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旖旎——何缱绻
时间:2019-12-12 09:49:30

  离开所有人。
  离开这一切。
  沈京墨机械地迈开双腿,连奔带跑地穿梭在机场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边不住探地身,去遥望一个个登机口。
  想捕捉到她的身影。
  可是没有。
  没有见到她。
  什么也没有。
  明明这么多人,他却如同在一片茫茫无际的雪原上奔寻,孤身孑然,双目空茫。
  什么都看不到。
  什么都。
  看不到。
  偶有飞机离港,他就更急。
  依稀见一个很像她的背影,相似的大衣款式,相似的身材轮廓的,他顾不上喘口气,就立刻追过去。
  走得急了,匆匆撞到了身边的行人,他也不管,跌跌撞撞地,直向那道身影奔去。
  不是她。
  对方见这么一个面色惨白、神态几乎可以用狼狈形容的男人,满头大汗地奔过来,表情十分警惕戒备。
  就与她这么多年面对他时的表情,几乎一模一样。
  多么陌生。
  是了,他们最开始就是陌生人。
  本不应产生交集的。
  ——沈京墨,你是不是犯贱。
  是。
  最开始,就是他犯贱。
  *
  凌晨两点,沈何晏送了杜兰芝去医院,看着照料了一会儿,奶奶情绪稳定后,他才赶来机场。
  雪在两小时前就停了,延误的航班也相继离港。
  沈何晏来时特意戴了口罩和帽子,遮了遮脸上伤痕,他现在也在风口浪尖,也怕被人认出。
  来之前陆眠打了电话给他,说陈旖旎走了。
  还说,沈京墨在机场找疯了也没找到她,最后硬生生地挨到了今晚最后一班航次飞走,现在还在机场呆坐着。
  沈何晏来到机场二楼休息区。
  不远处,那男人高大笔挺的轮廓,此刻看起来万分萧索。
  他整个人如同缩了水一般,像是被胡乱地塞进了身上那件平时穿得一丝不苟的衬衫里。
  打得工整的领带也歪歪斜斜地挂在脖子上,领口散乱开,形容不乏狼狈。
  他表情疏漠,神态疲惫倦怠,气势折了大半。
  苍白的,像是张被揉皱了的纸。
  陆眠手里拎着陈旖旎的包,坐在一边,有些无措,见沈何晏过来,她看着他,眸光动了动。
  “……”
  沈何晏虽戴着口罩帽子,也遮不住眼角伤,与久未见面的陆眠对视一眼,总有些不好意思。
  他却也敏感地察觉到,她和以前有些不一样,却又说不上是哪里。
  似是有话对他说,却又欲言又止。
  诡异的气氛流淌,对视了一会儿,沈何晏站定在沈京墨身边。
  今晚航班都飞走了,沈京墨看着窗外黑沉一片的天空,目光涣散开,眼神不聚焦。
  “哥。”
  沈何晏动了动唇,轻唤了声。
  那会儿他都要开车撞死他了,他这会儿居然什么脾气都没有,从前兄弟之间的锋芒全无,终是好言劝了句:“回去吧,很晚了。”
  沈京墨指间夹了支烟,没抽过几口。
  只有烟气在冷空气中,寂寥地燃。
  火星猩红,明明如焰,几乎要烫到他手指。
  他感受到那灼意,却也不管。
  心口泛着一片被撕扯开、血肉模糊的空,被这痛感,一点点地烫皱了,紧缩着。
  沈京墨不做声。
  又低头,手臂支在双膝,双手不住地,抚着冰冷苍白的脸颊。
  却又抬一抬头,视线落在不知某处,丝毫不聚焦。
  无处安放自己的情绪。
  半晌,他一扬腿,从座位上直挺挺站起。
  立在机场惨白灯光下,像是一棵被灼晒干了水分的枯树,摇摇欲颓。
  他转身,直往机场外走。
  外面的世界已是另一番光景。
  夜空黑沉,浓云蔽月,不见一丝光。雪路平滑如镜,脚落在上面都打滑。
  沈京墨僵直着双腿,依然像是在机场奔寻之时,机械地迈动。
  他都不知自己是如何上了自己的车,坐在车上,握紧了方向盘,也久久没发动车子。
  直到后面一辆车疯狂地对他打喇叭,他才缓缓拉回神绪。
  很快,又开始下雪了。
  这一次毫无绵绵细雪的铺垫,篼头而下的就是汹汹的鹅毛大雪。
  车身载着他前行。
  一望无际的平直雪路上,两簇车灯照亮前路,雪点铺面,轰轰烈烈地遮盖而来,拥堵住他视线。
  一路上,他恍惚地踩了几脚油门,不留神,速度越来越高,飙过一个个弯道与路口。
  车轮打着滑,在湿滑的地面无措地空转。
  不知开到了哪儿。
  经过个弯道狭窄的路口,他视线晃了一瞬,没控制好车身,车轮在雪地上打了滑。
  车身差点倾翻,擦着行人与左右行进的车过去,发出刺耳的声响。
  “看路啊!”
  “路这么滑开这么快找死啊——”
  身前身后车喇叭轰天巨响,惊起一片嘈杂,甚至有人打开车窗户高声地对他叫骂。
  他统统充耳不闻,一直一直向前开。
  怎么骂他都可以。
  他来背所有的骂名都可以。
  这些,他全都可以承受,他统统都可以接受。
  骂他、打他,甚至杀了他,都可以。
  为什么非要走。
  为什么。
  夜色浓稠处,雪势更烈。
  两侧车窗大开,风雪涌入车内,不住地拍打着他的意识,直到破碎不堪。
  一路飞驰,他四肢都冻得发僵,捏住方向盘的手都开始僵硬。
  脚落在油门上,挪也挪不动。
  速度越来越高。
  沈京墨,你是不是犯贱。
  是啊,我是犯贱。
  一开始,就是我犯贱。
  我承认我犯贱,你也要走吗。
  远见天空中一架飞机滑过,拖着绵延的尾巴,他加大油门,车速越来越高,直追着那架飞机而去。
  就快要追上了。
  就快要,追上了。
  就快要——
  “砰——”
  轰天巨响过后,满世界的声音,都在耳边支离破碎,仿佛坠落入海的烟花。
  一簇一簇燃起,一簇一簇熄灭。
  “这怎么了——”
  “这人疯了吧!飙车把自己撞个半死!”
  “打120啊!拍什么照啊!”
  “救人、救人!叫救护车啊!这么多血,要死人了——”
  眼前一片粘稠血色,抬头,看见黑沉的天空,那架飞机,绵延出一条长长的线,飞远了。
  再也再也看不到。
  像是一瞬而过的流星,划破浓稠无际的黑夜。
  穿过这无疾而终的七年,坠入海中,消亡得无声无息,不留丝毫余烬。
  “哥——”
  不知多久,有人呼喊他的名字,还有人将他拖出来。
  好像是沈何晏。
  不知道。
  不知道是谁。
  依稀感觉到,他在痛苦地动着唇。
  他在说话吗?
  不知道。
  他什么也不知道。
  “……何晏,我什么都敢。”
  “哥……”
  “你看,我连死都敢……但我就是,不敢说爱她。”
  冰冷的雪花落在他眼睫,滚热粘稠的血,源源不断地沿着他额角,一点点地,遮住他的视线。
  将他的世界,一寸寸地撕扯到支离破碎。
  “……我说一次爱她,她就会期待一百次,再接连不断地失望无数次。”
  他静静地合上眼,依然自嘲地苦笑,“那我不如,一次也不说……让她从一开始,就对我失望透顶。”
  “她失望的话,可是会哭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大家,又太晚了,今天没有2更~
  我需要顺顺后面的情节,明天尝试一下
  顺便多说一句
  本文好像,目前已成功达成从主角到配角【全员爱而不得】成就……
  (我可能是个魔鬼)
  后面就是真正意义上的追妻火葬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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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雪色
  大雪将夜色绵延铺开, 放眼望去, 皆是一片皑皑之色。
  满目灯火莹莹, 嵌在雪幕中, 像是点点寂寥的星。
  庄严肃穆的巴黎圣母院矗立在塞纳河畔, 轮廓虽巍峨,但总被雪色掩映得有几分萧索了。
  六年前被一场熊熊大火焚毁得只剩木质框架的哥特式塔尖儿,如今三三两两的, 逐步被修补完全了。
  但好像,早变了原先的味道。
  雪天, 在这样的道路上行驶必须要万分小心。
  怀兮从摄影棚出来晚了,匆匆赶往这边。
  雪大路滑,她开得缓慢又平稳, 过了个路口,缓下车速徐徐拐了个弯,直达目的地。
  一周前,一场寒流袭击了十一月的巴黎,雪降到今天还没有减弱的趋势, 流感在冷空气中流窜,附近几家医院已人满为患, 挂号都难。
  候诊大厅静谧非常。
  星熠只穿了件羽绒马甲, 口罩垂在下巴,包住他小巧的脸颊,单薄身形缩在人群一隅。
  “星熠。”怀兮匆匆地过去,压低了声, 直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姐姐来晚了。”
  星熠仰起张小脸,一双眼黑黢黢的,玻璃珠子似地,直瞧着怀兮,他张了张唇,刚要答应,就上气不接下气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
  一声一声的,听得怀兮心直疼,她蹲过去,伸手抱起他,拍了拍他脊背,柔声问,“还没排到你呀?”
  他小小的身躯蜷在她怀里,又是咳嗽,点点头,“……嗯。”
  星熠感冒已经一周多了,前几天高烧不退,简直急坏了人。他从小免疫力就差,没少生过病,跑医院也是常有的事。
  怀兮放下包,抱着他咳了会儿,轻抚着她脊背,而后又将他放回了座位。
  她自己也坐定,伸手,探了探他额头,还滚烫着。
  问:“谁送你来的?”
  星熠脆生生答:“我自己。”
  “你自己?”怀兮讶异。
  他又用那双漆黑明亮的眼睛觑她,有点儿不高兴似的,呶唇,“怀兮阿姨不来接我,我就自己来了。”
  “……”
  怀兮听他叫她阿姨,有点儿无言。
  她今年才二十六岁,总觉得自己不应这么早被小孩子喊阿姨,显得她多老一样。
  可想一想,星熠今年才五岁,算起来,叫她阿姨也没错。
  何况今天的确是她来晚了,没来得及去附近托管中心接他。
  她也不占理。
  而他这么小,外面下那么大雪,道路都结冰了,他居然敢越过三四个街口一个人来医院,实在让人佩服又心疼。
  怀兮轻柔地摸了摸他滚烫的额头,小声道歉,“对不起呀,今天太忙了,一会儿你想吃什么?等你打完针我带你去。”
  “真的?”
  星熠眼前一亮,听到打针居然不是很害怕。
  “反正你妈没时间,我今天忙完了——吃冰激凌也行,你不是喜欢吗?”
  “那——”星熠吸了吸鼻子,看着她。
  怀兮也看他,“嗯?”
  他认真地说:“我要吃糖。”
  怀兮眉一拧,立刻拒绝,“不行。”
  星熠小脸也沉下,不悦,“为什么?”
  “你妈怕你长蛀牙,特意跟我说绝对不能给你买糖——之前那颗蛀牙没疼坏你呀?”
  怀兮用指尖戳他之前牙疼的那半边脸,之前可是肿得老高,疼得他哭了好几天。
  她笑着戳一戳,“怎么不记病啊你。”
  “怀兮阿姨——”
  怀兮不吃他这一套,去捂自己耳朵,“听不见。”
  “怀兮阿姨!”
  “——叫姐姐!”她烦不胜烦,“不要每次都让我纠正你!”
  星熠也不高兴了,“你骗人,不是说你听不见吗?”
  怀兮闷哼一声,不说话了。
  一大一小两个人互相闹了会儿脾气,谁都不妥协。
  捂了会儿耳朵,怀兮都不见动静,以为他哭了,刚放下手准备瞧一瞧他,他就将小脑袋往她身上贴过来,像只灵巧的猫儿,窜进她怀里。
  他靠在她身上,用双黢黑的眼直勾勾瞧她,换了副口气,奶声奶气的:
  “怀兮姐姐。”
  “……”这么软绵绵一声,叫得她心花怒放。
  撒娇精果然名不虚传。
  怀兮牵了牵唇角,心底腹诽,女人真是好哄,这么一个小屁孩叫她一声姐姐就给她哄得心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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