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成荣华——千秋尺
时间:2020-01-05 10:25:10

  婧怡此番却和经婧绮想到了一处,因她一直做傲慢自持之态,这位名义上的表姐之前可是连话都不与她多说,今日却像变了一个人,一路与她谈笑风生,言语之间多有迎合,对素来交好的婧绮倒是淡淡的。
  莫非……姑母看中的人真是她?
  可是,亲生儿子的媳妇人选……一向精明强干的姑母会让个庶女知道这种消息么?
  心中虽是百般惊疑不定,面上却不露半分,嘴角含丝不远不近的笑,随意应付江淑琴满嘴的话,显得颇为心不在焉。
  江淑琴见了却不着恼,仍是亲亲热热地拉着她,只把个婧绮气了个倒仰。
  少时,三人至太夫人院中行礼,又去丰阳郡主处请了安,才到了一座三间大小的花厅。
  早有许多女孩子在里面了,入眼只见衣香鬓影、满耳皆是欢声笑语。三年时光匆匆,再见这莺声燕语的繁华光景,婧怡竟有了物是人非之感。一眼扫去,更没几个识得的,只成国公蒋家的两位姑娘还有些印象……那嫡出的蒋雪晴身边围着一圈女孩子,正凑着头窃窃私语,不时透出两声笑来,庶出的蒋雪雁则被落在了一边。
  婧绮也看见了,她正生着婧怡与江淑琴的闷气,便离了她们径自往蒋雪雁处去了。只见她走到蒋雪雁面前,两个人说了没几句,便挽着手笑闹起来,显见得十分要好。
  江淑琴便也有些蠢蠢欲动……她以往和婧绮、蒋雪雁常在一处玩的,只今日却要陪着婧怡……想着便望了望婧怡,眼中挣扎之色一闪而过。
  婧怡便笑道:“蒋家姐姐落了单,表姐还是快去陪陪罢,我只在这坐着就好。”
  江淑琴犹豫了一下,还是笑道:“算啦,大表姐不是过去了么,我只在这里陪你。”说着,拉过婧怡的手,和她悄声评点起在场女孩子的衣着穿戴来。
  婧怡无法,只好长一句短一句地听着,有一句没一句地应着。
  又过片刻,只听门外衣裙摩挲、脚步纷杂,一群丫鬟仆妇簇拥着江淑媛走了进来,众女见了忙都迎上去,婧怡也在其内。只见江淑媛身边还站着个女孩子,都是差不多年纪,中等身材、眉如远山、目似秋水,唇如樱花、肤若凝脂,正是大齐朝最标准的美人坯子。再看她衣着,一件杏色绣四季锦交领衫,配水蓝色莲花纹襦裙,举手投足间落落大方,面上神情更是沉稳内敛。
  想必方才江淑媛在二门处迎的便是这位娘子了,单看她通身气派,便是在场人中头一份的,便是江淑媛也有所不及,其出身必是不凡,只不知是哪一家的姑娘。
  正出神间,女孩子们已纷纷拿出自己准备的生辰礼物送与江淑媛,有金玉首饰、针线绣品的,也有名家字画、古玩摆件的,不一而足,江淑媛皆亲手接了谢过,才递与一旁丫鬟收着。
  婧绮送的是一副自己写的字,江淑媛接过看一眼,赞了句:“妹妹的字越发进益了”,便给了一旁丫鬟。
  婧怡也拿出了自己准备的礼物,却正是前阵子熬了好几日做出来的十二生肖荷包。江淑媛和婧绮同岁,只生日大些,是属蛇的。婧怡绣那只蛇的荷包时,特意用了金、银、黑三色丝线,那样小一个荷包,不仅绣了黑色的眼睛,更细细绣上了金银二色的鳞片,头上还生着两只金色的角,说是蛇,其实已有龙的意思。
  这却是婧怡在刻意奉承了……其实她骨子里是个最高傲不过的人,那些名门贵女出身虽比她高许多,她却不屑上前攀扯结交,只管自己躲得远远的。以前年纪小,尚可任性而为。如今却是情势不由人,少不得只好委屈自己。虽说没指望江淑媛能帮自己些什么,先结个善缘,总没有错的。
  江淑媛见了那荷包果然十分喜欢,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好几回,连那一直站在边上气质沉稳的姑娘都笑着赞道:“真是好看。”
  江淑媛的笑容便有有了几分真,对婧怡点了点:“妹妹有心了。”将别的十一个荷包递给丫鬟,那绣了蛇的却挂在了身上。
  婧怡并没有借着这大好时机与江淑媛多加攀谈,而是朝她微微一笑,便退出了人群……奉承也是有些讲究的,若刻意地过了,反而适得其反,平白叫人看轻三分。
  又过片刻,有仆妇过来传宴席准备已毕,江淑媛便领着众女往另一处花厅坐席。丫鬟们流水样端上各色菜品,其中山珍海味、珍馐佳肴,应有尽有,不可胜数,自不必细说。
  一时饭毕,大家又都回先前那处,只见厅前已搭起个戏台,因来客都是未出阁的年轻女孩子,多不耐烦听那咿咿呀呀的戏,江家便请了杂耍班子,不唱戏,只热热闹闹地演杂耍戏看。
  陈家是不清戏班子家来的,婧怡只在去别家做客时曾看过几回,也是十分喜欢的,这杂耍班子却是头一回见,见那些人在台子上呼喝跳跃,不禁眼花缭乱,一时看入了神。江淑琴本在边上陪坐着,见她只顾盯着台子上不错眼珠,便没趣起来。到底待不住,说了一声去了婧绮、蒋雪雁那处,三个人便凑着头说笑起来。却正合了婧怡的意,微微一笑,看得越发自在。
  正是津津有味时,忽觉有人坐在了自己身边,转眼一看,却是方才站在江淑媛身边的那个女孩子。
  她见婧怡看过来,抿嘴一笑,道:“我也喜欢看这个,在家时时常央祖父请家来的……这个班子演得特别好。”语声缓和,竟是格外温柔。
  婧怡不好意思地道:“我今天是头一次看。”
  那女孩便笑起来:问道,“你是媛姐儿的表妹?”
  婧怡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道:“江三夫人是我姑母。”
  那女孩点了点头,显已知道了她的身份,道:“我姓顾,叫昭华,下回我家请杂耍班时,我下帖子给你,你上我家看去。”
  婧怡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一时却想不起在哪里听过,因也道:“我姓陈,叫婧怡。”
  两人又互报了年岁生辰,顾昭华道:“我虚长你一岁,以后可得叫我一声姐姐。”又问:“那些荷包真真是漂亮,是哪里得的花样子?”
  婧怡道:“不过是我胡乱画的,叫姐姐笑话了。”
  顾昭华闻言睁大了眼睛:“没想到你不仅女红做得好,画画也这样厉害!”又黯然道,“我幼年时母亲便过世了,人又惫懒,针线女红上简直是一窍不通,又偏要羡慕别人做得好,”说着握住婧怡的手,“我一见你便觉得亲切,总觉得咱们是一样的人,好妹妹,你得闲了可要教教我怎么做针线才好。”
  婧怡不想她看着气质内敛,为人却极真诚热情,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俏脸微红道:“我就是爱琢磨这些个东西,描个花样子也就罢了,画画可是不成的……姐姐若喜欢,我也给你绣一套。”
  顾昭华闻言喜出望外,因她属马,婧怡属羊,二人便说起了怎样将这两个形象改得新奇漂亮,要用哪种布料、什么丝弦,用何种绣法、多少大小,怎样配色,一时都起了兴头,恨不得立时拿起针线做起来才好。
  正说得热火朝天,却见江淑媛走过来,道:“你两个说什么呢,笑得嘴巴咧到了耳根上?”
  顾昭华便笑吟吟地将她们商量着做荷包的事情说了。
  江淑媛便撇嘴道:“我道什么,原来是眼红上我的荷包了。不过我可只爱戴不爱做的,你两个也别在这里唧唧歪歪这些没意思玩意儿,我们要去花园里逛,你们去么?”
  顾昭华便笑:“你家花园子又有什么好逛?”
 
 
第28章 阴谋 上
  江淑媛哼道:“自是比不得你家的花园子又大又气派,不过,”她压低声音,“我大哥正在前头院里开文会,不仅请了今年恩科前三甲,连我那晋王表哥和鲁王表弟都会来呢。”说着已面露得色,“你还记得我家荷花池上那个沁芳亭么,从那里看过去,我大哥院中情形一清二楚呢,怎样,你两个想不想去瞧瞧?”
  顾昭华摆手道:“那又有什么好看的?”
  江淑媛面上便有些不高兴,正要说话,忽然眼珠子一转,弯腰在顾昭华耳边说了几句。
  婧怡便见顾昭华娇美的面上微微一红,等江淑媛直起身来,她便对婧怡微笑道:“我随她们一道去花园子里逛逛,妹妹去不去?”
  婧怡看了眼台上正热闹的杂耍戏,满面尽是不舍之色,犹豫了半晌,小声道:“我还是想在这里看戏。”
  江淑媛听了,跺脚道:“这玩意儿有什么好看……我可告诉你,咱们大家都去,你要是不去,这里可只剩你一个了。”说着,也弯下腰附在婧怡耳边。
  婧怡只听见她细声道:“今年恩科的前三甲据说个个相貌不凡,除了探花郎尚了公主,另两位可都还没有定亲呢……你长得这样好,若是被他们瞧见了,害上相思病,指不定过两日便上你家提亲去!”
  婧怡抬起头来,见江淑媛已直起身子,正对她狡黠地眨眼睛。
  难道她方才对顾昭华说得也是这话?婧怡看了眼面容温和的顾昭华,虽不知她系出何府,但想必新科状元之流未必就入得了她的眼,难道是……她心思疾转,嘴上却不说话,只一脸老大为难的神色。
  江淑媛见了,面上便露焦急之色,刚要说话,却被顾昭华拉住,只听她道:“婧怡妹妹最爱看杂耍戏,你这会子想这出,叫她怎么割舍得下?”说着,又对婧怡道,“我们先去花园里玩,你要是看得闷了,只管找个丫鬟领路来寻我们。”
  婧怡正愁没有台阶下,闻言忙应道:“这样最好,我从没看过杂耍戏,实在新鲜得很,姐姐们快别管我,只管自己玩去。”说着,朝顾昭华感激地笑了笑。
  江淑媛撇了撇嘴,道:“那好吧,”又压低了声音,“是你自己不去,到时后悔了再不要找我的。”
  婧怡忙点头不迭。
  于是,江淑媛挽着顾昭华与蒋雪晴,江淑琴挽着婧绮与蒋雪雁,江淑芳则领了其他女孩子,一面说笑着,一面呼啦啦全涌了出去。花厅里除了台上做戏的小丑,下头伺候的仆妇,竟真只剩了婧怡一个。
  碧玉一直跟在婧怡身边,见状不禁悄声道:“别的姑娘都去,只您不去,看着倒扎眼了,奴婢瞧方才江大姑娘神色,显见是很有些不高兴了呢。”
  婧怡摇头笑道:“我倒觉她不是这样小气的人,”
  挖空心思做那些个荷包,不就是为着与江家大姑娘结交么,如今分明有个好时机能与其亲近说话,却又白白错过……碧玉越发看不懂自家姑娘的心思,只现下在别人家府里,不好多问,才将满腹的话咽回去。
  她又哪里猜得到婧怡的心思?婧怡一听江淑媛要去看什么亲王才子,脑中转过的第一个念头便是……窥伺外男这等有损闺誉之事,拉几个平日交好的悄悄去看一眼便完了,怎就吵吵得所有人都知道了,成群结队地跑去,倒像是去看耍猴。
  还是在自己生辰宴上,且她观江淑媛方才神情作态,怎么看都有股子唯恐天下不乱的劲头。
  再者,什么恩科三甲,不就是王旭之流么?她避之尚唯恐不及,谁又要看了?
  她自小心眼便多,遇事总爱多想几分,趋吉避凶是惯常的手段,因此自然想不到,今日这不经意的选择,正是她人生转折点的开始。
  却听碧玉又道:“姑娘,咱们既来了江府,虽是在大房处做客,大姑太太那里,是不是也要去请个安?”她说的大姑太太,就是江三夫人陈锦如。
  婧怡点点头:“那是自然的,”顿了顿,“等大姐姐回来了一道去。”
  此时台上锣鼓正响,江家下人又站得远,碧玉便又将声音压低了三分道:“您何必等大姑娘,她对您可没这好心儿……也不知要玩到什么时候,若是回得晚,大姑太太那里失了礼数,平白受她的连累。”
  婧怡听她说出这番话来,面上虽仍带着笑,口气却淡淡地:“少言,有什么回府再说。”
  碧玉这才意识到言语不妥,忙闭了口,静静地退到了一边。
  ……
  ……
  却说花园这边,众女虽是因游园的名头出来,但多听了江淑媛的话,哪有心思看花赏景,嘴上随意说笑着,脚下步子早朝着荷花池方向去了。
  江家的后花园并不大,布置得却精致,一山一石皆颇具匠心。单园子南边的荷花池,说起来不过鱼塘大小,但围池遍植绿柳,间或花草掩映,池中种红白二色荷花,水中养成群结队锦鲤,池边临水而建一八角飞檐亭,挂一方红漆描金匾额,上书龙飞凤舞“沁芳”二字。其中桌几既全,因今日宴客,更已薰了百合清香,摆上瓜果茶品,亭下侍立两个青衣小婢,皆垂手敛目,静待芳客驾临。
  女孩子们便说说笑笑上了亭,因时未入夏,池中荷花未开,倒是荷叶长得甚好,偶有鱼儿穿梭而过,十分得趣,更兼清风徐徐、水波点点,倒真是一派明媚春光。
  女孩子们便有赞亭子好的、匾额好的、花叶好、鱼儿好的,乱花乱坠地只管奉承江淑媛,婧绮更是当场做了首七绝,众女都说好。
  江淑媛面上难掩得意之色,她自小便是听着这些阿谀之言长大的,自然晓得哪个真哪个假,当时听了受用,过后未必就把那人当知己。
  蒋雪晴却是个直爽性子藏不住话的,只见她靠着栏杆张望了一回,便对江淑媛道:“不是说从这里能看见你大哥的院子么,在哪里?”
  江淑媛抿嘴一笑,指着一处道:“不就是那里么。”
  众女虽或坐或站,耳朵却早注意着这边,闻言,纷纷朝江淑媛手指处望去,只见对岸不远处果有一堵粉墙,开着道月洞门,诚然正对着沁芳亭。众人却只见门内一块空地,哪有什么人影?
  只听江淑媛拍手笑道:“哎呀,可能他们走得太深,咱们离得又远,竟是瞧不见!”
  众女面上皆难掩失望之色,蒋雪晴早忍耐不住,变色道:“好你个小妮子,竟敢戏耍我,看我不撕了你的嘴!”说着,撸起袖子就要上去。
  江淑媛笑着躲在了顾昭华身后,伸出头来冲蒋雪晴做鬼脸,
  顾昭华连忙拦住她,笑道:“好了好了,她惯常是个厚脸皮,你也不怕伤了自己的指甲。”
  江淑媛闻言便跳了出来,大声道:“谁说我是厚脸皮,你们想看那个什么,才真真厚脸皮呢,”又朝蒋雪晴挤了挤眼睛,“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呢,你就急吼吼地闹起来,”指了一处道,“你看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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