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人都能听出来,他斩杀毒蛇,是毫不费劲的,就像用菜刀切菜那般轻而易举。
萧莹莹笑着点点头:“辛苦绝儿了。”
忽的,萧莹莹朝傅宝筝道:“筝儿,娘亲口渴了,你去管戏园管事的要一壶茶来。”
傅宝筝听到这话,心底越发不安了,娘亲这是打发她走,要单独跟四表哥谈话呢。
她不想走,可是娘亲瞥了她两眼,傅宝筝知道,娘亲一旦下了什么决定,是不喜欢人忤逆的,只得应下离开。
好在,离开前,四表哥也朝她看了一眼,眼神里满满都是自信,仿佛在无声跟她说:“去吧,没事的,没有你四表哥搞不定的事。”
于是,与四表哥对望一眼后,傅宝筝立马放了大半颗心,羞涩地走了。
女儿的变化,萧莹莹若是看不到,就是瞎子了。
“萧绝,你今日唱的这出戏,老实说,很精彩。”萧莹莹开门见山地指出来。
“堂姑姑真心蕙质兰心,眼聪目明,短短的一刻钟功夫,就想透彻了,萧绝笑道,“只是不知堂姑姑到底看出多少戏?”
被指在作戏,却依旧很是淡定。
萧莹莹看着这样镇定自若的萧绝,老实说,真心让她刮目相看,于是笑着让萧绝落座:“坐吧,咱们姑侄今日好好儿谈谈。”
萧绝不客气,撩起衣摆坐下,举手投足都带着旁人难以达到的潇洒。
“若没猜错,今日戏台上的那出戏是专门给我看的?后排那些妇人嘴里的话也是专门说给我听的?包括最后的毒蛇事件,也是专门演给我看的?”
萧莹莹一句句慢慢说出来,双眼始终看着萧绝,不错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
萧绝丝毫不否认,笑着点头:“是,堂姑姑果然慧眼如炬。”
猜想得到验证,萧莹莹震惊得完全说不出话来了。
一个人得心思缜密到何种地步,才能安排下这样的一出出戏,别的倒还罢了,长达一个多时辰里,要想控制住那些妇人的嘴,让她们嘴里说出来的话全部符合萧绝的意思,得多难啊?
可是萧绝偏偏做到了,还一点不费力气。
“萧绝,你比戏里的生角,要厉害多了。”萧莹莹真心道。
萧绝没接话。
一时亭子里陷入了静默。
好一会后,萧莹莹才问道:“萧绝,你藏拙这么些年,为何今日要在堂姑姑面前暴露呢?”
萧绝目光真诚,坦坦荡荡地:“因为爱上了筝儿,我要娶她。”
听到这么个答案,萧莹莹内心一颤。
这个答案她不是没想到,但是真的看到萧绝正经得像一军统帅,正经得像在立下军令状的语气,她还是被震撼到了。
她在萧绝眼底和语气里,都看到了“非筝儿不可”的意思。
作为娘亲,看到有个优秀少年郎如此爱慕自家女儿,甚至为了自己女儿甘愿冒着巨大风险,暴露自己藏拙的事,萧莹莹是既震撼,又感动的。
可是……
“萧绝……堂姑姑不方便问你藏拙的背后原因,但是作为筝儿的娘亲,我还是得提醒你,”萧莹莹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忽然道,“你给不了筝儿幸福的。”
萧绝呼吸一滞,但也只是短暂的一滞,他立马笑道:“堂姑姑,其实我一直都挺洁身自好,保证所有的第一次都是筝儿的。”
这便是告知萧莹莹,他萧绝从未像传闻里那般眠花宿柳了。
萧莹莹骤然听到这话,说实在的,面皮上很有些红,与一个晚辈谈论这种私人的房里事,真心……很怪异,也很不好意思。
可还不等她开口,萧绝又补充道:“娶了筝儿后,我这一辈子都不会纳妾收通房,会比堂姑父还要疼妻子。”
“萧绝,这方面堂姑姑相信你,相信你会跟你堂姑父做得一样好,可是,”萧莹莹最后还是残忍地道,“你藏拙的原因,堂姑姑不过问,但是在那个原因下,筝儿跟着你真的能一生安稳、岁月静好吗?”
“萧绝,你别急着否认,若真是能一生安稳,你萧绝也用不着藏拙,也用不着日日戴面具了。”萧莹莹说着这话时,目光坚定。
萧绝忽的愣了,内心掀起惊涛骇浪,难道堂姑姑猜出了什么?
~
傅宝筝从戏园管事那要来了茶水,可她却被婆子拦住不让进。
站在小径路口,远远望着凉亭里的娘亲和四表哥,见他俩面色都不太轻松,那份沉重是四表哥从未显露过的,傅宝筝忽的心头一阵猛地打鼓。
“难道四表哥和娘亲相谈不愉快么?”傅宝筝嘀咕道。
又过了一刻钟,四表哥脸色似乎回暖,浑身上下又恢复了曾经的潇洒不羁。
见到这样的四表哥,傅宝筝忽的松了口气,再去看娘亲,面色虽然没有回暖,但也没有进一步恶化。
忽的,娘亲要起身,四表哥热情地去搀扶,娘亲起先没回应,似乎在拒绝,最后还是将手交给四表哥,在其搀扶下站起身来,走出凉亭。
“娘。”傅宝筝几乎是跑上前去的,从四表哥手里接过娘亲后,傅宝筝询问似的望了眼四表哥。
却见四表哥笑着朝她眨眨眼,表示没事。
傅宝筝就是这般相信四表哥,只要他表示没事,她就放心。
萧莹莹瞅了眼筝儿,又瞅了眼萧绝,忽的内心叹了口气,但她也没说什么就是。
“筝儿,咱们回去吧。”萧莹莹不打算再逗留,语气有些淡淡的。
傅宝筝只得小心翼翼搀扶娘亲往戏园外的马车走去。
萧绝亲自去送,还像个女婿似的热情地要搀扶萧莹莹上马车。
“绝儿,不必了。”萧莹莹拒绝。
萧绝双手越发扶稳了萧莹莹,笑得一脸坦荡:
“堂姑姑,之前没表明心意,绝儿还可以不孝敬您,如今已经表明心意,就容不得绝儿不摆好姿态伏低做小了,要不筝儿饶不了我。”
傅宝筝听到这话,瞪了萧绝一眼,该死的四表哥,你不害臊,我还害臊呢。
萧莹莹听到这话,则是被萧绝的厚脸皮给再次震惊了一下。
论脸皮厚的程度,萧莹莹还真心没见过能超过萧绝的。
最后,萧莹莹还是在萧绝的搀扶下,登上了马车。
然后,坐进马车里后,透过窗户,萧莹莹居然看到外头的萧绝大手直接托在筝儿后腰上,当着一条街的人的面,要将筝儿送上车辕。
这,这简直就是在公开场合宣布对筝儿的所属权。
萧莹莹真心没眼看了,这个萧绝,脸皮厚起来,真心不是一般厚啊。她都已经拒绝萧绝,说了不会将筝儿嫁给他的,他还如此?
忽的,萧莹莹很后悔,方才在凉亭里,她就不该对萧绝有一丝丝的恻隐之心,就该硬起心肠来,放些狠话给他,彻底打击了他那颗对筝儿贼心不死的心才好。
可怎么办,她偏偏心肠软,念及萧绝到底曾经帮助过筝儿,一时嘴软,就没将拒绝的话说得太狠。
这倒好,萧绝居然就能将她的话当成耳旁风,完全无视她的拒绝?
不仅将她当做丈母娘来献殷勤,还公然对她的筝儿献殷勤,完全将筝儿当做他未婚妻来疼着了?
萧绝这脸皮厚的程度,萧莹莹真心有点无语啊。
傅宝筝真心没想到四表哥与娘亲交谈一阵后,就会变得如此大胆起来,唬了她一跳。小手慌忙去拍打四表哥托住她细腰的手,小声道:
“四表哥,我娘还坐在马车里呢。”
“怕什么,想要对自己女人好,还藏藏掖掖的,那还是个男人吗?”
萧绝说得一点都不小声。
很是霸气外露。
傅宝筝的耳朵顿时火辣火辣的,她完全不敢去看马车里娘亲的表情了。
她也真心很疑惑,方才四表哥到底跟娘亲谈了啥呀,怎的才两刻钟过去,四表哥就将耍流氓的一幕,从私下里搬到娘亲跟前来了?
第61章
被四表哥那样扶着后腰登上车辕, 傅宝筝猫腰进入马车厢时,一张脸都臊得快滴血了。
尤其马车里还坐着她娘亲。
傅宝筝微微咬唇, 都不敢去看她娘亲此时此刻的表情,挑了个靠窗边的位置落座。
马车哒哒地行驶起来,朝傅国公府方向驶去。
马车里好一阵静谧, 傅宝筝心内涌起强烈的不安,偷偷儿抬眼去望娘亲, 却不曾想, 娘亲刚好也朝她瞅来。
母女俩, 一时四目相对。
傅宝筝似乎心底有愧, 眼神立马躲闪开来。
“筝儿, 你也大了, 娘亲是时候跟你好好儿谈谈了。”萧莹莹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空座, 示意傅宝筝坐过来。
傅宝筝乖乖坐过去,心底很是忐忑, 她猜测娘亲这是要跟她谈四表哥的事了。才刚一落座,小手就无意识地抓紧了腿上的裙子。
“筝儿, 萧绝不适合你。”萧莹莹道。
傅宝筝轻轻咬唇。
两世以来,娘亲还是第一次干涉她的感情,傅宝筝沉默不说, 等着娘亲给理由。
“娘亲知道, 萧绝风流潇洒,随意出手都能让你面红耳赤,倍觉甜蜜, 很会讨你欢心,可是筝儿,你就没想过他这些本事都是怎么来的吗?是在勾栏院的一堆姑娘身上练出来的。”
萧莹莹说话,一针见血。
傅宝筝心底猛地很难受,眼前浮现四表哥与一堆姑娘**的画面。
说心底话,上一世傅宝筝会那般嫌弃四表哥,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四表哥身边女人太多,还全都是勾栏院里不正经的货色。
而这一世,上回去鸳鸯林找四表哥,傅宝筝也亲眼看到湖面水榭里站满了一堆扭腰抛媚眼的姑娘,还有好几个挂在秦霸天和李潇洒身上,四表哥的好兄弟如此,四表哥这个当大哥的又能好到哪里去?
只是重生回来后,傅宝筝一直都在刻意回避这个问题,偶尔想起,也一遍遍告诉自己,四表哥在贵女里只招惹过自己一个,那些勾栏院里的姑娘不需要负责,只是逢场作戏,逢场作戏,不走心的。
可一句不走心,一句逢场作戏,傅宝筝就真能不在意了吗?
之前的不在意,只是在刻意地不去想罢了,如今被娘亲狠狠一刺,傅宝筝猛然发现,心好痛。
“筝儿,眼下萧绝很喜欢你,想得到你,自然是有功夫耗在你身上陪你逗趣,陪你笑。可花无百日红,一旦萧绝对你的新鲜劲过去了……你可有想过成亲后两三年,你会过什么样的日子?”
“他是夜夜宿在勾栏院,基本不回晋王府的,而你作为晋王府世子妃,难道可以跟着他一块住进勾栏院去?”
“成亲几年后,男女间最初的激情退去,归于平淡时,他忙着在勾栏院与一众姑娘打情骂俏,是否还顾得上日日枯坐在晋王府的你?”
“那时的你,就成了深闺怨妇了。”
听到这些话,傅宝筝脑子轰的一下炸裂开来,娘亲又刺中了傅宝筝一个死穴——她知道四表哥很多事情都是通过勾栏院来运作的,所以,成亲后,四表哥也不可能为了她而抛弃勾栏院,为了维护浪子的形象,不说夜夜留宿勾栏院,但夜宿勾栏院的次数还真的不可能少。
那时,她真的会独守空闺。
上一世的傅宝筝独守空房的次数太多了,个中滋味,她真心很懂,那是一种从希望到绝望,最后到生无可恋的过程。
萧莹莹期盼女儿与萧绝接触不多,还陷入的不深,能洗脑成功,拯救回来。是以,专门挑中萧绝眠花宿柳,与别的姑娘打情骂俏的事来刺激女儿。
小姑娘么,动情容易,变心也容易。
之前女儿因为太子与傅宝嫣不干不净,就毅然决然收心,一脚踹了太子,连太子妃之位都不屑一顾。如今,萧绝身边的女人可是比太子多多了,萧莹莹相信,在自己的无情提醒下,女儿会收心的。
~
傅宝筝马车坐了一路,一直默默不言,一声不吭。
一来,她眼下真心不太敢与娘亲辩驳,娘亲今日经历了太多的事,身子还好好的,没有触发胎气,真心不容易。她若火上浇油,去顶撞娘亲,娘亲会不会因为她的不懂事而胎气大动,就很不好说了。
二来,傅宝筝只是个小女子,是个渴望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美好爱情的小姑娘,却被娘亲血淋淋地指出四表哥的风流浪漫和会撩拨是在一堆姑娘身上练出来的,她真心很膈应啊。
一颗心难受得快憋死,消化需要时间,真心不想说话了。
于是,直到下马车,傅宝筝一直都双目无神,沉默不语。
“筝儿,不必送娘亲了,你自个回去好好歇着。”下马车后,萧莹莹见女儿满脸的忧伤,轻叹口气,道。
但傅宝筝摇摇头,到底是搀扶着身怀六甲的娘亲,送回了正房后,才回了自己的梨花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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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时分,下值回府的傅远山见娇妻和筝儿脸色都不大好的样子,心底顿时骂开了,哪个混蛋,一下子招惹了他的两个宝贝?
哦不,是招惹了三个宝贝,娇妻肚子里还有一个呢!
“怎么了,这是?”饭桌上,傅远山给筝儿夹了一筷子她爱吃的清炒竹笋。
傅宝筝淡淡一笑,不说话,飞快扒拉掉碗里的饭,就起身说自己饱了,溜出门去。
傅远山满心懵逼,他的宝贝女儿这是咋地了,都多少年没见过这么沉默的样子了?
“莹莹,筝儿她怎么了?”
筝儿走后,饭桌上只剩下傅远山和萧莹莹两夫妻,有话就可以直接说了。
“哎,筝儿她喜欢上了萧绝。”萧莹莹叹口气道,“萧绝什么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哪里是值得托付终身的。”
啥,筝儿喜欢上了萧绝?
傅远山惊讶得半天没回过神来。
待回过神来后,傅远山也是张着嘴,半天没能合拢。
“惊讶吧?”萧莹莹搁下竹筷道。
傅远山猛地点点头。
这委实太过震惊了。
“还有更震惊的呢,你昨儿晚上跟我说的那个表白故事,你猜故事里的少年郎是谁?”萧莹莹道,“居然是萧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