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朝神情一僵,不可思议地看向他:她做什么了,不就向他服软恳求吗?听他的口气,倒像是做了什么不检点的事一般。
上次她睡迷了,真不检点的事都做过,他都没这般义正言辞过!
狗皇帝,不就是抢了赵旦的皇位,小人得志吗?她,她……
忍字头上一把刀,她忍!
朝朝深吸一口气,忍气吞声地道:“我在陛下面前还要什么形象?”
这句话莫名取悦了赵韧,他望着她,神情微缓:“起来吧。朕说过,在朕面前不要动不动就跪。”
朝朝听话地站起,见他态度松动,打蛇随棍上,小声辩解道:“陛下,我真不是特意找田公公。就是他反正要来还我玉佩,顺便问上一问。换了旁人,比如陛下,若愿意告知我安德殿中的情形,我同样感激不尽。”
赵韧啼笑皆非:她可真敢说啊。把他当傻子哄吗?
朝朝窥他脸色,立刻申明:“我绝不敢窥视宫闱,陛下愿意告诉我就告诉,不愿意也不勉强。”
赵韧看着她烟波潋滟的秋水烟眸,额角隐隐作痛。
朝朝趁胜追击,索性大大方方地问:“陛下,你知道安德殿中的情形吧?”她想得很简单,她行事坦坦荡荡,问心无愧,索性趁这个机会过了明路,他总不好意思再追究了吧。
赵韧默然片刻:“略知一二。”安德殿中的一举一动每日都会送到他案头,再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朝朝眼睛一亮,开口道:“那……”
赵韧打断她:“朕告诉你,有什么好处?”
朝朝一愣。
他迫近一步,望着她,声音低沉,动人心弦:“朝朝,要人做事,总得给人一些甜头吧?”
男人低沉喑哑的声音钻入耳中,仿佛一根根无形的丝线游遍全身,丝丝缕缕地撩拨着她的感官。朝朝心弦一颤,舌头不争气地打了两个结:“什,什么甜,甜头?”
赵韧笑了。他原本就站得离她极近,微一低头,温热的呼吸拂过,薄薄的唇几乎碰触到她光洁的额。
朝朝抵着宫柱,退无可退,一动也不敢动,戒备地盯着他的动作。
他实在太过高大,身姿挺拔如孤松劲竹,站在她面前,轻易把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了他的身影下,让人无处可逃。
赵韧伸手,将她散落的几缕发丝别到她耳后。朝朝刚想避开,他另一只手强势地按住了她的肩头。这只握过刀兵,杀敌无数的手沉稳有力,骨节分明,轻轻落下,轻而易举地控制住了她挣扎的动作。
朝朝倒吸一口凉气,直到此刻,她才清晰地意识到,两人的力量悬殊是有多大。
她捏了捏拳,隐忍地提醒道:“陛下,男女授受不亲。”
赵韧低头看她。她低垂着螓首,一脸忍耐,粉颊凝脂,长睫颤动,黑白分明的烟水眸中氤氲着雾气,单薄的肩头在他掌下微微颤抖,可怜之极,也可爱之极。令人真想欺负她一番,让她红着眼睛软语相求……
赵韧悬崖勒马,及时拉回心头越来越危险的念头,故意曲解她的意思:“朕可没有亲你。”
朝朝一呆,脸一下子涨得通红,随即惨白,不可思议地看向他:“这句话不是这么解释的!”
赵韧神色淡淡:“那该怎么解释?”
朝朝气得咬牙:“您这是明知故问!”他怎么可能不懂这句话的意思!
赵韧见她气急,眉眼带上淡淡笑意,收了手,退后一步,开口问道:“你不是想知道安德殿中的情形吗,怎么不问了?”
朝朝刚刚松一口气,闻言怔了怔,忍不住抬眼看他。
赵韧看着她,神色温和,墨玉般的眸中带着她看不懂的神色。
朝朝神色戒备,老老实实地道:“我怕我付不起你要的甜头。”
赵韧不动声色地道:“你第一个问题已经问过了,现在再考虑这个岂不是迟了?”
朝朝呆住,他什么意思,难道是说只要她问出第一个问题,后面的问题不管她问不问,这个甜头他都要定了?
朝朝用眼神问他:不是我想的意思吧?
赵韧同样用眼神给予肯定回答:就是你想的意思。
朝朝:……强盗!奸商!哪有强买强卖的道理?
赵韧:你还要不要问下去?
外面天色渐渐暗了下去,夕阳的余晖透过琉璃窗格,将殿中的一切都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影。赵韧沐浴在阳光中,身姿挺拔,俊美宛若天神,好整以暇地等着她的回复。
朝朝暗暗咬牙,权衡片刻,咬牙继续问了下去:“太妃娘娘在安德殿一切可好?”
强买强卖已是既成事实,她反抗无效,也只有设法令效益最大化,少吃些亏。
赵韧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小妮子看着娇娇的不谙世事,其实心中自有分寸。哪怕是关心安德殿的情况,也是拿最安全的汪太妃说事,避开了可能引起忌讳与猜忌的赵旦父子。
此举也是向他表明,她关心安德殿关心得坦坦荡荡,绝无不可告人之处。
他配合地答道:“不太好。她不放心宫人,自己亲自照顾太上皇,再加上失眠,憔悴了许多。”
连赵旦都憔悴了许多,何况是已近中年,从来养尊处优的汪太妃?朝朝心下黯淡,迟疑了下,问道:“可否送些娘娘的老宫人进去?他们照顾娘娘多年,会比较顺手。”
赵韧目光落到她面上,一时没有说话。
目光灼人。
朝朝的心怦怦乱跳起来:她的要求是不是过分了些?
可是,有些事,若连她都不敢为汪太妃他们争取,又有何人能挺身而出,为他们说话?试了,至少还有成功的可能。
现在看来,赵韧显然没那么好说话。朝朝垂下头,郁郁道:“陛下若是觉得不妥,当我没说。”
耷拉着眉眼,一副沮丧的小模样。
美人娇柔,楚楚堪怜,世上又有几个男人能狠心拒绝?
赵韧默然片刻,指了下自己的案几道:“你列个名单,让谈德升评估。”
诶,这就是会考虑?
朝朝大喜:这位看着不近人情,其实是个好人吧。她欢喜地望向赵韧,水眸晶亮,笑容灿烂:“多谢陛下。”
赵韧呼吸微窒,默默移开了眼。
案几前只有一张描金漆画的雕龙椅,朝朝自然不敢坐,左右张望了下,自力更生,吃力地拖了张黑檀玫瑰椅过去。
待拿起笔时,她看了一圈,露出迟疑之色。
赵韧问:“怎么不写?”
朝朝忧郁地问道:“陛下,你这里有墨吗?”桌上只有一盒子朱砂,她怎么敢用?
赵韧道:“朕允你用朱砂写,你敢不敢?”
“陛下金口玉言允了,我有什么不敢的?”朝朝自出生便是天之骄女,众星捧月地长大的,什么时候怯过场?她扬了扬下巴,将笔蘸了朱砂,落于纸面。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阴影罩下,浅浅呼吸声自头顶传来。明明没有碰触她,存在感却无比强烈。
朝朝想回头看,赵韧悦耳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响起:“继续写。”
朝朝收敛心神,一个个名字写下。
赵韧忽然问:“赵旦呢,他不需要召些老宫人照顾吗?”
朝朝毫无危机意识,讶然抬头:“可以吗?”
作者有话要说: 朝朝:真的可以吗?陛下真是个好人。
赵韧冷笑:你可以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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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甜头
朝朝的头刚刚抬到一半,一只温热的大手按上她头顶。微凉的玉质扳指顶住了她的发心,阻住了她回头的动作。
是赵韧的手。
掌心的热力从她头顶源源不断传入,朝朝浑身不自在,握笔的手不自觉地攥紧:“陛下?”
她看不到身后人的表情。许久,才听到赵韧几乎听不出情绪波动的声音:“可以。”
朝朝全副精神都集中在那只手上,还没反应过来什么可以,赵韧又接着道,“不过有条件。”
朝朝忍不住了,将头向前让去,试图摆脱他的手,一边心不在焉地问:“什么条件?”
赵韧见她一边伸长脖颈不露痕迹地向前,一边努力维持住端庄仪态,柔顺的乌发顺着她的动作,从她单薄的肩头垂下,露出一截雪玉般纤细修长的脖颈,说不出的可爱,眼中不由透出几分笑意,收回手道:“甜头加倍。”
朝朝得脱魔爪,略松了口气,这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奸商!连要什么甜头都不肯说,就敢要加倍。
未知的风险和赵旦的舒适放在一起比,朝朝果断地选择了规避风险,反正汪太妃也不可能看着儿子受苦:“算了,他是男儿,应该学会自己照顾自己了。”
赵韧:“……”顿时哭笑不得。有时候,这小混蛋真是无情得叫人无可奈何!
赵韧没再说话,朝朝很快写好名单。赵韧望着她一笔风骨峻秀,气势凌厉的字,眸中柔色一闪而过,声音也温和了下来:“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想问的啊?朝朝见他态度温和,心中活泛起来,偷偷瞄了他手中的玉符一眼,试探道:“陛下,我的玉佩可不可以……”还给她?
“不可以。”赵韧慢条斯理,将玉符收起。
朝朝眼睁睁地看着,暗暗咬牙,却无可奈何。玉符在他手中一日,一日便是花家的把柄,换了她,也不会轻易让人拿回。
她只得暂时放弃,恳求起另一事:“我与田公公绝无勾连之意,还请陛下高抬贵手。”
赵韧看着她不说话,不为所动。
朝朝小脸微仰,一脸诚恳地看向赵韧。
片刻后,赵韧喉口微动,别开了眼。
有门!朝朝胆子大了起来,长睫颤了颤,真诚万分地道:“陛下明鉴。”
赵韧忍不住清咳一声。
朝朝继续眼巴巴地看着他。
赵韧抬手揉了揉眉心,开口道:“以后若想知道什么,直接来问朕,不许再找别人。”
朝朝胡乱应下。这个时候,不论他说什么,她都不会违拗他。心中不免嗤之以鼻:以后他们能见几次,还想知道什么就来问他?说的真比唱的还好听。
赵韧将她不以为然的神色看在眼里,又揉了揉眉心,唤道:“谈德升。”
谈德升从屏风后转出,恭敬地道:“陛下。”
赵韧吩咐道:“田豹放了吧。”
谈德升露出讶色,应下:“是。”陛下眼里素来不揉沙子,先前气成那样,居然愿意放田豹一码?
朝朝大大松一口气,笑靥如花:“多谢陛下,陛下圣明。”
这小妮子,遂了她的心,嘴巴就跟抹了蜜一般。赵韧看向朝朝:“记着,你又欠朕一次。”
朝朝笑盈盈地“嗯”了声。
轻飘飘的模样令人莫名不爽,赵韧淡淡道:“债欠多了不好。此事暂且不论,你先前答应朕的甜头,先给了吧。”
朝朝的笑容一下子凝固在面上。
风吹过,帘幔舞动,半掩的窗晃动着发出“吱呀”的声响。殿内,铜错金银夔龙纹火盆内烧红的银炭发出细微的噼啪声。朝朝呆在原地,仿佛听到了耳畔血液轰鸣的声音。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半晌,她艰难开口:“陛下想要……什么甜头?”
赵韧道:“闭上眼。”
有什么事……需要闭着眼睛来做?
朝朝的脑中瞬间冒出十七八种不好的想法,心剧烈跳了起来:他想干什么?
她抬眼看向他,水眸潋滟,满是疑虑。
夕阳的光影中,年轻的帝王袖手而立,俊美的脸上看不出多少表情。
怎么看,这位陛下也不像喜好女色之辈啊。何况,据说他有心上人,又在选后的节骨眼上,没必要惹上她这个麻烦吧?
朝朝安慰着自己,还不放心,弱弱提醒他道:“陛下,我是定过亲的人。”他得位不正,当务之急,是收拢人心,稳定朝局,招惹她引起公愤,败坏名声,得不偿失。
赵韧神色淡淡:“朕知道。”
朝朝试图讨价还价:“不能不闭眼睛吗?”
赵韧道:“不能。”
为什么不能?乱七八糟的猜测不断冒起,饶是朝朝向来看得开,也不免紧张起来。
赵韧不疾不徐地道:“朝朝若要反悔,我们的协议就此作罢。”
这怎么成?太妃娘娘的安适,田豹的性命,还有她的罪名……
一桩桩事压上心头,朝朝咬了咬唇,睫毛乱颤,认命地闭上了双眼。
他若真想对她做什么,她就算睁着眼睛也不能改变什么吧。
眼前陷入一片黑暗,男子陌生而危险的气息袭来,朝朝无意识地攥紧了手。
“你在怕什么?”低沉悦耳的声音响起,有人欺近,执起她手,慢慢将她攥紧的手展开,握住。
有力的大手将她整只玉手都包了起来,粗糙的老茧磨过她手背的肌肤,玉质的扳指带着凉意,硌在手心,感觉清晰而分明。
他撩人心弦的声音传来:“跟我来。”牵着她往一个方向去。
咦,这是还要选一个好地方吗?可是手这样被他紧紧握着……感觉实在太过奇怪。
朝朝窘迫地蜷了蜷手指,却被他握得更紧。
紧闭的双目隐隐感受到外界光影的变化,他低沉的声音不时响起,耐心提示着她前方的障碍。
跨过了两三道门槛,又走了一段路后,她听到赵韧说:“可以了。”
朝朝胆战心惊地睁开眼睛,顿时惊呆。
他们并肩站在太极殿的高台上。整座皇宫尽入眼帘。
清风徐来,拂过面前雕刻精美的汉白玉栏杆,拂过前方宽广无垠的广场,再远处,是连绵的屋脊。金乌西坠,云蒸霞蔚,碧蓝的天空仿佛镶上了道道金红的边,壮丽无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