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农家科举记——鹿青崖
时间:2019-12-16 10:40:54

  “那请问桂训导可住此处?”
  中年男人更加莫名奇妙了,“什么桂训导?你这孩子到底找谁?”
  这一问,终于把魏铭问明白了。当年他入学时的桂教谕,现下还没到安丘县任职!
  他赶忙同中年男人道了歉,折返回去。
  几十载匆匆而过,那些陈年往事他是真记不清了。尤其前世家中贫寒,饥荒过后,乡村社学不复存在,县里虽有社学,却无法就读,于是连几年在家种地、编草鞋草帽卖钱、替人放牛,闲暇时间才读几本书。
  待到永平十四年,他十四岁,桂教谕下乡选拔优秀学子,见他勤勉好学,这才将他招入县中社学读书。
  而今生,他当然不敢拖延,免得如前世一般,入朝太晚,只能眼看着大兴国力被消耗殆尽。然而尽早的结果竟然是,桂教谕还没来到安丘。
  魏铭无奈地摇头,他记不得桂志育具体是何时来了,只是眼下借钱屯盐换粮,也要另行打算。
  他回到盛家落脚的院子,离得远远地便听见有喊声,走得近了才听着是崔稚在唤他,他赶忙走过去,崔稚尖叫着扑了上来。
  “你去哪了?!吓死我了!你要是丢了,我怎么回去跟你婶子说啊!你这孩子怎么乱跑!人贩子把你拐走怎么办?!”
  她在他耳边惊雷一样地喊了一遍,魏铭先是觉得好笑,而后沉下来脸来。
  他目光落在崔稚的瘦小的身板上,“是我的不是,你年纪尚小,更容易被拍花拍走,我不该放你一个人过去。”
  他说这话,终于露出了原本的腔调。
  崔稚没犯傻,听出来了。
  “魏木子,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你老实交代!”崔稚两眼直勾勾看住了魏铭。
  魏铭抬手,将她往凉荫下请了请,“我叫魏铭。”
 
 
第15章 把你押给他们
  魏木子说,他是一个带着记忆回到自己十岁那年的人,他借了她的话,认为这是重生。
  崔稚觉得自己头皮要炸掉了!
  她当时怎么这么心大,被他一哄,就把自己老底和盘托出了?!
  天爷,她可长点心吧!
  崔稚无语望天,幸亏魏木子不是那种大奸大邪的人。
  不过他说,他叫魏铭。
  崔稚看他,见他一派坦然,试着问,“那你怎么就重生了?上辈子都做什么了?”
  魏铭的目光有些飘忽,崔稚现在怎么看他怎么有大佬气质,之前怎么就没瞧出来呢?只听他道:“一辈子忙忙碌碌,或许做了些为国为民之事吧,最终伤病而亡。”
  这话被崔稚含在嘴里一品,“你上一世做官了哦?首辅?宰相?兵马大元帅?”
  魏铭看了她一眼,摇摇头,“非是首辅,马前卒。”
  马前卒……和首辅差的有点远。
  不过他们这种古人都含蓄,要真是马前卒能算为国为民?又不像现代人,键盘一敲,就为国为民了。
  她见魏铭不想多说,也晓得现在不是细论此事的时候,更何况人家一看就胸有城府,和她追求不一样,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还是不要多问了,人家也未必想说。
  话说回来,身边有个重生的,是不是透漏点消息给她,就能发财了呀!
  崔稚乐和起来,嘻嘻笑,“木子……魏、魏大人,刚才指路的城里男孩,是不是你前世的熟人?”
  “温传,是我同窗。”魏铭见她反应迅速,变脸也迅速,想知道她在打什么小算盘。
  果然见她两条眉毛一挑,“那我问你……不对,敢问魏大人,这大旱还有几时结束?明年年景如何?大旱一过,什么物件要涨钱了?”
  魏铭被她这句别扭的“敢问魏大人”戳到笑点,极力绷着才没表现出来,道:“旱情很快要解除了,但地里无粮,饥荒还要持续一段时日,若我没记错,今岁腊月奇冷,但也会飘雪,过了这个冬日,明年可期。”
  这绝对比天气预报准!
  崔稚大为开怀,只是明年虽可期,但今年也得过,她也不论旁的许多了,交换信息道:“我方才听了盛家兄弟说话,他们来这一趟粮食卖的不顺,后天还要去莱州卖粮,如果不能全部卖出去,还要带粮食回扬州,可就赚不到什么钱了!而且他们家,现在很缺钱!更要紧的是,他们带了一百二十石粮食,才出手了三十石!”
  “你如何打算?”魏铭心道,难道她就没考虑手里没钱,如何开局的问题吗?
  她一笑,透着和年龄不符的狡黠,“我准备空手套白狼!”
  魏铭愣了一下,并不敢轻易否定她,毕竟她和他见过的人都不一样。
  “你如何施行?”
  崔稚从怀里把小半袋盐拿了出来,“用这个呀!”
  魏铭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她开了口,故弄玄虚,“我这个办法,需要你配合,反正咱们都是一个锅里吃饭的,对不对魏大人?我也不需要你做什么,你就跟在我边上别说话就行了,配合好我,咱们这事绝对能成!”
  还没有谁不告诉他行动计划,就让他配合的。
  凡是不愿意明说的,这所谓的简单配合,都不是什么好活计。
  魏铭看着她,“你细说一说。”
  崔稚大呼麻烦。她这办法路上都思虑妥帖了,只是万万没想到这魏木子竟然是重生的,在这个节骨眼上,打乱她的计划怎么办?
  可是不说,明摆了这魏木子是不会配合她的!
  她就是想要个小跟班,怎么成腹黑大叔了?!
  崔稚撅了撅嘴,犹豫了一下,道:“我总不能真空手套白狼吧,我准备说通了盛家兄弟,然后把你押在他们这儿,得了他们家的米,回去收了村人的盐,回来再更多换米,就这么简单。盛家兄弟不会怎么着你的,你就在这等好就行了!”
  魏铭一听要把他押在这,实在没忍住笑了。
  小丫头算盘打得好,只是这个年头,她一个小丫头,用半袋盐加个会吃饭的小子,怎么说服人家把米给她?
  定不这么简单。
  他不言语,继续看着她。
  崔稚被他X射线一般的目光,看得不得劲,知道不说清楚,魏铭不会配合她,无奈开了口:“好吧好吧,说就是了。”
  “首先,我可不是坑蒙拐骗,我只是假托一个交易的身份,免得咱们现在这个身份,人家不能信服。”
  这倒与他所想不谋而合,魏铭暗自点头。他原是想让桂教谕出面,她却直接编一个假身份。
  “什么假身份?”
  “崔七爷,一个神出鬼没的商人,手里有盐,但是身份不明且不便露面,行事十分低调。”
  魏铭没当玩笑,认真想了一下,“这样一个人,盛家敢贸然跟他做生意?”
  这确实是个问题,但是崔稚听得盛家兄弟二人说了一路的话,一来,两兄弟对于能不能把粮食全部出手很是焦虑,二来,盛家老二是个敢闯敢干的,是个不错的突破口。
  至于到底能不能成,总得先试试。
  崔稚把这个意思说了,魏铭暗自点头。
  以这位崔七爷的身份,两家必得相互试探一番,盛家是秘密前来卖粮,崔七爷也是秘密买粮,两家达成共识不无可能,既然都是私下行事,那么假托身份的崔稚就能保全了。
  而且,试探的过程必然进行少量的交易,正好解决他们手里没货的窘境!
  好一出空手套白狼!
  魏铭再看崔稚,见她又开始在地上写画,觉得这个丫头确实不简单。
  他看她画符,又问,“那你准备以何价交易?”
  “我正思考这事呢!”崔稚点点地上的数字,“按照正常米价,一斤盐能折三钱银子,也就是一斗五升隔年米,这个价钱交易,盛家相当于不赚不赔,但是在米价奇高的安丘,他们就是赔了。但要是反过来,用安丘的米家换盐,一斗米值一两银子,也就是十六钱银子,那么一斗五升米值二十四钱,合成盐八斤。我怀里这点盐差不多有一斤,也就只能换八分之一乘一点五……”
  崔稚拉开式子一算,也不管魏铭听不听得懂了,道:“0.1875斗,嗯,就是一升八合多点,像现在这样清汤寡水的吃,一人也才能吃十来天,还少了许多洗陈米的盐,不合算。我要是按着盛家和安丘富户交易的价钱——一斗十钱算,那一斤盐就有0.3斗,这就合算多了,要是按着莱州的米价,更多!”
  魏铭虽然不知道她用什么法子算得,但结论听懂了,“那你打算如何办?”
  “压价!”
  “你想压到莱州的米价?”
  崔稚小脑袋一扬,伸手给他点了个赞,“猜对啦!”
 
 
第16章 这是人设
  陶家的旧居不大,前后三进,盛家的人马来住,刚好住满。
  管事盛通向来办事谨慎小心,是盛家老爷专门指来帮衬两个小爷的,今儿他将那量错了米的小厮训了一顿,训得口干舌燥,两位小爷又回来了,他过去伺候,才听得安丘这边,实在没人能吃下他们带来的粮食。
  两位小爷垂头丧气,二爷更是把安丘陶老爷背地里大骂一顿。
  他劝盛齐明,“二爷何必跟陶家老爷置气,他们吃不下咱们的粮食,莱州定能吃下,二爷犯不着生气。”
  盛齐明正在气头上,哼哼道:“莱州虽大,但是过去卖粮的人也多,一个压价跑不了!况父亲联系的这一户人家,论家产也就同陶家相平,他能认识多少有钱人?”
  还有一个要紧的,盛齐明都不想说了。
  因着陶老爷最迫切,他们先来了安丘,做生意一天一个行情,他们后日再去莱州,把生意做起来又要好些天,谁知道那时候又是什么粮价?说不定掉到七钱了!
  盛齐明哼哧哼哧生气,拉着盛齐贤,“大哥,咱们找找门路,私下里出手一些,就是到了莱州,也好挺直腰板同他们谈。”
  盛齐贤皱着眉头思索,管事盛通可吓坏了,“二爷,使不得!咱们是偷偷过来卖粮食的,这山东地界管得严,咱们可别在这生事,到时候人生地不熟,可怎么好?”
  “你这话说得,好像我要被抓进去似得!”
  盛通赶紧上来要捂他的嘴,被他避开,只得急急道:“这话哪能乱说,我的二爷,咱们还是老老实实去莱州,说不定就都出手了。”
  “根本不可能,”盛齐明嚷道,“刚才吃饭,郝家老爷已经说了,他连襟就是莱州人,他们莱州都去过好些粮商了,根本不缺粮食,咱们要不被拦腰砍价,要不就别想出手!说什么一斗米一两银子,安丘能卖上十钱,到了莱州我看最多八钱!”
  盛通还是很乐观的,“八钱也好呀,江南的米价才二钱一斗,咱们还是赚的。”
  “赚什么?就是把剩下的米全部出手,三百两赚不到,加上安丘赚的钱,也就四百多两银子,咱们来回水路陆路花费多少,小厮吃喝又是多少,更不要说根本卖不完,还要运回去,又是一笔损耗!”
  盛齐贤在旁听着弟弟烦躁地算来算去,账算得门清,连管事盛通都说不出安慰的话了,他长叹一气,“先去莱州再说吧,不成就找点私下的门路,说什么不能再运回去了。”
  他这么一说,盛齐明才松了口气,只是盛管事揣着这话,心里就跟有兔子蹦跶似得,不踏实。
  他这边出了门,刚要往后边退步去,就见小厮二恒急急慌慌跑了过来。
  他瞧见二恒这毛躁的样子就是一瞪眼,“急慌什么?让你量米你毛手毛脚,看个门还急急慌慌?”
  二恒刚被他提着领子在门口骂了一顿,现下见着盛管事不由缩了脑袋,小步到了盛管事边上,“通爷,门口有两个人,说是什么崔七爷家的仆人,要见咱们大爷二爷。”
  “什么崔七爷?哪来的崔七爷?我怎么不记得安丘这边有姓崔的老爷?”
  二恒支支吾吾,“就说是崔七爷来着,来找咱们两位小爷的……”
  “问都没问清楚,你敢随随便便通传?你真是……”盛通使劲瞪了二恒一眼,直奔门口去,“看个门还要我亲自教你?!”
  边走边嚷来到了门口,拉开门一瞧,只见两个破衣烂衫的小孩站在门前,还是刚才在树下吃煎饼的。盛管事直接忽略,又往巷子前后看去,一个正经仆从打扮的都没有。
  他转回头问二恒,“人呢?”
  二恒往崔稚和魏铭身上一指,“就他们俩呀!”
  “胡扯着玩呢你!你是不是欠揍了?!”盛通一撸袖子,扯了二恒就要打,呼听外边有人叫停。
  “这位管事,我们二人是崔七爷派来询问事情的,那位小哥并没骗人。”
  清亮的女娃声音,只是声音中的镇定、调理让人不由认真对待。
  盛管事转头看去,上下将两个娃娃打量一边,“你两人不是路过吃煎饼的么?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地界。”
  崔稚说不是闹的,“我们七爷嘱咐了,先把贵府瞧上一遍再登门。”
  盛管事拧着眉头看她,“你们七爷到底是哪位?这总得说个清楚。”
  “这却是最说不得的,我们七爷说了,我们只做买卖,不论旁的。”
  盛管事更疑惑了,“你们七爷要做什么买卖?”
  “粮食。”
  这两个字一落地,盛管事便是一惊。
  找上门来做粮食生意,那当然是好事,可这位什么七爷身份不透漏分毫,怎么可能怎么都是私下里的营生啊!
  他立时便想到了盛家兄弟的态度,尤其是盛齐明,这什么七爷简直对了盛齐明的路子!
  要不得要不得!连身份都不露的人,能做什么生意?
  万一是钓鱼的,可怎么办?
  崔稚看着盛管事满脸的惊诧,不禁心下愉快,她前后跑了好几趟,信息不是白白收集的,投其所好最是要紧。
  她得意的看了魏铭一眼,昂首挺胸地等着管事把她请进去,谁想管事忽的一甩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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