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感温热,声音也是极温和的:“疼吗?”
星熠点点头。
“这么冷的天,你一个人在外面,你妈妈不担心吗?”沈京墨刚问出这句话,就觉得自己有点儿多嘴了。
其实星熠是从托管中心提前跑出来的。
每周六周天妈妈很忙的话,怕他一个人在家待着寂寞,会把他送到托管中心去。
今天是万圣节,托管中心的老师和同学们都在布置教室。他下午趁机会,就偷偷溜出来了。
星熠解释:“我、我要去我爸爸那里。”
“……”
沈京墨给他揉额头的动作顿了顿,表情也冷了几分。
星熠好像是怕他不信似的,继续奶声奶气地说:“今天是万圣节,我爸爸那里,准备了很多好吃的和好玩的……”
沈京墨苦笑了声:“是吗。”
“对啊,”星熠点点头,认真道,“今晚还会来好多——好多人,我爸爸和我妈妈会带着我跟大家一起玩积木,还、还可以扮鬼……”
没等他说完,沈京墨就不给他揉了,将他放到一边去。
小家伙完全没把他黑沉的脸色当回事,依然喋喋不休地说着:“扮鬼,去邻居家里,要糖吃!”
他眼睛一亮,“我喜欢吃糖,叔叔喜欢吗?”
沈京墨注视着窗外,不说话了。
星熠凑过来,将脑袋搁在他臂弯,晃了晃,问,“叔叔喜欢吗?”
沈京墨回头,看着他,无半点情绪地笑了笑:“不喜欢。”
“哎,”星熠有点失望地坐回去,“我还以为我喜欢的,叔叔也会喜欢呢。”
“……”
“那叔叔喜欢什么?”
“……”
“喜欢我妈妈吗?”
“……”
司机踩了脚刹车,将车停在了医院前。
满车的寂静。
星熠没等到他的答案,一阵寒风,就激烈地拍合进来。
“叔叔——”
沈京墨绷紧了下颌线,先行下了车,助理立刻下来为他撑起了一把黑伞,阻挡住头顶的汹汹雪势。
他束了束西装,甩上身后车门。
迈开步伐,向医院门前阔步地走去。
“沈总……”助理小心提醒他,身后好像还有个小家伙忘记了。
沈京墨当然没忘。
他也不是觉得他聒噪,但就是,有点儿心烦。
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是嫉妒吧?
嫉妒?
他下意识地回头,小家伙那张白软软的小脸就趴在车玻璃上,黢黑的眼直瞧着他。
见他回头,还欣喜地朝他扬手。
作着口型喊:叔叔。
脑门儿上一个挺大挺显眼的包。
沈京墨眸光动了动。
脚步在原地也顿了顿,然后又鬼使神差地转身,走回去。
星熠笑容更浓,小手贴着车玻璃,脸也贴上来,都变了形。
那个包看起来更大了。
他终是抬脚过去,打开车门,将他抱了出来。
星熠又是惊呼:“喔——好高哦!”
他还是不自觉地牵了下唇角,接过助理手里的伞,让他打着,抱着他往医院的方向走。
想带他去医院看看头上那个包严不严重。
看起来真的很严重。
“叔叔。”
快到医院门口,星熠伏在他肩膀上,突然也不惊呼了,拉住了他的西装领,不安分地挣扎了几下。
沈京墨脚步没停,一直向里走。
“叔叔。”
小家伙拽了拽他衣领,好像是在提醒他什么。
“你看——”
他引着他转身。
远处,两道人影,也正从不远的停车坪过来。
“妈妈——爸爸!!”
星熠大声地喊。
沈京墨回神,觉得这声音,震耳欲聋,刺耳至极。
嫉妒?
他这一刻能确定。
是嫉妒。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大家晚安~~~
明天(今天)也尝试多更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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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明昧
“妈妈——”
星熠又喊, 声音清澈利落。他还欢快地朝不远处的陈旖旎与贺寒声热烈地招着小手。
沈京墨遥望他们过来, 抱着星熠的臂弯, 都微微绷得僵直。
她穿一身墨红色长大衣, 有种与清冷雪色不相配的明艳妖冶, 衬得肤色也愈发白皙。
这样明艳的颜色与她极为相衬,让他不由地想起她曾那副总是旗袍傍身,玲珑妩媚的模样。
她好像, 很久都不穿旗袍了。
与他对视一眼,她眉目却透着冷。
彻骨的冷。
表情也是十分的警惕与戒备, 与贺寒声加快了步伐,朝他走过来。
贺寒声今晚叫了七八好友,在家中办万圣节party。下午他和陈旖旎从公司出来, 想顺路来附近的医院给星熠买点儿感冒药,一会儿准备从托管中心直接接小朋友过去。
算算时间这会儿托管中心还没放学,还没来得及去接,刚听了那么清脆的一声“爸爸妈妈”,还以为是幻觉。
遥遥一望, 那一大一小两人,就立在医院门前飘飘扬扬的雪色中。
星熠被一个男人抱在怀中。
是沈京墨。
沈京墨撑一把黑伞, 穿一身格调优雅的枪灰色西装。工整的伞沿遮住他眉目, 眼底神色并看不清。
小朋友的五官没长开,单一双灵动清澈的眼睛就像极了他的妈妈,眉目轮廓也更像妈妈多一些。
不过细细观察,能看出他与星熠的唇鼻轮廓还是十分相像的。
瞳色也很像。
贺寒声不动声色地敛眉, 与陈旖旎一路过去。
“叔叔,叔叔——”
星熠也开始在沈京墨的怀中不安分地挣扎,好像是有点儿着急了,搡他绷得有些僵硬的臂弯,激动得气喘吁吁的,“叔叔,我、我妈妈来了,还、还有我爸爸——你快放我下来,快啊。”
沈京墨从刚才开始就不知该如何反应。
他爸爸妈妈都过来了,他好像是应该识相点儿,放下他直接走开的,给自己留点余地。
可双脚却如同被钉在了雪地里一般。
直望着陈旖旎与贺寒声走过来。
他眸色渐深。
星熠挣扎了一阵,陈旖旎与贺寒声就过来了。星熠是个人来疯,一见贺寒声就咋呼,伸开手臂要抱抱他。
贺寒声先一步走过来,从沈京墨怀中抱走了星熠,边轻笑着对沈京墨点了点头,说了声:“谢谢。”
星熠被他抱在怀里咯咯直笑,开心得不得了。
贺寒声注意到他脑门儿上那个大包,“星熠脑袋上怎么啦?”
陈旖旎也注意到星熠头上的那个包,一股火气就在心窝中流窜。她让贺寒声先带星熠进去看看医生。
自己在沈京墨面前站定了。
伞沿下露出一双深沉的眉眼,他微微抬起了下颌,眉心轻拢着。
望着她,薄唇紧抿成一条线。
他打着伞,阻隔开头顶越下越大的雪。
她站在伞外的雪幕中,也被他的伞阻隔而开。
“你们在哪碰见的?”陈旖旎淡淡地出声,语气不像是冰冷的声讨,更像是责问。
上次在昏暗参半的走廊没看清他。如今穿透雪色,穿过六年的时光,终于能将他打量得清楚。
男人依然是惯常倦冷的容色,高挺鼻梁,薄唇,金丝边半框眼镜下的那双眼睛,瞳仁黢黑,双眼皮单薄,弧度狭长。
都与星熠很像。
他望着她,轻抬起下颌,眉眼矜冷,眼神也是从前那般倨傲而冰冷的。却又带着几分黯然。
背身于雪色,轮廓略显萧索。
他默了须臾,不知是否是给她时间将他看得清楚了,这才动了动唇,却答非所问,嗓音喑哑地反问她:
“你什么时候结的婚?”
有雪花落在她睫毛上,坠得她生理性地颤了下眼睫,眼睛却还是尽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而后深深提了口气,极为克制,又极为歇斯底里地问他:
“我问你在哪碰见的他——”
话音一落,彼此都是怔然。
他脸上相继浮现出不解、愕然、受伤,等等复杂的情绪,全都纠作了他唇边缓缓扬起的一抹苦笑。
“你是觉得,我非要对你儿子做什么吗?”
他偏开头,低笑起来。似乎在以此来掩饰自己的难过——难过她总是这么一副认为他别有所图的语气。
以前也是,现在也是。
“难道不是吗?”
她抱着手臂,冷冷地笑。在这一瞬间,突然觉得问清楚也没有意义了,好像是她非要在他面前,像以前那样非要跟他抵死纠缠,非要得到个结果一样。
她不需要了。
再开口,她淡嘲着笑了笑:“而且,我结不结婚,什么时候结的婚,跟谁结的婚,都跟你没关系。”
他唇边笑意似有若无,看着她,“所以呢。”
“所以,”她的语气又恢复了冰冷,却也依然在笑,笑意却不杂丝毫温度,“请你以后别再来打扰我们。”
他只是凝视着她,似笑非笑,又轻声地问:
“所以呢。”
“没有所以了。”
她被他这幅莫名其妙的语气弄得有些恼了,懒得再跟他多说,转身就要走。
如预料之中,又被他拉了回去。
“贺寒声没有结婚,所以你也没结婚,对吗。”
他在她身后低声地问。声音很冷静,透着些许哑意。
她不耐烦了,“沈京墨——”
“孩子是谁的。”
“……”
“是他的吗?”
她终于忍无可忍,要回身的一瞬间,就被他顺势拉着小臂过去,直接拽到了他的伞下。
被他环于身前。
头顶的伞阻隔开篼头而下的鹅毛大雪,如一个狭小的空间,和他的怀抱一起,将她与他促狭地抱拥住。
“我问你,是不是他的?”
他冷冷地低眸,看着她一字一顿问。
她向后退开一步,没躲开,又被他揽腰拉了回去。
一抬头,就撞上他冰冷的视线。
“我在问你。”
“是又怎么样,”她轻轻抬起下颌,直视他,在他表情刚出现一瞬的变化时,她又盈盈地笑开了,“不是又怎么样?”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反正,也不会是你的。
他猜,如果她将这话说完,最确切、最完整的表述,应该是这样的。
可她从以前就喜欢这么遮掩迂回,如此刻意地留了白,就是要他想起六年前留给他的那个小巧的药盒。
像是一个绵软的巴掌,拍在他的脸上。
我跟你恩仇已泯,片甲不留。
“既然是他的,”他看着她,淡淡笑起来,“那你把孩子还给他。”
“……”
他眸光蓦地深沉,唇一张一合,
“让他把你还给我。”
她动了动唇,本想发脾气,但却又被他这种她再熟悉不过的口气给逗笑了,好笑地问他:“沈京墨,你凭什么?”
“凭什么?”他微微眯了眸,认真地说,“凭我嫉妒他,可以吗。”
“嫉妒他,”她又是笑,避开他灼人的视线,却还是低笑连连,仿佛听到了一个多么好笑的笑话。
又回头看他,眉眼间漾开笑意,红唇微张,“你搞错了,我是问,你凭什么嫉妒他?”
他唇边笑容落寞了一度。
她仰头看着他,眸间笑意满满。甚至可以说,从重逢到现在,不曾对他绽露出这样淋漓的笑容。
手下却一点一点搡开了他,静静地微笑着:“别打扰我们了,好吗。”
那个凭什么的答案,刚落在他舌尖,她就已经推开他走远了。
从前不敢说的,现在已经失去了所有说出口的意义。
*
十二年前,陈旖旎来巴黎读大学,她四年里都住在这个,如同一个小巧漂亮的金丝笼的公寓里。
这座精致漂亮的高级公寓楼所在的区域,现在也还是巴黎首屈一指的高价地皮,格局精致,园景漂亮。
雪天的傍晚,遥望楼下,是一片小小的玫瑰园,
花园的边沿也作成了玫瑰花瓣的线条轮廓,精美精致,且有设计感。
入冬后气温骤降,曾经开得旺盛明烈,艳艳如火的一池子玫瑰,早就被连根带泥地移走了。
徒留一个个千疮百孔的泥窟窿。
被一层一层的雪,冰冷地填充,覆盖住。
沈京墨很久没回到过这里。
这是他最早在巴黎的住所,先前来巴黎出差他会直接过来住,平时也派了人看管打扫。
陈旖旎在巴黎读大学的那几年,他一来巴黎,就会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