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旖旎——何缱绻
时间:2019-12-12 09:49:30

  她偏开头,看着黑沉的窗。还在下雪。
  她不说话,只任他拉着她,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与他消磨时间。
  把这六年都没磨光最后一丝什么东西,都一点点地消耗殆尽。
  寂静的走廊,不若会客厅中那般灯火通明。
  一半都是晦暗的。
  将他与她一明一暗切割开。
  也将这六年来的彼此,隔得更远。
  他置身暗处,只那么拉着她。
  明知她要走,他还跟以前一样留不住,能做的,好像只能这么,像以前一样自私偏执地拉着她。
  却不敢再用力。
  所以,只是哑着声音,又问她:“对我,一句话都没有吗。”
  嗓音艰涩,仿佛在砂纸上磨过一番。
  都要磨出血来。
  千言万语在他喉中滚过一遭,想对她说的,想问她的话,有无数句。六年里,也在他心头盘旋过无数遍。
  如今,却什么都问不出。
  “陈旖旎。”
  “——你有完没完?”
  没等他话音落下,她就冷硬着声音,夺过他的话。
  在他与她的声音同时落下时,空气也寂静了。
  她这才缓缓回身,用一种极端冷漠的眼神,看着他,冰冷地笑了笑,
  “我们认识吗?”
  他眉心轻拢,动了动唇,不解地看着她。
  复杂的情绪在眼底与胸腔,同时汹涌地高涨。
  一明一暗的对视。
  她一双眼眸浸在一侧光线中,尽是冷然。
  他的眸色愈发喑哑晦涩。
  不知过了多久。
  他忽然自嘲地扯了扯唇,拧起眉,偏开头自嘲地笑起来。那笑容,比哭都难看,“不认识我?”
  “……”
  “不认识我,”
  他喃喃重复着,不知是在质问她,还是在质问自己,笑声淡嘲满满,“陈旖旎,你不认识我。”
  她冷冷看着他,心潮却在胸口拍打。
  动了动唇,又说一遍:“不认识。”
  他最后深深吸气,对上她的眼睛,虚勾唇角,淡淡地笑开了,“你不认识我,可我认识你。”
  “什么Ashley,”他唇边染着一抹似讥似嘲弄的笑,“你叫陈旖旎,我认识你。很久以前,就认识你。”
  “……”
  “——陈旖旎。”
  不远处,贺寒声寻出来,然后就见沈京墨拉着她。
  他们站在走廊边一侧。
  两道人影在窗下滑开,如同多年来两道分头并进的平行线,终于在这一刻,产生了交汇点。
  沈京墨抬起指背,想去抚她眼角,她下意识向一侧躲。
  而他刚才也听到了贺寒声那一声,于是最终,选择收回手。另一只手的力道,也缓缓松开了她手腕。
  “下次要装不认识,记得提前照照镜子。”
  他轻轻提气,抬起下颌,头顶一片不可多得的光,像是星辰,揉碎在他眼底,“眼睛都红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你的眼眶,可能比她还要红呢狗男人
  今天的2更,大家晚安!我去补觉啦!
  有人怀念以前的沈狗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唉,伤心归伤心,我们沈狗骨子里的狗还是变不了的嘻嘻!!
  上一章红包发了!
  明天也争取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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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软肋
  这一刻, 陈旖旎不由地回想起, 17岁那年第一次在街边遇见他。那时他站在她的面前, 目睹她不受控制地泪流满面。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她是谁, 他也深知自己目的不纯, 却还是,一点一点地,为她擦净了眼泪。
  现在却收回了手。
  “陈旖旎。”
  身后, 贺寒声又叫她一声。
  陈旖旎抬起头,看着面前的男人, 手腕上还有他紧攥过她的触感。
  紧抓的一刻,与从前一样强硬;放开的那一刻,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洒脱, 少了点必须要与她纠缠到底的强势。
  她的手腕自由了,人也自由了。
  可是,心却好像不是自由的。
  她顾不上去弄明白自己到底在想什么,轻轻咬了咬下唇,匆匆低下头, 也别开了脸。
  敛去了眼底的神色,从他身前走开了。
  贺寒声迎上她过来时, 边还朝沈京墨那边张望一眼。
  男人的笔挺身形没在暗处, 略显萧索,半明半昧,半人半鬼。
  始终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只是,他们离开后很久, 甚至她跟着他头也不回地一直向前走,要经过这条冗长的,仿佛时光隧道一般的走廊,快要推开那扇巨大的旋转门出去时,他好像,还站在那里。
  一直望着他们。
  望着她。
  雪还在下。
  贺寒声绕过车头,坐上驾驶座。
  陈旖旎坐在副驾驶,双手置于大衣口袋,直到车身缓慢地震颤起来,她还一直望着车窗外的汹汹雪势出神。
  很久很久。
  车内也沉默了很久。
  贺寒声与她相识于三年前的巴黎,那时就有满腹的话想问她。
  想问她一个中国女人为什么选择独自在国外飘荡,还带着一个孩子,那孩子还恰好和他一个姓氏;
  为什么扔下国内如日中天的事业,只身前往这里另谋生路;
  为什么这么多年,她对从前的事,国内发生的事,对她的过往,她的所有,都只字不提。
  可今晚,在见到她看见沈京墨时,脸上出现的那一刹的表情,贺寒声就都懂了。
  所有问题都没了问出口的必要与意义。
  因为那时她的表情仿佛在说,现在她如何淡漠他,如何冷眼他,曾经就如何地怨恨他。
  也如何地爱过他。
  深深地爱过他。
  至少这些年,贺寒声从没在她脸上见过这样的神情。
  极端的冷漠与刻骨的恨意。
  都昭示出,曾经她极致地爱过那个人。
  不过,也只是曾经罢了。
  半路无话。
  直到驶入她家公寓门前那条宽阔的前路,雪色拥堵住视线,如何也看不清路了,贺寒声才打开了雨刷器。
  机械臂在车前玻璃上有节律地滑动着,和车内空调一起,慢慢地将冷空气熨过。
  也将她心头的皱褶,与僵滞的神情,一点点地熨到平整自然。
  “星熠也打了电话给我。”
  贺寒声这才出声,他已尽全力最快地赶路,可雪天路滑怕出意外,不敢开太快,还特地挑了条近路走。
  转弯时,他偏头去看侧边车镜时,余光瞥了眼陈旖旎,她表情和情绪都好多了。
  他淡淡地笑起来,“可能啊,他就是晚上吃了点儿凉的,我那会儿还跟他说,让他赶紧去上厕所,千万别拉床上了,不然他妈妈回去要生气的。”
  陈旖旎却笑不出来。
  贺寒声默了会儿,又说:“明天下午三四点就能结束,不是快万圣节了吗,到时候你带着星熠去我家玩儿,我叫大家都过来开个Party,星熠肯定很喜欢。”
  陈旖旎还是盯着前方,还是一副心事深重的模样,半晌才“嗯”了声,算作回应他的话。
  贺寒声唇边笑容有点儿挂不住了。
  他轻轻提了口气,平复一下心口不愉快的感觉,慢慢地缓下了车速,让车身自然地滑过一小段,稳稳地停在了她家公寓楼下。
  依照惯性向前耸了耸,又靠回去。
  拉回一车寂静。
  陈旖旎顾不上整理情绪,她抬头看了看二楼亮着灯的窗户,是星熠的卧室。
  她心底还是有点着急了,拉开车门就要下车。
  右手刚放在车门上,蓦地,左手手腕,却被一个温热的力道抓住了。
  是刚才沈京墨拉住她的那只手。
  可现在拉住她的人,却不是他。
  她回头,低眸看了看自己手腕,又抬起头,对上一双视线柔和的眼睛。
  一车黑暗,也一车宁静。
  贺寒声的目光,却以灼灼不可抵挡之势,全都扑面向她砸过来。
  他一直拽着她,也凝视着她。手上没用什么力道,反而像是不留神才抓住了她那样。
  很久很久没松开。
  半晌,他才动了动唇,问她:“他是星熠的爸爸吗?”
  “……”
  陈旖旎眉心拢了拢,与他无声地对视。
  星熠还在楼上闹肚子,一路上都没再给她打电话,不知道情况到底如何,她心急如焚,匆匆地转了两下手腕,冷冷扔了句“不是”,就撒开了他,推开车门出去了。
  砰——
  车门在贺寒声眼前紧紧关上。
  他透过车窗,视线穿过雪色,目睹她连奔带跑地穿过马路,跑上了楼。
  背影跟着她那句欲盖弥彰的“不是”的话音,同时消失了。
  陈旖旎打开门,一路跑进去,连门都忘记了关,直直循着星熠呻.吟的声音去了他卧室。
  小家伙应该是拉过肚子了,这会儿的哭吟明显没有那会儿在电话里激烈,却还抱着肚子,在床上不住地打着滚。
  “星熠,妈妈回来了,宝贝你怎么样了?”
  听到她动静,星熠仰起了张泛了白的小脸,泪眼朦胧着,嗓音发颤,哭着喊了她一声:
  “……妈妈。”
  就在这一刻,她惴惴难安一晚上的心,碎掉了。
  陈旖旎过去抱住他单薄的身躯。
  他总生病,虽然这几年个头在长,身形却看起来比别的孩子孱弱一些。
  他伏在她肩上,小手拽住她领口,喏喏地撒着娇:“妈妈,我好想你……”
  她轻抚着他脊背,拍了拍他:“星熠乖,妈妈也想你。妈妈这不是赶回来了吗?”
  他在她肩窝里不住地抽泣着,滚烫的眼泪落在她脖颈,烫得她心口都发皱。
  “妈妈……会不会嫌弃我?”
  “妈妈怎么会嫌弃你?”
  “我总生病,总给妈妈添麻烦……”他抽抽搭搭地哭,“妈妈会不会后悔……生下我?”
  后悔吗?
  这些年,她扪心自问了无数遍。
  后悔过。
  但如果当时将他杀死在肚子里,她可能这辈子都会夜夜噩梦,辗转难眠。
  为什么一定要杀死他呢?
  让他看看这个无比糟糕,却又无比美好的世界,去看看孕育他,哺育他的人,看看这一生能够拼尽全力,毫无目的地爱他的人,不好吗?
  她也想,有个人能毫无保留,毫无目的地爱她啊。
  不知为什么,这时又想起了今晚他对她说的那句,在她心头盘亘到现在的“你眼睛都红了”。
  原来她,也是那么柔软,那么容易心软的一个人啊。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坚强。
  花了六年时间树起来的铜墙铁壁,不过只是为了藏起软肋。
  可她不想再面对自己的软肋了。
  “星熠。”
  “……嗯?妈妈。”
  “我们搬走,好不好?”
  “去哪……”
  “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别人找不到的地方。”
  *
  峰会结束第二天是个周末。
  早上难得放了会儿晴,好不容易不下雪了,道路两边人行道上的雪还没被清理掉,下午却又新覆一层。
  车行半条路,路上行人寥寥。
  沈京墨坐在车上,微微靠着窗,手下滑了会儿平板电脑。
  又抬头,看了看外面飘飘摇摇的雪。雪势不大,如细沙飘落。
  不知是否是感冒的缘故,他人有点儿昏沉,一手支着太阳穴,靠在一边,神色恹恹的。
  助理透过后视镜看他,提议道:“沈总,不如去趟医院吧?买点药扛扛也行的。你看你,忙了一上午了也没管自己,这么拖着可不好,一会儿还有个会,最近有流感,越拖越严重。”
  “嗯。”
  沈京墨闷声应,掀了掀有点儿沉重的眼皮,抬起手腕,看了看表。
  时间还早。
  他让司机开车载他去附近的医院。
  路上电话响了,是舒杨打来。
  中午那会儿他就接到了舒绮菡打来的电话,这几天故意没接,因为他知道,一接起,就是照例是先问一通他在巴黎工作怎么样、生活怎么样,然后自然而然地问到他这些日子有没有来往的女性,打算什麽时候结婚。
  舒杨那边的工作已经结束了,回国一事已经提上日程,他还要在这边待到十一月底,等S&R这边的整体市场调研结束再回去。
  舒杨现在打来,肯定是跟舒绮菡里应外合来了。
  人一感冒行为就有点异于平常。接起了,他就有点儿后悔。
  舒杨与舒绮菡果然是亲姐妹,套路都差不多,问了两句工作,语气一转,就开始了。
  “我觉得你真该考虑考虑你妈的建议,回国呢先相亲,”舒杨煞有介事地说,“不说别的,京墨,你再这么拖下去,真不行。”
  舒杨其实一直不敢说。
  其实看得出,他这么多年不结婚——换言之,可以说是在用这种有点极端的方式跟家里抗衡,跟他妈妈舒绮菡抗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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