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铭也在旁说是,“看榜的人疯的多的是,你同苏玲往一旁站站。”
崔稚不以为意,心道凑得就是这个热闹劲,但是等到榜真的到了,两边守卫的官员就位的时候,崔稚一双脚已经没有立足的地方了。
她小丫要个头没个头,要身板没身板,很快就出了局。
布告栏前全都是人,各个举着高灯笼,盼着自己能中那上面的名次,中了高名,可就光宗耀祖了!
灯笼把人连照的油亮,崔稚见魏铭也被人挤了出来,刚要笑话他一句,就听有人吆喝了一声,刷得一下幕布拉下,密密麻麻排着名次的榜单露了出来。
张榜了!
所有人都往榜单上挤过去,崔稚被挤得晕头转向,急急问魏铭,“哪边是头名?”
“人最多的那边。”
崔稚:……我真傻。
她跳着往人最多的那边挤过去,还没瞧见头名的名字,前边有人忽的一喊。
“解元,魏铭!”
解元,魏铭!
尽管已经有所预料了,可真的落到了这个名次上,崔稚还是经不住惊叫了一声,“魏大人,你头名!头名!”
她抓着魏铭的胳膊跳起来,苏玲也又惊又喜地跑过来,给魏铭恭喜的时候,差点下跪。
这是真的要平步青云了!
崔稚抓着魏铭嚷个不停,“四元!四元了你!”
魏铭将她捉过来,“好了,你快把我的鞋踩烂了。”跳来跳去,都跳到了他脚上。魏铭瞧着崔稚那惊喜的样子,眼中不禁也染了喜色,“哪来的四元?之前是小三元,现在这个解元,才是第一元。”
接下来还有会元、状元,对于那两个,魏铭就不多想了,要看运道。
不过他觉得自己运道已经很好了,不然乡试就算能过,也未必能点中解元。今生这般好的运道,前世是真的没有。
他瞧了一眼崔稚,崔稚还在兴奋中。小丫实在精力旺盛,非常人所能及也!
崔稚蹦跳之间,忽见邬梨和葛青冲了过来,“我七十八,老葛七十九!我还力压老葛一名呢!”
邬梨整个人比崔稚跳的还高,一边喊,一边拼命拍着葛青,葛青根本不在意自己被邬梨压了一名,他眼中都是泪,“皇天后土,我终于过了!”
这哥儿俩都是落榜过一回的人,眼下考过了,别提多高兴。
众人又想起了温传,温传还在不停地找着名字。孟家那边,孟中亲的小厮先叫了起来,“三爷中了,我们三爷中举了!”
孟中亲也是考过一回的人,落榜之后跟在自己国子监祭酒老爹身边认真治学三年,今次中了一十八名,可算是个不低的名次了!
山东乡试一共从千百考生里,录取一百人,十八名是个对得起祖宗的名次了。孟家各个跟孟中亲道喜,孟中亲虽然高兴,不忘了兄长的作风,再派几个人看看,还有谁中了!
温传没有消息,孟中亭也没有消息,前来看榜的人走了一波又来了一波,崔稚瞧着远远站着的孟小六,两只手绞在了一起,只替他着急。
上一世孟中亭可是落了榜的,恐怕这一次也……
“中了!”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喊了这句话,松烟一下从人群里跳出来,“六爷,九十八名!”
九十八名,以倒数第三名的名次中了!
那也是中了呀!
崔稚乐得又是一跳,魏铭赶紧收回了脚,“别再踩我了!”
崔稚哈哈笑,跟着邬梨一道往孟中亭那跑了过去,“小六,咱们兄弟都是举人了!”
“中了,举人了……”幸福来得太突然,小六傻愣愣地重复着,崔稚照着他的鞋给了一脚,“中举了,还犯傻!”
“小七!”
崔稚瞧着他笑,孟中亭刚有一点恍惚过来,就被孟家的人团团围了上去,“给六爷道喜!恭喜六爷中举!”
孟中亲也过来拍了孟中亭的肩膀,“行啊小六,比三哥厉害,一次就中了!孟家以后就看你了!”
这话说得孟中亭呵呵乐了起来,“小弟不敢,小弟不敢……”
天亮了个完全,榜单也被人看了二三十遍了,中举的拢共就一百人,都知道了自己的名次,没中举的,就算把榜单再看三遍,那也中不了,就好比蔫头巴脑的孟家老四老五,还有魏铭这边的温传。
崔稚一行四个考举的中了三个,不可谓不丰,眼下大家都来安慰温传,倒也不急着张扬。
却有人不停问,“魏铭是哪个?鹿鸣宴一过,有各位考官提携,可就要青云直上了!”
第414章 威胁
发榜出了成绩,济南城里一片沸腾,贡院里也都松了口气。一连被关在里面这么多天,就算每日大鱼大肉,也够人受的。
尤其是岑普白源两位主考官,可不止是有乡试这道大题要做,还有彭久飞的卷子在手里,滚烫发热。
今次乡试点的解元正是魏铭,因着是岑普搜落卷上来的,和经房没有关系,魏铭出身的经房众考官把胡考官瞪了一遍,而桂志育这里,热乎上了头。
“桂教谕可真是厉害呀!教出来一位小三元,这次又中了解元!这可是大功劳,桂教谕认教职官几年了,看来有机会重考会试了!”
桂志育自得知了魏铭点中了解元,激动地老泪纵横,他首先想到的就是魏铭一个贫家小子,连连拔得头筹,可真为寒门争光!
现如今被这些教谕一提醒,才记起来自己,算是跟着魏铭沾光了!
安丘县今次中举的人数虽然有所增加,但放在全省也是平平,可他们手握解元,这等功劳,只怕桂志育真有机会参加会试了!若是会试能中,是不是他便可以继续向上为官了?!
一想到多年夙愿即将达成,桂志育泣不成声。直到瞧见窦教谕在一旁神魂出窍,才过去问了他,“还在想那卷子的事?”
“丝毫不知进展,是死是活也没个落定,我这心里跟油煎似得,唉。”
桂志育瞧瞧窦教谕那副模样,心想窦教谕能为那边小清做到这一步,已是不容易了。他也不再过多劝慰,转身找上了副主考白源。
白源一瞧见桂志育,就猜到他为何而来,待到桂志育张口问及,他摊了手,“这件事已经交给了正主考定夺,你来问我也没什么用。”
“现如今是这样不错,但是此卷干系重大,我等做教谕的被辱骂不要紧,但此卷辱骂朝廷命官,藐视朝纲,如果不幸传出去,而咱们没有把卷子移交朝廷查处,过错岂非是在咱们头上?”桂志育大着胆子跟白源分说。
“您是堂堂刑部主事,比下官小小教谕更知道朝堂里的事,这彭久飞如此张狂,说不定另有原因,是不是作什么梗下什么套,可就不好说了,咱们这些做考官能做的,无非就是按规矩办事。”
桂志育真是把所有胆子都掏出来,跟白源说道此事,他这么说了,白源还真就听了进去。他好歹也是出身刑部,这样藐视朝廷的卷子,过了他的手没有移交朝廷,严格算起来,也是包庇之罪。
他思索了一番,让桂志育先回去,自己去了岑普哪里,他到岑普脸前,一句废话都没有,直接问他,“如何处置彭久飞的卷子?”
他说着,见岑普眯眯眼不出声,把桂志育的话拿出来点了他,“你一个大理寺的官,我一个刑部的人,要是咱们还瞧不清这罪名多重,那可算是完了。”
岑普还是不说话,白源道,“你可再仔细想想,万万不要出了差错!”
“那是自然。”岑普终于开了口,也就这四个字。
这让白源无法继续说下去,翻了个白眼走了。
第二日就是鹿鸣宴,之后还有好些天的宴请,白源在贡院呆的浑身困乏,当天就回了自己的院子,只是他这边刚到家,管事就跑了过来,“老爷,有人捎了封信!”
“谁呀?”白源莫名其妙。
管事却摇了头,“没留姓名,信封上也没有。”
白源真是奇了怪了,将信拆开了去,一看之下,一口气差点抽过去。
彭久飞的信!居然威胁他!
——
彭久飞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兜兜转了这么多日,终于放榜了,榜上当然没他的名字,但是在一个不起眼的名次里,却有那徐继成的名字!
果然,果然是白源泄题!不然就徐继成那厮,怎么可能通过乡试?
彭久飞前思后想,那张早就被他写好的状告泄题的状纸,没有送去衙门,反而送去了白源处。
眼下白源见了这封信,吓得一抽一抽。
彭久飞的意思很明显,让他用自己那乡试的试卷,换彭久飞不会把这状纸递出去!
彭久飞说他是被人害了,具体如何并没讲,但是那辱骂的卷子并不是他所写,他现在别无所求,只要能把那卷子处理掉就行,若是不能,彭家要惨,也必然要拉着白源和佟孝贤的外甥一道,当垫背的!
反正都是个死,大家一起岂不是好?
白源颤颤发抖,彭久飞的卷子确实古怪极了,若是如彭久飞所说,是被人暗害,还真就说得过去。可是这些都没有用了,卷子不在他手里,在那正主考岑普手里!
而且在他离开贡院之前,还听了桂志育的话,特地跑去给岑普提了个醒!
白源一想到这儿,坐不下去了,迈开腿直奔贡院而去,幸而岑普还在,他直接就闯进了岑普屋里。
“那彭久飞的卷子你到底怎么处置了?”
岑普眯了眯眼睛瞧他,“你之前说得话,本官已经听见了,不用重复了。”
白源差点跳起来,想说我刚才说的不作数,你现在不要把卷子送走!
可他怎么也说不出口,涉及泄题,这可是重罪,他怎么能告诉岑普呢?
他舔了舔嘴唇,“我又想了,这卷子有些猫腻,不若咱们拿过来,再重新研究一番!”
岑普狐疑看着他,白源内里急的抓耳挠腮,外表只能做出一副郑重的模样,可是岑普却朝他摇了摇头。
“卷子我已经差人加急送往京城了。”
进京了!
话音一落,白源差点厥过去。
彭久飞的卷子进了京,那他和佟孝贤、徐继成泄题的事情,不也是纸包不住火了?
那彭久飞岂肯善罢甘休?!
白源脚下发软,怎么出的贡院都不知道,待到回到自己的小院,管事又跑上来跟他禀报。
“老爷,徐爷差人过来了,说给老爷办了谢师宴,您看?”
白源要被徐继成害死了,哪里还想吃他的谢师宴?!他张口就要骂回去,话到嘴边顿了一下。
他要完了,佟孝贤和徐继成这对舅甥也好不了,为何不让他们来想办法,遮掩泄题一事呢?
第415章 魏大人的期待
白源如何同徐继成分说此事,徐继成又如何急急去信寻他舅舅太监佟孝贤想办法,旁人全不得而知。
乡试第一名花落魏铭,一贯低调的魏大人再也低调不起来了,满城的人都在打听魏铭是何许人也,待一听说是小三元的案首,更是吆喝起劲,魏大人一夜之间声名鹊起。
鹿鸣宴还没到,魏铭落脚的院子就被堵得死死的,出不去人也进不来人,崔稚想溜出门买点菜都不成,被人抓过来问,“你是魏解元什么人?可是他家童养媳?!”
崔稚:……我就这么上不了台面吗?
崔稚决定不再出门,还是魏铭亲自出去同围堵的人道谢又致歉,请大家回去,说这边要去鹿鸣宴了,不及招待。
鹿鸣宴是唐朝时候兴起的宴请,歌《鹿鸣》之诗宴请那些中试的考生。此举传到了大兴,便在乡试张榜之后一日举行,正副主考、同考、临巡官、提学道和新科举人全都参加,由各省布政司来主持,可以说山东的大官倾巢出动,为新举人庆贺。
取中了举人的叫做座师,也就是正副两位考官,而试卷出自哪位同考官手里,同考官就是房师,两师皆需要拜见。不过今岁的新科解元可就特殊了,他是岑普搜落卷搜上来的,只有座师没有房师,众人又把胡考官瞧了一遍,胡考官这心里别提多难过了。
而魏铭只有岑普这位座师,岑普已经把他视为门下人,对他多有提点不说,还亲自带在身边,连桂志育这个正儿八经的先生,都排在了后头。好在桂志育并不生气,待到魏铭有了个空闲,便告诉魏铭。
“既然座师看重你,你只跟在他身边也好,免得旁的一干官员上前同你询问。”他小声道,“刚下几位布政司的大官,同我打听你可有定亲!”
魏铭简直扶额,他就知道这事少不了。
他也小声同桂志育道,“学生知道了,不过有件事,要跟教谕打探一下。”
魏铭说起那边小清的事,可把桂志育吓了一大跳,“天爷,你怎么知道?”
魏铭不好跟他细说,怕吓着他,只说是同在玄字考房,瞧出了端倪。桂志育这才松了口气,提醒魏铭小心惹祸上身,然后将那彭久飞的卷子提了提,“已经交给了正主考,至于他如何安排,不得而知。”
原来确实到了岑普手上。
魏铭心里有了回数,再看岑普同那白源之间的关系,心中暗暗有所猜测。他见岑普同白源相互敬酒,从后面绕过去听了两句。
“你这般脸色,莫不是病了?”岑普难得关心了白源一句。
白源也知道自己脸色不好,可他毫无兴致摆出好脸来,现在徐继成差人进京问佟孝贤的意思,他等得火急火燎的,怎么可能有好脸色?
他道,“多谢关心。”说着又盯了岑普一下,“我倒是没什么,不过说起来,家中可都安顿好了?一旦进了京城,就不是咱们管得了了!”
岑普当然安顿好了,他在送走彭久飞的辱骂卷子之前,就先加急往家中送了一封书信。
他也晓得彭久飞的卷子窝在他是烫手山芋,所以先去信回家,把幺子的荒唐事处理掉,到时候就算有人沿着彭久飞的卷子深挖,也挖不出什么来。
他哼了一声,“那是自然,京里的事管不了,家里的事还是管得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