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农家科举记——鹿青崖
时间:2019-12-16 10:40:54

  崔稚瞧着大步走在前的魏大人,心想他肯定生自己气了。
  魏大人上辈子不是在科举考试,就是在带兵打仗,做文官的时候反而不多。大兴败得太快了,简直一触即发,而他入仕太晚,他哪里有这么多闲工夫,管那些随着大兴凋敝而消亡的党争扯皮呢?
  风雨飘摇的国家且救不过来!
  “魏大人!”崔稚赶忙化身墨宝,就差追上去抱住魏大人的腿摇尾巴了,“魏大人,咱们去三桃河边摘几个桃子去吧!我要做拔丝甜桃,给余公也送一盘子。最近苦哈哈的,吃点甜的吧!”
  崔稚偷偷地拽了魏铭的衣袖,魏铭嘴角不住勾起一个弧度。
  小丫头还算有点良心,即使她那点良心,也就是个桃核一样大。
  ——
  三桃河边有三片桃林,原本就没有主,后来桃林大了,划了几个村子共治,崔稚去摘桃子,看管桃林的村人还告诉她,哪一棵树上的桃子又大又甜。
  崔稚这点儿个头,对于摘桃子来说,不够用。幸而魏大人一年窜上一大截,眼下已经可以摘桃了。
  崔稚支使着他上蹿下跳,眼见魏大人出了头的汗,才嘻嘻道:“够了,够了,辛苦魏大人了。”
  魏铭拍拍衣襟上的灰,看了她一眼,“若是做的不好吃,我这辛苦可是要算钱的。”
  什么时候魏大人也成财迷了?张口闭口谈钱,伤感情!
  不过到了厨房里,崔稚把围裙一系,手下咔咔几刀将桃子削皮切块,打了鸡蛋,倒油和面,把桃子用酥糊一裹,下油锅一炸,这香味飘出来的时候,魏大人已经露了满意的笑了。
  小乙跳着,等不及拔丝,就要和墨宝两个分享裹面油炸桃。
  崔稚动作更快,除去锅中宽油,剩少许底油,下了糖,手下娴熟地勺子搅拌起来,待糖变稀,成色合宜,从小乙手里将炸桃夺了出来,哗啦啦全部倒进锅里,将糖翻挂均匀,糖浆裹在桃面上,香气顺着风吹得满院子都是,崔稚直接端上了桌子。
  吃拔丝菜讲究下手要快,皇甫兄弟终于回过神来了,众人筷子功夫耍起来,拔出长长的丝,透亮又脆甜。一口咬下,糖浆的甜、桃子的鲜混在口中,一口连日来的沉闷之气,立时被香甜冲没了影。
  小乙直往崔稚怀里蹭,“好些天,没吃姐姐做的菜了!”
  墨宝在崔稚脚边,“汪!”
  众人都露了笑脸,单单拔了一盘子拔丝甜桃另放起来,另一边田氏的两道小炒也出了锅,田氏拿了笼上刚蒸好的馒头,往食盒里一放,皇甫兄弟当了跑腿,往西山余的篱笆院去了。
  魏铭夹了一块桃放进崔稚碗里,“这桃儿还行。”
  崔稚朝他吐舌,“我手下的菜,没有不行的!”
  而山的另一边,西山余看着皇甫兄弟行了礼就跑、留下来两食盒的菜,有一丝错愕。
  拔丝甜桃,是他桃姐儿的最爱。
  ——
  图纸的事,有了余公本尊的出现,已经不成问题。中秋临近,高矮生露面说了一个“月满人齐全”的故事,一众宾客买了一大堆月饼回去了,又是一番小赚自不必说。
  崔稚在家中亲手做了月饼,带着墨宝往西山余家中送去,他老人家如平时一般并不多言,崔稚自说自话了一阵,他老人家才道:“那拔丝甜桃,你姨母做的?”
  “您觉得好吃吗?你要是觉得好吃,明儿我再做一盘子给您送来!”
  西山余挑眉问:“你做的?”
  崔稚点头,笑得很甜,像那天的把拔丝甜桃一样。
  西山余脸色和缓不少,却道:“小姑娘家家,小心烫着。”
  “我知道了!”
  崔稚笑眯着眼睛,跑着跳着带着墨宝下山去了。到了山下,见着魏铭给桂训导等一些长辈送了节礼,回了家来。
  他一边洗手,一边同崔稚道:“我托万全问了问邬梨的事,没想到邬梨竟然游学去了江南。说是游学,其实是迫于生计,下江南讨生活去了。”
  “邬氏世家大族,子弟读书不是有族中出钱吗?还要自己讨生活?”崔稚简直不能相信。
  魏铭递给她一个别有深意的眼神,她一下子明白过来。
 
 
第191章 宗妇
  邬家的宗妇,可不是别人,正是邬大夫人邬陶氏。
  邬陶氏还是姑娘的时候,就想嫁到这样的世家大族里去。安丘的陶家实在算不上什么,充其量也就是乡绅、小商户,但是邬氏不一样,是诗书传家的大户,是朝中有人的世家。
  对于商户来说,灭门的县令,破家的府尹。邬陶氏做姑娘的时候,就见过每有府尹到任,家中父兄紧张的找门路送钱的情形。
  然而陶家这么多男丁,没有一个读出来出身。她若要嫁人,要么给穷秀才做正妻,以待日后秀才中举,要么就给老举子做续弦,盼望举人高中。
  这两条路,她一条路都不选,她看中了邬家的嫡枝嫡孙,她要做邬家的嫡长媳!
  邬陶氏决定走这一条没人走过的路,不是凭空想象。邬家嫡长孙邬自安正因为不通经济,被家中长辈派来安丘经营一个亏本许久的绸缎庄。
  而那家绸缎庄旁边生意兴隆的脂粉铺子,正是邬陶氏自己一手开出来的。
  不通经济的邬自安和算盘打得噼啪响的邬陶氏,就这么走到了一起。但是邬陶氏身份低,邬家人根本看不上她。但谁想邬自安一门心思看上了她,又不经意之间看到了女儿身。
  邬自安自认是君子,发誓必取邬陶氏为妻。
  邬家长辈拗不过,又有棒打鸳鸯的话屡屡传出,邬家当时的当家人邬老爷子最是看重名声,没过多久,邬家就妥协,迎娶邬陶氏过门。
  至此,邬陶氏从一个小小商女,一跃成为青州大族邬氏的宗妇。
  邬陶氏自己的肚子争气,进门就生下两个儿子站稳了脚跟,家中大小事务打点的井井有条,邬自安科举一途顺利,邬老太爷去后,邬陶氏立时成了邬家顶天立地的人。
  邬自安在京做官,原本邬陶氏也是跟去的,但是在京城邬自安就是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邬陶氏更是困在院中,每日相夫教子,偶尔出去与官夫人们小聚,也得赔笑连连。
  京城就像个巨大的笼子,而邬陶氏在笼子的笼子中。
  终于,邬老夫人生病,邬陶氏逃也似的回到了青州,宁愿给丈夫送了妾室,也再不肯去京城。
  在青州,她是邬氏的宗妇,邬自安不在,她不仅打理后院,更是走出宅院,代替邬自安出面打理外面的事物。人称她侠娘子。
  邬陶氏在邬家一手遮天,丈夫仕途平平稳稳,若说还有什么让她不省心的,就是两个儿子的科举之路了。
  偏她两个儿子一个比一个不同文气,文昌帝君的庙不知道拜过多少,却连个秀才都废了九牛二虎的力才考上。往上继续考举,那简直就是望不见头的路。
  邬家那些早就看不惯邬陶氏的人都传,邬家这两位嫡子,怕不是随了陶家的脑子!
  邬陶氏这简直坏了他们邬氏的嫡枝!
  这话传到邬陶氏耳朵里,邬陶氏差点气晕过去。
  而就是那一年的府试,族里一个不起眼的小子,居然拔得了头筹。
  这个小子,就是邬梨。
  邬梨根本不知道,自己无形之中狠狠打了邬陶氏的脸,正因为这个,接下来他道试的前一天突然腹泻不止,虚弱进了考场,只得了三十多名这等不显眼的名次。
  然而邬梨是有才华的人,当上了秀才,才华慢慢显露了出来,在府学屡屡得到先生夸奖,做出的文章已经稳稳能中举了。
  相比之下,邬陶氏的儿子们就好像生了个榆木脑袋,任由西席先生对着耳朵读文章,两人也做不出来,不仅做不出文章,连写出来的字都不成样。
  邬陶氏愁得不行,眼看又到了乡试的时候。
  他的儿子考不上,若是还让旁枝小辈抢在前头,她这个嫡枝宗家还有什么脸面可言?!
  邬梨就在乡试前两个月突然摔断了腿,治伤养腿,没法考试不说,还把家中的钱花出去大半,而他府学那边莫名要从廪膳生滑了下来,没有进项,还得出钱,他家中只有一个寡母,日子无以为继,求到了邬陶氏面前,邬陶氏立时给他指了个明路——
  想要钱,就下江南自己去赚。
  然后邬陶氏扔给他一个江南商铺的名帖,美其名曰游学,等邬梨腿脚好了,就催着邬梨离去了。
  邬梨自今年开春便下了江南,到如今也只有一封书信传回家中,说他在扬州暂时安顿了下来,等明年赚够了钱再回。
  ……
  了解了情况的崔稚摊了小手,“邬陶氏真是作啊!她这么作,早晚得作死!”
  魏铭告诉她,前世,邬陶氏迫害邬梨的事被捅出来了。
  邬梨前世连两次都没能考举,第三次长了心眼,考举之前就远远地离了家,终于得以进了考场,竟然考了省里第十名回来!
  省里乡试几千人中录取七八百人,邬梨考中了第十名,这是极高的名次,十有八九能中进士的。
  但邬陶氏的两个儿子,又名落孙山。
  邬梨的消息传回来,邬家都沸腾了,邬陶氏的脸色可以想象。
  等到邬梨回来,拜了他的寡母,第二天就去拜会了邬陶氏。
  邬梨穿了一身簇新的红绸长袍,头上系了红缨,大摇大摆地在滴玉坊邬家绕了一圈,最后去了邬家宗房的宅子,当着一院子跟来的邬家族人的面跟邬陶氏道谢。
  他笑盈盈地拱手,“多谢大伯母这么多年的栽培!”
  他把“栽培”两个字咬的这么重,在场所有人,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好像平地惊雷,邬家一下子炸开了,整个青州城传得沸沸扬扬。
  邬陶氏直接闭门谢客,这事过了三个月,到了年关才慢慢消停下去。只是到了次年邬梨该进京赶考的时候,他相依为命的寡母突然暴毙。
  同样的事情发生的太多次,邬梨怎么不懂?
  从前阻碍他去考试也就罢了,可这次竟然动他母亲,这是他相依为命的母亲,他怎么能忍?!
  邬梨悲愤欲绝,直接将邬陶氏告上了官府。官府取证,却根本没有取到任何邬陶氏杀人的证据,反倒邬梨自己落了嫌疑。
  “我怎么可能杀母?!”邬梨在牢内大喊。
  没有人救他出去。
  有杀母的嫌疑,他被革了功名,邬陶氏立时将他在邬家除名,邬梨自此落魄,以流浪为生。
  只不过,多年之后,悟梨楼主名扬天下,邬陶氏迫害邬梨的丑闻,没有证据,但是天下皆知。
  可惜,那时邬陶氏已经寿终正寝。
 
 
第192章 为所欲为的丫头
  “邬陶氏,做了这么多坏事,居然寿终正寝?!”崔稚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老天爷,果然是没有眼的!”
  崔稚愤愤不平,捏了朵魏铭窗台上晒的桂花,碾了个稀巴烂。
  魏铭洗干净了手,沏了一壶茶,邀她坐下喝,“是万全从青州买给段老爷子的西湖龙井,给我也包了一包,过来尝尝鲜。”
  崔稚撅着嘴坐了下来,龙井清香溢出,顺着她的鼻尖一绕,又与窗外吹进来的桂花香气缠在一处,倒是说不出的清心安神。崔稚捏了茶盅小口啄了啄。
  “那都是前世的事了,今生还能一样?”魏铭给茶炉撤了炭火,同崔稚道:“邬梨当年说到关于汤公之事,说是他年轻时在扬州游学所听,我想,也就是如今吧。”
  “唉?”崔稚歪了歪头,“你不是说汤公老家在扬州泰兴吗?为汤公平冤的话是从汤公族人口里传出来的?这能信吗?”
  “若是一家之言,自然不能信。不过,”魏铭吹了吹杯中的茶叶,“扬州卫你可知是何人镇守?”
  崔稚哪里知道,“你别卖关子!”
  魏铭饮下一口清茶,“扬州卫乃是方公后人镇守。方公正是扬州人。”
  “那又如何?”崔稚没明白。
  魏铭笑着看她,见她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迷惑的样子好像最近开始识字的小乙,傻乎乎的。
  “汤公出事的时候,方公已经过世。但是方公的后人并没有似余公一样挺身而出,为汤公求情。但是到了余公被责难,方公之子方维兴亲自赴京为余公求情。”
  “你的意思?方公的后人,知道汤公通倭的事?”崔稚还有一点迷惑,催着魏铭,“魏大人,你博古通今,又惯能管中窥豹,可见一斑的,就别卖关子了!”
  这算是她的吹捧吗?
  魏铭失笑,道:“邬梨在扬州听到了为汤公通倭平冤的话,若是没有方家人的首肯,这话怎么能随随便便传到邬梨耳朵里?要知道方维兴可是扬州卫指挥使,汤公族人都在其麾下,什么能传,什么不能传,那必然是过了方维兴之耳的。”
  崔稚终于明白了过来。
  “汤公通倭,真的有隐情是不是?那余公他远在青州,肯定也是不知道了!”崔稚往西面看去,一息,又收回了目光,同魏铭道:“余公先是被汤公瞒了半辈子,而如今信了皇上所言十多年,他老人家这个年纪,百年后总不能就这样不清不楚地离开吧?”
  “自然不能。”魏铭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用后来邬梨所言,此事乃是日后朝堂翻天覆地的开端,怎能放任自流?”
  崔稚一下坐直了身子,看住了魏铭,“你要南下?!”
  魏铭回看过去,见她一双水亮的眸子,此时晶亮而迷人,说起他要南下,她却兴奋的好似展开翅膀就能飞走一样。
  他朝她摇头,“你可不能去。带你去安东卫,已经被余公训斥了。”
  崔稚掐了腰,“我不用你带我去!我自己也能去!”
  “那你下江南作何?”
  崔稚没有犹豫,小脸倒是严肃认真了几分,“我只在这里做生意,只要邬陶氏想拿捏我,还有层出不穷的手段。可我要把生意做大呢?纵使她能捏住我青州的一端,我还有别的路。就像殷杉不怕她一样,人家是走河运赚钱的!”
  她说着扬着小脸笑起来,“走河运,下江南,我不靠你,殷老板愿意给我提供便利!”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