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他要着着实实地宰姜琬一顿。
“好,不醉不归。”姜琬陪着笑道,心里想揍人。
……
人情社会的事果然在饭桌上解决最有效,这顿饭吃过后的第七日,郑景打发人告诉他,顾儒同那里,得手了。
所盗之物,果然不出姜琬所料,足以证明顾儒同已经不适合呆在江南府刺史的位子上了。
“咱们公子这次请的可都是江湖高手,盗之大者,武功和技术都是一流的,所以才能得手。否则,怕连顾老贼府上都进不去。”郑家来传信儿的人邀功:“郑公子说,甚是想念顾公子,还请姜公子行个方便,带顾公子来一趟镖局,拜托了。”
姜琬:“……”
我听错了吧。
“我和顾公子傍晚时分在柳家武馆,他不怕被揍的话,尽管来。”
据悉,这位继承了镖局的郑景,并非传统镖头,他老子晚来得子,怕他吃苦,就没让他习武,所以,他并没有多么高强的武艺。
“姜公子……”过河拆桥啊,不厚道。
第41章 院试(上)
姜琬淡笑一声:“爱来不来。”
丢下这句, 他回了个礼, 转身走了。
郑景挺怂的一个人, 听了家仆的话, 考虑了十来天的功夫,咬咬牙, 没敢去柳家武馆找他们。
“去, 告诉姜琬,就说京城那边传消息回来了, 请他来一趟镖局。”
家仆摇摇头,觉得他家大少爷最近有些不对劲儿, 也不敢多问,径直报信儿去了。
找到人的时候, 姜琬正放了学,和顾玠走在去柳家武馆练拳的路上,听到消息, 一句废话都没说, 直接调头去了镖局。
一进去,就看见郑景那厮像大爷一样歪在贵妃榻上, 旁边有两个丫鬟给他打着凉扇,享受的要上天,姜琬笑道:“你可真颠覆了我心中的镖头形象。”
“郑家镖局做的如日中天,你出去问问, 镖局这一行业里头, 谁提起我来不尊称一声‘公子’?”郑景不服。
这可不是吹牛, 他继承郑家镖局之后,不知比从前扩充了几倍的地盘。
姜琬不是瞧不起他的意思,印象中的镖头,都是武艺傍身的带头大哥,乍然见到这样的玉面小生坐在这个位子上,看着有点违和感。
“郑大公子,郑大镖头,我给你赔不是了。”
觉得方才那句话有歧义,怕伤了人,他赶紧道。
“我不跟你计较。”郑景挥手让丫鬟上茶,面色忽然转了严肃:“我的人把东西送进了京城,可顾儒同是宰相陈遂的人,由他压制着,久久不能把证据送到皇上面前,怎么办?”
南朝规定,呈报给皇帝的文件要先经丞相的手,所以,不管郑景的人找谁,想跳过宰相陈遂都有点不现实。
姜琬事先也不是没想到这个问题,所以他才交待郑景,东西一旦到了京中,立即公开,而后再呈报上去,这样,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多了,风声一起来,陈遂自然不敢为了包庇同党而压下不报。
谁知郑景这个猪队友,他把这事儿给忘记交待了,过了好久才想起来,写信过去,那些人担心身份败露,有些胆怯,施展不开手脚办事,所以耽搁到现在还没有进展。
“你这次派过去的人,可靠吗?”顾玠担忧地问,别再被陈遂知道后反咬一口回来,那就捅大篓子了。
说不定连他父亲顾之仪的前途也会被牵连进去。
“找的都是半个死士,花了重金,可靠应该。”郑景眯着俊目,说起正经事情来很是个人物。
姜琬道:“你再派个人过去,催一催他们,让他们在长安城里尽快把消息散播出去。”
“嗯。”郑景点点头,折服他这般决断。
姜琬来之前,他也知道该这么做,可犹豫再三,就是拿不定主意,还在想要不要叫那些人带着东西回来,商议后再做打算。
毕竟受人之托,没那么放的开手脚。
***
又八日后,长安那边来报,差不多办妥了。
消息回来没多久,江南府刺史顾儒同就被罢职押解回京,等候审问,大快人心。
而科考这边,曾泰的上奏也被批复回来,京中来了钦差,叫来顾天全和几名捐了监生后又中了府试的考生一问,什么狗屁文章,连句子都撸不通顺,那样水平考府试,根本没门儿中,于是,钦差认定他们作弊,当即撸了这些人参与院试的资格,罚他们终身不能再进科举考场。
钦差为表示公正,还在州署衙门过问了姜琬的文章诗赋,姜琬一一对答如流,腹中文采让他点头不已,于是,押题那事儿,他便派人专门去引导了一下舆论,坊间的人便纷纷看明白了,哦,原来姜家公子是被顾天全一伙儿人陷害的,人家的的确确是靠才华中的嘛。
一场风波,就此平定。
……
忽忽间,又到了八月桂花飘香的时候,院试的日子到了。
在南朝,院考之前,皇帝要钦点几名科甲出身的人赴各省去主持考试,这些被钦点的人,就叫做“钦命某省学政”,在官品上,同地方刺史是平起平坐的,学政到了各省后,即在府、州划定试区,巡回按临考试。
被选为学政的人员,一定是正儿八经的科甲出身——由进士而翰林,只有有这样经历的人,才能被钦点为学政,因此,由这些科甲出身的人来主持科举考试,自然下头的考生都是心悦诚服的。
院试所考行事和县试、府试大同小异,进了号舍之后,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了,然后等候发卷。
这次,他的位置依然分的好,不过顾玠就倒霉了,抓了个就在恭桶旁边的位号,有的哀嚎了。
他一眼看到时有点傻,好在刚进场,还没有气味散出来,他捏捏鼻子,鼓足勇气坐了进去。顾玠打定主意,卷子一发下来就写上去,不做过多思考,免得到了后面受了夜香影响,写不进去字,那就玩儿完了。
院试头天第一场考试是书院场,即策论。
姜琬最头疼的就是策论,这次放在第一场考,看到题目时,他的手心里微出了点汗。
——曾泰给他押的完全……中了。
论如何“作新民”。
题目出自《大学》:汤之《盘铭》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康诰》曰:作新民。《诗》曰:周虽旧邦,其命维新。是故君子无所不用其极。
看吧,曾泰说的——《大学》里常见的句子,神准,可操蛋的是,这挑出来让人做策论,根本没法下手啊,姜琬怎么都没有想到。
古人变态啊,古人有病啊。
姜琬仰天无语。
——穿越可“作新民”。
——重生可“作新民”。
——修真可“作新民”。
……
OK,完美,完事。
姜琬很想这样写在卷子上,胡扯一气,然后仰天大笑出门去,高唱我辈岂是蓬篙人,从此隐遁科举江湖,潇洒余生,爽死!
不不不,这不是他的作风,姜琬断然抑制住脑海中颓丧的念头,认真思索起来。
题目来的突然,所以他足足想了一个时辰……还是,完全没有头绪。
其他的考生大概也和姜琬一样,都懵了,半点儿都想不到如何下笔,考场中不断传来抓耳挠腮的叹气声,心理素质不好的,已经开始输阵了。
顾玠那边,他急着写完卷子,所以屏蔽了所有外界的信号,尽心思索,不打一会儿,竟像得了文曲星君的点化一样,笔落成风雨,诗成弃鬼神,不到两个时辰,竟一气写成了锦绣文章。
写完之后,他通读一遍,甚为满意。
重要的事情做完,一分神,他憋不住地吸了口开始带点臊味的空气,意外地,竟没吐出来……大抵是得益于心情放松的缘故。
院试第一要紧的考试,若过了,后门不管怎么写,只要还过的去,考中都没有多大的问题,顾玠心里有了底儿,也就不把臭号的事儿放到心上了。
“作新民,作新民……作新郎多好呢。”对面的考生低声嘀咕了句,正好落到了姜琬的耳朵里,他噗嗤一下笑了。
神特么的考题啊。
神特么的考生啊。
姜琬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末了,他又重新集中注意力,聚精会神地想如何开头,如何起、承、转、合,如何如何……
这场策论考两天,所有进了场的考生,要在号舍里面过一夜,这个,姜琬已经经历过两次,并不陌生。
可前两次,他都是第一天就搞定了草稿,第二天润润色,誊抄到试卷上即可,哪有像这样的,到了黄昏时分,邻近的考生都开始点蜡烛了,他还没有半天头绪,压根儿就像不起一点儿所以然来。
怎么办?
难道这次,要折戟沉沙了吗。
姜琬默默地拉出火折子,打着,点上一根蜡烛,盯着考题发呆。
第42章 院试(下)
考舍之内烛火煌煌。
姜琬忘记吃饭了, 此刻, 他饿火中烧, 饥肠相绞, 眼前发黑,去摸火折子的时候, 不受控制地, 双手颤抖了一下。
低血糖了吧。
他赶紧打开考篮,取出一碟子酱菜和点心, 就着一口一口吃起来。
食物入腹,能量源源不断地输入脑细胞之中, 连带着思维发散了不少。
作新民……站在朝廷的角度上,无非还是导向治理百姓, 逆向思维过去,似乎,就是怎样对待士农工商阶层, 提高他们的“修为”, 让他们更忠于朝廷……
想让臣民更忠于朝廷,帝王和官僚首先要“亲亲仁民”、“明明德于天下”, 嗯,有了这两个条件,文章就好写了。
得出这个推导,姜琬觉得脑中忽然来了灵感, 他放下手中的点心, 用巾子擦了擦手, 提起毛笔,在纸上快速写了几行字。
好在科举的策论文章要求不长,大部分考生也就写400~600个字,姜琬大致数了数他方才写的,有百来字了……拼凑拼凑,或许能应付过去吧,他此刻是抱着几分侥幸的。
放下笔,他又吃了些东西,彻底饱了,吹灭蜡烛,闭目,一边养神一边思考。
不知过了多久,等姜琬再次运笔结束时,他猛地听到,外面已经响起来三更的梆子声。
可考舍之内,哪有人留意到这个,由于这次院试的题目偏,其他考生也和姜琬一样,还在苦思如何下笔,没有谁舍得睡觉,看起来,今晚是考生集体熬整个通宵,很苦逼也很励志啊。
姜琬收好笔墨,再次浏览通读了一遍自己写在草稿纸上的文章,觉得——还行。
他自己是有七分满意的,到明天上午再修一修,起码能有八分满意。
想到这儿,他站起身来,举手招呼号舍中值守的小童,表示自己要去小解。
——这对姜琬来说,每次在科举考场,都是个有点尴尬的问题。
“走吧。”小童来到他跟前,瞧了他一眼,道。
姜琬的脸倏然红的不可遏制,像发了高烧的那样,引的小童同情心上来,低声问他:“公子是否抱恙,我看你文章都写在草稿上了,待会儿回来赶紧誊抄于试卷上吧,别一会儿烧的笔都拿不住了,这遭罪可就白受了。”
“没有大碍,热的吧。”姜琬愣了愣,愈发难堪道。
其实,除了脸红,他别的也没什么了。
二人低声一问一答,这就来到了考舍后面,姜琬一眼看到顾玠——
那厮正趴仰脸靠在椅子上,一边用手捂着鼻子,一边沉沉地睡着,脸上一副必胜的淡定。
姜琬很少眼红别人,这次,他承认,他嫉妒顾玠了。
也顾不上小解的难堪了,他熟捻地做了个掏出来、释放、完毕又塞回去,而后提上裤子的一气呵成的男性动作,净了手,匆匆回到自己的位子。
今晚,他要通宵给文章润色,不会等到明天了。
……
院试的第一场,是以姜琬顶着满是红血丝的眼睛从考舍里走出来结束的。到了贡院外面,见着自家的马车,他什么都没说,爬上去,倚在里面,顷刻就睡着了。
“琬少爷这回可是累坏了。”家仆心疼地道。
姜徵点点头:“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方能磨练出意志。”
姜琬都不知道是怎么回到家中的,等他醒来时,已经是二更天了。
屋中灯火昏黄,采苹守在桌子边上,一点头一点头地打着瞌睡,听见动静,猛一下清醒过来:“二爷醒了?我去把饭菜给二爷热上。”
姜琬朝桌子上的食盒摸了摸:“还温着呢,不劳你跑一趟了。”
采苹低着头,声音怆然:“是,二爷。”
“你怎么了?”姜琬温声问她。
“我没事,二爷赶紧吃了饭睡觉吧,明日还要考试呢。”采苹抽噎着道。
姜琬见她两只眼睛肿肿的,显然是哭了很久的,觉得蹊跷,待要问,又想着明、后日要考试,分不得心,否则就前功尽弃了,也就没说话,默默吃完东西,洗漱完毕,又躺床上睡去了。
第二日,是诗赋场。
题目较容易,考生大喜,不到半日,就人人都做了出来,呆坐在号子里,东瞅西望的,揣度别人有没有做出来。
整的来说,这天是比较轻松的。
到了第三日的杂文场,又有些难度,考生们紧张了一天,好不好的,这场考试便彻底结束了。
*
“大舅母和咱们院子里的两个丫头闹上了。”坐在回去的马车上,顾玠悄声告诉他。
姜琬讶然:“闹什么?”
他伯母林氏和采苹、梨香两个闹什么,主仆有别,有什么好闹的。
“我昨天听梨想唠叨了两句。”顾玠道。
这段时日,林氏见姜琬院子里的两个丫鬟闲的很,便发卖了自己院里的,天天来叫采苹和梨香轮换过去使唤。
采苹心里不满,干活时一分心,就把茶水泼到了林氏的绣鞋上,林氏抬手给了她一个耳光,气的发抖,指着她骂道:“你这浪蹄子,贱□□,仗着在哥儿房中日子久了,敢不把我放在眼里。你当我是好糊弄的主儿,我今儿偏叫你知道我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