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寻死觅活也行,可是除了那一回面对乌树时演了一次戏以外,其他时候庄采娴都挺安静,直到这一次自尽未遂。
庄采娴闻言,脸上依旧挂着浅淡的笑容,仿佛是放下了所有的担子,不再与庄采薇虚与委蛇,倒显出一些原本的清冷绝尘的气质来。
她看着庄采薇,声音也很浅淡,低低说道:“是啊,我喜欢他做什么?不过是无用的花架子罢了。”
“所以二姐喜欢的,其实是上过战场的二皇子言成箫对吗?”
庄采薇有些唏嘘,该说不愧是他们老庄家的姑娘吗?就连心仪的对象都要挑那刀山血海里滚过的人,瞧不上一直在京中混日子的小白脸言成简。
所以庄采娴一开始被戳穿时,愿意一力承担所有的罪责,并非因为庄修文牵扯在其中,而是想要保护站在她身后的言成箫。
只是后来有人给她递了消息,让她知道言成箫已经暴露,如今正在风口浪尖上是需要她出力的时候了,她便义无反顾地有了行动。
该怎么说呢?
庄采薇是很不能理解这种事,谈恋爱谈到要命就不太对了啊。
“你懂什么?”庄采娴收起了笑容,叹了口气道,“感情这回事,即便在外人眼中多么的不值得,被伤得多么千疮百孔,也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明白。只要二殿下能得到他想得到的,能重获笑容,我什么都愿意做。”
……看来她二姐是病得不轻。
庄采薇想了想,还是接着说道:“二姐可还记得,言成箫已故的发妻?”
“二殿下是个重感情的人,对发妻情深义重,感人至深,全京城谁不知道?”
“唔……原先我也这么觉得,只是这人一旦嫁到了宫里啊,就总会知道点旁人不知道的事。”庄采薇忽然笑道。
“你想说什么?”
“孙御医曾经与我说过,当年言成箫的妻子难产,原本太医院拿不定主意是保大的还是保小的,孙御医倒是拿出了一个方子,能在保下大人的同时有七成把握让孩子也顺利生下来,只是言成箫在知道孩子是个男孩之后,二话不说叫他们务必把孩子万无一失地保下来,妻子的死活就不问了。这事,想来二姐是不知道的。”庄采薇瞄着庄采娴,很是得意地说道。
庄采娴的脸色顿时有些发白,颤着声音道:“你莫要胡说!”
“这话我可不敢胡说,那方子孙御医至今都还存着呢,太医院也都有脉案,只不过那帮子太医个个胆小如鼠没人敢把这种秘辛传到外头去,二姐大可以找人去核实看看。”
庄采薇越说,这脸上的表情就越是愉悦。
嘿嘿,看你还玩什么情深似海的路数,竟然敢看不上我相公,我相公可比你那个狗屁倒灶的二殿下优秀多了!
第五十三章
从庄采娴屋里出来的时候, 庄采薇十分神清气爽。
通过揭露言成箫道貌岸然的外表下见不得人的真面目, 彻底挫败了庄采娴粉红的恋爱少女心, 叫她伤心欲绝痛哭流涕之后,庄采薇充分感受到了报复的快感。
哎呀,这可比上阵杀敌还要叫人痛快,不然兵法上怎么总说攻心为上呢。
动动嘴皮就能让人痛不欲生, 世间再没有比这更可怕的事了。
庄采薇一边想着,一边小声哼着曲在宫道上走。
走着走着,她忽然停下来,转头问身后的青竹道:“二姐身边的丫鬟叫什么来着?”
青竹想了想,道:“好像是叫灵玉,比奴婢进府要早一些,也是打小跟着二姑娘的。”
“嗯, 把她提到宫里来,我有话要问。”庄采薇点点头, 这般吩咐道。
青竹的办事效率不错,当天下午, 战战兢兢的灵玉就被她提溜到了承和宫。
那会儿庄采薇刚刚午睡起来,正懒洋洋地靠在暖阁的软塌上,十分漫不经心地见了灵玉。
灵玉是个容长脸瘦瘦高高的姑娘,因为知道自家姑娘打进了宫就没再回去, 且第二天自家老爷和夫人也跟着不见了,心里隐约明白他们是出了事,这会儿连跪着的时候腿都是抖的。
“说说, 你家姑娘和那位,是怎么认识的。”庄采薇打了个呵欠,也懒得与灵玉绕弯子,直奔主题这般说道。
“那位是……?”灵玉迟疑地问道。
庄采薇就笑笑地看着她不说话。
灵玉顿时浑身一激灵,连忙道:“奴婢知道!奴婢说,全都说!”
庄采薇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根据灵玉的说法,庄采娴从前便觉得自己才貌双全本就万里挑一,奈何就是这出身不大好才总是低了庄采薇一头,心中十分不平,所以庄修文明里暗里地示意她别让庄采薇和言成简走得太近的时候,她自己个儿也是很乐意的,卯着劲地给庄采薇和言成简添堵。
后来有一回,去卫国公府赴宴的时候,庄采娴不知怎么地就认识了言成箫,两个人说了几句话,回来之后庄采娴就对他念念不忘。
因为言成箫的妻子已经去世有几年了,如今要续弦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只可惜庄采娴是庶出,再怎么样也轮不到她。
这么一来庄采娴就有些沮丧,后来想了许多办法终于让庄修文松口把她记在嫡母的名下。
至于言成箫会不会因此就答应了要娶她,灵玉身为一个婢女就无法得知这种事了,毕竟他俩见面次数不多,也多是摒退了旁人的,灵玉只能通过庄采娴的反应来判断情况。
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从庄采薇回京之后,庄采娴也在私下里接到过好几次言成箫的信件,想必其中是吩咐了她不少事情的。
“卫国公府……”庄采薇摸摸下巴,嘀咕道。
那不就是言成简的外祖家?
不过卫国公府是出了名的喜欢办宴会,特别是每年一度的赏花宴,规模一般都挺大,当时先帝还在的时候也偶尔会给个面子出席一下,把几个儿子带过去倒也不奇怪。
只是要在自己的敌人外祖家和妹子暗通款曲,这言成箫也是非常不走寻常路啊?
庄采薇叫人把灵玉给带下去之后,二话不说出门往慈宁宫见太后去了。
身为老庄家十分有自知之明的不动脑分子之一,庄采娴深知这些问题光靠她自己想是想不出来的,言成简这几日也挺忙,她白天尽量就不想去打扰他,于是哪里的问题就找哪里的人解决,既然庄采娴和言成箫是在卫国公府接上的头,那找太后一准没错。
毕竟他们俩若是想说点什么悄悄话,没有内应在里头安排怎么行。
太后已经很久不问事了,外头前朝的那些事她也有听说一些,但是因为相信自己儿子和儿媳妇的办事能力,她老人家依旧安心地窝在慈宁宫里养花饲草,偶尔怼一怼过来碰瓷的贵太妃,倒也过得很是自在。
当然了,见到儿媳妇过来给自己请安,那也是十分高兴的事,太后一迭声地招呼庄采薇过来,泡了自己十分钟爱的新茶给她喝。
庄采薇很是捧场地端起茶盏优哉游哉品了一番,说实话,她是真的喝不出和自家宫里那些名字都叫不全的各种茶有什么区别,但是婆婆大人既然说了是好茶,那就是好茶,长这么大都没喝过的好茶。
于是庄采薇含着笑脸不重样地把这新茶给夸了几遍,夸得太后眉开眼笑,只觉得这个儿媳妇怎么这么实诚这么贴心。
等庄采薇陪太后聊天聊得火候差不多了,这才说起今天来慈宁宫的正题。
她先是把最近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给太后听。
太后虽然之前也听下面的人回禀过不少在外头听到的流言蜚语,但终究不了解具体细节,等听到庄采娴交代的那些话,顿时十分唏嘘地拉住庄采薇的手说:“儿啊,你可真是不容易。”
庄采薇面露感动地点点头,可不是吗,前有狼后有虎,能好好地长这么大可真是不容易啊我。
不过太后不愧是经历了这么多年的宫斗依旧屹立在权力顶端的女人,很快就从庄采薇的话里提取到了重点,皱着眉头道:“居然是在卫国公府结识的?那不是我娘家吗?”
可不是吗?
“所以儿臣觉得,母后还是得好好想想,会不会其实从那个时候起,府里头就有人是那边的人了。”庄采薇十分严肃地问道,毕竟后宅的事情,肯定还是后宅的妇人更清楚。
太后闭上眼睛想了许久,才缓缓叹口气道:“我娘家府里人口简单,心思复杂的人也不多,而且几乎都是家生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真要做出这种事来牵扯到家人是没有任何好处的。”
“没有外头聘来的吗?”庄采薇问道。
“办宴的时候自然是有,不过那种人应该做不了什么手脚。”太后神色很是惆怅,在庄采薇手上轻轻拍了拍,道,“别急,我还没说完。有一桩事情,我琢磨着原先不太好与你开口,如今也是时候告诉你了。”
“您说。”
“关于苏婕妤的事,你知道多少?”
庄采薇睁大了眼睛,她可是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这里听到这个名字,不如说要是没有人提起她都快要完全忘记这个人了。
早些时候庄采娴就因为言成简收用了她做房里人而伤心欲绝了很久,给她造成一种言成简是个左拥右抱的渣男的错觉,一度热衷于给他找茬,把两个人的关系搞得很差。
后来即便知道那是庄采娴演的一场戏,可是苏婕妤这个人却是结结实实存在的,尽管很少出来蹦跶。
这会儿太后提起来,庄采薇才意识到,其实自己一直都很理智。
所谓的理智,便是当你充分享受着与对方情投意合的甜蜜时光时,也依然清楚地明白,在未来的某一天,他将有可能离你而去,投入另一个女人的怀抱。
只因为言成简是一个皇帝。
庄采薇垂下眼眸,回道:“多少知道一些,但是并不详细。”
太后拉着她的手,目露慈祥,道:“那我与你说说吧。”
那年言成简堪堪要成年,宫里的规矩原本就是如此,到了年纪的皇子,就必须派遣教导人事的宫女,至于皇子收用后是去是留,倒是可以自行决定。
言成简对这些事不上心,从来不曾过问过,太后原本也不是个多积极的人,只是耐不住当时宫里势力错综复杂,因为一些小事慢慢积累起来,反倒变成了一件非做不可的棘手事。
因为害怕其他人在这件事上多做文章,太后便找了自己心腹的大宫女苏怡,仔细问过她本人的意愿之后,将她送去了言成简宫里。
当时太后给言成简的指示是,人给他送过去了,他要怎么办随他去,但是面子上要做足了功夫,莫要叫人拿住把柄。
言成简满口应下,就没再管苏怡这个人。
但是因为总要做做文章,因此苏怡一直也作为近身伺候的大宫女在他宫里行走,没有什么不妥当的。
问题就出在,总有人看不惯言成简的存在,要在其中动动手脚。
其实至今太后都不太明白,当时昭圣太子还在,言成简也没什么争储的心思,怎么看都不是个值得对付的人,因而也没什么提防心,这一不小心,就被人下了药。
庄采薇听到这里有点懵:“下药给他有什么好处?”
“是啊,有什么好处呢?我这么多年一直在想,直到最近才多少想通了点,人有的时候嫉妒起来,那你连喝口水都别想安生。”太后摇了摇头,“下手的约莫是贵太妃,她就只是见不得我儿子比她儿子受宠吧?昭圣太子动不了,那给阿简添几个污点也是好的,只是当时也查不出来,到了许多年后才有了些证据。”
所以先帝爷在知道了这件事后,才迁怒于言成箫,将他贬到了呼南去。
“那……陛下后来什么反应?”庄采薇的小心肝有点颤抖,迟疑着问道。
“当时他宫里的具体情形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他格外的不开心,把自己在宫里关了许多天才出来,后头倒也没有为难苏怡。”太后这般道,“到底是什么样的,我这个当娘的不方便过问,你还是自己问他吧。至于为什么要跟你提这个,是因为我左思右想了一番,感觉在这件事里,既和贵太妃那边有牵扯,又有哪里不太对劲,还是出自我们卫国公府的,就只有苏怡这一个了。”
排除了所有不可能的那唯一的可能性,也许就是正确答案。
明天那章可能需要早点来看(手动狗头)
但我其实也没写什么,不用太期待……
第五十四章
用过晚膳后歪在榻上等言成简回来安置的庄采薇, 手上的一卷书页已经许久都没有翻动了。
昏黄的烛光照在她的脸上, 正有些低落地出着神。
她在想言成简和苏婕妤这件事。
自打成婚以来, 她见到苏婕妤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平日里有任何事都是能不打照面就不打照面。
言成简更是连苏婕妤住在哪个宫都不知道,俨然一副再也不想见到这个人的模样。
庄采薇在想这样一个努力抹杀着自己的存在感的女人, 她的追求到底是什么?她又有什么必要帮着外人来对付言成简呢?
不是,言成简这个人怎么回事?身边这么多人想要对付他,人缘这么差的吗?
庄采薇百思不得其解,原本今天就想去苏婕妤宫里问问,但是路上发现……她自己也不记得苏婕妤到底住在哪个宫,便决定还是回来先问问言成简再做决定吧。
言成简因为政务繁忙,夜深了才从清勤宫那边赶回来, 一进门就看到庄采薇整个人蜷成一团窝在软榻上打盹。
这一副等他等得睡着的模样,叫他心里一阵酸软。
他走过去捏了捏庄采薇软乎乎的脸蛋, 悄声道:“起来了小懒虫,口水都流到地上了。”
“嗯?”庄采娴朦朦胧胧地醒过来, 听到这话伸手就抹了一把嘴角,干干净净哪里有什么口水,顿时困意就散了,横眉竖眼地凶道, “明明就没有!”
“好了,去床上睡,不是叫你太晚了就别等我吗?怎么?没我就睡不着了?”言成简把人拉到床上往被窝里一塞, 很是得意地调侃她。
庄采薇却正色道:“你快去洗漱,我有正经事和你说呢!”
于是等两个人都躺到了被窝里,舒舒服服地准备睡觉时,庄采薇把白日里见了庄采娴,又去见了太后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