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这话时有些忐忑,因为李荣一早紧跟着成徽帝出入,自己还来不及与干爹打招呼,也不知这消息该不该打听,该不该告诉成徽帝。
盛临煊闻言皱了皱眉:“与康贵嫔?”
李保忙躬身道“是”。
他想了想,转而问李荣:“今日各地的折子多么?”
李荣手上忙碌也不耽误脑中极速运转,立时便道:“回皇上,不多,大部分是请安折子。”
“既如此,”盛临煊看了李荣一眼,轻咳了咳,“朕便也去御花园看看罢。”
李荣十分知趣,附和道:“秋日凉爽,御花园景致与夏日也多有不同,皇上回宫来的这几日一直忙碌,还未曾散散,今日天空云淡,正适合看花赏景。”
盛临煊赞许地看了他一眼,道:“既如此,便走罢。”
李荣跟在撵车旁边,听见成徽帝催促车行快些的声音,暗自腹诽道:也不知皇上在担心什么,而今纯昭仪娘娘的位份高于康贵嫔,难道还怕纯昭仪被欺负了去不成?
但是瞧瞧自家那看似淡定自若,实则眼中隐含焦虑的主子,他还是低下头加快了跟车的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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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贵嫔自见到朝自己走来的沈珺悦起,原本已经舒缓的情绪便又紧绷起来。
对方一袭粉嫩娇柔的海棠红宫装,从发丝到鞋尖无一处不精致,她朝自己嫣然一笑,康贵嫔的心便堵得难受。
见康贵嫔面色不好,潮汐小声地提醒她道:“娘娘,您该迎上去才是。”
毕竟昭仪位高于贵嫔,宫中等级森严,想想当初自家主子不也是拿了尊卑说事,才掌掴了那路婕妤的么。
康贵嫔自然也不糊涂,一被提醒便忙站起身,加快步子朝沈珺悦走去。离着几步远,便行了个标准的见礼:“给纯昭仪娘娘请安。”
沈珺悦这还是自升任昭仪以来第一次见着别的妃嫔,因此也是第一回受这样的礼。表面功夫么,谁不会做,沈珺悦笑着扶起康贵嫔,口中道:“不必多礼。”
她正要收回手,却不想被那康贵嫔反手握住,只见她脸上挂着诚恳的表情道:“娘娘位居昭仪,若您不嫌弃,嫔妾可能称您一声姐姐?”
沈珺悦闻言,脸上露出一个腼腆的笑来:“本宫今年刚过碧玉之年,不知道康贵嫔,芳华几何?”
康贵嫔没想到她会问及自己年岁,脸瞬时僵了一下,勉强笑道:“正值桃李之年......”
“呀——”沈珺悦抬手掩住口中的小声惊呼,往后退了一步,惊讶道:“康贵嫔竟大本宫三岁么?真是一点也看不出来啊!”
方才的一系列动作之下,沈珺悦已经顺势摆脱了康贵嫔的手,又拉开了两人间的一点距离。
康贵嫔此时再要凑上去作亲密状便显得太突兀了,于是只能假笑着收回手,心中却也对沈珺悦有了新的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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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抄规册
不愿姐妹相称便罢了,康贵嫔看着沈珺悦满脸惊讶的神色竟好似真的一样,一时居然也分辨不清她究竟是在暗讽自己年岁大了,还是真的觉得自己看起来年轻......
可也是这样,才分外憋屈。眼前的这位纯昭仪,她虽看起来娇软柔弱,年纪在一众宫妃中应也算最小的,但是瞧她说话行事,不知是真的单纯还是心机特别深沉,便是自己,竟都看不透。
康贵嫔的心沉了下来,不管真假,这位纯昭仪,只怕都不好对付。
又想她方才脱开自己手的动作,分明是不想与自己走得太近,康贵嫔心里更不舒服了,只道:“昭仪娘娘说笑了。”
沈珺悦睁着十分天真无邪的一双眸子:“不不,本宫说的都是真心话,若不是问了,本宫真当你我差不多年岁呢!”
康贵嫔一点都不想听这个,只觉得自己竟被个小丫头压了,如此便落了下风。这样不行,主控权应掌握在自己手里才对。
顺道,也试试她是不是真的像表现出来的这样。
康贵嫔走到沈珺悦身边,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道:“便是容颜还在又如何,皇上却是一眼都不再看嫔妾了,不似纯昭仪娘娘,圣眷正隆。”
“此言差矣,过去三年康贵嫔常伴君侧,却不知道本宫有多羡慕。”沈珺悦一脸向往,接着又暗了眸子道:“不瞒你说,本宫自进宫不久后便病了,这三年来都未曾见过皇上一面。”
她一句话又噎住了康贵嫔原本想卖惨的意图,康贵嫔只能干巴巴道:“这,如今却是都好了......”
沈珺悦便又欢喜起来,甜蜜道:“是啊,好不容易病愈得见天颜,蒙皇上眷顾,却是本宫之幸。”
康贵嫔脸上的假笑都快龟裂了,这纯昭仪话说得直白,却又让人无可指摘,自己想说的反倒不好出口了,真没想到她这么不好对付。
沈珺悦却也不管她。的确,表面功夫是要做,但是若要她与这人姐妹相称作出一副亲亲热热的样子来便算了吧,实在太膈应。
妄想从自己这里下手分走成徽帝的宠爱,便更不可能了,以她现在的位份跟成徽帝目前对她的感情,也没什么必要勉强自己。
她虽想着能与后宫中人维持和平相处的局面,但是心中也知很难。交浅言深,与所有人都保持距离,对她而言才是最安全的。
便是她答应康贵嫔的邀约,也不过是她释放给后宫中其他人的一个讯号。她并非拒人于千里,也不愿意与人为难,但是再多的,也没有了,客客气气的,大家都自在。
沈珺悦笑着招呼康贵嫔:“去湖边走走罢,听说养了许多锦鲤,一起瞧瞧去?”说完便挪动步子要往湖边去了。
康贵嫔能怎么办,自然只能跟上了。
这边贤夫人紧赶慢赶,终于在湖边找着了正悠闲喂鱼的纯昭仪、康贵嫔二人。她慢下脚步,与身边的宫女说起花花草草来。
玉璧最先发现了贤夫人一行人,忙出声提醒。
沈珺悦回头一看,便将手中的饵料往湖中一撒,引得水中的锦鲤争先抢食。她拍拍手,接过玉环递过来的手帕擦一擦,便与康贵嫔一起往贤夫人那处走去。
贤夫人眼角余光看见人往自己这边来了,唇角不由得勾起,带出了一丝嘲讽。任她如何得宠,见了自己,还不是得过来卑躬屈膝。
沈珺悦屈膝朝着贤夫人端端正正地见了礼,贤夫人上下打量了她半晌,好一会儿才叫了起。
来者不善,沈珺悦站直了身子,面上是不变的微笑。
康贵嫔从看见贤夫人出现那一刻起便在心中直呼“倒霉”,她怎么会不知道贤夫人在这后宫之中的野心,如今纯昭仪异军突起,就怕贤夫人要找纯昭仪的麻烦,最后却拿自己来做筏子。
贤夫人漫不经心道:“两位妹妹也是来逛园子的?”
沈珺悦心想这不是废话吗,口中则道:“听闻御花园的湖中新近入了几尾难得一见的金花锦鲤,嫔妾之前从未见过,便想来看一看。”
贤夫人闻言轻笑一声:“哦?本宫这几月忙于宫务,却也未曾得见,正好,两位妹妹与本宫一同过去赏玩一番罢。”
说着便从沈珺悦与康贵嫔中间穿行而过,往湖边去。
康贵嫔从头到尾安静如鸡,沈珺悦冲她笑了笑,两人转身沉默跟上贤夫人。
负责打理御花园这一片的小太监见她们几个来了,忙又殷勤地送来了几碟子鱼食。丁香接过一碟,贤夫人便拈着鱼食一点点地喂鱼。
贤夫人不开口,看她那样的脸色,沈珺悦更不会自讨没趣去说些什么,便也接过一碟子鱼食走到一边喂起鱼来。
瞧着为了争抢鱼食跃出水面的锦鲤,身上的鳞片在阳光照耀下闪着金光,沈珺悦正觉得趣,忽然听见贤夫人在那边道:“这金花锦鲤虽好看些,却也不过如此。”
沈珺悦看过去,却见贤夫人手上动作不停,只是眼睛却是紧盯着自己,犹自说道:“妹妹瞧,姐姐这一把饵料撒下去,它不也同其他的锦鲤一般无二,争抢着本宫指缝间漏下的这一点食么?
傻子才对号入座。沈珺悦抿唇一笑,没心没肺道:“毕竟都是锦鲤嘛~”
贤夫人便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落不着个实处。她面色微冷,又道:“是啊,不过是一尾鱼,再怎么蹦跶又能如何,还不是只能供人赏玩。”
“它们的用处不就是供人赏玩么?”沈珺悦不解道:“莫非除了供人赏玩之外,这些鱼还有其他用处?”
她一副不吝赐教的样子,忽然睁大眼惊讶道:“难道,还能入膳不成?!”
康贵嫔在另一边竖着耳朵听她们说话,听到这里几乎要笑出声来,自己与这纯昭仪说话时确实很是糟心,可是现如今换了个人吃瘪,她却乐得看戏。
偷偷地看一眼贤夫人的脸,果然,已经有几许难看了。再看看那纯昭仪,竟还保持着虚心求教的样子,真是......
贤夫人沉默了片刻,才不赞同道:“妹妹已位居昭仪,素日吃用皆精,怎这几尾观赏鱼都惦记上了?如此说话行事,未免太小家子气了些。”
沈珺悦不好意思道:“娘娘教训得是,嫔妾不像您每日宫务繁忙,整日里也无旁的事,脑子里便只想着口腹之事,让娘娘见笑了。”
明明被说的那个也认了,可是贤夫人却一点也不觉得痛快,动动唇,只“嗯”了一声,便懒得再与沈珺悦多话。
心中不爽,她目光便瞥向一边的康贵嫔,道:“妹妹今日怎这么安静?”不待她回答,又接道:“可是本宫坏了你游园的兴致?”
康贵嫔悚然一惊,忙道:“娘娘误会了,嫔妾只是、只是,”她看一眼沈珺悦,咬牙道:“嫔妾人卑位低,不敢插嘴二位娘娘说话。”
贤夫人皱着眉道:“妹妹也是从二品的贵嫔,怎如此唯唯诺诺,不像个样子。本宫向来视宫中其他后妃为姐妹,你这样子,本宫却是不能放任的。”
“后妃规册,妹妹回去抄上两遍罢,”又转头对沈珺悦道:“你也好好抄上一回。”
仿佛真是为了她们好一般,还语重心长道:“妹妹们在这宫中生活,便得通晓宫中的行事准则,姐姐这也是为了你们好。”
又亲昵地笑道:“待抄完了,本宫可要查问的,所以两位妹妹最近这段时日,便好好地待在宫中罢。”
她正得意,冷不丁身后一个声音问:“抄什么?”
“后妃——”贤夫人话说到一半才惊觉不对,马上转过身去,却是成徽帝站在她身后两步远!
她忙蹲身行礼:“臣妾见过皇上!”
沈珺悦与康贵嫔也跟着屈膝见礼。
“都起来罢,”盛临煊饶有兴致地问贤夫人:“方才朕只听得一半,你让她们抄什么?”
贤夫人心中暗恨,方才只有她一个人背对后方,纯昭仪与康贵嫔斜站在自己两侧,肯定都早已发现皇上的到来了,竟然都不提醒自己!
幸好自己方才也没说什么,她定了定神,回道:“皇上,是后妃规册。”
“哦~”盛临煊点点头,又问:“那又是为何让她们抄后妃规册?”若他没记错,后妃规册可是厚厚的一本,寻常人没个两三月根本抄不完。
贤夫人顿了顿,尽量将自己的借口说得冠冕堂皇一些:“两位妹妹晋升时日都不太久,行事亦不太稳重,臣妾唯恐她们御前失仪,伺候不好皇上,便想让她们抄一抄规册,好加快熟悉。”
盛临煊点点头,肯定道:“倒也是用心良苦。”
听他说自己用心良苦时,贤夫人嘴角上扬,正想要谦虚两句,然而成徽帝接下来的话却让她瞬间懵了。
“只是你如今宫务缠身,想来也无甚时间管这些,这样罢,便将你手上的宫务都移交给丽妃,如此你便有时间好好管一管后妃规行矩止之事。”他语气淡然,却又透着不容反驳的意味。
盛临煊沉吟片刻,又道:“依朕看,让她们抄规册却也没用,此事还得你以身作则,不若,你便先将后宫规册抄上一遍,抄完后让其他宫妃传阅,如此方显出你的贤良来,其他人必定也会以你为典范,后宫才能更为安定平稳。”
沈珺悦极力压住上翘的唇角,此时便见机插上一嘴道:“娘娘贤良淑德,臣妾等万万不及,待娘娘手抄的后妃规册出来后,臣妾必定日夜拜读,日后也必定规行矩步,不敢再有差池。”
第70章 掌宫务
贤夫人错愕地张着嘴,似乎还反应不过来,怎么三言两语间自己便被剥夺了主掌宫务之责,还有那厚厚的后妃规册,贤夫人眼前一黑,真恨不得晕过去算了。
此时再看那纯昭仪似乎透着嘲笑的嘴脸,听她说的话,字字句句都觉得戳心,真是撕了她那张脸的心都有了。
可是皇上当前,她不仅不能做出什么不贤的举动,而且——对上成徽帝含笑的和煦面容,饱含期望的殷殷眼神,心中再如何不愿,面上都只能强笑着应了下来。
沈珺悦悄悄地、飞快地冲成徽帝眨了眨眼睛,若不是碍着场合不对,她真想放飞一回,抱着他亲一口。
盛临煊自然捕捉到她调皮可爱的星星眼,抬手清了清嗓子,便对贤夫人道:“时辰不早了,日头也渐烈,秋老虎伤人,还是莫要待久了。”
贤夫人终于得了一句安慰,面色刚刚缓过来一些,便又听成徽帝接着道:“不如早些回去把后宫规册抄出来。”
这个早晨,贤夫人赔了夫人又折兵,真是什么心情都没有了。她灰着脸向成徽帝告退,沈珺悦看着她的背影,想想贤夫人来时如趾高气扬的孔雀,如今走时却像只斗败的母鸡。
她又看向成徽帝,任世事变幻莫测,其实全赖这个男人。
盛临煊又朝剩下二人道:“你们也都散了吧,纯昭仪随朕来。”
康贵嫔便屈膝恭送,眼睁睁地看着方才还说时辰不早赶她们回去的成徽帝这会却领着纯昭仪往御花园另一头走去......
她盯着缀在成徽帝后头的纯昭仪,那纤盈的腰身,窈窕的身姿,眼中掠过一丝寒芒。慢慢站直身子,转身加快脚步朝御花园门口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