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农家科举记——鹿青崖
时间:2019-12-16 10:40:54

  孟中亭可是孟中亲指派的,照看孟中海的人,孟中海出事同他无关,可后面举业可就仰仗他照料了。
  松烟抿了嘴,孟中亭脸色彻底垮了,在旁听了半天的崔稚问他,“那孟中海是谁呀?今次也要乡试吗?你同他很亲近吗?”
  孟中亭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崔稚看向松烟,松烟嘴巴闭得更紧了,崔稚怎么瞧不出来其中猫腻,直接道,“这人若是要紧,你还是回去看看吧!反正我们明日才启程。”
  这可不是明日起不起程的事,只怕是去看了,就真的脱不开身了。
  孟中亭犹豫了。
  他看向崔稚,看向崔稚清澈明亮的眼睛,看像那眼中渐渐浮现的了然,他的心突得跳了一下。
  “小七,那孟中海是我三哥指派我照看的一道乡试的族人,他如今伤了胳膊,我……我不能同你一道走了,对不住。”
  孟中亭把话说了,崔稚恍然,少不得有些失落,只是形势比人强,考生比天大,后世高考那三天,还要封路禁止鸣笛呢!别说乡试是三年一次了。
  她只好笑笑,“我当什么大事呢?你去吧,好生照看着些,若是人家考过了,你也跟着沾光不是?”
  松烟听了这话,比孟中亭还高兴,只是孟中亭却目露难过,“谢谢你,小七。”
  ……
  邬梨吃完点心,回来发现孟小六主仆两个没了影,还有些奇怪,倒是魏铭瞧出崔稚明显不如方才兴高采烈了,他听她解释了一句,“他族兄摔伤了胳膊,生怕耽误了乡试,他回去照看了。”
  邬梨“哦”了一声,“所以考前真要把自己当金贵人看,破点油皮都不行!”
  他伸出肉手翻来覆去瞧着,崔稚却没空同他逗乐,魏铭从旁瞧着,皱眉不止。
  这丫头和孟中亭的关系,好像有点和从前不一样了。
  他琢磨着,却被桂志育叫了过去。
  桂志育将一本厚书拿给他,“你瞧瞧!”
  魏铭翻了一下,书上详细记了今次两位主考官从前做过的有流传的文章。
  主考官的文章一般代表了他们的治学为政的理念,这东西十分要紧,一般临考前能在省城买到书局加紧做出来的,不过这本是手抄,倒是先了省城书局一步。
  “教谕从何得来?”魏铭不禁问。
  桂志育笑着同他道,“是窦教谕给我的,他那里还有一本,这几日让学生特特给我誊抄了一本,我先给你瞧着!可得多谢窦教谕了!”
  又是高密那位窦教谕?
  前世魏铭可没发现窦教谕同桂志育走得这么近。
  无事献殷勤。
 
 
第384章 贡院
  这一路往济南而去,不少时日,魏铭着意着那高密县的窦教谕,可那位窦教谕既没有要求桂志育做什么,也没有在桂志育眼皮底下做什么小动作。
  魏铭只好继续盯梢,却又发现崔稚像是病了一样,每日蔫蔫的,完全没有刚启程那两日的兴奋劲,直到到了济南府,瞧见那等繁盛风貌,她才好像三桃河里边的小鸭子跳进了水中,畅快地游起来。
  三年大比的济南府,人潮川流不息,街巷处处挤满了前来乡试的读书人,吃食趁机涨钱,住处看时要价,连路边喝口茶的摊子都挤得满满的,给钱都未必能上桌。
  安丘高密两县的住处也连在一起,崔稚并不同他们同住,段万全之前来济南运酒,替她安排了一个院子,正好将魏铭邬梨连带葛青和温传一并接过来,崔稚带着苏玲住了正屋,那四人份两拨住了厢房,离着安丘众生安置的地方并不远,只有一条巷子的距离。
  崔稚兴致勃勃地同苏玲并焦文兄弟把济南府逛了一天,竟然没逛完,她兴致不歇,又同魏铭道,“你们去看考场吗?什么时候去?带着我一道呗!”
  乡试的考场是贡院,只有南北两京和省城才有,平日里没有什么用处,到了每三年的乡试才起用。
  魏铭是自然要去看考场的,桂志育的意思,大家尽早过去看看的好。桂志育带着安丘的学子去看,魏铭就不同他们掺合了,见着崔稚难得这么有兴致,便道今日下晌就去。
  贡院建在济南府城东南,又称为棘院,崔稚先还有些不明白,到了贡院门前一看,恍然大悟,只见那院墙之上,遍插荆棘,是防范的作用,唯恐有人无故逾越这道墙。
  大门上正中悬着一块墨字牌匾,书“贡院”两个大字,两侧各建一坊,分别是“明经取士”、“为国求贤。”
  崔稚走到门前就已经被震慑住了,魏铭见小丫一贯嚣张,这次终于露出了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暗觉好笑,生怕她走散了,亲自拉了她的袖子往里走。
  眼下贡院还没有闭门,院子里还在清扫之中,前来看考场的考生不少,魏铭指了最高的一座高楼给崔稚看,“明远楼,在楼上能将考场内外看得一清二楚,考试时有监临考官寻看,到了晚上楼上吹角击鼓,以角鼓代替打更。”
  他说着,呵呵笑了一声,特特同崔稚道,“吹角的时候,还有人高喊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听着甚是吓人。”
  “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崔稚只听他说,就被吓了一跳,“这不是贡院吗?又不是监牢,喊这个做什么?”
  她再看贡院,见还有半人高的荒草未清,忽的觉得一阵阴风扑来。
  魏铭却不着急解释,一路到了贡院中央,崔稚往那高高的塑像下一站,下巴哆嗦了一下,而葛青、邬梨、温传三人,已经上前拜了起来,邬梨还念叨,“万望考神保佑!”
  他们拜得正是考神。
  可那考神金刚怒目,一身煞气,崔稚咽了口吐沫,“张、张飞?考神是张飞?”
  她目光顺着张考神往他两边看去,只见张考神两边竖着两面旗,正正写了两行字:有冤报冤,有仇报仇。
  崔稚晕圈了,这贡院的画风有点跑偏啊!
  她实在不明白,“魏大人,怎么回事呀,你给我讲讲啊!”
  魏铭说其实不难理解,张飞可不是传闻中那个粗暴鲁莽的张飞,张翼德书法遒劲雄迈,有传世的《立马铭》等书法石刻,当个考神也是当得的,不过更要紧的还是张飞一身威武,能震慑宵小。
  “这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八个字,放在考神脸前,正是专门招来怨鬼冤魂的用处。希望怨鬼冤魂们,赶在考试放榜前,将冤仇一笔勾销,免得仇人中举,门庭发热,怨鬼冤魂的冤仇可就无处可申了!”
  崔稚还是头一次听这个说法,只觉得通体生热。
  古代人倒是注重这方面的人文关怀,还记着让这些鬼呀怪呀有仇报仇,有冤报冤,免得以后没得报了,更加蒙冤,无法投胎了。
  这也从侧面说明,谁中举谁不中举,和人的品行关系不大,小人当道不是个案呀!
  崔稚唏嘘了一下,想到了邬陶氏,邬陶氏没能得了邬梨替她儿子乡试,必然不肯就此善罢甘休,肯定还有旁的手段。邬陶氏的儿子中举,也是防不住的!
  众人又去看了号房,密密麻麻的小隔间,考生要在这里坐卧饮食答题,不过贡院不是完全禁止行动的,巷子里有做饭煮茶的地方,考生可以过去吃喝,至于拉撒,崔稚就不想参观了,据说阴暗逼仄,臭不可闻……
  眼在已经进了七月底,距离乡试只还有半月的工夫,还剩下小部分地方没有打扫完。
  魏铭告诉她,贡院三年才开一次,平日里根本无人打理,要是他们再提前一月过来看,可以看到贡院的蓬蒿比人高,十分荒芜,“至于狐狸、黄大仙之流,更不用说了。”
  崔稚啧啧,魏铭又道,“扫除也就这几日的工夫了,等到八月初一,正副主考等考官的房间都要全部备好,一应家具上新,还要用锦缎装点,整个贡院换一番气象……”
  有魏铭这个科举万事通在,崔稚这番参观收获颇丰,出了贡院还叹为观止。
  科举真是古代生活不可或缺的大事啊!
  他们一行往城里人多处,寻了个人满满的老酒馆,等了一会才做了上桌子。济南的菜式更有北地的风格,烧鸡驴肉都不能少,崔稚得了魏大人一天的讲解,拍拍胸脯,“我请客!”
  邬梨尤其高兴,一手拿起筷子,一手拉起魏铭的手,“托魏案首的福!”
  魏铭笑而不语,终于见着崔稚又恢复了那副爱吃爱喝的模样,他暗暗松了口气。
  只是众人吃了些东西往回走,走了没多远转进小巷子里,竟然打眼瞧见一个熟人。崔稚和邬梨都“啧啧”了两声,那熟人一转头也瞧见了他们。
  不巧,正是亲自带了两个儿子前来考举的邬陶氏。
  ——
  ——关于贡院的说法,参考明朝贡院,有兴趣的朋友可以查阅相关资料。
 
 
第385章 讨价还价
  半个时辰前,邬陶氏刚到这偏僻的小巷子里。
  今次她带在身边的是大儿子邬琪。邬琪到底年岁大些,自家丈夫在京里做官,总是来信问起长子的学业。
  邬自安可是实实在在的两榜进士,在京中做官。那些京官除了武官和皇亲国戚,八成都是正儿八经考举出来的,这样的人家,家中子弟至少有一个人,就算无缘进士,也得是个举人,可邬自安的两个嫡子,竟然连秀才都是掺了水分的,更不要说举人了,完全摸不到门槛。
  邬陶氏可不敢告诉邬自安两个儿子的秀才是花钱弄来的,只是邬自安不知道,还殷殷盼着两个儿子中举,邬陶氏找先生考教过,心里知道这两个真真是榆木的脑子,靠他们自己考,只怕下辈子才能考上了。
  若真是放任自流,丈夫那里没法交代,同族还要嚼舌根子,到了外面更是抬不起头来。
  邬陶氏这才打上了邬梨的主意,谁想竟然不成,眼下考试临近,她临时寻了许久,这才让她终于寻了一个门路。
  下晌,她带着长子邬琪往这济南府犄角旮旯的地界寻了过来,是个深藏小巷里的漆器铺子,她上前照着约定的话说了,掌柜的将她们木子引到了后面,邬陶氏撩了帘子进去,看见约好的人在,这才放下了心来。
  她打量那两个人,都是读书人打扮。一个坐在桌前的,鬓发花白,笑盈盈地一团和气,一个站在窗边的,个头不高,面相甚是普通,只是生的小巧,略显阴柔。
  邬陶氏带着邬琪进了屋子,那和气老先生起了身,“贵人来了,快坐吧。”
  邬陶氏瞧了一眼凳子,勉为其难地坐了下来,让自家儿子和老先生也坐了,见窗前那男子旁若无人似得看着窗外的一颗石榴树,眼下榴花几乎褪去,只有两朵枯萎殆尽。
  “就是此人?”邬陶氏跟老先生使了个眼色。
  那老先生呵呵笑,“正是,贵人放心,是老手了。”
  邬陶氏皱眉,“瞧这年纪不大。”
  老先生低声道,“今年二十有一了,生的瘦弱些,不过已经考过一次科举,您也晓得,替人上了榜的!”
  邬陶氏又打量了一下那男子,男子仍旧看着窗外,邬陶氏比量了一下他同自家的儿子,“我儿魁梧,这般相差会否太大?到时候顶了我儿做题,岂不是容易被人瞧出端倪?”
  老先生说您放心,“咱们只是中途换人,又不是门前换人,只要令郎在贡院里不张扬,惹了旁人的眼,这许多号人,咱们中途换了他,如何能被人发现呢?”
  原本邬陶氏找邬梨,就是因为邬家人身材相貌有几分相似,能直接顶替入门,到底那纸上了了几笔记着脸膛黑白、有无胡须这样的描述,不真切,换人很容易。
  但是邬梨不成了,她就不能用这一招,就像这老先生说得,要半路换人。
  半路换人可就讲究了。
  贡院严防死守,想要半路换人,那打点的关系可就不是一二人而已了,不过这些都不用邬陶氏问,她只要出钱,人家得了钱财,自然替她办妥。
  只是这钱……有点多……
  邬陶氏低低地吭了一声,邬琪得了她这一声,按照来之前说好的,说道,“这不是张不张扬的事,万一我那考舍一带,有认识的熟人,那怎么办?人家打眼不就敲出来了?”
  乡试的人多,碰见熟人的可能性不大,但是也不小,老先生默了一默,邬陶氏见机,立时道,“这事都没有万全的法子,你倒是同我们要六百两雪花银,太黑了吧!”
  她说话间,就要翻脸,老先生一看,连忙道,“这样的事情那有个万全呀?贵人您想,就算是令郎得了文曲星指点,自己去考,也难保不会有什么差错,脑子一懵,笔下一哆嗦,一个举人就丢了!我们这位小先生是做惯了熟手,乡试虽然只考过一次,但是各地的县试、府试、道试,可走过不知道多少次了!他是个有谱的,不然也不敢做这样的大事,抓到了,不是玩的,咱们都是要担着干系的!”
  邬陶氏听了,晓得是这个道理,但是六百两,实在是太多了!她若是用了邬梨,不到一百两就打发了,邬梨学问也是不错的,怎么也有六七成机会中举。这人是替人中过一次不错,但六百两,六倍啊!
  “哼!说来说去,还是没有什么办法!”
  老先生不说话了,邬陶氏冷笑一声,起了身,一副要走的样子,邬琪得了她的眼神,门帘子都撩开了。
  “贵人且慢!”老先生急急起了身,“您这是做什么?您想怎么办,咱们好商量!”
  邬陶氏一听,也不废话,直接道,“你们做事这般没有章程,六百两我是不会给的,最多三百两,我先付五十两定金,事成之后再付全钱!”
  老先生一听,大吃一惊,这是拦腰砍价啊!
  “这、这……”他怔怔地说不出话来,那站在窗边看花许久的男子却轻笑出声。
  众人都往那男子身上看去,邬陶氏晓得他才是议价的正主,拦腰砍虽然狠了点,但是此人必定是要还价的,到时候各退一步,四百两,最多四百五十两,能把此事拿下,她也少出点血,少肉疼一阵!
  邬陶氏心里的算盘打得噼啪响,盯着那男子一转不转,只见那男子回过了脸来,眉目清秀,红唇微翘,若不是脖颈上确实长了喉结不错,只怕会让人错认出女子。
  邬陶氏眯眯眼,心里暗道还能借此人长相再做点文章,压下些价钱来,那人已经开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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