人,我不想从别的不相干的人嘴里,听他们说都发生了什么——我想让你亲自告诉我一切真相。这个要求会不会有些过分?”
看着他那善解人意,温润柔细的模样,姚玉容心里却“咯噔”了一下——因为他这副模样,看起来和九乙辛几乎是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她沉默了一会儿,有些不安道:“怎么会。”
“那就好。”九春分却好像没有感觉到她的不安,他温声道:“听说安公子第一次率军出征,便大获全胜,说不定便要凭功封侯了,臣下在此,就先恭喜您了。”
见他的语气越来越刻意的客气恭敬,姚玉容的心里却越来越发毛,她忍不住道:“……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臣下久居塞外荒蛮之地,大概礼仪有疏,还望指挥使大人见谅。”
姚玉容忍了忍,最后还是没憋住道:“不许这么阴阳怪气的。”
“……”九春分微笑着不说话了。
不知怎么的,这模样让她想起了一个老梗——
一位记者采访路人道:“请问您有什么想说的呢?”
路人回答道:“我可以说脏话吗?”
“不可以。”
“那我就没什么想说的了。”
此情此景,九春分也像是在说“不能阴阳怪气的,我就没什么想说的了”。
见状,姚玉容叹了口气,无奈道:“你在怪我?”
“没有。”
“……你的确可以怪我的。芳菲在我的府上,做我的贴身侍女,但我却没能帮你看护好她……小怜是我的姐姐,但她却在我眼皮子底下,这样伤人性命……”
可听见这话,九春分却猛地拔高了声音,粗暴的打断道:“我说过我没有怪你。”
他终于冷下了面孔,气愤道:“我生气的是,你究竟是不是在躲我?”
“当然没有!”姚玉容下意识的否认之后,就觉得这么说难免有些没有底气,而不得不心虚的补充道:“……我只是,一时之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所以你亲征南疆,果然是为了躲我?”九春分自嘲的笑了一笑,“你宁愿去那样的危险蛮荒之地,也不愿意留下来见我,我该说什么呢?我的分量在你心里,还真是重吗?”
“你知道我得到消息以后有多惊骇吗?我的兄长与你的姐姐,合谋杀死了我的搭档,而后你的姐姐自杀而死,我的兄长出家为僧……我根本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一路上我都在等着你将所有的事情都明明明白白的告诉我——我想过你会安慰我,陪伴我,但我可没想过我刚一抵达,就得到了你率军亲征外出的消息!”
被九春分这么一说,姚玉容顿时也觉得自己当时似乎不该回避逃走。她歉疚的低头不语,过了一会儿,才说:“抱歉……我那个时候,脑子也很乱……”
见状,九春分深吸了一口气,随即长长的叹了出来,“难道你觉得,我会难为你吗?”
他深深地凝注着她,好像显得很是失望,又显得很是无奈。
“你别说了。”而自知理亏,姚玉容不得不缴械投降,可怜兮兮道:“你说的我好内疚……”
好在她道歉认错以后,九春分也没有追究到底的意思,他终于恢复成了正常的态度,轻轻道:“那么明天……我们一起去看看芳菲吧。”
……
约好了第二天一起去看望芳菲后,九春分便离开了。
姚玉容看着桌上的字迹,自嘲的笑了笑,“唉,该来的总是要来。”
她干脆不带休息的,直接让狌初九进来。
他们两人差不多算是一起抵达的,但姚玉容先见了九春分,她原以为狌初九大概会有些不高兴,不过见面以后,他看起来倒是面色如常。
姚玉容靠在椅背上,有些提不起劲的看着他道:“你怎么还没走?”
狌初九理直气壮道:“我本来也不是很想走。不过本来打算走的,但一想到你第一次上战场,万一出了什么事情,我要是走了,到时候还得跑回来一趟,干脆留下等你回来,免得要多跑一趟,费时费力。”
他这种强词夺理的语气,不知怎么的,总有一种喜剧色彩,姚玉容忍不住笑了笑,回答道:“放心吧,我没事。”
狌初九却没说话,他歪着头瞧着她,像是在等什么——也许是在等她开口说让他留下来。但姚玉容刚意识到这一点,准备说话的时候,他已经自己开口道:“那我总不能等你等了这么久,就被你一句我没事给打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