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抓住旁边的柜沿,稳住身子,憎恨森冷的目光射向太傅夫人,“你若以为说了这些便能逃脱你犯下的罪行,那么朕告诉你,不过是痴心妄想!”
“脱罪?哈哈——”她只一味地笑,笑着笑着,甚至笑出了眼泪。她悲鸣道:“我的儿子没有了,我活在世上的每一日都是在受罪,死便死了,我从不畏惧!”
“崔心兰是早早死了,我便是弄死了她儿子又能怎样,我儿也不会再活过来了!”她又哭又笑,“但是上官克勉这个伪君子一日不死,我便不甘心!”
“还有我的飞雪,是我儿唯一的血脉,上官克勉不是见不得我们祖孙好么,他不让飞雪入宫,我偏要!我的飞雪合该过这世上最好的日子,成为万民敬仰的对象,凭什么崔心兰可以,我的飞雪不行?她比崔心兰那个女人好十倍百倍!”
盛临煊冷冷道:“你疯了。”
这个女人疯了,她说的话根本不值得相信,盛临煊脑中渐渐清明,告诉自己,她所说的一切不过是她的臆想,父皇是怎么样的人,自己比谁都更清楚!
“朕根本不该来。”他平静地说道,转身便要出这厢房。
太傅夫人回过神来,见他要走,忙叫道:“皇上!是我助你登上的这帝位,你不该恩将仇报!你不能处置飞雪!”
盛临煊背对她:“你错了,朕根本从未想过坐这位置。”说罢便径自推门出去,不再理会太傅夫人的叫嚷。
飞鹰见他出来,便迎上前来,盛临煊眼都未抬,只低声道:“送她上路。”
然后便上了他来时乘坐的马车,“回宫!”
离开了小院,也便与过去的种种彻底割裂了,坐在马车内的盛临煊闭上眼,告诉自己,此间事了,过去的一切便也就此尘封罢。
回到宫中已将近子时,盛临煊疲惫地揉捏着眉心,吩咐李荣:“明日一早便让慎刑司拿了上官飞雪受审,不必留情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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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才有早上灵犀宫的那一幕。
“上官飞雪?”贤夫人听到这消息也十分惊讶。
大宫女丁香意有所指道:“娘娘,这可是皇上亲自下的旨意!”
像这种直接让慎刑司带走高位妃嫔调查的大事,便是之前皇后也没敢这么做,最多也就是禁足寝宫,有什么事派女官上门去查问便是。
能一点体面都不给的,不用猜,满宫上下也只有皇上了。
“本宫自然知道是皇上的意思。”贤夫人想到中秋那夜成徽帝当着阖宫妃嫔的面便驳了自己的面子,这一回又如此行事,招呼都不给自己打一个,心中便憋屈得很。
另一大宫女杜鹃看出她的不忿,忙岔开话头问道:“昨日那傅选侍是因中秋宮宴之事被贬被罚,那今日这上官昭媛又是所为何事?丁香,你可打听到什么了?”
满宫皆知,那上官飞雪可是老太傅的嫡孙女啊,皇上不看僧面看佛面,也没道理这样对她呀!
“正是因为什么都打听不到,奴婢才越发好奇啊。娘娘,此事透着怪异,您要不要——”
“娘娘,丽妃娘娘来访。”丁香话未说完,门外头的人忽然通报丽妃来了。
贤夫人看向更漏,时辰还早着,怎丽妃便来了。但人都上门来了,也不能不见,便道:“请进来。”
杜鹃站的离门近些,忙掀开门帘子出去请人,丁香则下去吩咐人泡茶。
还没见到人,已先听见丽妃在外头的爽朗笑声了。她进门便朝贤夫人福身道:“妹妹给姐姐请安了~姐姐不会怪妹妹不请自来吧~!”
“怎么会,欢迎都来不及~”贤夫人携了她的手,两人在堂上坐下。
丽妃红光满面,喜上眉梢道:“妹妹一大早便听见了这好消息,等不及要来跟姐姐一同分享了。”
贤夫人顿了顿,才道:“妹妹可是说的上官昭媛之事?”
丽妃掩嘴笑道:“正是!那人心黑嘴毒,我早便说过她要有报应的,如今可不是应验了么?”
贤夫人脑中转个圈便知她为何如此欢喜了,也是那上官飞雪嘴贱,当年丽妃九死一生产下大公主,从三品婕妤一下跃升为从一品妃,上官飞雪大概是极眼红了,居然在外编排大公主病弱,也不知能活多久,可想而知,这样恶毒的话传到丽妃一个母亲耳中,还不得气炸了。
自此两人便不是普通的不对盘了,丽妃是恼极恨极了上官飞雪的。如今眼见着她倒霉了,又如何不欢欣雀跃?
贤夫人便也笑道:“走到今日,也是她咎由自取,与旁人无尤。”
听她这么说,丽妃眼前一亮,凑近来问道:“嗯?莫非姐姐知道她是因何事被慎刑司捉去?”
贤夫人笑脸一僵,“这,只听说是皇上那头下的旨意,具体是何事,本宫也不知。”
“哦~”丽妃应了一声,很快又高兴起来,“管她犯的什么事,这一遭她面子里子可全没了,她不是清高、不是傲么?我倒要看看,她可还能立得起来!”
贤夫人却不想说这个,后宫皆知,任这上官飞雪有后宫第一美人的称号,可那又如何,她自进宫便不受皇上宠爱,除了性子实在讨人厌些,也算不得什么。
她想说的是:“她倒了自是好事,可是妹妹,皇上既将宫务托付你我,但自回宫以来却又屡屡越过你我办事,这,妹妹不觉得不妥?”
丽妃摆摆手:“有何不妥?姐姐,像这种事情,咱们这位置也不便出面,稍有不慎便容易落人话柄,还不如皇上亲自裁决的好。”
她又对贤夫人挤眉弄眼道:“妹妹倒觉得,皇上这还是为了咱们周全考虑呢!姐姐只当皇上是心疼您不好么?”
“妹妹真是什么话都说~!”贤夫人轻推了推丽妃的臂膀,脸上却不由自主地泛起了红晕。
丽妃方才几句话说得自己都恶寒,可却见贤夫人当真被自己带跑了思路,心中却是暗笑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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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储芳宫这边亦是欢声笑语,概因康贵嫔一早听闻上官昭媛之事后,便给所有的宫人都打了赏。
潮汐便给康贵嫔按着肩膀,边小声说道:“娘娘,您说上官昭媛这事,会不会便是因中秋晚宴之故?虽昨日傅选侍已被罚,可今日的上官昭媛,奴婢怎么想都觉得很有可能是因同一件事。”
“谁知道呢~”康贵嫔哼笑一声,“昨儿个本宫还遗憾没能将她拉下水呢~若真是因中秋那夜之事,那也是她自己犯蠢。”
想到这么容易便解决了她,康贵嫔也十分得意,不屑道:“空有美貌,不过一草包尔!”
只是得意不过片刻,又有新的烦恼,她看向海澜问道:“那云溪宫,可有什么异样?”
海澜忙道:“回娘娘,昨日皇上从云溪宫回乾泰宫后,便再未回返,今日云溪宫也无甚动静。”
“嗯......”康贵嫔挥退身后的潮汐,靠在迎枕上敛眸思量,片刻后道:“本宫也该去会一会这位纯昭仪了。”
“娘娘的意思是——”
康贵嫔数着宫中高位妃嫔:“在这宫中,也不一定便非得斗个你死我活的,如今贤夫人与丽妃同气连枝,叶修媛曾经依附皇后,而今则恨不得夹着尾巴过日子,再有许充容,哪头都好却也哪头都不倒。”
她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上面就这么几位,本宫这不上不下的,也该找个能说话的,这纯昭仪,不正是个好人选么?”
两个大宫女听着自家主子的打算,不由齐齐福身道:“娘娘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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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这日午后,云溪宫便接到了来自储芳宫康贵嫔的帖子。
几个宫女围着圆桌,来来去去地翻看那张帖子,七嘴八舌地说着什么。倒是沈珺悦这个正主,远远地躺到窗边的贵妃榻上,享受秋日爽朗的风。
玉环回过头看见沈珺悦半眯着眼睛似乎快睡着了,忙走过来道:“娘娘!”将窗户关了一大半,只留了半臂宽通风。
又抱了一条薄衾过来盖在沈珺悦身上,边盖边念叨她道:“最近几月身子才好些,怎么便又随性起来了?在这风口吃了冷风,染了风寒可怎么好?”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读者“下次想出个男孩纸”投的地雷以及灌溉的3瓶营养液,肥章奉上!
第67章 谁来了
沈珺悦便懒懒回道:“这不是有你么~”
玉环拿她无法,帮着盖好衾被,瞅瞅那边玉璧几个,又看看眼下面色如常的沈珺悦,终忍不住问道:“娘娘这便要歇了?那康贵嫔的帖子,娘娘不打算回复了?”
沈珺悦已合上了眼眸,闻言随口道:“你们几个谁字写得好些,便执笔罢,约了她明日巳时御花园门口见便是。”
“啊?”玉环瞪大眼。
“便这样定了,”沈珺悦摆摆手,拉着衾被翻了个身道:“我要睡会儿,你们几个出去玩罢。”
玉环半张着嘴还想说些什么,可沈珺悦已拿了后背对着人了。只好闭上嘴,无奈地走向其他几人。
示意几人出来,玉环将沈珺悦的话一转述出来,玉璧第一个摇头摆手道:“让我说是可以,写却是不行,你们谁执笔都好,只别为难我了!”然后便说要进殿中去守着娘娘,脚底抹油地进去了。
剩下另外三个面面相觑,还是玉环道:“不若我们都写了字出来,看看谁的字更工整些便让谁执笔,可好?”
另外两个自无异议。三人聚在厢房改的小书房里,各写了一句诗出来,写毕将三张纸摆在一处,探头一看——
染紫真心夸赞道:“天慧姐姐的字真好!”
玉环则直接收了另外两张纸,不由分说地将笔塞进天慧手里,笑道:“瞧瞧你这字儿,我们就不献丑了,这事儿咱们云溪宫除了你没别人能干好了。”
实在是天慧那一手字确实好,便是玉环、染紫这样不懂书法的都觉得好看。天慧看看她们二人,便也笑起来领了这差事。
写好的帖子由云溪宫大太监福禄亲自跑腿送往储芳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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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贵嫔亲自接见福禄,让潮汐接了帖子,又问了两句话,见福禄是个老油子套不出什么话来,便给了打赏之后端了茶。
福禄一退出去,潮汐便好奇地问道:“娘娘,那头怎么说?”
康贵嫔展开回帖一看,便嗤笑一声:“许是防着本宫呢,云溪宫也不叫本宫去,约在了御花园~”
海澜在旁便道:“真是不识时务,如今满宫谁待见她,娘娘好心好意,她还不领情?”
康贵嫔收起了那帖子,慢悠悠道:“也不能这么说,人家有顾虑亦是正常的,在这后宫之中,谁还没点防人之心呢。”
她抚了抚鬓边的碎发,用凉凉的口吻道:“再说了,人家如今正当红呢,本宫在她眼中不过是昨日黄花,便是慢待了,本宫又能拿她如何~”
这句话却是真的冤枉沈珺悦了,之所以约在御花园,虽有不想让人直接到自己宫里来的意思,但主要却是因头一回见面怕太尴尬。
约在园子里可以随处走动,看看花、观观景什么的,也不用担心冷场的问题,多好。
黄昏时分,李保到云溪宫传话,言道成徽帝政务繁忙,今夜不入后宫。沈珺悦有些意外,毕竟昨日他走之前说过今日要来看她的。
倒不是担心什么失宠的事儿,只是处置太傅夫人毕竟又涉及往事,沈珺悦怕成徽帝又陷入过往,心情郁卒。
想到他对自己的好,沈珺悦也无法无动于衷。
她试探地问了问李保:“李公公在御前行走,看皇上今日,心情可还好?”
“这......”李保有些为难,想了想还是委婉道:“别的奴才是真不清楚,只是听奴才干爹说,今儿进膳皇上用的也不多。”
沈珺悦便明白了。谢过了李保,让身边大宫女送他出去时,忽然又叫住他问道:“皇上此时可是在乾泰宫?”
得了李保肯定的回答,她想了想,又道:“劳公公在此等候片刻。”便招了染紫进了内室。
待她出来,却已罩上了一件薄薄的披风,发式也重新挽了。她对李保笑道:“走罢。”
“啊?”李保瞪大眼。
沈珺悦抿唇一笑:“我、哦,本宫,与你同去乾泰宫。”刚晋了位还未习惯这个自称,平时在云溪宫也总是我我我的。沈珺悦在心里暗暗告诫自己,还得早日习惯“本宫”这个自称才行,免得今后在宫中行走被人抓话柄。
李保则疑心自己的耳朵出错了,忍不住又问了一遍:“娘娘的意思,是要去乾泰宫求见皇上?”
“你没听错,本宫便是这个意思。”沈珺悦淡定道,看看天色,又忍不住催促他:“莫耽搁了,我们快些走罢。”这个时间过去,应该能赶上与成徽帝一起用晚膳。
于是当李荣见着去传话的干儿子李保竟把正主儿都给带来的时候,心里忍不住夸这小子总算开窍了一回,不枉自己时刻教导指点!
李荣笑眯眯地给沈珺悦请了安,让李保带她到稍间稍坐片刻,自己便乐呵呵地进了太元殿通报。
悄悄地站到桌案边,觑着成徽帝批完一折的功夫,李荣忙开口道:“皇上~”
盛临煊随口问道:“嗯,可把话带到了?”手上提笔蘸墨,正打算翻开下一本折子继续批阅。
冷不丁却听见李荣小声道:“纯昭仪娘娘来了~”
嗯?盛临煊手上动作顿了顿,抬眸看向李荣,“你说什么,谁来了?”
见成徽帝面上除了意外并无不耐,李荣这才笑着又重复了一遍:“纯昭仪娘娘,此刻正在殿外等候呢~”
果然盛临煊意外过后,立刻便道:“请进来!”声音都透着一丝快活。
李荣心想,该当皇上宠爱,这纯昭仪娘娘是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啊,这便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瞧皇上虽说不去云溪宫,但是人来了他多高兴啊~
这次是沈珺悦头一回进太元殿御书房来,一进门便见成徽帝坐在桌案后笑望着她。她忙要行礼,他却已朝自己招手道:“不必多礼了,到朕这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