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带除了沈家人,也没有旁人,更没有三教九流穿梭其中,十分安稳。但苏玲刚进自家那小院里,就听见公公苏老爹的痛呼声。
苏玲吓了一跳,“爹!怎么了!”
她忙不迭冲进屋里,满屋子血腥味扑面而来,苏老爹躺在床上,浑身是血,苏婆婆满脸是泪地一点一点替他绞开衣裳。
苏玲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连忙问出了何事,苏婆婆道:“你爹出去抓鱼,回来的路上,被人用口袋蒙了头,一通毒打啊!鱼丢了不说,人差点没了!”
“啊?”苏玲倒抽冷气,“什么人,下手这么狠?!为了一篓子鱼,要杀人呀!”
苏婆婆和苏老爹都是摇头,苏老爹疼得根本说不出话来,这帮人不仅用棍棒,还上了匕首,只是庆幸没有伤到要害。
苏玲气愤不已,“光天化日,居然还有人行凶,咱们告官!”
苏婆婆连忙拉了她,“先不说告官,你先去买点药来,给你爹上药要紧!”
苏玲回过神,见苏老爹疼得进气多出气少,忙不迭往药铺跑去。
不想刚出了巷子,竟被人拦了下来。
“五爷?”苏玲一怔。
沈攀从树影中走了出来,“还晓得我是五爷?呵呵!”
苏玲一怔,瞬间浑身紧绷,“是你!”
“不然呢?”沈攀冷笑一声,定定看着苏玲,“不然由着你说三道四?”
苏玲恨得咬牙切齿,“你坏人清白,买凶打人,你要下十八层地狱!”
“呵呵!下地狱也是等我死之后的事了。”沈攀说到此,忽的眯了眼,“但你要是再不滚,再不离太太远远的,明天下地狱的就是你公婆!”
“你!”
沈攀却直接转身,大步离去,“你自己想明白吧!”
苏玲握紧拳头,婆娑的树影笼罩着她颤抖的身体,半晌,眼泪不争气地落了下来。
苏玲狠狠擦过,向药铺跑去。
——
翌日,苏玲回去沈家到穆氏眼前的时候,穆氏吓了一大跳。
她见苏玲眼窝深陷,脸色苍白,惊讶问道:“出了什么事了?”
苏玲抬头看看她,鼻头一酸,若是自己走了,太太怎么办?!可若是不走,公爹又怎么办?!
不如将这一切告诉太太,太太认清了沈攀的真面目,到时候自己再走,太太自然而然就会提防沈攀了!
她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抓住了穆氏的裙子,“太太……”
“这是怎么了?大清早的,出什么事了?”
门帘轻响,沈攀一步跨了进来。
苏玲一句话堵在了嗓中,她看看沈攀,见沈攀淡然向穆氏行礼,穆氏侧过脸点了点头,又问她,“苏玲,到底怎么回事?”
苏玲看向穆氏,眼角扫见沈攀稳稳坐在穆氏一旁,嘲讽地看着她,这话怎么都再也说不出口。
她算是明白了,这院子里早就不是穆氏当家做主了,穆氏身边就有沈攀的人!
苏玲一时心凉半截。
以她如今之力,根本扳不倒沈攀,甚至连在穆氏面前彻底揭露沈攀,都不可能了!
既然如此,她还不如暂时离开穆氏。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沈攀这样的人,做过的坏事肯定不止一件两件,早晚,让她抓到沈攀的把柄,让沈攀身败名裂,不能继续害人!
而眼下,她只能盼着穆氏听进了她昨日的话,万不要再上了沈攀的当!
苏玲退后一步,朝着穆氏磕了三个头,说自己公爹捕鱼时摔进了河里,伤得厉害,需要她伺候身前,请穆氏放她。
穆氏没有不答应的,连忙叫人开库房拿了许多药,沈攀也在旁说替苏玲公爹请大夫。
苏玲拜谢不敢接受,深深看了穆氏一眼,离去了。
沈攀瞧着,嘴角勾起一抹笑。
——
这些事,崔稚都不知道。
昨日孟中亭喝了她的杏子酒,与他们几人一块说说笑笑叙了一阵话,到了天色渐晚,离开了去。
而魏大人始终没有回来。崔稚想起魏大人当时的神色,心里有点毛毛,顾不得满口杏子酒气,起身去巷口茶摊找,谁想到茶摊老板说,魏大人吃了半盏茶,就结了钱走了。
去了哪里,并不知道。
崔稚这心里毛毛地更厉害了,虽然魏大人不会走丢,可就这么离开了,是不是生气了?
她去街上找了一圈,没找到,邬梨满不在乎,“上街玩去了呗,丢不了!你不是不跟他玩吗?还找他做什么?”
“我没有不跟他玩呀!这不是让他帮个小忙吗?谁想他小气巴巴地,生气走了,也不说一声!”
谁想话音没落,魏大人就进了院门。
崔稚真想打嘴。
魏大人却没听见似得,径直回了自己屋里。
崔稚跟上前,他却关了门。崔稚碰了一鼻子的灰,小心肝乱跳,魏大人还从来没跟她生过这么大的气?这次是怎么了?
崔稚纠结了一夜,然而到了今日,魏大人也没有同她说话。
这可怎么办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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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5章 生没生气
魏铭早饭只吃了两个三丁包子,喝了两口白粥便起身离开了,崔稚想跟他说两句什么,都没来得及。
段万全问崔稚,“你到底怎么惹了木子?”
崔稚把话说了,段万全琢磨道:“不至于吧?木子不是那种爱生气的人。”
邬梨也道是,手下迅速舀了两大勺馄饨,嘻嘻笑道:“可不管怎么样,你崔小丫有责任!”
“我有责任,你好像没责任似得?”崔稚去瞪邬梨,见那梨又伸手抓包子,“你手洗了没?!”
“你管我手洗没洗,你再不去跟木子赔礼道歉,他出了这个门,你今日还不得愧疚一日?”
崔稚烦躁地叹了口气,邬梨趁机赶忙抢了包子过来。
崔稚也不想理他了,闷了一口粥,用纸包了一个藕盒,起身往魏铭房门口去。
不想刚到门口,发现魏铭竟然在收拾行李。
“你、你要去哪?!”崔稚吓了一大跳,一步跨进房里,一下按住了魏铭的包袱。
她看着魏铭,魏铭也看着她。
崔稚朝着魏铭撅嘴,“你怎么说走就走?连声招呼都不打的?就算我做的不对,你说我两句骂我两句也行呀,不言不语是做什么?!”
魏铭挑了挑眉,见她说着话,直接跳上了床,一屁股坐在他的行李包上,非常不满地看着他。
魏铭歪歪头,看了她两眼,一时没说话,她却急了。
“我本来还想着,昨天喝杏子酒的时候,你回来也一起喝,谁知道你不会来,我们喝到最后都有些醉了,这才没给你留。你也不能都怪我呀!”
魏铭闻言顿了一顿,“原来昨天还背着我喝了杏子酒,没给我留。”
崔稚一噎,“你、你不是因为这个生气?那你是因为什么?因为我没让你立刻回来?你不是也答应帮我一个小忙吗?你要是非不同意,我也没办法不是?你怎么能同意了,又生气?”
魏铭听了这话,更是向后退了一步,抱了臂,上上下下将崔稚打量了一遍。
“我要是非不同意,你没办法?谁昨日死死拖着我的?”
昨天把他拖得这么死,他一动都动不了,她真是一点姑娘家的样子都没有!
崔稚也晓得昨天是逼着他同意的,“那、那你也不能一声不吭要走人……”
崔稚撅了嘴,“你不许生气!”
“我连生气都不行了?”魏铭笑问。
话音未落,伸手扯到了包袱,“我不能进门,也捞不着喝杏子酒,还不能生气,那我能走吗?”
这话落进崔稚耳朵里,可把崔稚吓着了。
魏大人真的生气了呀!
这可怎么办!
她还没想出来办法,魏铭却抽出了行李包。
啊!真要走了?!
崔稚急了,顾不得行李,向前一扑,绝招再现,又一次死死搂住了魏铭的腰。
“魏大人,我错了,真错了,你别生气,我请你去天风楼吃饭好不好!”
魏铭低头,看到扑到他身上来的丫头,手下的劲可真不小呢!
昨天她死死箍着他是为了孟中亭,今天,不是了吧?
魏铭伸手,将她头上不知何时落得一片柳叶摘了下来。
瞧了她半晌,笑问:“这么大方?天风楼?等我下次沐休的时候吧。”
“嗯?”崔稚愕然,抬起头来看他,没留意他捏在手里的柳叶,也没松手,“为什么是下次?你不是还有一日沐休吗?!你今天上哪去?!”
魏铭见她还搂着自己不松,手下紧紧揪着他的衣裳,生怕他化成一缕烟飘了一样,魏铭眼中不禁蓄了笑意,看着崔稚的眼神放柔了许多。
他解释道:“今日有点事,先回书院,下次我回来,你请我天风楼,可说好了。”
“我请你可以,但你不能再生气了!”
“嗯!”魏铭应下,轻笑了一声。
崔稚见他绽了笑颜,一时愣了愣,魏铭拍拍她的手,“还不松了我?成何体统?你这年纪已不小了,在外面再不许同旁人这样,记住了吗?”
“哦,男女七岁不同席……规矩真多!”崔稚松了手,也从魏铭的包袱上跳下来,见他将包袱系了,又问,“你真有事?”
魏铭点头,瞧了她一眼,“真有事。”
说着,出门告诉邬梨,让跟着孟中亭一起上山,免得迷路,然后跟段万全打了声招呼,走了。
崔稚一直送他到巷口,被他撵了回去,才大松了口气。
只是往回走了两步,忽然觉得不太对劲。
崔稚挠头。
“他这是有事,根本就不是生气!我还请他去天风楼吃个毛线?!”
她这才回过神来,可约定都约定好了……
“坑爹呀!”
崔稚肉疼,她被坑了!
——
神清气爽的魏大人,一直到了竹院门口,嘴角还是翘着的。
竹院门口停了许多车马,看车马制式,来的人不同寻常。
今日沐休,没有什么学生,看门的小厮瞧见他来了,连忙道:“魏生怎么来这么早?今日书院里来了许多大人,魏生注意着些,千万别冲撞了。”
魏铭问他,“都来了哪些大人?”
小厮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仪真城里的老爷们都来了,扬州城里的老爷也来了不少,还有滁州城里的老爷和几位南京来的,有些老爷昨日里就来了,在咱们书院里商量事呢!”
魏铭点头谢过他,问了句在哪里商量事,小厮说就在学堂里,魏铭去看了一眼,见有人把手,学堂不许进,他也不着急,返回宿舍先将行李放了下来。
昨日,他在巷口喝茶的时候,听见有人说话,提及了关口之事。
仪真城南面临着长江,算是这一带一处要紧的关口,来往船只要停泊交关口税钱。这原本是惯例,但茶摊上两人却唉声叹气,说这关口从天而降一位新官老爷,也往关口插手,以查货的名义再从过往船只上扣钱,且要的不比原来的船钞税少。
过往的船过一个关,要交两份钱,都不干了,堵在河边闹个不停。
那两人并不是行船的人,不过感叹一句日子不好过,钱越缴越多,手里还剩下几个钱呢?
魏铭听了,却心一沉,当即放下喝了一半的茶碗,出城往关口去了。
今日一早,便上了山来。
第246章 你怎么知道
学堂有人把手,里外两道,不许旁人进入。
魏铭来到学堂一旁的池塘,便止步不前,学堂里静悄悄的,从外面听不见里边的谈话,偶有两句高声的争执,也模糊不清。
魏铭坐在池塘边的茅亭下,对着不知谁人留下的残棋,时而走上两步。
仪真关口一事,不算大也不算小。
太后垂垂老矣,今上终于要摆脱太后的掣肘,但是这几年,为了给太后修祈福的佛塔,以尽今上对太后的孝道,国库私库都动用不少。现如今,今上要准备为自己修殿修庙,钱从何来,自然是取之于民。
所以今上派下了内官太监作为矿监税使,下往地方收取额外的税额,以充私库。
这些矿监税使全部都是手持御令的特使,凌驾于普通税律之上,如同手持尚方宝剑一般,说什么便是什么,百姓反抗不得,连地方官员都束手无策。
他们通常以开矿收税为主,但根据各地情形不同,伐木凿石,插手河运,甚至随意征调百姓,都是寻常。且这些矿监税使和其爪牙,行事荒唐,私下里放火杀人的事,也不是没有。
今上先后派了三人去往湖广和江西,又见江浙富庶,便也派了个太监过来。
这个太监叫做常斌,御马监太监。
常斌先在滁州一带活动,开山伐林,包矿收税,搅得翻天。他选得滁州正是个好地方,滁州知州任满之后,回京调任,暂时无人接管。或许是这个原因,他在滁州闹得天翻地覆,尝到了甜头,便将手伸到了太平府含山县、南京应天府六合县,并顺着长江,到了扬州仪真。
前世,常斌将手伸到仪真之后不久,便出了一桩私挖宗亲坟墓之事,宗亲到底是皇亲国戚,常斌这样,引发宗亲公愤,也是狠狠打了皇家的脸。
今上立刻将其召回了京,此后再无下落,今上也没有再派遣矿监税使到江浙一带来。
很显然,常斌是被南直隶的官员,设计了。
但是,江浙一带无虞,江西、湖广乃至后面山东等地,却没有能够避开矿监税使的大闹,不到一年,各地连续爆发民变,引得朝堂动荡,今上才犹犹豫豫,撤回了几个矿监税使。
但是从那之后,江西、湖广、山东三地,便多有民间动乱,正是矿监税使作恶留下的后遗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