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恒的唇角微微翘起,突然带了几分暧唔昧:“除非你答应我夜里不要再闭着眼睛不看我,我就答应你。”
“你!”沐桑桑一下红了脸,推开他往榻下跳,声音压低了许多,“无赖!”
赵恒笑了起来,轻轻一带就将她拽回怀中圈紧了,不屈不挠地在她耳边追问:“如何?”
他面上笑着,心里却有些忐忑,担心被她看出什么端倪来,赵启那些龌龊的心思,还有那些不得不面对的人与事,他不想让她再触及,都交给他来处理好了。
沐桑桑并没有留心,她窝在他怀里,娇嗔着提醒他:“外面还有人。”
“他们不敢看,也不敢听。”赵恒依旧笑着,松了一口气。
她还是太乖太信他,被他一打岔,就忘了先前的要求。
过了午后,太阳露出了脸,宫女们来来往往,收拾着大正殿配殿的中厅,晚上的家宴就在那里举行,赵恒在榻上看书,沐桑桑在看晚上的菜单,一片安静时,云素馨来了。
她向他们行完礼,转向了赵恒:“陛下,臣有些事情要向陛下回禀。”
赵恒漫不经心道:“说吧。”
云素馨不觉看了眼沐桑桑,轻声道:“可否请陛下移步到书房?”
沐桑桑听见了,没有回头,一颗心却悬了起来。她在等赵恒回答。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第98章
小书房里。
赵恒微微抬眉,看着面前的云素馨,声音里带了冷意:“公主让你来跟朕说这些的?”
“不是。”云素馨摇摇头,神情中透出一丝悲悯,“公主的性子陛下最清楚,锋利孤傲,她即便心里曾有想过,也绝不会开口跟臣说。”
赵恒垂目想了一会儿,道:“我不会改主意,今晚家宴之后,就让她搬去公主府,你看着点,不要让她由着性子胡闹。”
“陛下,公主如今正犯旧疾,并不适合搬迁。”云素馨原本也没指望一下就能说服他,只娓娓说着劝阻的理由,“臣也曾劝她说很快就要成婚,公主干脆就让昭远退婚。”
“她想退便能退的吗?”赵恒淡淡道,“况且她的说话不尽不实,这种吵闹的理由她提过无数次,难道你还信她?”
“此一时彼一时也,若在从前,臣或许也不会太过紧张,但此时不同。”云素馨道,“公主乍然离开并州,又逢陛下新婚,周遭的一切都变得太快,大约是觉得有些无依无靠,以她激烈的性情,臣很是忧心。陛下,可否暂且缓一缓,先留公主在宫中?皇后性子温柔,有她慢慢劝解,或者能解开公主的心结。”
赵恒断然道:“不可!”
云素馨怔了一下,仍旧试图说服他:“皇后年纪虽然小些,但心胸开阔,性子温柔坚忍……”
“因为她性子好,所以就要把她扯进来吗?”赵恒冷冷道,“长乐是什么样朕最清楚,朕不希望这些事情打扰到皇后,也不希望今天早晨的事情再有下次。让她搬出去,出了正月就成亲。”
早晨赵长乐闯进大正殿出言嘲讽的事云素馨已经听说了,大正殿当值的人已经被打发去浣衣局服役一个月,就连高松都被罚了三个月的俸禄,过去赵长乐有闹得比这次更过分的时候,但赵恒这次发怒,明显是因为赵长乐当众向皇后挑衅的缘故。
云素馨想了想,道:“皇后既然已经坐在了这个位置上,有许多事就不得不面对,臣相信皇后并不是怕事的人,也不是应付不来的人。”
赵恒突然就想起了之前沐桑桑要求他不要再瞒着她的情形,心情有些复杂。他原本是想让她从此无忧无虑,只安心在他身后便好,可也许她,并不想要这样呢?
然而赵长乐的事是个死结,她解不开,也没必要为这些事烦心。
赵恒断然道:“不要去打扰皇后。”
他站起身来,又道:“昭远若是还愿意成亲的话,你们就筹备起来吧,若是不愿意,早些告诉朕。”
他快步离开,云素馨只得着走出来,低声道:“臣还没有跟昭远说公主要退亲的事。”
“那就尽快告诉他,让他早做决断。”赵恒道,“至于你,这两天旨意下来了就去尚宫局,什么时候想出去嫁人了,就告诉朕一声。”
云素馨怔了下,脚步不觉慢了下来,等回过神时,赵恒已经走远了。
沐桑桑依旧在看菜单,眼睛盯着那些字,心里却乱纷纷地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听见熟悉的脚步声走来,她忙站起身,不由自主便想迎出去,跟着意识到有些心急了,忙又坐了下来。
赵恒很快走进来,脸上原本有些郁郁之色,再看见她的一刹那立刻收敛了,柔声道:“都定下来了吗?”
“定下来了。”沐桑桑把菜单递给宋意,上前替他解下披风,犹豫着问道,“是不是有什么事?”
赵恒摇摇头,道:“都是些不相干的事,你不用理会。对了,云素馨这几天会到尚宫局去,以后宫里的事有她做你的帮手,你也能轻松一些。”
沐桑桑的心突然就沉了下来。可是又不能跟他说,只得心事重重的点了头。
一直到家宴开始后,沐桑桑才暂时放下心事,对着几天不见的亲人,笑靥如花。沐战夫妇见她容光焕发,眸中尽是自然流露的喜意,两人对视了一眼,都是满心欢喜,沐战便站起身向赵恒敬酒,口中说道:“臣敬陛下一杯。”
赵恒心情不坏,也不推辞,接过来一饮而尽。
沐乘风看在眼里,想起之前几次都没能灌成赵恒,便有些跃跃欲试,他知道自己酒量不济,不敢强出头,便悄悄跟沐旬鹤出主意:“我看梁夙酒量不错,你去拱拱火,撺掇他给皇帝敬酒去。”
沐旬鹤微微一笑,这几天他跟梁夙时常来往,一天比一天交好,对他的性子也摸透了几分,梁夙心气儿高,凡事都要拔尖,唯有激将法最合适。
他也不着急向赵恒敬酒,只向对面坐着的梁夙举举杯,梁夙会意,举杯与他对饮一个,跟着照了杯底,沐旬鹤笑起来,冲赵恒的席面挑挑眉毛,然后指指酒杯,用口型问梁夙:“敢去吗?”
梁夙心里明知道他在激他,但他心里却也想试试赵恒到底有多大的量,便先点点头,跟着指指自己的酒杯,笑道:“你呢?”
沐旬鹤见他直接说了出来,也笑了笑,摇头道:“在下甘拜下风。”
他一服输,越发让梁夙觉得义不容辞,眼角瞥见赵恒跟沐战和梁义简都已经喝过,忙端起酒杯起身走到赵恒席前,道:“臣敬陛下。”
赵恒早已看见了他们的动作,他瞥了沐乘风一眼,沐乘风心里一阵发怵,忙低了头,赵恒的目光自然而然便看向了沐旬鹤,沐旬鹤神态自若,半点儿也不心虚。
赵恒心道,倒是个做官的模样,一肚子算计,脸上还一本正经。他也不多说,端起杯来一饮而尽,梁夙立刻再次举杯,正要说话时,赵恒抢先开了口:“再等等吧,总要先喝过一圈。”
梁夙见他发话,也只得按捺住脾气走回去等着,那边沐家三兄弟果然依次也敬过一遍,沐乘风正向梁夙打眼色呢,就听赵恒道:“乘风,你来。”
沐乘风吓了一跳,只得硬着头皮走到过去,陪着笑脸道:“臣再敬陛下一杯。”
赵恒瞟了眼他的酒杯,吩咐道:“给讨虏将军满上。”
沐乘风只得眼睁睁看着自己特意只倒了半满的酒杯被宫女加的满满的几乎溢出来,心里暗自叫苦。
赵恒看了眼身边的沐桑桑,带了些微微的笑意,低声道:“乘风,朕昨日才知道皇后的名字是你给取的。”
虽然没有什么,但想到居然是这个几次三番想灌他酒的人给她取的名字,不知怎的,就有些不痛快。
沐桑桑没想到他突然说起这个,一时有些害羞,轻声道:“陛下怎么突然说起了这个。”
赵恒笑道:“朕得谢他一杯酒。”
他口中说着谢字,脸上也带着笑,沐乘风却觉得背心上冷嗖嗖的一直冒冷气,皇帝这副模样可真不像是谢他呢。但沐乘风也不敢不喝,只得硬着头皮连声说着“臣不敢”,跟着一仰头喝下了那杯酒。
宫女很有眼色,立刻又斟满一杯,赵恒带着笑道:“好事成双吧。”
沐乘风只得再次一饮而尽。
等第三杯下肚时,沐乘风忍不住跟沐旬鹤使眼色,示意他来救,沐旬鹤还没来得及行动,却见坐在赵长乐旁边的梁音站起身,向这边走了过来。
沐乘风一喜,莫非她要来敬酒?那可是解了围了。
梁音走到跟前,却又向右一拐,原来是来敬沐桑桑的,她微微翘着嘴唇,笑得鲜妍:“皇后殿下,臣女敬您一杯酒。”
沐桑桑微微一笑,举杯抿了一口,跟着便又放下。
那一杯酒仍旧半满,并没有下去多少,但她知道,今日与之前不同,她是他的妻子,他的皇后,梁音就算有再多不满,也绝不敢像之前那样逼她喝完。
梁音果然没有逼她,她放低酒杯让宫女添酒,带着几分娇憨说道:“殿下,赵庶人阴险狡诈,殿下要注意安全呢。”
沐桑桑抬眼看她,收敛了笑意:“你说什么?”
“昨晚在廊下,赵庶人派来的使者偷偷拦住您说话,”梁音笑着看了眼赵恒,“我听说以后心里很紧张,赵庶人居心叵测,他的人说不定会对殿下不利,殿下以后还是远着点,不要再跟赵庶人有什么来往了。”
她的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让所有人都听见,周围顿时安静下来。
梁义简本来正跟沐战说笑饮酒,此时脸色陡然一变,厉声道:“梁音回来!”
梁音像是猛然醒悟一般,涨红了脸捂着嘴,忙忙地要往回走,就在此时,沐桑桑柔和的声音响了起来:“你站住。”
梁音停住脚步,慢慢转身,第一眼就是去看赵恒,他沉着脸坐在那里,眸子黑得厉害,梁音知道他在生气,但她却有些摸不透他是在生她的气,还是在生沐桑桑的气。
应该是为沐桑桑瞒着他的事生气吧?据她所知,沐桑桑跟傅澄私下见面后,回去大殿里却装作若无其事,什么都没说。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会容忍妻子跟旧情人有联系,更何况是他那样顶天立地的男人。
等她的目光从赵恒身上收回来时,发现沐桑桑正看着她。梁音低下头没有说话,以他的脾气,即便这次得手,他也绝不会让她好过,但是,只要能扳倒沐桑桑,哪怕只是能在他们之间划上一道裂痕呢,她也算出了这口恶气。
沐桑桑很快开了口:“梁姑娘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宫中警戒森严,傅澄拦下我说话时,女官和宫女都跟着,禁军就在几步之外值守,并没有什么不安全的,梁姑娘尽可放心吧。”
她是在撇清并非私下见面呢,但那又如何,要攻击的要点从来也不是私下见面。梁音点头道:“是臣女多虑了。”
“不,你顾虑的也有几分道理。”沐桑桑看了眼身边的赵恒,露出了笑意,“陛下也同样担心,所以早早就安排妥当了一切,即便傅澄怀着什么恶意,自然也有陛下护着我,不会有事。”
她看向赵恒,笑靥如花:“还要多谢陛下照拂。”
赵恒的唇角不由得便翘起了一个细微的弧度。他都有些忘了,必要的时候,她是很能够伶牙俐齿的。
他借着酒意,当众揽了她的腰,笑道:“你我夫妻,不必言谢。”
梁音心中惨然,看来又打错了算盘,沐桑桑竟然已经告诉了赵恒。她躬身行礼,露出了笑容:“陛下英明神武,有陛下在,皇后殿下自然高枕无忧。”
“那是自然。”沐桑桑微微颔首,道,“不过梁姑娘,你当时并不在场,宫禁中的消息历来是不准许外传的,梁姑娘是从哪里得知的消息?这事却要查一查。”
梁音低着头不说话,有梁家在,有父亲在,沐桑桑就算窝火,无非是拿几个宫人出气,拿她也没法子。
跟着她便听见了沐桑桑突然变得沉肃的声音:“本宫还想问一问,梁姑娘知书达理,想必也是知道规矩的,那么你是哪里来的胆子,居然敢当众议论帝后之事?”
98.2
殿内安静地几乎能听见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没有人敢说话,更没有人敢劝解,所有人都看着沐桑桑,那个娇小柔美的人端坐在赵恒身边,神色庄重,眸光清亮,所有人前所未有地清楚意识到,即便性子温和,她也依旧是是皇后,凤威绝不可撄。
赵恒依旧揽着沐桑桑,神色同样的严肃,眸光如刀。
梁音突然就有些害怕,不安地捏着酒杯,呼吸竟有些凝滞。
梁义简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就连一向淡然的梁夙也是脸色难看,心中羞惭之极。
“梁音,还不快跪下向皇后请罪!”梁义简厉声道。
梁音咬着牙,慢慢地向下跪。她以为沐桑桑会顾虑情面拦下她,但一直到她的双膝实打实地落在冷硬的金砖地面上时,沐桑桑还是没有出声。
梁音只得直直地跪着,手颤抖起来,抖得拿不住酒杯,那满斟的酒洒了一半,点点滴滴都落在她鲜艳的玫瑰色裙子上。
“皇后好大的威风。”从开席一来一句话也没说的赵长乐突然开了口。
沐桑桑没有看她,只淡淡说道:“整顿宫闱乃皇后职责所在,本宫不得不尔。”
赵长乐轻哼一声,没再说话。
虽然她讨厌沐桑桑,但她同样讨厌梁音,这些女人处心积虑,无非都是想抢走他,抢走她在世上最亲的人。让她们互相咬吧,一起下地狱最好。
梁义简起身向前,大步走到赵恒座前,一撩袍角扑通一声跪下了,沉声道:“臣教女无方,请陛下恕罪!”
赵恒比他更快,在他双膝即将触到地面时扶起他,道:“舅父请起。”
梁义简便向着沐桑桑又要跪,赵恒也给拦住了,沐桑桑站起来,侧了身不受他的礼,道:“梁姑娘年轻,大约是吃醉了一时失口,请舅父好好劝一劝她吧。”
她单单用了一个劝字,梁义简便知道她什么都明白,忍不住一阵惭愧。梁音伪装的很好,表面上看着跟从前一样,他还以为女儿早已经放下了,便没有太多戒心,谁知道女儿竟然当众来了这么一出,实在让他没脸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